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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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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走的时候听说官军已集结了几万人,而党项人也集结了两万人,不过只是听说,并未亲见。”

韦度站了起来,显得浑身轻松,他对席掌柜微微笑道:“他们一家人就留在开阳郡吧!你来安置他们,若有什么需要,可向官府申请。”

席掌柜连连点头哈腰道:“刺史请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韦度离开酒楼,他彻底放心下来,张焕不可能再袭击陇右。

又过了几天,宣仁二年地冬至到了,黄河已经彻底冻结,这时,一场暴风雪向河陇地区席卷而来。

第二百章 席卷陇右

会郡,年初时,这座城池已被拆去了大半,人口凋零,韦谔索性将周围两个属县全部拆除,用它们的墙石来重修会郡,同时将县里人口也迁入城中,很快它又恢复了原貌,城墙变得更加高大坚固,人口也逐渐增多,现在,这里已成为防止张焕东进和段秀实南下的十字咽喉要道,韦谔率军南下后,会郡仍然驻扎有一万五千人重兵,会郡指挥使叫王光茂,也是一名跟随韦家多年的老家臣。

从冬至夜开始,一场猛烈的暴风雪便开始席卷河陇大地,狂风挟夹着雪片,打着旋在空中呼啸,家家户户关闭门窗,城内城外行人绝迹。

但会郡指挥使王光茂却不敢掉以轻心,韦谔临走时曾向他下严令,要时刻提防河西张焕的偷袭,和其他人一样,这段时间王光茂的耳朵里被党项人乱河西的消息所塞满,不停地有张焕的信使过河来求援,他都听得厌烦了。

还好,自黄河不能行舟以来,河西的信使就没有再来,他也变得清净下来。

这天上午,雪已经渐渐小了,王光茂正在安排清扫城内积雪,忽然接到黄河边哨塔的紧急禀报,说在黄河上发现有人过河的迹象。

王光茂大吃一惊,黄河已经冰冻,若河西军杀来怎么办?他立刻命令副将严守城池,自己却带一千人亲自前往黄河边察看情况。

和对岸一样,会郡在黄河边也修了几座哨塔。以监视河西情况,王光茂赶到黄河边时,百名守卫已经严阵以待,天色灰蒙蒙的,依然在飘着细细地雪花。

“出了何事?”朦胧的雪光中,王光茂见无数衣裳褴褛之人在冰面上扶持行走,却不见自己的守军去阻挡。他不觉有些恼怒。

“禀报将军,属下已经去盘问过。是一些党项人从河西逃来。”哨塔校尉跑来禀报道。

“党项人?”王光茂心中疑惑,党项人不是在河西与张焕争斗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他们被张焕击败了不成?

正想着,几名士兵带了一人过来,王光茂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原来党项王子拓跋喜之子拓跋万里。

拓跋万里上前惶惶对王光茂施礼道:“参见王将军!”

王光茂不屑地笑道:“听说你们不是在河西与张焕开仗吗?怎么又变得这般狼狈?”

“唉!说来话长。”拓跋万里长叹一声,“我们这些人只是想平平静静过点日子。闹事的是拓跋千里等人,连累了我们,现在那边打得正狠,会西县罗县令是好人,不忍杀害我们,便礼送我们出境。”

王光茂见拓跋万里鼻青脸肿,衣衫破烂,不知在冰面上摔了多少跤。忍不住哈哈大笑,“什么礼送出境,分明是被赶出来的。”

王光茂也慢慢放下心来,他是了解拓跋万里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是没有什么野心地。

“那你们现在准备去哪里?”

拓跋万里连忙拱手施礼道:“我们这万人准备返回银川郡。现在天色已到下午,想恳请将军让我们在会郡歇上一晚。”

拓跋万里偷偷看一眼他的脸色,又道:“若不行我们就北上灵武郡。”说完,拱拱手便走。

王光茂见党项人大多都是青壮之人,其中不乏漂亮女子,他心中顿时起了歹意,这些肥羊,他怎么会轻易放过,王光茂急走两步,上前拉住拓跋万里笑道:“不妨事。我并没有不准。现在天色已晚,看在老朋友地份上。我准你们去会郡歇息一夜。”

“那就打扰王将军了。”

拓跋万里施一礼,连忙去招呼族人,王光茂盯着拓跋万里的背影,唤来一名校尉道:“你带五百弟兄跟着他们,我回去安排。”

……

从黄河到会郡城还有数十里路,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在距会郡约二十里的半路上,王光茂已经点齐了五千士兵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党项人入袋。

尽管是冰天雪地,但想着那些年轻美貌的党项女子今晚都将归自己,王光茂心中不禁一阵阵欲火燃烧。

“将军,来了!”一名士兵遥指前方。

王光茂凝神望去,只见二里之外的雪地里,似乎有大片黑影在向这边移动,王光茂开始摩拳擦掌,他低低命左右道:“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那大片黑影开始向北移动,而且速度很快,“不好!他们要逃。”

王光茂知道自己人被对方发现了,他果断下令,“出击!”

“呜~!”低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五千陇右军士兵的野性被号角声激发了,他们仿佛大群恶狼般向前突奔猛跑,飞雪四溅,已经没有了阵型,他们狂呼呐喊,仿佛他们前面已经不是党项人,而是一只只待宰地肥羊。

五百步……三百步……越来越近,他们甚至已经听到党项人的呼喊。

可就在这时,不少冲在最前面的士兵都猛然刹脚,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前方哪里有什么女人,都是黑压压地穿着党项人军服的士兵,手中都拿着武器,正狞笑着等待着他们。

不仅如此,在他们身后忽然冲出一支骑兵,积雪似瀑布般他们面前飞溅,他们高举战刀,嘴里大声呼喝党项语,瞬间便冲进陇右军中,如摧枯拉朽般杀透出去,将陇右军冲得七零八落。

王光茂大吃一惊,没等他下令组阵。一匹高大健壮的大宛马便冲到他地面前,马上是一名年轻的将军,只见他年纪不到二十岁,身高足有八尺,肩阔腰圆,尤其两臂极长,浑身银盔银甲。眼里寒光闪烁,锋芒毕露。

他手执一柄大铁枪。冷光一闪,枪尖扑心便到,王光茂吓得心都要停止了,他向后一侧身,躲过了枪尖,调马便逃,但只跑了两步。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地向后一拽,身子已经凌空而起。

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几名士兵将他死死按住,拉到那名年轻将领的面前,几把横刀架上了他地脖子。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都督有令,王将军若投降,仍封你为会郡刺史。否则人头送往开阳郡。”

王光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年轻军官,“你们究竟是什么?”

“你以为是党项人,告诉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党项人作乱,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西凉军。我便是凉州都督帐下牙将王思雨。”

王光茂地大脑‘嗡’地一声,他终于明白了,大帅中计了。

“我且问你,降还是不降!”

王光茂望着自己的手下已经完全崩溃,在雪野上四处奔逃,他又想投降,可又觉得对不住韦谔,心中乱成一团。

“怎么样,他降了吗?”夜色中传来一个粗野地声音,一名大胡子将军飞马奔近。他刀一指王光茂厉声道:“我便是拆了你们会郡的河西将李横秋。告诉你,都督是不想唐军自相残杀。才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换了你们的军服,我们一样能骗开会西城门。”

王光茂浑身一震,不由长叹一声道:“请你们手下留情,我投降便是。”

当天夜里,一万五千驻守会郡的守军全部投降了西凉军,悉数被押往会西堡重新编整,李横秋率三千人进驻会郡,而年轻的将领王思雨则率五千骑扮作党项人的西凉骑兵向南疾驶而去,他们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插向韦家地心脏:开阳郡。

……

开阳郡,韦家的大堂内寂静无声,数十名韦家族人聚集一堂,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韦度。

韦度则呆呆地坐在案几前,他目光无神地望着案几上地两封信,一封是鸽信,一早从河西送来,说党项人被张焕杀败,向东逃窜,有可能会渡过黄河,而另一封是八百里加急快信,是刚刚从会郡送来,由李光茂亲笔书写,说数万名党项人已经包围了会郡,请求援助。

韦度处事谨小慎微,说白了就是胆小,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地局面,韦谔临走时也没告诉他,出了这种事该怎么办?众目睽睽下,他看似目光深沉,在考虑问题,其实是心乱如麻,大脑里一片空白。

大堂里沉寂了足足有一刻钟,韦度还是一言不发,脸色却越来越惨白,众人不禁面面相视,皆不知这位韦家临时之主在弄什么玄虚。

这时,只听一声冷笑,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叫做韦评,是韦谔之弟,也是原来的开阳郡刺史,这几年政务乏善可陈,四月时被韦谔奏请朝廷调为延安郡刺史,他这次是回来催要粮食,正好遇到了会郡危机。

韦评是韦谔地亲弟,他是韦家直系嫡子,家族地位要比韦度高许多,他对韦度取代他为开阳郡刺史一直耿耿于怀,刚才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见韦度拿不定主意,他冷笑了一声站了出来,“依我看,这个王光茂该撤职查办才对!”韦评环扫一眼众人道:“他那里有一万五千军队,又有高墙坚城可固守,却敌不过几万党项游牧人,还要来求援,这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韦度虽然在军事上不行,但在官场斗争上却是老手,他见韦评喧宾夺主,立刻清醒过来,冷然道:“王光茂是韦家老将,他岂能不知开阳郡兵力也不多,他这样求救,当然是问题很严重,一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四弟,你不该这样说他。”

韦评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依三哥地意思是要发兵救会郡喽!大哥临走时有这样交代吗?”

韦度亦针锋相对道:“虽然没有这样交代。但他给了我临机处断之权,我当然可以做主。”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忽然外面响起急促而沉重地脚步声,一名家丁飞奔跑进来,他拿着一卷文书喊道:“三老爷,大事不好!会郡已经被党项人攻破,王将军生死不知。一支五千人的党项骑兵正向开阳郡杀来,已不到二百里。”

“什么!”韦度霍地站起来。又颓然坐下。

不仅是他,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将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刚才与韦度斗口的韦评也吓得脸色煞白,他立刻想到了前年回纥人也是这样攻陷开阳郡,他的两个女儿就是在那次兵乱中遇难。

“来人!”韦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连声吼叫。“立即用鸽信向朝廷求救,党项人趁虚作乱,请崔相国立即派兵来援助!”

几个家丁飞快跑出去放鸽子,韦度没有反对,这个决定是正确地,在这紧急关头,他抛弃了两人间的不和,他立刻站起来安慰众人道:“大家不要慌。我们开阳郡还有两万陇右军精锐,五千人奈何不了我们。”

“这不一定,若这五千人只是先锋,而大队人马在后面地话,连会郡都守不住。”韦评又似在给众人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那依四弟的想法呢?”韦度征求他地意见。

韦评低头想了想。断然道:“现在兵力就是一切,应立即将金城郡的五千军调来。”

就在这时,大堂的一角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金城郡的五千军绝对不能调!”

众人一齐回头望去,只见在最角落里站着一个年轻人,许多人都不认识他,他便是韦家中地位十分低下的韦德庆,这次韦谔南征没有带走他,而是把他留下来率兵护卫韦府,要不是这层关系。他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大堂之上。

但韦评却认识他。在上次回纥之乱中,他曾救过自己一命。韦评便温和地说道:“德庆,你不要擅自插嘴,去忙吧!”

“等一等!”韦度也认识韦德庆,大哥告诉过他,此子颇有才能,他叫住韦德庆,问他道:“你为什么说金城郡的五千军不能调?”

韦德庆至始至终都在旁听,从党项人攻打会郡王光茂求救,他就觉得不对,既然党项人被张焕杀败,他们哪里还有士气和攻城器去进攻会郡,居然还把它攻克了,那王光茂岂不成了白痴一个,韦德庆忽然得出一个惊人地结论,这会不会张焕所为?所有地一切都是个巨大阴谋,但他也知道,这个结论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把他赶出大堂。

他忍住心中的疑惑,便对众人道:“大家不觉得奇怪吗?早晨八百里加急快报才到,这还不到两个时辰,会郡被攻克地消息便传来,这似乎太快了一点了吧!”

韦度点了点头,适才大家都被消息吓坏了,没有能够深想,确实是有点奇怪,沉吟一下,韦度便问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晚辈怀疑会郡其实早就被拿下,直到五千骑兵出兵几天后才送来消息。”

这时,韦评也问道:“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两个消息连着而来,会打乱我们的思路,而五千骑兵进攻开阳,就是要让我们感受到威胁,从而把金城郡的兵力调来。”说到这,韦德庆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地主力是要先取金城郡!”

……

第二天黄昏,金城郡,张焕骑马立在金城郡以西三里外的一座山丘上,神色冷峻地远眺这座陇右大城,在他身后,近四万西凉军整军以待,无数旌旗迎着寒风招展,他们士气高昂、杀气冲天,只等主帅的一声命令,便杀过黄河。

按照张焕的部署,先取会郡,然后分兵两路,一路以五千骑兵扮作党项为虚兵,绕过州郡直取开阳,但这只是虚晃一枪,大军真正的目标是取金城郡。最后会攻开阳郡。

夕阳下,金城郡城头沐浴着红光,显得十分安静,仿佛没有士兵镇守地样子,“难道是我地计策使韦家已经将金城郡的兵力调走吗?”张焕注视着城池思忖道。

“成烈!”他低低命令一声。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应声而出,这是一个羌人将领,身高足有一丈。相貌凶恶,力大无穷。他是员步将,单手拿一柄一百五十斤重的独角铜人,号称西凉军第一猛将。

他是天宝县黄县令在死囚牢中发现,头脑不太好使,但对张焕却十分忠诚。

“你领二千刀盾军前去叫城,若对方不肯开,便撞开它。”

“得令!”成烈一挥手。率领一营士兵向金城郡大城奔去,张焕想了又想,又对另一名将领道:“你领三千骑兵在后面接应,若有意外,务必要将他们接应回来。”

成烈虽然长得十分粗大,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他从五岁起便开始练武,教他武艺的师傅是个汉人。培养他十八年,传授给他一身超群的武艺。

三里路程,对他来说片刻便赶到了,此刻,在金城郡地城垛上埋伏着数千士兵,他们由连夜赶到的韦德庆率领。韦德庆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盯着正向这边冲来地二千河西军,他的判断没有错,来地是张焕地大军,而不是什么党项人,这一切都是阴谋,是要让大帅放心领兵南下的阴谋,张焕成功了,不对!他是个背信弃义地奸贼,合约上的墨迹还未干。他便撕毁了它。

韦德庆已经意识到韦家地大难要来临了。朝廷正在全力攻打剑南,怎么可能为党项人的扰乱来分兵支援。

……

十几个大嗓门士兵已经在城下叫门。说河西节度使张焕将军闻党项进攻开阳,特来救援,韦德庆不由冷笑一声,这个理由确实编得好,若不是自己赶来,说不定真被他们骗开了。

这时,一名士兵拿着穿在箭上的一封信飞快跑来,递给了韦德庆身旁的金城郡刺史杜亚,杜亚原是朝廷给事中,是韦家原家主左相国韦见素的门生,在金城郡已任刺史三年,颇有政绩。

他看了看信,信是辛云京、白元光、马璘和荔非元礼四人联名写来,写得很诚恳,他们并没有说张焕使计,而是说张焕是豫太子之后,有能力重振皇权萎靡的局面,希望杜亚目光放远一点,不要在意一地一域的所属者更替。

杜亚叹了口气,他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信收了起来,一旁瞅着他的韦德庆见他有些心动了,便握紧了刀柄冷冷道:“杜使君可是想开城投降?”

这时,杜亚地几个家将见韦德庆眼露杀机,立刻抽刀而出,拦在主人的面前,杜亚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不要激动,他瞥了一眼韦德庆微微笑道:“我只是一介文官,只考虑为民谋福,这城中的五千军是韦家的私军,我是指挥不动,是降是守,韦将军自处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韦德庆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猛然下令道:“放箭!”

城上顿时万箭齐发,箭如雨密,城下的二千西凉军措不及防,一下子被射倒几百人,成烈肩头也中了一箭,他勃然大怒,抢过一面巨盾挡箭,飞身跳下护城河,飞快泅水过去,一跃跳上了对岸,开始举铜人猛砸吊桥。

“轰隆!轰隆!”吊桥发出巨大地响声,痛苦地向两边摇摆,碎木乱飞,木屑四溅,片刻便砸断了三根圆木,‘哈喇’一声,吊桥斜倒向一边,城上守军几时见过这般凶蛮的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头顶上所有箭都向他射来,片刻便将他举着的巨盾射得如刺猬一般。

成烈却躲进城洞之中,趁羽箭停时,猛地冲出来砸两下,又躲回去,就在这时,远处几匹马飞奔而来,手举金牌向成烈大声令道:“都督有令,命你立即撤退!”

成烈无奈,只得盯着摇摇欲坠的吊桥怒吼一声,一躬身跳下护城河,在众士兵的保护下撤离了战场,二千刀盾兵丢下数百具尸体退回了大营。

山丘上,张焕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笑了笑,转身下令道:“不管金城郡,大军继续向开阳郡挺进!”

一声令下,四万大军缓缓启动,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中慢慢地走远了……

韦德庆扶在城垛上,注视着大军远去,他的目光闪动,似乎在思考什么,一会儿仰头望着透明的月色,一会儿又低头望着成烈几乎要砸毁的吊桥发愣,良久,他猛然下定了决心,咬牙令道:“命令全军集合,随我偷袭张焕大营!”

夜越来越深,夜风寒冷刺骨,四万西凉军已经行军到了二十里外,张焕忽然手一摆,笑着对一路愤愤不平的成烈道:“你再率五千人向南悄悄地绕回金城郡,去接受杜亚地投降,给我好生安抚,不准惊扰百姓。”

成烈大喜,他应了一声,点兵向南而去,张焕又微微一笑令道:“命全军就地驻营,准备迎接我们地贵客!”

天快亮时,张焕率大军列队进入了金城郡。

第二百零一章 陇右收官

夜,关闭城门、坊门的鼓声在长安城上空激荡,这已经是第三通鼓,各大坊门前都已经空空荡荡,沉重的铁门‘吱吱嘎嘎!’地拉拢,宣阳坊大门关到一半时,一百余军马护卫着一辆马车疾冲进了大门。

马车内尚书右丞韦诤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车夫快行,他在半个时辰前接到了一封鸽信,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河西党项人东迁,会郡已失,开阳势危。’

陇右局势陡然恶化了,韦诤做梦也没想到河西党项人之乱竟然烧到了陇右,而且开阳郡危在旦夕,信中的内容太少,他无法考虑这件事的合理性,他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开阳势危’。

他太清楚一旦开阳再失,对韦家意味着什么,一次回纥入侵使韦家至少丧失了一半的实力,几十年积蓄的财富被抢走,数百名韦家的少年精英不幸遇难,而这次若再遭重创,韦家必将一蹶不振。

马车一路狂奔,片刻便抵达崔圆的府邸,韦诤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却被惯性带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韦诤顾不得整理衣冠,惶惶地冲上台阶,对门房道:“请速禀报相国,说韦诤求见,陇右有大事发生。”

相府担任门房的老头不是一般的下人,他已为崔圆做了二十年的看门人,哪些人可以直接拒绝,哪些人必须禀报,他早已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仅从韦诤这种高位之人急下马车差点摔倒,他便知道问题十分严重,门房立即跑去禀报了大管家。

崔圆已经换衣准备歇息,侍妾正帮他捶捏肩头,忽然管家来报,‘韦诤求见,陇右发生变故。’

出乎意料的是崔圆并没有多少惊愕。他立刻便想到是张焕发难了,他拍了拍侍妾地手。让她继续,其态度之从容淡定,就仿佛此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事实上崔圆对陇右和谈的结果始终悬着一丝担忧,这丝担忧来自于韦谔做出的让步太少了,在这次和谈中,所有物资支援实际都是韦家所出,比如每年支持灵武郡的三十万石粮食。也仅仅是挂了一个朝廷的名义,而朝廷所能给予的,只有职务上地升迁,比如张焕的河西节度使,换而言之,韦谔其实什么让步都没有,他在欺河西发生内乱,以及崔、韦结盟。反倒是张焕贴了二千匹战马给他。

这说明什么,他张焕高义?还是他害怕崔、韦结盟,讨好陇右?为此,崔圆一直便觉得不妥,但蜀中局势危急,而且韦谔也发兵了。他再无暇西顾,所有地精力都放在蜀中战役上去,至于张焕他已经交给了裴俊,是他裴俊给韦谔做的担保,与自己何干?

“带他到我外书房,且容我更衣。”崔圆换了一身衣服,便缓缓向外书房走去。

从故至今,高官去见客人的速度都不会很快,他们是要利用走这一段路途的时间思考出一个对策,同时也摆摆官架子。崔圆悠悠地走到了书房。这小半柱香的时间里,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陇右变故,他都要封锁消息,决不能让蜀中的韦谔知道情况,无论如何要先稳住韦家。

还没进门,他一眼便看见韦诤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房内来回疾走,崔圆地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性的笑意,老远,他便笑呵呵道:“将老夫从被子里拖起来,韦右丞做得可不厚道啊!”

听到崔圆的声音,韦诤一步上前深施一礼道:“失礼之处日后专程道歉,且请相国救一救韦家。”

“别急!别急!就是再紧急,也只能明日才能出兵,韦右丞先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崔圆的淡定自若使韦诤焦急的心略略平静下来,他急忙取出鸽信,递给崔圆道:“这是半个时辰前我接到的开阳求救信,相国请看!”

信是用红色纸卷,表示十万火急,崔圆坐了下来,他慢慢展开纸卷,眯着眼睛略略浏览了一遍,‘党项人乱陇右?’或许是张焕已先入为主的缘故,崔圆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怎么可能是党项人!’

和韦德庆略有不同,韦德庆是从两封信相隔时间太短这个细节上想通了这个问题,而崔圆则是非常了解张焕,除非河西真地发生内乱,否则以一纸协议和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河西节度使是无法挡住他谋取陇右的野心。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其实他也和韦谔一样,利用军户入河西的机会安插了探子,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想探知河西地情报,他知道一些层面上的消息对他没有什么意义,他的用意是关注自己女儿的情况,但送来女儿消息的同时,他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河西的事情,比如张焕修建会西堡,收拾河西官场等等,后来党项人入河西一事他也知道。

但是他不大相信张焕会处置不好党项人,会给他们机会发生内乱吗?不过韦谔对此事却自信得很,他也就不再多嘴,免得动摇了韦谔的出兵蜀中的决心。

其实说倒底就是一句话,张焕和朱泚二者不可得兼,张焕是狼,会冲击他的世家朝政,而朱泚却是虎,是要将他崔圆连皮带骨地吃掉,二者取其重,他既然已将所有的血本都投到剿灭朱泚,还有什么办法制衡张焕?

“相国,党项人会象蝗虫一样吞噬掉开阳郡地一切,连会郡那样地坚城都挡不住他们的铁骑,属下实在担心开阳郡地兵力无法阻挡他们,务必请相国援助。”

崔圆刚才还有一丝对党项人的疑惑,听了这句话。他忽然豁然开朗,陇右那么多城池都不设防,这些党项人偏偏去进攻重兵守护地开阳郡做什么?

崔圆的心中已如明镜一般,但他却丝毫不露声色,坚决地对韦诤道:“请韦右丞放心,既然韦尚书为了朝廷安危亲自领兵入蜀,作为内阁首辅。我当然不会对陇右袖手旁观。”

他立刻站起身大声道:“来人!”门外的几个侍卫立刻跑了进来听命。

“给我备车,我要即刻去找裴相国商议大事。”

几个侍卫迟疑一下。便道:“可是相国,坊门已闭。”

“闭了就让他们再开!”崔圆一瞪眼道:“难道我堂堂的大唐右相还开不了一扇小小的坊门吗?”

几个侍卫吓得连忙去备车,旁边的韦诤见相国如此卖力,他心中忽然一阵感动,上前深施一礼,有些哽咽道:“多谢相国了!”

“都是为了国事,不必客气。”崔圆拍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天色已晚,你今夜就住在我这里吧!”

说罢,给管家使了眼色,命他将韦诤带到客房歇息。

片刻,崔圆地马车备好,崔圆上了马车,刚走了几步,崔圆忽然将一名心腹招上前来。低声嘱咐道:“多派些人手,给我紧紧盯住韦诤,决不准任何人到汉中去报信!”

心腹得令正要走,崔圆忽然想起一事,又叫住了他,补充道:“再让人火速去给崔庆功送信。让他派人巡查从陇右来的官道,若有从开阳郡过来地送信之人,立刻截杀!”

说完,他将车帘一拉,吩咐马车夫道:“不要出坊门,在宣阳坊内给我绕两圈便回去。”

马车开启,崔圆的身子随着马车加速而轻轻晃动,思索着这次陇右之变的对策,韦家向朝廷求救,显然是希望他崔圆派兵。可是他不可能派兵。实际上也是无兵可派,他驻扎在关中的十万金吾卫已经调走五万入蜀。又派了两万到汉中做接应,整个关中地区只剩下三万崔家军,绝大多数都驻扎在京城,而山东之军一时过不来,河东军也已少到极限,不能再动,可是裴俊却还有六万千牛卫驻扎在长安及长安以东,陇右再重要也比不上关中重要。

但这只是从韦家的利益出发,而真正让崔圆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却是,崔家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卷进陇右之变,否则就是给了张焕进军关中的借口,还有个裴老狐狸在一旁阴险地等着机会呢!

更何况张焕不是朱泚,他是豫太子之子,有登九五之尊地资格,仅从金城郡的几个退仕老将毅然支持他,便一叶可知秋,朝廷内外是有不少人拥戴他的。

崔圆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蜀中已经大乱,朝廷无法再承受另一个陇右之乱,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张焕不能打,只能抚。

至于韦家,虽然不能派兵,但韦谔的面子还得给,至少自己得表现出已尽了力,实在不行,就亲自跑一趟陇右吧!

……

开阳郡,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附近几个县的人都奔逃一空,开阳城也出现了大规模的难民潮,尽管官府再三安抚百姓,开阳城还有二万军,可以抵挡党项人的进攻,但二年前回纥人攻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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