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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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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赖,在她看来,他无所不能,他能把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现实,但最关键他是真心的爱自己。

今天是正月初八,是不宜出门的日子,但就是适合出门她也无法下楼一步,十几个粗壮的健妇一步不离地盯着她,不给她任何机会,自从她上次去东内苑后,父亲又严厉地处罚了五名看管她的妇人,使这些妇人们更加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

对于父亲地坚持,崔宁心中已经痛苦之极,在她父亲看来,幸福就是那么简单,她只要为显赫人家的大妇,以夫荣、以子耀,那她就是幸福的。婚姻不过就是门阀政治的延续,而她就是实现这种利益结合的工具。

至于她的喜欢。她的爱呢?父亲从来不会考虑,或许,这就是每一个世家女子地悲哀与不幸,而只有极少极少的勇敢者和幸运者才能得到真正地幸福,犹如裴莹的勇敢,又犹如杨飞雨的不幸,而她呢?她又能否有裴莹的勇气和幸运?

“姑姑!”门外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点稚嫩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崔宁的心中犹如寒冬中射进的一缕阳光,这是她地侄子崔曜,也是一个没有快乐的孩子。

崔宁立刻站了起来,迎到门口笑道:“你又是有什么不懂要问姑姑了?”

崔家人的身材都普遍高大,崔宁也长得很高,但崔曜却又瘦小又单薄,这一点象他的母亲。他少年老成,说话做事都十分稳重,极少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内心的情感也不轻易外露,所以深得长辈们的器重,但崔宁却能看到他眉宇中所藏着的一种淡淡地忧愁。

崔曜也十分喜爱自己的姑姑。只有在姑姑这里他才能体会到一丝母亲般慈爱和宽容,不过姑姑马上就要出嫁了,这又让崔曜心中充满了眷念和不舍。

见姑姑问自己,他躬身施一礼,“祖父请姑姑过去,有话要说。”

崔宁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在姑姑面前不要这般多礼,象个小老头似的。”

“是!”崔曜又行了一礼,“姑姑的教诲,曜儿铭记在心。”

崔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到你祖父那里去。”

她带着侄子下了小楼。后面十几个健妇紧紧跟随。呈扇型将她包围,崔宁极其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

崔曜见姑姑不喜欢后面的下人。便脸一沉,指着她们道:“你们退下,不准再跟随!”

一名年长地妇人连忙上前陪笑道:“这是老爷吩咐的,我们不敢不听!”

“我不管是谁吩咐的,我现在命你们不得跟随。”

这些妇人都知道他年纪虽小,但将来必定是崔家之主,倒不敢抗拒,只得后退数十步,远远地跟随。

崔宁赞许地向他竖起大拇指,笑着问他道:“小崔长大后想娶个什么样的新娘?”

崔曜的脸微微一红,他想了想,便很认真的回答道:“娶什么样的新娘倒不重要,但我一定不会娶对我前途有妨碍的新娘。”

崔宁一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心中不由有一丝不快,她勉强笑了笑,又敲了他的头一下道:“你才八岁,小小年纪懂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崔圆的外书房,崔圆今天主要地公务是旁听述职,但听了一天,他也有些烦了,便提前下朝回府,今天崔小芙让崔宁进宫住几天,学习一些皇家礼仪,毕竟她是清河郡主,出嫁时不能丢了皇室地脸面,崔圆也想与崔小芙缓和一下彼此紧张的关系,便答应了,后来在大明宫门口遇到王昂,他提到两家联姻之事,含蓄地请求崔圆对外宣布婚事。

崔圆一直担心女儿地婚事会象蒋涣一样出现尴尬局面,所以迟迟不肯宣布,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张焕已经娶了裴俊之女,那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可能再抱什么希望了,从他这两日的表现,崔圆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对自己前途不明智的举动,一颗心也渐渐地落下了。

他反倒是担心女儿想不开,毕竟这门婚姻她本人是十分不愿意的,崔圆不只一次见过王研,其实他本人也不喜欢那个未来的女婿,他身上有着王家人普遍的一些缺点,傲慢、目光短浅、自命风流却又不知天高地厚,或许可以用少年轻狂来形容,可同样是年轻人,张焕还有裴家的那个裴明远,甚至自己八岁的孙子都要比他强得多。

但联姻的意义并不在于婚姻本身,不管那王研怎么不如意,但至少王家就会被牢牢拴在自己身上,一个杨家的儿媳,一个王家的女婿,他崔圆这两步棋也算走圆满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崔圆一下子便听出这是自己的女儿的脚步声,只有她才会走得那么轻柔,生怕打扰自己的思路,崔圆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总是替别人着想,在婚姻这件事情上自己是歉疚于她,以后就在她孩子身上补偿给她吧!

门轻轻地敲了敲,崔圆走上前去开了门,门外只站着女儿一人,孙子懂事地没有跟来。

“噢!你来了,快进来坐。”心中的歉疚使崔圆笑得有些不自然。

崔宁慢慢走进来坐下,低头道:“爹爹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爹爹想和你谈一谈。”崔圆看着女儿脖子上的细链,温和地指着它道:“那块玉你就给爹爹吧!爹爹会替你还给张焕。”

崔宁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一种绝望的神色,看得崔圆心都快要碎了,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把女儿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掐灭了。

“宁儿,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再过十几年,姿色渐去,你就会懂得为大妇和为媵妾者的区别在哪里?就算你本人不在乎,可以忍受寂寞,那你的孩子呢?他们身为庶出,家里的地位、前途,当他们命运悲惨时,他们会恨你的。”

“爹爹,你别说了,女儿知道这是命,我认命了。”崔宁不舍地握着玉,泪水再一次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涌出。

崔圆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异常爱怜地对她道:“孩子,这块玉你就先戴着吧!等出门的那一天再把它留下来。”

崔宁猛地捂着嘴扭过头去,削瘦的双肩抽动着,她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崔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她的情绪平静。

良久,见她已经不再哭了,这才笑了笑道:“今天下午,你姑姑让我把送进宫去学习礼仪,你就去住两天吧!这几天爹爹也忙,没有时间照顾你,等你出阁的前一天,爹爹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崔宁的眼睛闪过一道细微的亮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头看着爹爹那已经生出白发的双鬓,忽然跪了下来,给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崔圆笑了,他微微点头道:“其实只要你嫁得好,就是对爹爹最大的报答,爹爹养育你十七年,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答应爹爹这一次,你决不能嫁给张焕,不管你是怎样喜欢他,你都不能,这是爹爹铁了心的决定。”

崔宁浑身一震,父亲那斩钉截铁的态度忽然又让她刚刚有一点希望的心再一次坠入了深渊,她浑身都变的冰凉。

崔宁忧伤地靠在窗前,望着太液池上空那一轮清冷的月色,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封信,脑海里父亲苍白的双鬓和焕郎炽热的眼神交替着出现,她又想到自己八岁侄儿说的那句话,和父亲提到张焕时那紧握的拳头,痛苦的抉择仿佛喷射的火焰炙烤着她的内心,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这时,崔小芙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抉择(下)

“怎么,拿不定主意吗?”崔小芙笑了笑拉着崔宁的手坐下来,柔声道:“姑姑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么会眼睁睁地见你往火坑里跳不管,若是一个十分优异的男子倒也罢了,可偏偏是那种人,你若嫁给他,我敢肯定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而且王研也不会幸福,我就是很反感你父亲这一点,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权力,甚至牺牲自己唯一的女儿。”

“可是我担心跟他走了,父亲会恨他入骨,处处给他穿小鞋,反而是害了他。”这才是崔宁最担心的事情,父亲的口气是那么决断,甚至以孝道来威胁自己,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反感张焕。

“那是因为张焕是豫太子之子。”崔小芙仿佛看透了崔宁的心,笑道:“张焕的强大迟早会是世家朝政之敌,所以你父亲才这样恨他,至于什么妻妾的说法不过是你父亲的借口罢了,他所关心的只有崔家的利益。”

崔小芙当然不会让崔宁嫁给王研,这会损害到她的切身利益,把张焕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才符合她崔小芙的最大利益,所以崔宁也绝不能跟张焕走,必须要把她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何才能两全,崔小芙心中早有了腹案。

“你说得也对,如果你跟张焕走了,你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他,他现在还很弱小,在诸多方面都需要朝廷支持,若你跟他走。他的前途将十分艰难。”

说到这,崔小芙见崔宁正要开口,便一摆手止住她,“姑姑当然也不会让你嫁给王研,所以只要听姑姑地安排,你父亲也只能无可奈何。”

“请姑姑把话说清楚,如果因此会伤害到父亲。我也一样不会答应。”崔宁忽然有些敏感起来,她感觉到姑姑似乎是在利用自己。

“你不相信姑姑吗?”崔小芙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冷说道:“那好,你就去嫁给王研吧!去嫁给那个绝对血统纯正的嫡长子,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山南王家是个不干净的家族,你知道张若镐的长子张煊是谁的儿子吗?就是他们王家自己人所为,这件事其实你父亲也知道。”

崔宁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她地头慢慢低了下来。一言不发,崔小芙见她示弱了,不禁暗暗得意,她半眯起眼睛,嘴里迸出了两个字:“出家!”

“出家?”崔宁眼中有些茫然,她曾经想过出家,可见到张焕以后,她出家之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崔小芙忽然提出,使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并不是真的出家,只是你躲避婚姻地一个办法。”崔小芙望着崔宁,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焕一定会抓走王研,让他做不成新郎。所以你出家,正好给你父亲一个台阶,同样也不会伤害到张焕。”

“如果你想清楚,我会安排好一切。”

崔小芙走了,崔宁也陷入沉思,应该说姑姑的话从一个反面提醒了她,是的!无论是张焕抓走王研也好,还是她跟张焕走也好,张焕已经把这个两个门阀间的联姻毁了,他已经触到了父亲的底线。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至于自己跟不跟他走,反而不重要了。

崔宁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她与裴莹地最大不同,就在于她总是替别人着想,总想着自己的行为会给家人带来什么伤害,所以有时候她宁愿委屈自己,这是她温柔体贴的一面,但也是她比较软弱的一面,正因为她的优柔和彷徨使得她一次一次地被伤害。

但这一次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抉择,将决定她自己一生的命运,她必须要做一个决断了,是走还是出家?

“咔!”门轻轻响了一声,一个纸团从门缝处滚了进来,崔宁快步走上前拾起纸团,从门缝里只见一角道袍飘然而去。

‘是李翻云!’崔宁愣了一下,她将门关上,打开了纸团,只见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你姑姑是想利用你来控制张焕,你若需要我地帮助,尽管来找我!’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闪电,骤然将崔宁的心照亮了,这一刻她猛然下定了决心,她快步走到桌案前,抽出一张纸,略一凝神,便提笔写道:“爹爹,请原谅女儿的不孝,这是女儿这一生中第一次不听您的话,要跟他走了,但女儿也答应您,没有您的同意,女儿决不会擅自嫁给他,也请爹爹可怜可怜女儿,除了他,女儿已不想再嫁任何人……”

写着写着,崔宁不禁泪眼朦胧,扑簌簌的泪珠滚落到信笺上。

……

当一轮红日在东天际喷薄而出,绽放出万道金黄地光芒,新的一天来临了,一早,裴府和平常一样忙碌起来,裴俊及几个为官的儿子早早地去了朝房,而张焕则和裴莹收拾好了物品准备出门,今天他们临时决定去终南山游玩,很快,几辆满载物品的马车在二百名亲兵地护卫下迅速向城外驶去,与此同时,另一队骑兵也护卫着几辆马车从永嘉坊驶出。

两队人马在城外汇合,很快驻扎在城外的士兵也赶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去终南山,而是向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中午时分,张焕却又率领一百多人悄悄地返回了长安。

平康坊翠云居,也就是京娘原来的那间酒肆,后来被有崔庆功为后台的另一座大酒楼霸占,不久以后,没有了正宗的葡萄酒来源。它地生意也渐渐地一天天惨淡下来。

但昨天却忽然有个大主顾用三百贯钱包下了一整天,这对生意清淡的酒家无疑是一个天大地好消息,从一大早翠云居便收拾妥当,准备今天地盛宴。

张焕独自坐在翠云居的一间小屋里喝酒,尽管外面已经来了几个性急地世家子弟,但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他并不着急。他刚刚接到消息,王研已经出门了。张焕瞥了一眼屋角地沙漏,现在还是中午,离相约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看来他也是迫不及待了,张焕一笑,随即将掌柜唤来交代了几句。

王研地年纪和张焕仿佛,身材不高。长了一张饼子脸,勉强算是五官端庄,这个新年他将双喜临门,先是得知他将娶号称世家第一美女的崔宁,随即又得了刑部的司门员外郎一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的两大喜都被他碰到了,王研不由心花怒放。开始时在父亲的压制下他还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了几天,可是这两天他再也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觉得不出去给人炫耀一番,他的两大喜事就会变得平淡无味了。

正巧,张焕在朝堂上地一番言论激起了世家子弟的公愤,作为这次门荫改制的最大得宜者。王研觉得自己有义务成为这次维护世家子弟尊严运动的领导者,接到张焕下了的战书后,一大早他便忙碌起来,构思说词、酝酿情绪,同时又挑了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等到中午时分,他再也耐不下去,便骑上马率领一群手下浩浩荡荡向平康坊驰去。

翠云居他已来过好几次,自然是熟门熟路,走到门口报了名。立刻奔上来两个美貌的胡姬。一左一右将王研亲昵地挽进了房间。

房间里布置奢华,中间是一张紫檀木的方几。在方几地对面坐着一个面色黑瘦的男子,身着军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他面带微笑,模样颇为亲善。

“难道他就是张焕不成?”王研暗暗忖道,他微微一拱手,冷冷道:“在下襄阳王研,请问阁下是?”

“我就是张焕!已经等你多时了。”

……

晚冬的夜晚来得很快,太阳最后得光线还没有消失,星星就已在深蓝的天际闪亮,崔圆累了一天,回到府里时已经筋疲力尽,他刚刚坐下准备吃晚饭,忽然一个老管家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老爷,王尚书在门口,他说有急事求见。”

崔圆一怔,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妙,扔掉筷子便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只见王昂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他一见到崔圆便急忙道:“崔相,恐怕事情不妙,犬子从中午出去就没有回来。”

“什么!”崔圆大吃一惊,他立刻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张焕在哪里?”

“我刚才去问过了,说他们去终南山游玩去了。”

“不好!”崔圆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刚刚放松一丝警惕,事情就发生了,他忽然想起昨天女儿向自己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当时还以为她是要出嫁到王家,没想到却是……

“来人!给我准备马车去大明宫。”崔圆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焦躁,大声吼道。

就在这时,远处飞驰而来几匹马,却是宫中地侍卫,其中一人飞身下马,跑到近前,跪下高举起一封信大声道:“这是清河郡主留给相国的信,太后千岁命我送来。”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转递给了崔圆,崔圆三下两下撕开信皮,借着府门前微弱的灯光匆匆扫了一遍,忽然,他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慢慢地抬了起头,他仰望着星空半晌不语,眼中露出了无比的惆怅和失落。

“相国,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王昂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回去吧!王研不会有事,张焕只要离开河东就会将他放回来。”崔圆看了看王昂,无奈地苦笑道:“王尚书,既然我们两家的联姻还没有宣布,就改一改吧!改成让庆功的长子崔雄来迎娶你的次女,我再调王研任吏部员外郎,你看如何?”

王昂知道这已是崔圆最大的补偿了,他点了点头,“一切听从相国的吩咐!”

崔圆望着王昂远走,他立刻回头向自己地族侄崔无伤招了招手,崔无伤上前躬身道:“请家主吩咐!”

“你立刻带一些人向潼关方向追去,若能追上小姐,就告诉她,我看了她地信后吐血晕倒在地。”

“可是家主,如果追不上呢?”

“追不上就回来吧!。”

崔无伤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招呼侍卫,就在他上马刚要走之时,崔圆迟疑一下,忽然又叫住了他,崔圆又取出女儿的信,一遍一遍地读着,眼中禁不住老泪纵横,良久,他终于摇了摇头道:“算了,让她去吧!”

说完,崔圆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就在太阳刚刚落山之时,大明宫后门地重玄门悄悄地打开了副门,穿着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崔宁在李翻云的护送下,从门内快步走出。

“大姐,你回去吧!”崔宁感激地向她挥了挥手。

李翻云微微点头,她打量了一下重玄门外的情形,眼前是一大片光秃秃的森林,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森,这是她看见从森林里冲出一队骑兵,为首之人正是张焕,李翻云一颗心终于落下,她低声道:“你一路保重!”

“大姐再见!”

崔宁一直望着大门关上,才猛然转过身,激动地向张焕奔去,这时张焕已经跳下马,他张开臂膀,一把将充满了喜悦泪水的崔宁紧紧地抱在怀中。

崔宁仰头呆呆地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喃喃道:“焕郎,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从今以后我们永远会在一起。”张焕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地松了口气笑道:“我们走吧!”

张焕翻身上马,又将崔宁抱上自己的马,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凝视着她,最后一次低声在她耳畔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崔宁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有了依靠,这一年来,自己梦寐以求的不就是今天吗?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焕郎,曲江池畔、东内苑、大明宫内我们都已发过誓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也决不后悔!”

“出发!”张焕一声轻喝,纵马疾行,马蹄声骤起,一队骑兵快速的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视察会西堡(上)

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河西走廊上的烟雨三月慢慢地来了,大片大片地草原上长满了浓密地嫩草,一群群牛羊在一望无垠、如浅绿色的地毯上悠闲地啃食嫩草,几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纵马在草原上飞驰,将几只贪玩的牛儿赶回群落,爽朗的笑声穿透蒙蒙的雨雾,直飞上了天际。

黄河边上,冰面已经消失,滔滔的黄河水早已将巨大的冰块推远,黄河水面一片汪洋,远远地一支船队满载着物资正从北方逆流驶来。

此刻,原本宁静的黄河边上也热闹非常,在会西谷边,一座狭长型的坚固城堡雏形已经拔地而起,它长约三里,宽五百余步,一边紧靠着乌鞘岭的悬崖峭壁,另一边则东眺黄河,在城堡的内外,近二万名民夫正紧张的忙碌着,有的喊着号子,将一块块巨大的方石吊上城墙,有的人则肩挑担子健步如飞,将一桶桶砌石用的灰浆送入工地,而且在人群中也不时出现妇人的身影,辛勤劳作不亚于男子,她们大多是做小工,赚取一点微薄的工钱补贴家用。

在城堡北面约百步之外,张焕在数十名官员的陪伴下正视察城堡的修建进度,城堡是在去年底便开始动工,由于得到了从会郡运来的十几万块方石,使工程进展大大加速,再加上有充裕的资金保证。即使在新年也没有断过工期,不到三个月,一座雄伟城堡地雏形便已屹立在黄河西岸。

“都督,这座城堡大伙儿都叫它会西堡,但也有人喜欢叫它乌鞘堡,还请都督给它正名。”说话的是负责监修城堡的杜梅,他的身份虽然只是幕僚。并没有什么实际职务,但张焕不在武威的一段时间里。他担起了负责协调整个武威郡政务运转的工作,也渐渐地熟悉了各项政务的操作,正是在他地努力和督促下,城堡的修建才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

张焕回到武威郡已近两个月,在他回来后不久,朝廷地各项任命也开始一一落实,段秀实如愿以偿地被封为朔方节度使。同时最后一批降军家属也从陇右迁来河西,作为双方的交换条件,张焕随即下令将会郡交割给了陇右,在一系列的利益重组完成后,整个河陇地区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从张焕进入河西到现在已过了快半年,直到此刻河西武威郡地区才真正属于他。

接下来,他的目标是要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没有实力的军阀,只能是别人的盘中美味,他要做地事情实在太多,首先是清点人口、盘查土地,接见官员、整理文书帐薄,当一个家首先得把自己的家底摸清。其次还得养殖马匹、冶炼兵器、耕种土地、发展贸易、修筑城池等等,虽然他从河东带来不少钱,但长此以往不思发展,最终只会是坐吃山空,再往下才是开办学堂、培养人才、创新技术之类,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操之过急反而欲速则不达,不过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总是要先找到一个突破口。

“都督!”杜梅见张焕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问话。便笑着再一次说道:“都督。请给城堡正名。”

“哦!”张焕歉意地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看众人道:“你们说说都叫什么名字好?”

修建这坐城堡时有不少人都反对。尤其是武威的地方官员,他们认为现在百废待兴,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而修建城堡耗费巨大,不宜此时修建,钱还是其次,毕竟大都是张焕自己带来,关键是军方直接在各县中征集了近二万劳工,没有通过地方官府,激起了地方官员的不满,为了消除众人的疑惑,张焕今天特地带领这些武威郡的地方官员来实地感受一下。

“它在会郡之西,而且它又是河西第一城,命名为会西堡也名符其实,属下也赞同命名为会西堡。”面色焦黄的天宝县县令李翰杰率先应答,他是张焕一手提拔,故一路上表现得最为热心,张焕每问必抢答,使别地县令对他颇为鄙视,武威郡共下辖五县,神乌、姑臧、天宝、嘉麟、昌松,县令大多是辛云京时任命,每个人都在任多年,对年轻的新主公还一些不太‘适应’。

张焕点了点头,又问其他众人道:“你们的意见呢?”

众人面面相视,十几个个小吏都随声附和:“李县令说得不错,会西堡甚好。”

而另外几个县令和县丞却沉默不言,张焕瞥了他们一眼,便回头对杜梅淡淡道:“既然都认为叫会西堡不错,那我们便定下来,就叫会西堡。”

“是!属下随后就去安排?”

“杜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名身材瘦高的中年县令忽然指着几个挑担而过的妇女冷冷问道:“杜先生为何还用妇人,军队征走了二万壮丁还不够?竟要让这些妇人来这里干重活,难道杜先生是想用妇人来冒丁壮支钱吗?”

话说得很不客气,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指杜梅利用人头冒充,从中贪污。

这个县令姓严,是武威郡中最大一县:神乌县的县令,神乌县也就是郡治所在,在这次民夫征集中有近八千人来会西堡修城,让严县令极为不满。

唐代地交通本来就不太发达,朝廷的文书传递一般都是依靠驿站,安史之乱时各地的驿站被损毁大半,后来虽然陆续修复,但七大世家为了削弱朝廷对自己所辖地盘的控制,便有意阻挠驿站的修建,使各地驿站地数量大大不如从前。中原地区还稍好些,而一些偏僻郡县更是消息闭塞,朝廷的许多政令要数月、甚至半年才能知晓。

河西地区就是这样,这里没有一个驿站,又有黄河天险,消息也就更加闭塞,再加上先是大雪封路。随后黄河解冻,舟船不行。使得很多人的思维都停留在去年。

所以张焕是何以得进入河西?新年时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武威郡的下层官员大多都不知晓,而河陇地区是韦家天下的观念在他们心中却已经根深蒂固,连盘踞了十几年地辛云京都被韦家赶走,更何况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不过是一时侥幸得手罢了,迟早也要被韦家收拾,所以千万不可盲目服从。更不可站错了队,免得将来被韦家清算。

故而这次修建会西堡时,杜梅几次要求地方征集民夫,各县地官员都寻找种种借口搪塞推诿,使杜梅不得不借助军队地力量征集民夫。

张焕从长安返回后,也意识到了问题地严重性,只是一方面他手上可用人不多,另一方面这些官员在武威都为官多年。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若草率行事恐怕会留下隐患,所以他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武威郡下五个县令,除了最偏远穷困地天宝县令是自己任命、还比较听话外,其余四个县令都阴奉阳违。人口清点数据、土地盘查记录以及各县耕地的所属情况都有很大的水份,根本就不能作为决策依据。

所以这次带他们前来参观会西堡的修建,张焕真实目的是想先摸摸他们的底,此刻他见严县令用雇佣妇人一事向杜梅发难,便笑而不语,看事态继续向后发展。

果然,杜梅先是一怔,随即脸蓦地胀得通红,他是进士出身,岂能容许别人辱他的清白。他手指严县令怒道:“你、你一派胡言。我几时拿妇人冒充壮丁?我那里都有帐,你去看!”

严县令却没理他。他当即拦住一名妇人问道:“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那妇人见这么一大群官问她,吓得她赶紧放下担子,低头答道:“回禀老爷,我一天能挣八文。”

“八文!”严县令重重哼了一声,又斜睨杜梅冷冷道:“男丁一天能挣三十文,妇人却只有八文,我河西十几年来有哪一任官员敢如此刻薄百姓,偏偏你就敢,就算你没有中饱私囊,你却是酷吏,你又有何资格在我河西当官,回你襄阳去吧!我河西地事情自有河西人来做。”

“好了!好了!严县令你就少说几句。”这时昌松县县令急忙上来打圆场,他将严县令推到一旁低声埋怨道:“张刺史都没有说什么,你多什么嘴,不惹人恨吗?”

他嘴上一边劝,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张焕,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微微放心,又拉了一下严县令的袖子,让他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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