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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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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县离凤翔城所在的雍县约十里路程,这里已经紧靠秦岭,地势复杂,官道起伏较大,行走不便,大队人马快速行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抵达了虢县。
虢县算是凤翔府的大县,有五、六千户居民,数万人口,县令姓陈,三十余岁,也是进士出身,在虢县已经做了三年县令,颇有清誉,听衙役说,有大军入境,陈县令慌忙跑出县城迎接,“下官虢县县令陈英,参见张使君!”
“陈县令请免礼!”张焕也听说过此人一向爱民如子,又见他气质儒雅,不由有了几分好感,便温和地笑道:“我们本打算去凤翔城投宿,但李将军说不太方面,他建议我们来虢县歇息,如何?陈县令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吧!”
“张使君来我们虢县歇息,下官深感荣幸,只是县城狭小,恐怕容不下几千人马,请使君谅解。”
张焕微微一笑道:“不妨,大队士兵在城外歇息,我只带三百人入城,这样可方便?”
陈县令连忙答应,“使君先请驻营,下官这就去给使君安排住处。”
当下,二千人马都在城外扎营,而张焕则在三百亲兵的护卫下,携崔宁进入了县城,不料他刚进入城门,便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道:“张都督夜驻凤翔,可是想趁机拿下凤翔,逼迫崔圆让出右相之位乎?”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终南异士
“什么人!”突来的警示使张焕和他的随从都立刻紧张起来,十八名特卫已如一阵狂风掠入黑暗,片刻便从城门昏暗处推出一名男子,只见他年纪约五十岁,须发已半白、衣着陈旧,显得有些落魄,但他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桀骜不群的冷笑。
几个亲兵搜了身后,将他推到张焕面前,张焕马鞭一指他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作惊人之语?”
那男子却不回答,负手望着天空,就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张焕身后的蔺九寒大怒,抡起马鞭兜头便向他抽去,张焕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冷冷地看着马鞭抽下,而那名男子也无动于衷,斜睨着张焕,冷笑不止。
鞭及头顶只有一寸之时,‘呼!’地又缩了回去,蔺九寒咧嘴一笑,他是张焕的亲卫头领,怎可能如此冒失,不过是试探罢了。
张焕微微点头,向两边亲兵施了一个眼色,便护卫着崔宁的马车直接向前走去,走出十几步,只听蔺九寒在身后道:“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虢县城池颇大,由于中唐以来未遭战火波及,它依然保留着开元、天宝年间的结构,一条南北向的中轴线将县城一分为二,道路整齐,屋舍成片分布,县衙和书馆等行政教育机构在北,而各种商业店铺在南,此时天色已黑,寒夜里路上行人不多。
陈县令已经安排好了张焕一行的住宿,由县里最大地虢城客栈接待。原先所住的人被劝到别处,整个客栈都被张焕的人包了下来。
张焕见陈县令事事过问,安排得十分尽心,便笑着向他谢道:“陈县令,天色已晚,就不打扰你了,你且回去吧!明日一早。我们自会离开。”
陈县令再三嘱咐了客栈掌柜,见确实不再需要自己。便拱手回礼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若张使君有什么要求,可直接派人到县衙内院寻我。”
说罢,他又向张焕行了一礼,方才慢慢退去,这时崔宁下了马车,望着他的背影对张焕笑道:“焕郎。你不是常说好官难寻吗?这名陈县令就不错,为何不借调他到陇右去?”
“官好不好不是在对我怎么,而是在对于民,想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官很简单,找些细节之处观察一下便可知晓了。”
张焕见崔宁只有单身一人,也没有带丫鬟,便笑道:“你若有兴趣,我明日带你去买两个丫鬟。咱们顺便去摸摸这个陈县令的底细。”
崔宁点了点头,抿嘴一笑,便跟着张焕进了客栈,虢县位于渭河之滨,物资、商贾往来极多,也使得这里的客栈规模都很大。虢城客栈占地面积极大,有数百间房屋,可容千人同时居住,仅店里的伙计便有百人之多,不过现在是寒冬,渭河已经结冰,舟船不行,再加之又是新年,故客栈地原来的生意也十分冷清,张焕他们一行到了。顿时使客栈里热闹起来。
张焕和崔宁住在一座精雅地独院里。这里仿佛是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到处是奇花异树、假山鱼池。显得幽深而静谧。
独院有四间套房,皆布置得十分华丽,其中一间是整个客栈的贵宾房,只供特殊身份的客人使用,极少打开,今天陇右节度使的到来,使得这间贵宾房在新年伊始便启用了。
这是有四、五间屋子的套房,布置奢华,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里面一间是寝室,中间是起居室,旁边还有个小小的书房,而最外面一间则是会客室,崔宁一路辛劳,身体有些不适,便先进里屋收拾去了。
张焕则坐在客堂上对亲兵道:“把他带进来!”
片刻,几名亲兵把那个妄语者领了上来,亲兵对他倒也客气,并没有为难他,那男子走进房间,便快步上前向张焕微微行了一礼,“终南山野人胡镛参见张都督。”
“先生请坐!”张焕笑着摆了个手势,借着明亮地灯光,他又再一次打量这个语出惊人者,他衣着虽旧,但身材修长,面白如玉,尤其颌下长须足有一尺长,显得飘然出尘,颇有一点神仙气质。
‘胡镛?’张焕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从没有听说过,虽然是无名之辈,但他能一语道中裴俊命他来凤翔的目的,见识倒也不同寻常。
张焕不敢轻视于他,便问道:“请问胡先生最近可去过长安?”
“我一直便在凤翔,已一年未去长安?”
张焕笑了笑,就直问道:“既然先生未去长安,那怎么知道裴相想取代崔相国?又何以知道我来凤翔是为逼崔相让位?莫非先生有鬼神不测之术?”
他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咄咄逼人,他当然知道这个胡镛没有没有什么鬼神之术,他要么就是大智慧人,要么就是裴俊的暗探,不过就算他是裴俊的暗探,裴俊也绝不会把这等重大的隐秘告诉他,张焕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对他充满了好奇。
胡镛呵呵仰头一笑,“我没有什么鬼神不测之术,只是从最近发生的各种迹象所推得出的结论罢了。”
他见张焕笑而不言,便接着说下去道:“河陇之变使崔圆刚刚因崔、韦联盟而取得地权力优势一夜之间不复存在,而蜀中大败更使崔圆权威扫地,甚至一病不起,这两次大唐地方上的巨变,裴俊便是最大得益者,他不仅在内阁占了上风,而且关中兵力严重失衡,这可是他取代崔圆为右相的千载难逢机会,他并非善男信女,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我就在想。他会不会趁凤翔防守薄弱之机,取凤翔而逼崔圆让位呢?偏巧今天发生了两件事情,一是抚恤金问题引发军心不满,二便都督率两千人返回凤翔,所以我便推测这极可能就是都督要取凤翔了。”
“先生何以见得我来凤翔就是要动武?我只是回陇右路过凤翔罢了,正好天色暗了,借宿一晚。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张焕不露声色问道。
“都督回陇右经过凤翔当然很正常,但时间上不对。”胡镛很自信地笑道:“五天前都督经过凤翔去长安。五天后便回来,那说明都督在长安只呆了一天,应该就是正月初一,正月初一举国休息,自然没有什么述职,而陇右那边局势平静,若有急事赶回。也不会在凤翔休息了,那都督请告诉我,只在长安呆了一天,甚至连述职都不参加,便急急赶到凤翔,这又是为什么呢?”
张焕半天没有说话,虽然他只是一种猜测,并无什么证据。但思路之宽,对朝局把握之准,令他不得不对此人刮目相看,他心中忽然起了一种爱才之意,自从李泌不肯跟他来河西,他身边一直便缺乏高明地谋士。杜梅虽然不错,但他的视野狭窄,大局观较差,在很多方面帮不了他,至于孟郊等人只是白面书生,只能替他整理文书,远远谈不上‘军师’二字,倒是今天偶然遇到这个胡镛,眼光深远,正是自己所急需之人。而且他主动出来拦自己。就说明他是有心来投。
不过张焕虽然很动心,但他还想再考验这个胡镛一番。沉吟一笑,张焕便坦诚地问他道:“适才先生说到天下大势,可谓眼光独到,先生能否再替我分析一番,我将来该如何在天下大局中行棋?”
胡镛对此早就胸有成竹,他淡淡一笑道:“都督要想下一步妙招,那首先得明白棋盘中地局势,世家朝政的格局已经平静了十七年,七大世家各有势力,以实力强者先为右相,先裴后崔,在向下轮换,一直便是如此,但自从前年回纥人南侵开始,严重削弱韦家的实力后,这个相国轮换制度便被打破了,崔圆使用各种手段再度为右相,随即皇上驾崩、弱主即位,看似世家朝政依然存在,事实上世家朝政已经名存实亡,而变成了实力朝政,谁的实力强,谁就掌握了更多的权力,崔圆也看到了这个问题地严重,他为了维系这种世家朝政,便修改了门荫制度,使得大量的世家子弟入朝为官,剥夺了寒门子弟为官地机会,也抑制了李氏皇族的再起,使朝野发生了严重对立,可以说,这件事便是目前朝中巨变的之根,也就是这个原因,使得朱泚在蜀中地叛乱发展得异常迅猛,张使君也才有机会占据河陇,所以,我敢断言,就是以张使君和朱泚地横空出世为标志,大唐将进入一个剧变的时代。”
胡镛这一番深刻地见解使张焕震惊异常,他毫不迟疑地站起身向胡镛深深施了一礼,“先生大才,张焕失敬了!”
胡镛连忙回礼,他十分坦率地说道:“实不瞒都督,我原本是豫太子幕僚,十七年前宫廷政变之时,我正在凤翔督粮,太子一死我便成了朝廷地通缉要犯,无奈,只好隐姓埋名逃入终南山,直到十年前,我才离开终南山,开始云游天下,去年夏天我在彭郡无意中遇到了李泌,这才知道原来都督真是豫太子之后,我当即便回到凤翔,注意你的一举一动,直到这次你趁机占领陇右,我便知道自己再次出山的时机到了。”
“原来胡先生竟是我长辈!”张焕感慨万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谁说父亲没有给自己留下遗产,荔非元礼、辛云京等关陇老将,李泌、胡镛这等深谋远虑方的谋士,还有李勉等朝中大臣,这些都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宝贵财富。
他当即半跪向胡镛行了一个大礼,“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公子使不得!”胡镛急忙将张焕扶起,他默默注视着豫太子之子,眼中微微闪烁着泪花,十七年了!原以为自己将终老一生,想不到自己还能再次为主公效力。
他恭恭敬敬地将张焕扶坐下,自己却郑重地跪了下来,缓缓地向他磕了三个头:“我胡镛愿为主公效力,忠心不移,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先生请坐下说话。”张焕欣然接受了胡镛的效忠,这才请他坐下,坦率地对他说道:“先生猜测得很对,我确实是受裴相之托来取凤翔,不过我已经决定放弃这次行动,直接回陇右。”
“为何?”胡镛有些惊讶,他连忙问道:“难道都督打算放弃裴俊这棵大树了吗?”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半晌,他忽然冷冷一笑道:“裴相虽然是我岳父,他也曾说过有意扶我上位,但这些都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不能威胁到他的权力,其实我很清楚,他虽然反对世家朝政,但他的真实目地不过是想把七家均权变成一家独霸朝廷罢了,他的相国之位是永远不能失去,所以,他绝对不会真想扶我上位,他也是和崔圆一样,想扶持一个弱主登基,从而控制朝纲。”
说到这,张焕长长地吐了口闷气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若真助他得了右相之位,恐怕我自己的机会就没有了,所以,让崔家继续为右相,保持朝廷的权力平衡,对我而言未必是坏事。”
按张焕的性格,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给下属听,不过胡镛既然是新人,他若不拿出一点真本事,对方恐怕会小瞧于他,说完这些话,他眼一挑向胡镛望去,等待着他继续阐述自己的行棋之道。
胡镛对张焕地话暗暗赞叹不已,难怪他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夺取韦家的基业,果然有心机,他也知道张焕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比如他想保持朝廷权力平衡,仅仅不接受裴俊的任务是不够的,他必然还有动作,这一点他就没告诉自己。
不过,胡镛并不在意张焕的保留,作为一个主公,若事事告诉属下,那他也就失去了领袖的神秘感;相反,作为一个属下,若对主公有隐瞒,那才是大忌。
胡镛微微一下笑,便继续道:“我不知道朝廷是怎么安抚都督,据我所想,朝廷或许会让都督进京为官,将都督纳入官场的权力游戏之中。”
张焕忽然想到了裴俊的话,他笑了笑插口道:“那依先生地看法,我是进京当官好,还是不进京好呢?”
“当然是进京!”胡镛毫不犹豫道:“我偏向于进京为官,这样可以给自己打下良好地权力基础,不过现在不行。”
“为何现在不行?”张焕问道。
“现在都督刚刚占领陇右便进京为官,那会给朝野众人留下强权者的恶劣印象,对都督地声誉十分不利,相反,若都督夺下河湟或河西,成为大唐的功臣,那时,不仅趁蜀乱夺取陇右的恶劣影响被一扫而空,而且举国上下还会认为都督就应该进驻陇右,那时再入朝为官,岂不是可趁东风而起吗?”
张焕抚掌大笑,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胡镛一席话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外禀报道:“启禀都督,城外军营传来消息,有一名从凤翔过来之人要求见都督,他说你知道是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仆人风波
“知道是什么事?”张焕微微冷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是裴俊在凤翔的暗探来找他了,按照裴俊的计划,他要占领凤翔,但师出无名不行,仅靠他两千骑兵也不行,这中间需要大量的准备,可是张焕只有一两天时间。
尽管他无心占领凤翔,但在裴俊那里,他还是必须有所交代,在他出发的途中,他已遣快马命令陇西郡和开阳郡的两万兵马做好准备,这样一来,就算他无法拿下凤翔,也并非他的原因。
张焕沉思了片刻,便对胡镛道:“事情很急,我路上再慢慢对先生说,现在先请先生去换身衣服。”
说着,他向两边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将胡镛请了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张焕一人,他关上门,返身向里屋走去。
这套贵宾室无论客堂还是起居室都布置平常,但寝室却截然不同:房间里弥漫着栀子花的幽香,一对红烛突突地燃得正旺,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装饰着大食的流苏,一张用红木精雕的床榻上铺有厚厚的簇新的被褥,淡紫色的幔帐从屋顶拖下,洋溢着一种浪漫的情调。
崔宁已经沉沉睡去,她的脸庞酡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张焕心中一惊,急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入手滚烫,崔宁似乎生病了。
张焕怔怔地望着她,心中充满了内疚,这是他的责任。她一路奔波,父亲病重,崔宁承受着身心与身体两方面地疲惫,可她却从未对自己抱怨过,只是默默跟随,现在她终于病倒了,却连个服侍的丫鬟也没有。
张焕急忙倒了一杯热水。在她耳畔轻轻低呼,“宁儿!宁儿!”崔宁慢慢睁了开眼。‘哎!’了一声,急忙要坐起身,“我怎么睡着了。”
张焕却一把按住了她,崔宁只觉头一阵剧烈疼痛,浑身酸软无力,她只得又躺下,“焕郎。我好像病了。”
“是!是我没替你着想,让你跟着我受累了。”张焕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安慰她道:“你躺着,我来照顾你!”
崔宁见爱郎体贴,她心中充满了感激,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睁开眼道:“焕郎,你去忙吧!我不要紧的。”
“我现在确实无事,你就安心睡吧!我会守在你身旁。”张焕轻轻拂开她额头上的几络青丝,在她脸上亲吻一下,又低声道:“我现在让人去找医师。你先躺一会儿。”
说完,张焕将她的被子掖了掖,便快步走出房门,他走到院子里,胡镛已经换好了一身新衣,几十名亲兵也整装待发,张焕上前对胡镛道:“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你去告诉来人,我还在等待开阳郡那边的消息,一但部署完成我便会立即派人通知他。”
胡镛做张焕地谋士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受命行事。但他并不推迟,仰天一笑便跟随着亲兵们而去。张焕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又将蔺九寒招来,低声命令他道:“派人将凤翔来地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听我的令行事。”
蔺九寒得令,立刻去安排人手,张焕随即又唤来几名亲兵,命他们火速去请医师,待所有的安排都一一确认没有遗漏后,他这才回到了内室。
内室里光线柔和,但崔宁脸色已经由酡红变成惨白,额头上开始冒冷汗,她紧闭着双目,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动着,似乎在喃喃念着什么。
张焕心急如焚,他一会儿冲到门口,焦急地四处探望,一会儿将崔宁扶起来给她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医师终于赶来了。
他给崔宁诊脉、开药,并告诉张焕,这是由于过度疲劳而受凉所致,必须要静养几天,不能再受累,服了药以后,崔宁很快便沉沉地睡了,张焕在崔宁的床榻旁打了一个地铺,夜深人静,他听着爱人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充满了宁静和安详,他又想到了金城郡的裴莹和儿子,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崔宁的病势略有好转,张焕便决定再在虢县休息两日,军队也轮流放假一天,让士兵们进城购物、吃饭,张焕则带着崔宁,来到县城地人市上购买丫鬟。
新年正月初四,虢县也和大唐其他地方一样热闹非常,大街上人流如织,店铺里琳琅满目,货郎挑着担穿街走巷,运货的马车飞驰而过,一群群孩子在大街小巷里奔跑玩耍,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士兵地从街角穿过。
虢县城西有一条街叫思北街,这里从前曾是回纥人集中之地,几经变迁,回纥人大多回到漠北,这里就成了商贾、小贩等鱼龙混杂的场所,现在这里更是凤翔郡出了名的‘人市’,也就是贩卖人口的奴隶市场,多少年来,这里一直生意火爆,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被标价出售,或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或是身体强壮地男子、或是碧眼黄发的西域人、或是短小精壮的回纥人和身高体壮的羌人,也有不少破落人家在这里出卖丫鬟和佣人。
不过今年以来这里的生意明显火爆了许多,一方面是土地兼并愈加严重,许多自耕农破产,被迫卖身为奴,另外就是蜀中战乱,使得大量的人口从蜀中逃出,不少人被人贩子控制,就近在汉中、凤翔等地拍卖,而虢县自古便是凤翔商贸繁盛之地,这里便成了蜀中奴隶交易地热地之一。
蓄奴一直便是大唐的顽疾,从唐初至今也未能改变,大唐律法中对于奴隶主的利益也有明显地保护。
张焕骑在马上,紧靠着车窗。近百名亲卫骑兵环卫在两旁,崔宁则倚在马车里,透过车窗一角望着街边待出售的奴隶,她原来有两个贴身的孪生姐妹丫鬟,由于一年前她跟张焕去了河西,那对孪生姐妹便改为服侍崔圆长孙崔曜,后来在河西裴莹给她配了个丫鬟。但年纪太大,崔宁回长安之前。便给了她一些钱,放她回家嫁人了。
思北街长约两里,道路原本十分宽阔,但现在在道路两旁搭起了一眼望不见头的大棚,便使道路变得很狭窄,一路上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奴隶都站在大棚里的木台之上,他们大多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张焕一行人明显是来买奴隶的,他们走过一地,吆喝声更加响亮。
“老爷,求求你买下我吧!”一些奴隶被逼着跪在街上揽客,不少年轻女子更是穿着透明地纱裙。以诱惑买主,但声音却冷得直抖,“老爷,我什么都愿做,只要十贯钱,今晚我便可以侍奉你。”
……
崔宁是第一次来人市。她见这些奴隶境遇悲惨,心中不忍,便透过窗子对张焕道:“焕郎,我不想看了,咱们回去吧!丫鬟就让手下人来买。”
张焕点了点头,便调头回行,他一路见奴隶中有很多身高体壮地年轻男子,而且价钱都很便宜,不到十贯钱便可买到一人,还有不少年轻漂亮地女子。他心中早动了念头。回到路口时,他向蔺九寒招了招手。取出一面金牌递给他低声道:“你立刻回军营,带一千士兵赶来,只说是抓逃兵,将这条街上地奴隶都给我统统带到军营去,听我处置,那些奴隶贩子敢反抗的,告诉弟兄们,可任由他们痛殴,死伤无论。”
蔺九寒明白主公的意思,他点点头,便带着十几名弟兄向城外飞驰而去,张焕回头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鼎盛一时的虢县‘人市’,策马护卫着崔宁回客栈。
约半个时辰后,一千余骑兵杀气腾腾地冲进县城,黄尘滚滚,蹄声如雷,大街上顿时大乱,百姓跌撞奔逃,呼儿唤母,乱成一团,不少店铺主人更以为是军队洗城,吓得连店门都来不及关,便逃之夭夭,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片刻之间,大街就变得冷冷清清。
只有一些在街上闲逛的士兵们认出是自己同伴,他们纷纷放弃休假跟了上去,很快,大队骑兵便冲到了城西思北街,他们一分为二,堵住了街道两头。
这时,思北街上所有人都惊呆了,买人的、卖人地、等着被卖的,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几名士兵飞马冲了进来,大声道:“奴隶中有河西军逃兵,军队要一一辨认,所有的奴隶都不准交易,违令者以叛军之罪,斩!”
整个思北街顿时炸开了锅,吼声、骂声,乱作一团,不少已经付钱的买主纷纷向奴隶主索要钱款,奴隶主们则义愤填膺,大家自发地组织起来,向军队交涉。
蔺九寒策马进了大街,几名最大的奴隶主看出他是军队头领,一齐围了上来,一人怒声道:“我们这些奴隶都是从蜀中得来,怎么会有河西军逃兵,你们太不讲理了。”
而另一人则指着自己的上百名女奴道:“既然抓的是逃兵,那这些女子自然没有关系,可否容我带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痛斥军队横蛮,这时一名面脸油光的老者上前拱手笑道:“将军既然查逃兵,很好办!不如我来出个主意。”
他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脆响,他地脸上狠狠地被蔺九寒抽了一鞭,血光四溅,蔺九寒拔出刀冷冷地指着他道:“你算个屁,还想给老子出主意。”
他刀光一晃,对这几个奴隶主森然道:“我数到三,还敢阻拦者,格杀无论!”
“一!”他厉声喝出第一声,几个奴隶主上前扶起老者,皆怒视着他,并不为他所吓。
“二!”蔺九寒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有一人直起嗓子喊道:“大唐律法保护我们的利益,你们军队想仗势欺人吗?”
“三!”蔺九寒刚直地嘴唇突然迸出了一个字。“杀!”
他身边的数十名士兵催马上前,挥刀便砍,一连砍翻五六个奴隶主,哀嚎、惨叫声四起,其他观望中的奴隶主和人贩子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纷纷弃市而逃,奴隶们也惶惶不知所措。
几名士兵又一路高喊,“所有奴隶都就地蹲下。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奴隶们闻言,纷纷蹲了下来,随即骑兵队开始收缩队形,将一群群奴隶编成队,向城外军营押去,很快,所有地奴隶都被押走了。整条思北街变得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数百名士兵又重新搜了一遍,确信无漏网之鱼,又将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一名校尉上前向蔺九寒禀报道:“蔺将军,整条街道已无人,请问我们是否可以撤离?”
蔺九寒瞥了一眼两边的大棚。忽然冷冷说道:“都督不喜欢买卖奴隶,给我把它们烧了!”
一声令下,十几名士兵点燃火把,于各处放火,焚烧思北街,顷刻间。思北街火光冲天,烈焰迅速吞没了大街两边的大棚,一直烧到中午,原本繁华热闹地大街被烧成了白地,经过此劫,虢县‘人市’便渐渐地衰败消亡了。
……
张焕已经回到了客栈,崔宁身子虚弱,又躺回床榻上休息,中午时,张焕正在陪崔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只听蔺九寒在门外禀报道:“都督,属下已经办妥。特来交令!”
“我去看看。”张焕对崔宁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门,却发见蔺九寒地身后站着两个小娘,年纪都约十一、二岁,相貌清秀,长得颇为相似,只是目光有些胆怯地望着张焕。
张焕指了指她俩笑道:“这是你从奴隶中找出来的吗?”
“是!”蔺九寒把她俩推了上来笑道:“这是一对姐妹,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二岁,都是蜀郡人,与父母在战乱中失散,被人贩子拐来,我看她们很是机灵,便给都督带来了。”
张焕慢慢走到她们面前,见她们害怕得向后直缩,便蹲下来温和地对她们笑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是我妻子病了,需要人照顾,所以便把你们带来了。”
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个姐姐十分机灵,她立刻向张焕施了一礼,低声道:“奴婢明月参见老爷!”
旁边小一点的妹妹也跟着施了一礼,怯生生道:“奴婢明珠参见老爷!”
“明珠、明月,名字都不错!”张焕笑着点了点头,对她们道:“你们跟我来。”
两个小娘乖乖地跟着张焕进了房内,崔宁已经坐了起来,张焕指着崔宁对两个小娘笑道:“这就是你们地主母,以后要好生侍候,我将来不会亏待你们。”
“焕郎,她们是孪生姐妹么?”崔宁见她们外貌很像,不由兴致盎然地问道。
不等张焕回答,姐姐便上前跪下,“奴婢明月,长妹妹一岁,叩见主母。”
妹妹也跪了下来,跟屁虫似地答道:“奴婢明珠,小姐姐一岁,叩见主母。”
“快快起来!我不喜欢人跪。”崔宁见她们清秀可爱,心中十分欢喜,她便向张焕拱拱手笑道:“谢过大将军了!”
张焕哈哈一笑,也拱手回礼道:“咱们这叫相敬如宾么?”
崔宁忍不住笑得剧烈咳嗽起来,轻轻捶着胸脯,两姐妹见主人亲切,她们也放心下来,连忙上前扶崔宁躺下,张焕见她们乖巧,便从怀中摸出两颗明珠,递给她们道:“这是我府中地规矩,主母的贴身丫鬟都有见面礼,以后就拜托你们俩了。”
“是!”两姐妹接过明珠,向张焕施礼拜谢,崔宁见他想得周到,便拍了拍床榻,对两姐妹道:“来!坐这里来,给我讲讲你们地身世,是哪里人?怎么会被人贩子所卖?”
张焕向崔宁施了个眼色,向外指了指,表示自己有事,崔宁娇媚地白了他一眼,却装作没有看见。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吐蕃使臣
崔宁有人照顾,张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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