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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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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霞光渐渐被云层吞没,灰黑色的云团布满天空,他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遥远的西方收回,返身下城去了。

张焕的军营驻扎在城外,他骑马出了城门,城外也是一片荒凉,大片的麦田都已经荒芜,只靠城墙的一角还保留了一点零星的麦田,眼看就要成熟,十几个农民彻夜在麦田里守候,以防止野兽和饥民来偷麦子。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从麦田那边传来一阵吼骂声,尚有一丝微明的夜色中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象老鼠一样拼命奔跑,后面几个农民穷追不舍,大声地怒骂,瘦小地黑影忽然站住了,他挥舞着麻杆一样地胳膊拼命大喊,“百灵快跑!快跑!”

这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他前方约二十步外爬起了一个更小地身影,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她大声的哭喊,“哥哥,我怕啊!”

小男孩猛地回头,捏紧了拳头向几个农民跑去,“我还给你们,可以了吧!”

没有用,就仿佛老鼠落入鹰爪,他只挣扎了两下便被几个农民拎了起来,怒骂着踢打,他一声不吭,只听见小女孩哀哀的哭声,“哥哥,饶了我哥哥吧!我不吃麦子了,我愿意吃蚂蚁、吃虫子!”

不等张焕下令,十几名亲兵已如狂风般地冲了上去,将几个农民和那一对兄妹团团围起来,张焕催马上前,只见那小男孩约七八岁,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额头流满了鲜血,目光倔强地盯着张焕,而他的妹妹也只有四五岁,满脸是泪水,大大的眼睛充满恐惧,两个人都衣裳褴褛,显得瘦骨伶仃。

“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下得了手吗?”张焕马鞭一指那几个农民怒道,几个农民见被骑兵包围,他们也吓得心惊胆颤,一个胆子稍大的上前躬身道:“军爷有所不知,我们种点麦实在不容易,我们也要养活一家老小,军爷可怜他们,可谁又可怜我们。”

“可他们还是孩子,没有损失就算了,何必要打他。”张焕的口气已经明显缓和下来。

“他如果是第一次倒也罢了,这小咋种已经三番五次,我们实在是恨极了。”农民说着,狠狠瞪了他们兄妹一眼,那小男孩毫不示弱,回骂道:“尔等才是老咋种!”

“你!”两个农民气得跳了起来,抡起拳头又要打,早被亲兵一把拦住,“在我家都督面前,你们胆敢无礼?”

张焕却诧异地看着那男孩,他说话颇为文雅,不像是普通的流浪儿,士兵将几个农民带走了,张焕翻身下马,蹲在两个孩子面前,擦去小女孩脸上的泪痕,接过亲兵的馒头递给她,“孩子,吃吧!”

小女孩不敢接,她怯生生地望了哥哥一眼,小男孩忽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小女孩手哆嗦着接过馒头,胆怯地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张焕摸了摸这两个和自己儿女一般大的孩子,他一阵心酸,便问道:“你们爹娘呢!怎么只剩下你们俩。”

“我爹是雍丘县县令,被崔庆功的乱军杀了,我娘带我们逃到这里。”小男孩指了指远方的一个小土丘,泪水忽然流了下来,低声道:“一个月前娘也病死了,我们不想离开娘,就住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

张焕的心象刀剜似的疼痛,他又问道:“不是有赈粥吗?为何不去城里。”

小女孩插嘴道:“城里的那些大哥哥好凶,总是欺负我们,根本就要不到粥。”

张焕的眼睛红了,他一把抱起小女孩,右手拉着男孩道:“走!我是你们爹爹的上司,跟我去长安,我会给你们一碗饭吃。”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较量(下)

晨曦初露,清新的晨风拂扫着长安城的黎明,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街上开始有行人来来往往,皇城内各朝官均已上朝,皇城内十分安静,只偶然有送公文的从事骑马在大街上奔驰,清脆的马蹄击打着石板,渐渐行远。

承天门前十几个差役正清扫着落叶和枯枝,几个守门的士兵正有说有笑,做开门前的准备,今天的当值校尉姓刘,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一大早他便来到承天门上的执勤房中,签批当天的出宫申请。

每天都有几十个宦官要出宫办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必要,很多宦官都是私藏了宫中之物,回宫时再塞一些钱给守城士兵,上面又有令不得干涉,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他们进出。

但今天刘校尉审批时格外谨慎,而且今天申请出宫的人也格外多,足足有百张申请,他一张一张地细看出宫的名单和理由,什么探望家人、采办用品,这些他都不在意,随看随签,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最后的一张申请上,去东市修缮宫中马车,足足有十四辆之多,一般而言宫中的器物用品损坏都是少府寺的工匠进行修缮,但由于皇权式微,朝廷财政又比较吃紧,在庆治十年时,包括少府寺在内诸多监寺的工匠都已解散大半,若有需要再转给东市的匠铺包修。

所以宫中将马车送去东市修理确实也属正常,但无论如何。一次送修十四辆也太多了一些,刘校尉知道,这就是上面再三叮嘱要他注意的事情了。

他不敢怠慢,收起批单便要去李定方请示,还没有出门,只见李定方迎面走了进来,“怎么。发现异常了?”李定方笑问道。

“禀报将军,确实有异常。”刘校尉将最后一张批单递给了他。

“去东市修缮马车?”李定方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们今天要种树或者修理宫室之类,看来她连这个苦也吃不了。”

李定方将批单递给刘校尉道:“可以放行!但你要亲自查看,看她究竟在那一辆马车上。”

他停了一下,又肃然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别真地懈怠了。”

“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尽心查看。”

官员们上朝后,皇城内又恢复了短暂的安静。此时在皇城东南角的太庙却热闹起来,一些宗正寺的人正在简单地布置会场,由于人手和时间限制,所谓的布置也就是在广场上搭一条长长的桌子,上面铺以黄缎,将一些必不可少的祭品放置在桌上。

半个时辰后,开始有宗室皇族陆陆续续抵达太庙,但李勉却始终没有露面。他此刻在自己地府中进行最后的调度,近千名全身披甲地士兵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这是段秀实的亲卫,个个忠心耿耿、武艺高强,极具战斗力。他们将护卫太后和李俅前往大明宫登基。

按照部署,将有各府家丁组成的约五千人将阻挠长安城各地驻军赶到大明宫,时间非常紧迫,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大明宫,否则就将以失败而收场,李勉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用太后的威望来作最后的赌注。

一切都部署妥当,就等皇城那边地消息了,约半个时辰后。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向李勉禀报,“各亲王、郡王、国公、郡公等皇族已到六十四人。荥阳郡王请尚书过去。”

‘六十四人’,李勉微微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来九十七人,看来已经有人反悔了,不过能来六十四已经很不错了。

时辰快到了,李勉最后整理了一下朝服,但他没有出门,而是向内宅走去,从他书房的一扇小门里进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没有窗户,光线幽暗,李勉点了一根蜡烛走进了密室,他小心将门关上了,昏暗的灯光中,房间竟是一副棺材,而在棺材前面的供桌上立着一块牌位,如果任何一个人来都会大吃一惊,这牌位上写的竟然就是李勉本人,也就是说这副棺材、这个牌位都是李勉给自己所准备。

李勉将蜡烛放下,躬身向牌位施了一礼,喃喃道:“李勉公,我要出发了,这一去或许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愿你保佑我成功吧!”

静立了半晌,李勉‘呼!’地吹灭了蜡烛,毅然走出了府门,坐上马车向皇城驶去。

皇城一共是七座大门,正南面是朱雀门、含光门、安上门,西面是顺义门、安福门,而东面则是景风门和延喜门,其中正南面三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而顺义门和景风门一般都紧闭不开,也没有什么驻军,按照李勉事先的部署,他将控制景风门以供军士出入,当然时间不可能太长。

李勉的马车从安上门进了皇城,直接去了太庙,太庙的大门紧闭着,只有几名年轻地宗室子弟站在门口,见李勉过来,李伸的儿子李顺连忙上前来迎接,“勉叔,已经到了六十六名宗室,都在太庙内。”

李勉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父亲呢?可是去了景风门?”

“是!父亲带了八百多名各王爷的随车侍卫去了景风门。”

“太后可曾到了?”

“还没有。”

李勉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对李顺道:“你去承天门看一看,不要出什么意外。”

李顺答应一声,带了一人骑马向承天门方向驰去。

承天门的侧门此时已经开了,一群群地宦官蜂拥而出。守城的士兵甚至连批单都不看了,一挥手,统统放出宫去,刘校尉站在一旁,神情专注地盯着宫内地大道,‘来了!’一名士兵遥指远方道。

果然,一队马车缓缓开来。马车旁十几名宦官神色紧张,紧张得似乎连马都不会骑了。很快车队到了承天门前,冯恩道老远便看见了刘校尉,他没有想到校尉居然在宫门旁,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冯公公,难道还要亲自去修车吗?”刘校尉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道。

冯恩道连忙拱手施礼笑道:“是啊!有几辆金根车是太后常坐,别人不知道太后的习惯,所以命我去现场盯着。”

他见士兵都涌上来要检查。心中更加紧张,“怎么!刘校尉还要检查马车吗?”

“只是随便看一看。”刘校尉笑着走到冯恩道身旁的金根车前,迅速向里面瞟了一眼,车帘虽然没有关上,但马车里面却拉着厚厚的帷幕,旁边还坐着一名小宦官,刘校尉又连看了几辆马车,都是空空荡荡。唯独冯恩道身旁那辆有幕帘拉着。

他心中有了数,便一挥手命道:“放行!”

十四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太极宫向朱雀门方向驰去,马车刚一走,李定方便闪身出现了,他盯着马车走远。眼中迸出了杀机,一转身毫不犹豫下令道:“命令所有弟兄到承天门集合,准备战斗!”

太极宫和大明宫地气氛立即紧张起来,三千名军人全副武装,一队队杀气腾腾地向承天门方向奔跑,不少朝臣都惊讶地从窗内向外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高耸的宫墙之外,气氛依然安静平和,崔小芙地马车在太庙前停下,几名宦官将她从马车里扶了出来。崔小芙脸色苍白。但目光里却充满了女人中少见的刚毅和绝断,再陪上她高耸的颧骨。一个对权力欲望极大铁女人形象充分表现出来,她已经进行了精心地妆扮,头戴绣冕、身着绛纱袍、脚蹬乌皮履,这已是皇帝地装束,为了加以掩饰,崔小芙肩上又披了一领凤氅,大步走进了太庙。

在空旷的太庙广场上站着一群年事已高地宗室成员,他们地背景是高大雄伟的主殿和广阔无垠的广场,显得他们格外的渺小。

李勉率先迎了上来,向太后躬身施礼,“太后身体可安好?”

崔小芙望着这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了,开始吧!”

一声清脆的钟响,今天的司仪广武王李承宏颤颤巍巍走出,他走到一只大鼎前,展开一卷由崔小芙亲笔所写、各宗室王爷签名的大唐皇帝更替诏书,声音苍老地念道:“自武德开国,李氏一脉相传,至今已一百六十九年,江山国鼎屡遭兵灾,皇室已渐式微,今有野狼旁窥国器、妖气弥漫紫薇……”

在他身旁不远处,四名宦官手捧金盘,盘里有国书、玉玺、御剑、朱笔,而在四面宦官的身后,又有两名宦官扶持着已换了一身龙袍的李俅,他头上戴着三梁冠,冠沿有一圈珠翠下垂,遮住了他的脸庞,但从珠翠的缝隙间却隐隐可以看见一双激动无比的眼睛。

“由太后亲点、宗室共推,玄宗皇帝嫡孙俅,贤良厚德、妙仪无双,可继承大统……”

念到这里,李承宏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忽然呛了一下,随即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几乎摇摇欲坠,看得众宗室直皱眉头,李勉随即一步上前,接着大声宣布道:“恭请太后向新帝授国器!”

李俅早已等不耐烦,听到李勉地宣布,他随即迈开八字脚,尽量摆出一副威严的仪态向他所梦想的巨鼎走去……

景风门,李伸率领的八百多侍卫终于打开几乎快要生锈的城门,景风门外便是永兴坊和崇仁坊之间的大道,一直通向兴庆宫,天宝年间,李隆基携杨贵妃长期住在兴庆宫,大臣们向皇帝禀报事情皆要从景风门出来,前往兴庆宫,但此时兴庆宫已经封而不用,皇城的大臣去大明宫一般都走东宫和太极宫之间的一条便道,从玄德门进入大明宫,几乎没有人再走景风门,故这里的大门锁死,也没有驻军把守,李勉便是发现了这个防守漏洞,才制定出他的计划。

随着刺耳地吱嘎声响起,锈迹斑斑地大门拉开了,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一千士兵一涌而入,率领者是段秀实手下地大将,叫做王子仪,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执一根方天画戟,向李伸一拱手道:“我家大帅命我听从调遣,请王爷尽管发令!”

就在这时,李伸的儿子飞马奔来,大声道:“父亲,太庙事已毕,李尚书和太后已向这边行来,命军队前去护卫。”

不等李伸下令,大将王子仪一挥手,声音极其雄壮地喝道:“弟兄们,随我来!”

一千士兵立刻随着王子仪向太庙方向奔去。

紧靠太庙的安上门街上,近百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景风门,这里是各署衙最集中之地,右边是少府寺、左面是太府寺和礼部南院,再向前走便是尚书省和都水监、光禄寺等地,此时正是朝务最繁忙之际,大街上空空荡荡,偶然有送文书的低品小官路过,见如此浩大的马车群驶来,小官们连忙站到一旁,惊异地看着这支奇怪的宗室队伍。

新帝李俅的马车在正中间,旁边是太后崔小芙的马车,众星捧月一般被百辆马车围着,此刻新皇帝李俅正心满意足地躺在马车里,他还沉浸在被众宗室跪拜时一霎那的皇帝感觉,他终于当上皇帝了,至于能否最后被百官承认,他并不担心,那是李勉的事情,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比如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安排,宫中的宫女太少,也该在民间选选秀了,皇后嘛自然是他的洛王妃,不过元妃的人选他很头疼,他最心爱的两个小妾到底该让谁在前,罢了,让她们抽签,抽到者为元妃,抽不到就为贵妃。

他还考虑日常饮食的排场,帝王必须得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在张焕谈判时,这些都是要坚持的底线。

而李勉却心情异常紧张,到现在为止,张焕的军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奇怪了,虽然感觉到了不妙,但事已至此,后面的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这时,前方五十步外的岔路口拐出了一支军队,李勉的心一下子惊得都要跳出来,但很快他就认出来,军队打的是白旗,那是段秀实的亲兵队,就在他的心还没有归位,就在他们和军队即将汇合,突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轰然响起,只见在安上门街的最前方出现了一支骑兵,举刀横槊,杀气腾腾地向这边疾冲而来。

“后面!”一名宗室大喊,只见后面也涌出了大股军队,一名大将挥戟大呼:“欲造反的贼人绑架了太后!弟兄们,救回太后。”

这一瞬间,李勉忽然想到了密室中那块孤零零的牌位。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李勉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渊,他现在终于知道张焕要栽赃他们什么罪名了,‘造反、绑架太后’,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项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的心都要滴出血来了,虽然他知道失败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成功,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宗室中人已经乱了套,人人眼中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眼神,“李尚书,其实我不想参加的,你害死我了!”

“我投降,不要杀我。”李承宏跳下马车,用前所未有过的神勇向后拼命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胳膊,“我其实是你们都督的暗探,饶我……”

他突然僵住了,一支狼牙箭尖从他后脑勺里冒出,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不甘心地抽搐着。

李承宏之死吓坏了所有的宗室,开始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李勉的额头上大滴汗珠向下直流,他知道张焕这次真的要拿宗室开刀了,眼一瞥,他忽然发现李俅已经偷偷脱去了龙袍,不知什么时候骑在一匹马上,但头上却还戴着三梁冠,一个念头闪过,他在外面还布置有五千家丁,城中必然已经大乱,如今之计只有先逃出皇城,再趁乱离开长安了,李勉大吼一声,“火速出景风门。”

宗室的马车群离岔路口已经不足三十步,一千名段秀实的亲卫掉转头向北,抵挡住冲来地骑兵。就在这片刻时间里,李勉等人得到了一线机会,一齐冲过路口,向景风门方向逃去,皇城内喊杀声震天,两支军队在安上门大街上混战在一起,尸横满地、血流成河。许多原本跑出来看热闹的官员都吓得逃出回署衙,大门紧闭。众人只知道有人绑架太后造反,具体的情况却不明白,不过大多数人都猜到,这定是反对张焕的人开始行动了。

段秀实的亲卫队虽然强悍,但他们是步兵,本身就弱于骑兵,尤其这支守卫大明宫和太极宫的骑兵打的是天骑营地旗号。更是由安西军最精锐骑兵组成。

他们马上硬弩精准无比,箭箭夺人性命,刀弩变换速度更是无以伦比,往往是一箭射出,立即弩就变成了刀,横刀森然劈出,他们不会一对一的战斗,往往是四五个人围攻一人。外围还施以冷箭,得手就立刻再换一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一声声惨叫声中,段秀实地亲卫队损失惨重,只片刻时间便死伤过半,节节向景风门方向败退。这时,已经冲到景风门前的宗室们万念皆灰,他们想象中李伸带领八百侍卫严守大门的勇烈形象没有看见,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堵住了大门,地上堆满了死尸,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他们,李勉忽然看见了李伸父子,他们已经变成悬挂在一个军官马鞍上的两颗人头。

“太后在我们手里,你们胆敢无礼!”

李勉绝望地大喊,但回答他地是铺天而来的箭矢。每支箭都带着死神的狞笑。毫不留情地射来,李勉忽然眼前一黑。在黑暗中,他看到了密室中的棺材盖缓缓地打开了。

“杀!除了太后,一个不留。”这是他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皇城中爆发战事的同一时刻,朱雀大街上也爆发了一场短暂的战斗,确切说是一边倒的屠杀,由五千名家丁组成地杂牌军只在陇右军仅仅一次的冲击下便崩溃了,他们被滚滚的人头、被残肢断臂、被四溢的内脏吓得魂不附体,扔下刀剑四处奔逃,但坊门均已经关闭,他们无处逃命,纷纷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一场由李勉发起的更换新帝的闹剧很快便结束了,但这场闹剧并不是喜剧性或者戏剧性地结尾,它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是一次皇帝更替必经之路,是一场为大唐改革积累原始财富的血腥掠夺,在张焕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命令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陇右军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

从中午开始,宗室聚居所在地的十王宅坊宣布戒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按照从李勉府中搜出来的名单开始挨家挨户抓人,所有牵连造反的宗室一家也没有能幸免,所有十八岁以上地男子一律押赴东内苑斩首,其余妇孺老幼别处关押,准备流放安西,他们家产被抄、土地充公、奴隶被释放,仅仅半天时间就有三百八十六名宗室子弟被杀,血雨腥风笼罩着十王宅坊地上空。

不仅是十王宅,许多零星居住在长安各坊宗室和权贵府第也面临了灭顶之灾,各家王府门前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当一队队衣着华丽男女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出门时,漫天地鸡蛋和石块向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宗室男女们砸去,咒骂声、嘲笑声响成一片。

从中午开始,各坊的爆竹声就没有断过,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这一天,哭声和笑声并发,微弱的哭声最终被喜庆洋溢的欢呼声所掩盖。

……

夜晚,裴佑的马车一路疾行,马车里裴佑、韩滉、卢杞三人脸色沉重,谁也没有说话,马车奔驰迅速,裴佑凝视着窗外,不时有光在车窗前闪过,他看到一张张巨大的白纸贴在墙上,那是参与造反并闯宫绑架太后的九十七名叛逆的名单,在长安城铺天盖地,随处可以看见这份名单,无论真相与否,这九十户权贵已经盖棺下了定论。

裴佑长叹一声,“太狠了一点,杀几个领头就是了,九十七户宗室一个也不放过,哎!”

这时。一旁的卢杞也若有所悟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地真正目的是要地、要粮、要钱,一网将大唐最富的人都几乎打尽了,还有他在江都的查税,这一次不知他能搞到多少钱粮土地,我想,少说也有一两千万贯吧!真是血腥的财富积累啊!”

“监国是在为天下百姓夺钱粮。又有何不好!掠夺这些为富不仁的宗室总比掠夺普通人民的好吧!”韩滉很有些不满卢杞语气,他忿忿道:“卢尚书是生活锦衣玉食中。足不出长安一步,不知天下百姓之惨,多少人被这些宗室夺去了土地,沦为他们奴隶和佃户,你又哪里知道中原之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夏收将至,千里中原你又能看到几亩麦田?几百万人一直要救济到秋天。你以为官府手中还有多少钱粮?你随便到中原一县,哪里没有成群结队地流民,哪里没有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饥寒交迫、拖家带口栖身在破窑烂屋之中,这些占尽天下一半财富地大唐宗室又有谁肯出一文钱、一粒米救济他们?”

卢杞听得极不顺耳,他冷哼一声,“那是他们的命,谁叫他们不托生在富贵人家。但重要的是大唐皇帝应该替谁说话?不替豪门大户说话,难道还替那些下层民众说话不成?”

韩滉怒极,他一把推开车窗,指着窗外对卢杞道:“你听听,这满城的爆竹声说明了什么?这就是民心,一家哭换来了一路笑。国当以民为本,民富才能国强,百十个宗室占尽了天下财富,大唐就能强盛吗?就能引来万邦朝拜、就能号称天可汗吗?”

“好了!好了!”裴佑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两位同僚不要争论了,我们还是想想现实吧!如何收拾今天这个残局?”

卢杞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好,与他关系一向交好的李伸死了,几个儿子也被押到东内苑斩首,他竟束手无策,此刻他不由对张焕生出了一丝怨恨。但这种怨恨他却不敢流露出来。他瞥了裴佑一眼,尖刻地讥讽道:“裴尚书说得笑死人。怎么收拾这个残局还用想吗?我就不信你事先没有参与这场屠杀地策划。”

“停车!”裴佑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待马车停稳,他冷冷地对卢杞道:“卢尚书,今天晚上事关重大,你情绪似乎不稳,你还是请回吧!”

卢杞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忽然一跺脚,“那好,你们去给权势献媚吧!我去悼念死者。”

他立刻推开车门走下了马车,翻身上了马,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在夜幕中消息,韩滉狠狠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什么东西!”

“算了,他们卢家和李伸关系向来深厚,这次李伸首当其冲被杀,他心情当然不会好,由他去吧!”

裴佑叹了一口气,他始终认为张焕这次杀戮太重,恐怕会激起很多人的不满,他闭上了眼睛,想着如何劝张焕饶过这些宗室的妇孺,流放安西、那也太惨了。

韩滉却十分激动,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从这次屠杀中看到了张焕的魄力和改革地决心,他也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开始构思他的第一本奏折,‘建立大唐同业商业协会’,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

马车在黑暗中加快了速度,向太极宫方向疾速驶去。

……

太极宫内,崔小芙脸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她已经洗尽了铅华,苍老的容颜已暴露无疑,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的心已经死了。

在中午景风门的一次屠杀中,她身边地宗室全部被杀,她亲眼看见李勉被一箭射入头颅,亲眼看见李俅被乱刀砍死,一幕幕血腥残酷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王爷们的哀求,临死前的绝望,回到宫中她才知道,小皇帝也被毒死了,今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皇位争夺的残酷。

她忽然想起当年李豫被杀时的最后叫喊,“我的儿子会替我报仇!”

已经快被岁月湮没的那一幕竟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那天,她窗外一株梅树下伤感春逝,刀剑突起、杀气横生,宫中人东奔西逃,她躲到先帝房中,却亲眼目睹了如同今天一样血腥的一幕,李豫地那一声悲喊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却没想到,在二十八年后地今天终于灵验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命运之神让她再一次见证了二十八年的轮回。

崔小芙无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想好好睡一觉,但愿明天能忘记这个噩梦。

刚刚闭上眼睛,她忽然听见宫外冯恩道的声音,“裴尚书、韩尚书,太后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可是事情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打扰太后。”这是裴佑的声音。

崔小芙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翻身坐了起来,稍微拢了拢头发道:“老公公,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裴佑和韩滉匆匆走进来,向崔小芙躬身施礼,“很抱歉打扰太后的休息,但事关重大,臣等也是迫不得已。”

“裴尚书不必客气,有什么请直说。”崔小芙疲惫地说道。

“臣听说皇上也不幸驾崩,臣不胜悲痛,但监国在外未归,我大唐又不可一日无君,我们二人就想和太后商量一下,尽快考虑立新君。”

“这件事你们大臣商量着办就是了,不必请示哀家。”

“可是……”裴佑望着崔小芙,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崔小芙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他不杀哀家的目的,就是想让哀家推荐他为新帝,看来,他也有自知之明啊!”

这时,韩滉在旁边诚恳地劝道:“太后,话不能这样说,监国殿下登帝位是众望所归,至少将来会少掉很多杀戮,太后痛快地答应,我想他也不会为难太后,会让太后在宫中颐养百年,此皆大欢喜之事,太后应该顺应潮流才对。”

‘至少将来会少掉很多杀戮。’崔小芙将韩滉的这句话重复两遍,她终于点了点头道:“这句话还算人话,好吧!哀家答应你们,不过我要你们担保,他不会再杀哀家!”

裴佑和韩滉连忙深施一礼,齐声道:“臣等愿意以性命担保,只要太后配合,监国殿下一定不会伤害太后。”

得二人的郑重担保,崔小芙一颗心略略放下,她随即问道:“你们准备让哀家怎么做?”

裴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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