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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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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于大治八年六月在石国拓折城会面,拉希德欣然应约,并派亲王阿古什为他的特使,出使大唐,具体商谈两国元首会晤之事。
第五十二章 回纥内讧
和巴格达飘散的小雪不同,回纥入冬以来连续遭遇了三场暴雪的袭击,从十二月起,厚达数尺的暴雪便淹没了整个草原,百万头牛羊死亡,这使得本已千疮百孔的回纥再次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大治七年一月,辽阔无垠的漠北草原变成了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可敦城也一样被大雪覆盖,这座比中原县城还小的城池内挤满了从各地赶来躲避雪灾的牧民,数万人和十几万头牛羊几乎将这座小城挤爆。
东回纥可汗药罗葛灵在他的相国阿布思罗尔的陪同下,正在城外的一座座帐篷中探访受灾的民众,连看了几户灾民,这些人家的境况都大同小异,牲畜冻死了大半,仅剩的几只母羊成了全家最后的希望,粮食早就没有了,值钱的财产都已变卖,换成了宝贵的草料,而人全靠每天发放的一点豆饼充饥,熬过漫长的冬季。
灾民的惨况使药罗葛灵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翻身上马返回城内,一路之上他脸色阴沉无语,药罗葛灵虽然是汉人血统,但他自幼生活在漠北,早已将漠北当做自己的故土,他亲眼目睹了这十几年回纥由强盛逐渐转为衰弱过程,起点就是庆治十六年的南侵,翰耳朵八里遭到了张焕毁灭性的打击,就从那时,回纥不断误判形势,与吐蕃争夺安西的失败、与大唐争夺北庭的兵败、争夺汗位的内讧,一次次地陷入深渊。但这些都是表象,根本原因是大唐地重新崛起,纵观历史,中原弱则漠北强,中原盛则漠北衰,千年来的铁律一次又一次地重演,难道这一次回纥又真到了万劫不复之时吗?
药罗葛灵望着白雪皑皑的草原。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旁边的阿布思罗尔见可汗心事重重。便低声劝他道:“可汗不用烦恼,虽然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但至少还有大唐援助,大唐送来的物资和粮食估计这几天就要到了,可再想想翰耳朵八里那边,外援无助,边境被封锁。又要养十万军队,再加上颉干迦斯醉生梦死,不用说我也能猜得到那里的悲惨境况,若他们再不想办法自救,过不了两年,他们那边就会自己覆灭了。”
药罗葛灵点了点头,又回头对阿布思罗尔道:“这几年气候越来越冷,已经连续三年爆发雪灾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明年我们也会熬不住了,我觉得我们得找条后路才行啊!”
阿布思罗尔明白可汗的意思,所谓后路无非就是南迁投靠大唐,但那时迫不得已地最后一条路,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他现在担心的是颉干迦斯开春后会不会派兵来攻打他们,这才是当务之急,想到这,他急忙道:“可汗,我很担心西面地大军会来进攻我们,我们是否应该早一点进行准备呢?比如利用冬天空闲组织青壮进行操练。”
药罗葛灵忽然望着远方笑了,“或许你说得对,我们现在有条件进行练兵了。”
说完,他催马向南方冲去,远远地听他大喊。“快去叫大伙儿出城搬运东西。我们的救星来了。”
阿布思罗尔也看见了,远方的雪原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是大唐的物资到了,阿布思罗尔兴奋得大喊一声,调头向城内奔去。
茫茫的雪原上,一支由数千辆马车组成的运输队,满载着粮食和军用物资,经过近一个月地跋涉,终于抵达了东回纥的都城可敦城,可敦城沸腾了,数以万计的民众从城内跑出,向三里外的车队奔去。
……
正如东回纥人所料,突来的雪灾给翰耳朵八里造成了沉重的压力,数十万从各地逃来的牧民汇聚在都城的周围,扎下地帐篷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见边际,帐篷里生活的牧民一样地没有粮食、没有奶茶、没有盐,全靠秋天时存下的一点干肉过冬,他们盼望自己的可汗能够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渴望新结盟的大食能象唐朝一样,给他们送来粮食和茶叶,但宰相江慕贺达干的答复却让他们失望了,他们没有任何援助,城中地军粮也所剩不多,那是军粮,不会发放给任何人,牧民只能依靠自己熬过这个冬天。
和牧民们的极度失望不同,回纥的贵族和官员们充满了对颉干迦斯的不满和抱怨,正是他受到粟特人和摩尼教的蛊惑,与大唐断绝关系,从而导致了今天的恶果,他所投靠的大食人没有送来任何物资援助,不仅如此,连几大粟特商人也无法从西方运来物资了,对外界依赖极重的回纥人一下子陷入了赤贫。
不满的情绪在翰耳朵八里上空蔓延,回纥贵族和官员们开始彼此串联,他们在一起商议寻求对策,与此同时,摩尼教和粟特商人以及一部分军方将领也在商议对策,渐渐地他们形成了两个对立的集团,而处于这个集团中间地回纥可汗颉干迦斯仍然生活在醉生梦死之中,他似乎对回纥地危机一无所知,或者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中午时分,忧心忡忡的苏尔曼找到了宰相江慕贺达干,如果一定要在回纥找一个对颉干迦斯最失望之人,那这个人无疑就是苏尔曼了,正是他一手策划了颉干迦斯取代忠贞可汗,本以为他会像承诺地那样南下北庭,或者进攻中原,但最后的结果让苏尔曼沮丧不已,他即位快一年了,一直到今天,他的生活里只有女人和酒,偶然派兵去对付拦截物资的唐军也是心血来潮,失败一次后他就不再过问。
颉干迦斯和颓废和荒淫让苏尔曼对他咬牙切齿,他毁掉了自己的前途。现在粟特人地商队在军队的护卫下已经可以通过唐军封锁线,可就是这样,还是没有物资运到翰耳朵八里,这是因为撒马尔罕、布哈拉等地已经严禁物资西运,就是说大食已经不再允许粮食物资运往回纥了,苏尔曼虽然不知道巴格达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认为这正是巴格达对回纥不作为的警告。也是对他的严重不满,这种不满让他焦虑不安。让他心惊胆颤,他知道如果再不有所作为,等待他的将是巴格达最严厉的惩处。
苏尔曼在江慕贺达干的府门前等了半天,才被一名仆人引进府内,他知道江慕贺达干对他极为不满,但这也没有办法,为实现他地计划。他只能低声下气来寻求宰相的支持。
江慕贺达干约五十岁,曾经在登利可汗时担任过次相,有着丰富地从政经验,因为他与登利可汗的关系较近,在登利可汗被杀后,他也被罢免了一切职务,闲居在家中,颉干迦斯上台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宰相。便将他再次请出山担任回纥的宰相,事实上颉干迦斯对政事不闻不问,回纥所有的政务都是由江慕贺达干一人独裁。
得知苏尔曼求见自己,江慕贺达干着实感到一丝惊讶,尽管他因回纥与大唐断交一事而深恨苏尔曼,但他还是接见了此人。他想知道,在回纥面临危机的关头,这个波斯人又想打什么主意?
“苏尔曼参见宰相。”苏尔曼一反往日的傲慢,恭恭敬敬地向江慕贺达干行了一礼。
“国师请不要客气,到我这里就随便一点好了。”江慕贺达干语气很淡,他摆了摆手,请苏尔曼坐下,随即又命人倒了一杯茶。
在翰耳朵八里,茶叶已经是极为珍贵地东西,据说一两茶叶在黑市上可以换到一两黄金。尽管如此。还是有价无市,大唐已经将茶叶列为对回纥的三大禁品之一。粮食、生铁、茶叶,若敢私运茶叶到回纥,当事者立斩,全家也要被流放到岭南屯田,所以市面上根本看不见茶叶的影子,只有少数权贵家庭还有一点存货,江慕贺达干拿出茶叶来招待,这表明他对苏尔曼的来访极为看重。
苏尔曼心中一阵狂喜,他由此从江慕贺达干平淡的语气背后看到了他的对解决回纥困境的焦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徐徐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和宰相商量一下解决我们回纥困境的办法,现在有很多小道消息传说我们回纥内部分裂成了两派,我以为这绝不是真实情况,在困境下,所有人都应精诚团结,才能最终克服我们遭遇地困难。”
江慕贺达干听了对方的话,他不露声色地淡淡一笑道:“那国师认为我们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外援!”苏尔曼态度坚决地说出了他心中的话,“是的,我们必须得到外援才能渡过难关,不管是大食的援助还是大唐地援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先生存下去。”
江慕贺达干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国师认为是得到大食援助的可能性大还是得到大唐援助的可能性大?”
苏尔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反对得到大唐的援助,只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如果药罗葛灵还在翰耳朵八里或许还有可能,但药罗葛灵已经东去,那大唐的物资就不会再给我们了,所以我们只能从大食那里得到一点希望。”
“大食?”江慕贺达干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既然大食自称是我们的盟友和兄弟,那他就应该象兄弟一样地对我们才是,可是到今天为止,他们连一粒米一两茶叶都没有送来,这叫我怎么相信他们。”
“宰相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苏尔曼慢慢地将江慕贺达干的思路引向他今天来的目的了,“难道宰相忘了叶哈雅说过地话吗?”
“国师是说我们不够勤劳一说吗?”
“正是这个原因。”苏尔曼将身子向前移了一下,低声道:“其实大食人并不一定要我们去攻打大唐,只要我们做出一个姿态,比如灭了大唐所支持地黠戛斯人。让大食人看到我们尚武地精神就足够了,粮食一定就会源源不断地送来,可是根子就出在我们地可汗身上,他太沉溺于酒色了。”
说到这里,苏尔曼停了下来,他迅速地瞥了一眼江慕贺达干,见他低头沉思不语。便知道他已经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他忽然一咬牙道:“我今天专程来拜访宰相。就是想和宰相商量我们回纥有没有重立可汗的必要。”
“重立可汗?”江慕贺达干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对方,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和苏尔曼目光一触,两人竟同时嘿嘿地笑了。
……
“他真是想杀我?”颉干迦斯霍然回身,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江慕贺达干,他一反颓废的常态,气势咄咄逼人。使回纥王宫内充满了肃杀之气。
江慕贺达干肯定地答道:“是这样,他中午来见我,说了很多,最后的结论就是要求与我共谋,重立新可汗。”
“他是不是说,支持你为新可汗?”颉干迦斯冷冷道。
“他是这样说地,但臣想稳住他,以免他狗急跳墙。所以敷衍了他几句,臣忠心于可汗,天日可见,怎么可能背叛可汗呢?”
颉干迦斯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变得阴鹜起来,苍蝇不叮没缝地蛋。如果他江慕贺达干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苏尔曼又怎么敢来找他呢?而且苏尔曼找他时是中午,可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中间相隔这么长的时间他又在想什么?不用说,他也在想当回纥可汗的可能性了,只不过手中无军权才不敢造次罢了。
过了半晌,颉干迦斯才淡淡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江慕贺达干心中十分紧张,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迟疑一下道:“他说我们回纥当务之急,一是铲除黠戛斯人。另一件事就是及时灭掉药罗葛灵。以免他们被大唐扶持壮大,成为祸根。”
灭掉药罗葛灵其实是江慕贺达干自己的意思。他借苏尔曼的意思说了出来,颉干迦斯没有立即回答他,偏殿里一片肃静,颉干迦斯沉思了良久,才缓缓说道:“黠戛斯人是色厉胆薄之辈,做不了大事,可暂时不用理会,但药罗葛灵确实是一大祸根,必须尽早灭掉,开春后我就会派兵征伐他们,此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说到这里,他地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柔声对江慕贺达干道:“你把精力放在内政上,好好安抚逃难的牧民吧!”
江慕贺达干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汗对他的温和态度使他心中感动不已,他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着道:“臣愿为可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颉干迦斯待江慕贺达干离开,脸上温和的笑容陡然消失了,他转身急命侍卫道:“令右杀大将军即刻来见我。”
片刻,回纥右杀大将军班达盖快步走进了宫殿,他躬身行礼道:“参见可汗。”
颉干迦斯眼中杀机横现,厉声下令道:“你立刻调集军队,给我包围苏尔曼的府邸,包括苏尔曼在内,凡在他府邸之人一律杀绝,不留一个活口,若搜出什么名单,立刻报告于我。”
“遵令!”班达盖转身便走,颉干迦斯忽然又叫住了他,他沉吟片刻,冷冷道:“还有,江慕贺达干也给我一并杀了。”
苏尔曼府中的小客堂内热气腾腾、喧闹异常,五十多名与他志同道合者济济一堂,这里面有摩尼教高级教士,有粟特大商人,有回纥贵族以及七八名身着军服的回纥将领,江慕贺达干称病未来,只派了侄子代表自己前来参会,这让苏尔曼很不高兴,暗骂其油滑,不过苏尔曼也知道,在没有明确能够登位之前,江慕贺达干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可一旦大局已定,江慕贺达干会比谁都积极地冲在最前面,就如同一年前地颉干迦斯一样。
他见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便重重咳嗽一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尔曼清了清喉咙便开门见山道:“各位,咱们长话短说,只讲要紧事,这次重立可汗一事情况紧急,不能再久拖,时间都定在后天。”
他话音刚落,房间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轰!’地炸开了,后天!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组织,谁做什么?先做什么?一样都没有安排好,后天就要开始,这不是捣乱吗?苏尔曼当然知道众人的疑虑,不过他并不担心,这次真正出面的不是自己,而是江慕贺达干,只要自己把气氛闹起来,江慕贺达干自然会接着做下去,至于该怎么做,他已经有了初步方案,况且还有明天一天呢!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安排。
“我今晚叫各位来是想先透个底,这次重立可汗,咱们兵微将寡,要想成事只能依靠城外的十几万难民,所以从今天晚上开始,各位就要回家组织自己的家丁,准备配合我明天地命令。”说到这里,苏尔曼取出一册本子,递给众人道:“按照顺序来,每人把自己家里可动用的财力、人力写上,将来论功行赏就看这个。”
就在这时,门外‘砰!’地传来一声巨响,就仿佛平空打了一记闷雷,一下子将房间里的所有人惊呆了,随即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瞬间便冲至院中,几声惨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房间里顿时大乱,众人争先恐后向外奔逃,但已经完了,大门和窗户被撞开,闪动着带血的寒冷的军刀,无数黑影已经将客堂包围得水泄不通,苏尔曼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反应过来,纵身向左面的窗外跳去,他知道那里有一处通向府外的暗道。
‘嘭!’地一声,苏尔曼的身躯撞碎了窗户,跃出了窗外,但不等他身躯落地,他便看见了空中出现了数把冷森森的长刀,一齐向他脖子狠狠剁来,一阵剧烈地疼痛,苏尔曼恍惚地神思在离开躯体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萨珊王朝的宝座出现在金光四射地空中,他本能地伸手向上抓去,可是他的上方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夜空,慢慢地,苏尔曼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大治七年一月,回纥国内发生了严重的流血事件,国师苏尔曼阴谋叛乱,企图重立新可汗,被颉干迦斯察觉,颉干迦斯抢先下手,当天晚上派兵包围了苏尔曼的府邸,将正在府内参与密谋的五十余人全部杀死,颉干迦斯随即在翰耳朵八里发动了血腥清洗,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一连三天,翰耳朵八里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这次清洗共计四千余人被杀,成为继登利可汗被杀后回纥又一次血腥的内讧,药罗家族几乎被屠杀殆尽,但另一方面,从这次屠杀中也收刮到了几万石存粮,解了翰耳朵八里的燃眉之急。
大治七年的一月注定是多事的季节,大食与回纥的内部相继发生了内讧,不同的是大食的内讧使这个阿拉伯帝国打开了向上的通道,走进了全盛时代,而回纥的内讧却使这个草原民族陷入到更加深刻的衰落之中。
第五十三章 微妙的信号
光阴荏苒,时间渐渐推移到了大治八年的三月,就在这个月的月初,大唐即将举行一次规模空前的大朝,这次新年大朝和从前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才拿得到朝议内容不同,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定下了基调,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次新年大朝的重要性,大唐皇帝陛下将在这次三月大朝上正式册封太子,但太子册立谁却没有明说,可宫中已经传出信息,太子必然是李琪无疑。
立储对历朝历代都是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这对今天的大唐也同样至关重要,从七年前张焕初登位时起,立太子的呼声就接连不断,但张焕却以皇子年幼为由,迟迟不立太子,众臣也知道他不想轻易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但此时的张焕已经近四十岁了,他的两个最大的儿子雍王琪十六岁,赵王珪十二岁,皆到了明事理的年龄,如果再不定下来,一旦引发王储之争,那是谁也不想看到的悲剧,因此,张焕在经过近七年的思考观察,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上,夜幕刚刚降临,崔家的家主崔贤便来到了目前崔家资格最老的崔寓的府中,崔贤已经从儿子离家的事件中恢复过来,从他最终与房宗偃达成由次子崔昭迎娶房敏的决定,便可看出崔贤对儿子让步了,事实上他一直后悔将儿子赶出家门,但又有什么用呢?崔曜在远隔万里之外的巴格达,音信渺茫。只是从去年五月来出使来大唐的大食特使阿古什地口中得到了一点消息,儿子在巴格达很忙,他已经近一万名学生,学习汉语,学习东方的历史。
崔贤无语了,这意味着长子可能再也不会继承崔家的基业,他陷入了极度的沮丧中。悔恨和痛苦,一直到半年后。他才渐渐从自责的痛苦中慢慢走出。
今天崔贤是接到崔寓的紧急口信,下朝后便直接来到崔寓府中,自从崔圆去世后,崔寓就担起了崔家精神领袖的重任,他是大唐七相之一,资历深厚,在朝廷中拥有广泛地人脉。但他从来都很低调,在崔圆时代他就仿佛是崔圆的影子,在担任家主短短地几年内,他始终使崔家保持着一种和他一样的低调作风,直至他将家主的位子让给崔贤,崔寓依旧是保持他的影子风格,只不过这个影子在崔圆去世后突然放大了几倍。
崔寓的府邸位于平康坊,也就是当年李林甫闹过鬼的旧宅。他在这所宅子里住了六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怪异之事,此刻崔寓正在书房里奋笔写着什么,门外忽然有管家禀报道:“老爷,家主来了。”
“让他进来。”崔寓急忙写完最后两个字,便将所写的东西翻转过来。他暂时不想让崔贤看到他写地是什么。
片刻,崔贤快步走进了书房,上前施了一礼道:“参见二叔。”
“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快快请坐。”
一名侍妾给崔贤铺了软垫,又给他端上一杯茶,待侍妾退下,崔寓这才瞥了崔贤一眼,微微笑道:“你知道今天我紧急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崔贤端起茶杯沉吟一下便道:“可是为后日册立太子一事?”
“这也算是一件事吧!”崔寓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讲第二件事,而是停在了册立太子一事上。“你认为这个太子会是谁?李琪还是李珪?”
提到册立太子之事。崔贤脸上的沮丧之意流露无遗,“这还用问吗?我们的元妃争不过裴家的皇后。这太子之位自然是裴家赢了。”
作为家主,崔贤也十分重视家族的兴盛,现在朝中的形势已经不像多年前崔、裴两家独大,事实上,当年的七大世家都已经没落了,裴家的没落在于裴俊几个儿子地分裂,导致裴家人心散了,而有能力的裴明远又一直在常州做官,对于家族事务鞭长莫及,裴佑又没有魄力,无法重新凝聚裴家的人心,至于崔家,崔贤从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他一直认为崔庆功的背叛导致崔家的彻底没落,当然,最重要地原因是当年皇上对世家的压制,从科举上便可看出,这几年被录取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少了,崔家甚至连续两年都没有人能中榜,裴家也是一样。
尽管世家已经走向没落,崔家和裴家一样,心怀不甘,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皇帝的身上,所以两家对于太子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崔家将希望一直寄托在崔宁的儿子李珪的身上,直到昨天宫中传出消息,张焕已经在请人教习李琪礼仪了,崔贤这才彻底死心了,崔家最终败给了裴家,他长叹一声道:“三十年后,裴家必有复兴之机,而我们崔家算是从此沉沦了。”
“家主又何必这么悲观呢?”崔寓淡淡一笑道:“据我看来,崔家不会就此沉沦,而裴家也不可能再重新崛起。”
崔贤听出叔父话中有话,他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
“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第二件事,朝廷的权力架构即将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了。”说到这,崔贤将桌上所写的书信又翻转过来,神情有些萧索地说道:“这次大朝不仅是册立太子那么简单,皇上恐怕是要重新换相了。”
“换相?”崔贤大为惊讶,一月时张破天正式退仕,紧接着二月楚行水告老还乡,这才隔多久,又要换相了,着实让崔贤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那这次是谁下台?”
“皇上没有明说,他只是有感而发,希望相国最好由五十岁左右地官员来担任。”崔寓微微一叹道:“这其实就是说给我与裴佑听,他是想让我们自己辞去相国之位。”
崔贤沉吟一下便道:“或许这只是皇上无心之言。其实并没有换相地意思呢?”
崔寓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君无戏言,我与他共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这是他蓄谋已久之事,一步一步还相,先是张破天,再是楚行水。这两个都是与他私人关系极深之人,先换掉他们。再来换崔、裴两家相国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过我们做了快八年地相国,确实已是少有了。”
崔贤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张破天退仕,皇上任命胡庸为兵部尚书,这是提拔嫡系从龙派。而楚行水退相,推荐房宗偃为礼部尚书,这又是楚行水派势力地延续,从这两人的接任来看都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那么二叔辞相位,应该是自己接任才对,从资历上来说,他崔贤曾担任过蜀郡刺史、汉中刺史、太常卿。现在又是光禄寺卿,出任相国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崔贤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崔寓如何不懂侄儿的心思,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谁说龙生龙、凤生凤的。自己大哥是何等老谋深算,可他的儿子却是如此愚蠢,难道他看不出立太子和换相其实是一件事情吗?为什么拖了八年才换相,直到现在才立太子,再深想一下,张、楚、崔、裴四相先后换掉,这不就是四大世家地彻底覆灭吗?自己的侄儿居然还梦想接替自己入相,蠢啊!
当然,张焕并没有明着说要他崔寓、裴佑辞职,也没有限定时间。那只是不想撕破脸皮。如果他们不知趣、不识相,那张焕必然又要发动一次考试作弊事件来清理官场了。
五十岁地相国。这只不过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
大明宫紫宸阁的御书房内,张焕正在看一份关于回纥局势的最新报告,去年一月,回纥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内讧,使回纥的粮食危机显露无遗,三月,颉干迦斯派三万大军进攻东回纥,药罗葛灵以四万人迎战,两支军队在克鲁伦河南岸的草原上发生了惨烈地战斗,最后以东回纥的惨胜而告终,那一战双方阵亡五万人以上,使得东西回纥都元气大伤。
事隔一年,翰耳朵八里再次出现了调兵的迹象,根据在翰耳朵八里的密探报告,这一次,颉干迦斯调兵人数不低于五万军,五万大军,这几乎是颉干迦斯最后的本钱了。
张焕又从桌上找到另一本奏折,这是药罗葛灵两个月前写来,是恳求大唐援助军械物资的一本奏折,在这本奏折中提到了一个细节,今冬依附可敦城的牧民增加了三十万人,看来,这就是颉干迦斯要倾兵而出的根本原因了,此消彼长,他再不灭掉东回纥,草原上就没有他颉干迦斯地立足之地了。
张焕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色,一晃他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执掌大唐进入第八个年头,这八年来大唐的国力得到极大的发展,土地改革已经步入正常轨道,官仓官库中钱粮充足,米价跌到二十五文每斗,如果除去物价因素,这其实已经达到了天宝初年的水平,国富民强,尽管人口还所有不足,但人口的繁殖没有两代人地积累,是恢复不了全盛时的五千万水平,两代人,那至少也要三五十年后了,等不了这么久了,张焕忽然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他已近中年,难道还要再让他等十年不成?
再说,经过八年的国力恢复,财力物力都有了一定的基础,他军权在握,现在是到最后清算世家的时侯了,还有回纥,两年的围困和内讧,翰积弱已深,也可以动手了。
想到这,张焕毅然回到桌上,提笔写了一纸手谕,命道:“让杜梅派人将此手谕火速发往黠戛斯部。”
……
处理完回纥之事,张焕草草用了午膳,小睡片刻,又开始了下午的朝务,这时,一名宦官前来禀报:“李翰林和雍王殿下求见陛下。”
“命他们进来。”张焕放下笔,面带微笑地等候李泌和儿子李琪的到来。正如朝中所传,张焕最后地决定就是立嫡长子为储君,这是众望所归,李琪仁孝温恭、动必由礼,而次子李珪长得孔武有力,性格坚韧独立,和他颇为相似。从个人感情上他更加喜欢李珪一点,但是国之根本岂能以他个人地喜好而改变。他要地绝非是一个锐意改革的继承者,在经历自己数十年地大治后,张焕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继承他国策的守成者,能将他农商相济地国策延续下去,直至大唐最终走向盛世,同时,他要的又是一个宽容仁厚。能遵循儒家以仁礼治国地原则,能善待天下百姓、能善待文武群臣、能善待自己兄弟姐妹的仁君,嫡长子琪正符合这个条件,这也是他和相国们反复讨论后的结果。
片刻,李泌和李琪快步走了进来,这几天李泌的心情极好,皇上终于决定立雍王为太子了,他对这个决定极为赞成。他的想法和张焕一致,他也强烈主张张焕之后的继承者实行萧规曹随的治国方略,不要轻易改变各项国策,最多只是微调以完善,这样经过两代君主地延续,大唐君相制衡、三省制衡的原则才能真正确立下来。形成一种深入人心的道德伦理的信念,才能在几百年后仍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这其实也就是三省六部的精髓所在。
“臣李泌参见皇帝陛下。”
……
“儿臣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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