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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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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马车停在了店门口,张焕进了店门,店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人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几款新到的首饰,张焕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背影,李翻云依然穿着一袭道袍,在珠光宝气显得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女道士对这些俗物也有兴趣吗?”张焕走到她身后打趣地问道。

李翻云一回头,却见是他,便笑道:“道士也要养三清,怎么能脱俗,再者我又不是真道士,就不能看么?”

说着,她忽然想到一事,便向外看了看,只见大门外果然站满了骑兵,不由眉头一皱又道:“你能否让你的亲兵离这里远一点,不要让别人对这里引起怀疑。”

“你放心,现在应该没有人跟踪我。”张焕笑了笑,但他还是向李定方吩咐了几句,李定方留下数十人,他则带领大队骑兵暂时离开了店铺。

李翻云一直见亲兵们走远了,这才对张焕笑道:“这里马上将要发生一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一起看一看?”

“我也有要紧事找你……”张焕见李翻云笑得有些古怪,便微微一笑改口问道:“说说看,怎么个有趣法?”

李翻云刚要解释,却一眼看见几个人从远方骑马而来,便拉了一下张焕,“他们来了,我们且到里面去等候。”

大街上的几个人明显是从外地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眼看要到了店铺,其中一人便指着旗幡笑道:“马大哥,前面的吴珠越宝店就是我舅舅所开地珠宝店,他一定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接风酒。”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各施手段

应该说马思疑曾身为崔庆功的头号幕僚,自有他过人之处,前些日子他因家人被拘而方寸大乱,时间上的急迫又使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相信蒋甘一次,但一路西行,他的也慢慢冷静下来,火药是西凉军的极度机密,蒋甘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他如何能知道?马思疑又想起自己其实和蒋甘也并不熟,他又怎么能把他舅舅明做珠宝生意、暗做军品买卖的秘密告诉自己,这未免不像是在生意场上混过之人。

但怀疑归怀疑,马思疑对取得火药的秘密也无计可施,只能赌一赌碰碰运气了,带着疑虑和希望他来到了长安,已经到了店门,他却忽然不想进去了。

天一直在下着蒙蒙冬雨,地上的泥依然是湿漉漉的,在这家吴珠越宝店的门口布满了新鲜的马蹄印,也就是说在刚才这里有大群人马集结,虽然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但马思疑警惕的心中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蒋贤弟,我们先去吃饭吧!”马思疑一边敷衍、一边慢慢向后退,眼睛在四下寻找着退路,忽然,他的手臂一紧,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灰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一下子将他裹进了店堂。

“蒋甘,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马思疑拼命挣扎,口中大声厉喝,但两名灰衣人的手臂却如铁箍一样,使他半点动弹不得。蒋甘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忽然一个罩子套住了他的头,便从后院地假山里将他拖进了地下室。

‘咣当!’马思疑被扔进一间石屋里,随即一扇铁门重重关上,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空气中充满了潮湿霉烂之味。

马思疑这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又悔又恨。抓住铁门上的栏杆大声吼骂道:“蒋甘,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理会他,喊着喊着,马思疑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他想到了自己父母妻儿,这一下真的要成永别了,想到妻儿极可能会成为崔庆功的军粮,他痛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泪水不争气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蒋甘……你害死我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此人是谁,怎么这般没骨气?”

张焕从一个气窗里将所有的变故看得清清楚楚,他并不觉得哪里有趣,便诧异地向李翻云望去,李翻云笑了笑便道:“他叫马思疑,原来是崔庆功的首席幕僚。现在失宠了,便被打发来弄我们火药地配方,只可惜他托错了人,竟托了我的一个手下,所以今天便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他倒知道不少崔庆功地内幕。我想对你或许有用。”

“凭他就想弄我的火药配方?真是痴心妄想!”张焕摇了摇头,他对此人没有兴趣,他见天色已经快到中午,便对李翻云再一次嘱咐道:“记住!要尽快派得力之人到淮西去,此事事关重大,最迟一个月,我要得到有关李希烈的一切情报。”

李翻云见他要走,便连忙上前拦住他道:“我还没说完呢!”

她指了指石牢又笑道:“如果我说他能策反崔庆功手下头号大将马大维,你有兴趣吗?”

“马大维,”张焕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想起崔小芙似乎刚刚封此人为谯国公。心中倒真有了几分兴趣,他又走上前。透过气窗看了看正拍打着铁门、苦苦哀求的马思疑,便对李翻云道:“好吧!你把他带上来,我和他谈一谈。”

……

临近中午,笼罩着长安的蒙蒙细雨终于停止了,天空依然阴云低垂,北风呼啸,仿佛刀子一般割着人们的脸和手脚,很快,地上地湿泥开始凝冻,踩在脚下感觉硬邦邦的。

尽管天寒地冻,但长安城内新年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厚,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寻亲访友、购买年货的市井平民。

延寿坊内也十分热闹,这里临近西市,有不少客栈和酒楼,大街上除了长安市民外,还有很多远道而来的商人,尤其是安西战役结束后,不少嗅觉敏锐的西域商人便不远万里而来,成为重开丝绸之路的先知先觉者。

在延寿坊的西北角有一片占地极大地府邸,这里便是韦谔的府宅所在,和长安的普通人家一样,韦家也在忙碌地准备过新年,在韦府的偏门,不断有一辆满载物品的马车停下,随即便有十几名小厮从偏门跑出来搬运物品。

这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仆役从偏门走了出来,运货地车主连忙向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行礼,他却丝毫不理睬,傲慢地头一抬便扬长而去。

中年男子也姓韦,是韦家的一个远房族人,他极善钻营、又能说会道,做韦府的二管家已经十几年,今天他的一个心腹手下有事求他,他便给个面子,随他出来。

两人走过了几条小街,他手下远远地指着一家临近坊门的小酒肆道:“二管家,人就在那里。”

“他们是你的什么亲戚?家境怎样?”韦管家不露声色地问道。

“他们兄妹是我舅舅家的孩子,原是成都的殷实人家,蜀中闹朱泚之乱,我舅舅和舅母不幸遇难,他们兄妹便逃到长安,虽然手中还有点底,但人总得寻个前途吧!他们知道老爷风光,便想进府里谋个差事,将来老爷得道,他们也想跟着升天,所以就来求我帮帮忙。”

韦管家‘哦!’一声,便直接向骨子里问道:“你说他们还有点底。这个底究竟有多厚?”

手下进左右无熟人,便附耳在管家耳边道:“他们愿出三十贯买两个差事,若安排的好,再多点也无妨。”

韦管家得意地笑了,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贪婪地神色,两人走进小酒肆,下人直接带着他进了一间小小地雅室。

雅室里已经收拾了一桌酒菜。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坐在酒桌旁,男地年纪约二十岁出头。长得膀大腰圆、十分魁梧,而女的小一点,约十六七岁,皮肤白净,稍有几分姿色,嘴角长有一颗红痣。

他们见韦管家进屋,连忙站了起来。男地上前拱手施礼道:“杨雄参见韦大管家。”

他身后的女子也上前轻施一礼,娇声娇气道:“小女子杨萍,给大管家施礼。”

韦管家用专业眼光迅速打量他们一眼,男的孔武有力,可做保镖护院;女地嘛!长相还可以,尤其眉眼间有些妖治,先到内院小厨房帮佣,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哪个老爷的侍妾。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他也不屑眼前地酒菜,便开门见山道:“听我的弟兄说,你们想进韦府谋事,是吧!”

那个叫杨雄的男子取出一块黄澄澄的金子往韦管家手中一塞,陪笑道:“我们能不能进韦府。就是韦管家的一句话。”

韦管家悄悄掂了掂,手中的金子足有三两多重,按照黑市价,这块金子至少要值五十贯钱,他不由心花怒放,但脸上却依然板着面孔道:“我们韦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尤其是你们这种非奴身份,首先需要有人介绍,以证明身世清白、来源可靠,其次我还要替你们打点具体管事之人。你们这点钱说不定还不够。这样吧!我先替你们收着,不够再说。你们看如何?”

“一切由韦管家做主!”

留下了活络地话,韦管家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容,他又对自己的手下道:“好吧!趁我今天当值,你下午晚些时候便带他们来找我,我会给他们安排个不错的差事。”

说罢,他又瞥那女子一眼,转身走了,他手下给两兄妹施了个眼色,也迅速跟了出去,两人刚走没多久,隔壁雅室立刻走出几人,一闪身便进了杨家兄妹所在的房间。

为首之人正是朱滔,他见事情已办成,便对杨氏兄妹道:“时间紧迫,你们必须在三天内给我完成任务!”

“遵令!”杨氏兄妹一躬身,眼睛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机。

……

就在长安及大唐各地开始准备过新年时,中原的战事也出现了一丝缓和的势态,两军对峙了约半个月,在此期间,崔庆功和韦德庆进行了一些零星地战役,各有胜负,但战役是在韦德庆的地盘里进行,崔庆功人数又占上风,所以整个形势对崔庆功有利。

就在崔庆功大军直逼陈留之时,忽然传来了朝廷封马大维为谯国公的消息,加上马大维私占谯县粮食,生性多疑的崔庆功立刻停止进攻,并主动退兵百里,以观察马大维的动静。

很快,同样得到消息的马大维立刻派心腹密告崔庆功,这是朝廷地离间之计,若自己真和朝廷有勾结,他们绝不会在此时封官,等自己阵前倒戈岂不是更有效?在解释的同时,马大维又派人给崔庆功送来了十万石粮食,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不久,朱滔也派人送来急件,也劝崔庆功不要中了朝廷的离间之计。

尽管崔庆功最后也相信这是朝廷的离间之计,但他始终不是很放心,便命马大维率本部驻防彭郡,尽量离他远一些,在马大维向东驻防后,崔庆功的大军再一次向北推进到雍丘,此时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离新年还有两天。

黄昏时分,在离雍丘约十里的官道上,韦德庆在千名亲兵的护卫下沿着官道急速向北奔驰,官道两旁挤满了逃离家园的难民,他们扶老携幼、艰难地向北而行,有的用箩筐挑着年迈地父母,有地用独轮车推着年幼地儿女,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饥色和绝望。一路上哀哭声不断,草丛里随处可见倒毙之人。

看到这些凄惨地情景,韦德庆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依他的本意,他并不想挑起这场让百姓生灵涂炭的战役,但太后连下两道密旨,家主也一次又一次相逼。甚至将韦清派到陈留当刺史,明显是用来监视他。在强大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引发了这场战役。

刚开始时,他是按照自己的策略来打,采取守势以消磨崔庆功进攻的锐气,在这一点他和韦谔地想法是一致的,但在崔庆功对马大维发生猜疑而暂时退兵后,韦德庆与韦谔地战略思路便开始发生了分歧。韦德庆主张趁崔庆功内乱一举出击,与崔庆功决战,但韦谔却严令他不得轻举妄动,韦谔的目的是尽量让裴俊的军队先与崔庆功交战,以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的兵力。

对此,韦德庆绝不赞同,他现在就是要去陈留说服韦清支持自己,请家主不要干涉他的战略部署。

“将军你看!”韦德庆的副将王武俊忽然一指北方道:“好像是韦刺史来了。”

韦德庆顺他手指方向看去。一行人马正向这边快速驰来,中间果然就是韦清地马车,对方也看见了他们,马车慢慢停下,很快一名侍卫上前来通报,“德庆将军。韦刺史请你上前去答话。”

韦德庆见对方傲慢,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快,但他身后的副将王武俊却勃然大怒,指报信兵大骂道:“我家将军是陈留郡王、卞滑曹宋四郡节度使,你们一个小小的刺史也敢命令我们上去相见?”

“不得无礼!”韦德庆脸一沉,狠狠地呵斥了王武俊一声,他用独臂策动战马,缓缓上前去进见韦清,王武俊却重重地暗哼一声,也慢慢跟了上去。

来人正是韦清。他在得其父的面授机宜后立刻返回了陈留。现在准备前往雍丘大营,却在路上遇到了正要北上的韦德庆。从家族地位相比,韦清是韦家的嫡长子、家主继承人,而韦德庆却连庶子都谈不上,两人的地位相差万里,也就是这个缘故,韦清从骨子里看不起韦德庆,只是在父亲的再三敲打下,他才勉强称之为兄,但也时不时露出一点点傲慢地姿态,比如现在,他与韦德庆在半路相遇,韦清的下意识反应便是让韦德庆来见他,尽管韦德庆是陈留郡王,但在韦清的眼里,这些官职爵位都是父亲赏赐给他,他更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德庆见过少家主。”韦德庆翻身下马,站在马车外欠身施礼道。

“真是巧,我正要去德庆兄军中,没想到咱们居然在半路上相见,你莫非也是要去陈留找我?”韦清轻捋颌下长须微微笑道,他口称德庆兄,可依然端坐马车中不动。

“少家主猜得不错。”韦德庆没有将韦清刻意做出的高姿态放在心上,便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正是要到陈留找刺史商量与崔庆功作战之事。”

这时,副将王武俊在后面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是他在提醒韦德庆先问韦清的来意,但韦德庆却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提醒,依然道:“想必少家主一路上都看到了,这次战役对百姓地伤害尤重,为了中原的百姓安宁,我认为应尽早结束这场战役,不知少家主以为我的话可对?”

‘咳咳!’王武俊又在他身后猛咳两声,他已经看见韦清的队伍里似乎还有宦官,便隐隐感觉到韦清此次来者不善,又再一次提醒他不要多言。

韦德庆的脸却沉了下来,他一回头瞪王武俊道:“你若再敢扰乱,我必以军法处置你!”

王武俊脸胀得通红,低头退了下去,韦清却深深地看了王武俊一眼,便微微一笑道:“德庆兄的意见韦清深为赞同,我此次前来便是要与你共同剿灭祸害百姓的崔庆功。”

说到这里,他向后面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从队伍里走出一名宦官,他朗声道:“太后有旨,着陈留郡王韦德庆、陈留刺史韦清接旨。”

韦德庆与韦清一起跪了下来,宦官朗声宣旨道:“陈留郡王、卞滑曹宋四郡节度使韦德庆忠心为国,为哀家解忧、为天下百姓解难,有功于社稷,特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赏钱五百万、绢千匹。”

“臣谢太后封赏!”韦德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宦官瞥了他一眼,却又继续念道:“陈留刺史韦清精细廉明、公正无私,特加封其为河南道安抚使、御史大夫,总监河南诸军,钦此!”

韦德庆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寒窟。

第三百四十六章 渤海求助(上)

大唐永安元年十二月三十日,也就是新年前夕,一队从渤海国而来的使臣风尘仆仆地抵达了长安城。

渤海国位于大唐的东北部,由粟末靺鞨人首领大祚荣在武则天圣历元年创立,在创立之初,渤海国便接受了大唐皇帝的册封,臣服于唐朝,并全面模仿大唐的政治制度,引进灿烂的唐朝文化,又幸得代代英主,竟使得其国力日益强盛,雄踞于北方,与盛唐共创了北国辉煌,也由此被称为海东盛国。

安史之乱中,渤海国一度脱离了唐朝,但很快它又遣使入京,继续为大唐的属国,时值大唐永安元年岁暮,渤海国国王大钦茂特遣子大嵩璘出使长安,朝拜新皇,同时大嵩璘也带来一个特殊使命,请求大唐出兵,帮助他们抵御契丹的进攻。

契丹人从来都是靺鞨人的天敌,近百年来便一直与渤海国时战时停,但今年契丹人的进攻却异乎寻常的持久和强硬,从十月开始进攻了近二个月,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尤其是渤海国与契丹交界的扶余府,更是契丹人进攻的重点,长达二个月的战争使得渤海国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不得已,大钦茂便紧急派儿子进京求援。

使臣离城尚有五里,鸿胪寺少卿郑浦便亲自出城迎接,大嵩璘年近三十,他和其父一样崇尚汉风,身着长袍、腰束玉带,从小接受汉文化教育,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被朝廷封为渤海县公,他老远便下马向身着四品朝服地郑浦拱手笑道:“让使君亲自出城迎接,我愧不敢当。”

郑浦也下马回礼道:“县公不必客气,这是朝廷的礼仪,县公一路辛苦,请随我进驿馆休息,改日我们再安排觐见太后和新皇事宜。”

大嵩璘听说改日再安排。他不由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郑浦底细。不敢轻言国事,便硬生生忍住了心中的焦虑,一行人进了明德门,长安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人潮如海、马车飞奔,到处可见为新年作最后准备的百姓,郑浦早发现大嵩璘一路心神不宁。现在见他连进了城都没有兴致,便低声笑问道:“县公刚来长安,莫非就有了思乡之情?”

大嵩璘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有紧急国事,奈何要改日才安排觐见,故心中彷徨,请使君勿怪。”

“紧急国事?”郑浦见他似乎不太明白朝廷的权力分配,便笑着提醒他道:“县公有些误会了,我说的觐见是指国之礼仪。不谈政务,若县公有紧急国事可去找裴相国相商,这却不是我们鸿胪寺所管。”

大嵩璘虽然接受过系统地汉学教育,却是第一次出使大唐,竟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不由恍然大悟。便连忙问道:“如果我要去找裴相国,不知他是否肯见我,或者我还要寻找谁来引见,事关重大,望郑使君不吝指教。”

郑浦瞥了他一眼,便微微一笑道:“渤海国之事裴相国一般都会见你,不过正好遇到新年,裴相也未必有空,确实需要有人替你引见,这样。我等会儿介绍中书省给事中给你认识。他是裴相嫡子,或许能帮你说上话。”

中书省的给事中便是裴明耀。裴明耀做了几年实权官,在官场上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尤其是裴党,人人都视他为大唐相国地后继者,大凡有什么机会,都会顺手帮他一把,这个郑浦也是裴党中人,和裴明耀素来交好,他知道裴明耀近几个月流年不利,便也想帮他一把,正好渤海国有急事要寻相国,他知道渤海国和河北相近的缘故,一直被裴俊所重视,便当即决定将这个机会让给裴明耀,安排了渤海国使者的宿处,郑浦匆匆来找裴明耀。

这几天裴明耀颇为安静,自从他决定争取军方的支持后,他便一反常态地低调,事事律己,每天准时上朝、准时下朝,也不去外边寻欢作乐,有闲暇时便看看书、练练字,父亲裴俊将他的变化看在了眼里,也暗暗赞许。

但裴明耀在背后却命自己的心腹赶赴河北,冒着被父亲发现的危险,和几个从前支持自己地大将秘密接触,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前两天,平卢节度使刘怦带密信给他,表示坚决支持他为裴家继任家主,另一个掌兵大将范阳节度副使段练达也松了口,表示会认真考虑此事。

眼看明日便是新年,朝廷各部中午便放了假,裴明耀也早早赶回府中,他是骑马而归,在离府邸尚有百步,便见台阶之上一人向自己挥手跑来,跑近了他才认出是鸿胪寺少卿郑浦,此人和他私交甚厚,算得上是他的铁杆支持者,现在来找他不是去喝酒,就是去看马球训练赛,裴明耀翻身下了马,对跑上前的郑浦笑道:“今天不行,父亲在府上,明日他要去灞上犒军,一直要到后日才回来,明日咱们再去喝酒。”

“不是!不是!”郑浦连连摆手道:“我找你有正事,今天渤海国的使者进京了。”

他便将大嵩璘有大事急欲求见相国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他没有具体告诉我是什么事,但我见他神情惶惶,便感觉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你认为有用便去见见他,如果觉得没用我也不管此事了。”

裴明耀已为官多年,他如何不懂此事的重要,渤海国是裴家的近邻,数十年来裴家便一直想与渤海国结成盟友关系,以便共同对付契丹人的威胁,同时也想和渤海国建立起贸易关系,但渤海王大钦茂和裴家地前任家主裴遵庆关系交恶,又被崔圆所拉拢。故几十年来和裴家地关系都是若即若离,无论入朝还是从商大都是直接乘船到山东,很少走河北南下,而今天渤海国却有事求父亲,这正是改善两家关系的一个契机,如果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成为两家结盟的主导者。或许父亲就会因此重立自己为家主继承人。

想到这,裴明耀便急不可耐地道:“他现在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他。”

……

就在裴明耀与郑浦前去会见渤海使臣的同时。大唐右相裴俊却偷了半日浮闲,正和他的一个幕僚下棋,今天是大年三十,从今天下午开始,朝廷便进入了五日地休朝日,这是一年来假期最长的一段时间,而且他刚刚接到鸽信。崔庆功与韦德庆达成了新年休战地条约,整个中原处于平静之中。

东线无战事,裴俊难得这般悠闲,便将所有的政事推到一边,他要和家人一起好好过一次新年。

“听说令孙这次要参加科举,是吧!”裴俊走了一步棋,笑着问他地幕僚道。

与裴俊下棋的幕僚姓余,叫余光右。今年六十五岁,邺郡人,曾是唐肃宗的翰林学士,因病辞官回乡静养,二十年前被裴俊请出山做了几个儿子的尊师,随着裴俊的儿子都一一长大成人。余光右又闲了下来,左右无事,便索性留在裴府做了幕僚,对裴俊的一些政务决策提提自己地意见,不过过了这个年,他也准备回乡了。

他见裴俊相问,便点点头有些感慨地道:“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当年地小毛头们竟要参加科举了,岁月不饶人,你我都老了。”

裴俊笑了笑。没有顺着余光右的话说。他在去年虽然也过了六十寿辰,可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还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少说还能再干二十年,他又下了一子,便轻描淡写地问道:“余先生以为,我地几个嫡子中,哪一个可堪大用?”

裴俊手中的棋子放不下去了,他目光一挑,默默地注视着余光右,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应该比一般人更要了解他们。

余光右一怔,他没想到裴俊居然会问出了这个问题,这其实就是在问他裴家家主的后继之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半晌,他才缓缓道:“相国可是想听实话?”

“当然,我希望先生能公正评价他们。”

余光右将手中棋子放下,微微叹道:“明凯平时待人宽仁厚道,这是他的优点,但他却宽仁有余、威严不足,连下人都敢欺他,说得重一点就是懦弱,实不堪大用;明耀从小精明过人,长于算计,让他背千字文,他就绝不会多背一字,看事情也有些眼光,会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相对明凯是好得多,但他心胸狭窄,嫉妒心又重,无容人之量,这就注定他做不成大事;明骞和明文从小学业平常,喜欢人云亦云,无自己地主张,现在看来也是平庸之辈,可借相国之威做个无功无过的郡守,以上四子我皆不看好,让相国失望了。”

说到这里,余光右便停住了话头,他站了起来,向裴俊拱拱手道:“打扰相国一个下午,实在过意不去,我就先告辞了。”

他刚走两步,裴俊忽然叫住了他,“余先生好像还忘了一人?”

余光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才徐徐说道:“明远从小奇才,他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他现在的所做所为裴相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然仅是小小的陇右司马,连个散官之衔都没有,但假以时日,裴家仍然能兴旺不倒的话,或许就是因为有此子地存在。”

说罢,余光右仰天一笑,便扬长而去。

裴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裴家的家主继承涉及到将来裴家数十年的命运,一个处置不当,裴家就会毁在下一代的手上,当然,他也不考虑庶子,毕竟张家的教训就摆在那里,而在家族的众多嫡子中他总归是要先考虑自己的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他不相信自己的五个嫡子中就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人,前几年裴明耀在给事中地职位上做得相当漂亮,帮他架空了门下省和内阁,他也由此以为自己找到了继承人。

便将裴明耀一步升为家主继承人,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是他裴俊操之过急了,裴明耀能架空门下省和内阁,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地人,精于阴暗面的算计,只是在小事上做文章,而在谋划大事方面,他却显得这般笨拙而目光短浅,过于考虑私利且不顾大局。

这才是裴俊决心免去裴明耀家主继承人地真正原因,拿他在外面置别宅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明凯、明耀、明骞和明文,裴俊象炒剩饭似的在这四个儿子身上翻来覆去考虑,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五子明远,很简单,这个儿子背叛了他,‘背叛’这两个字就仿佛衣服上的两根刺,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从容考虑,沾着一点点便立刻扔掉。

可现在,余光右的一席话就仿佛当头一棒,将裴俊有些敲醒了,是啊!裴家家主继承人自己是否喜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使裴家长久地兴旺下去。

但一想到裴明远,就不可避免地要碰到张焕,事关他自己的权力,这又是裴俊不愿触及的一条底线,于是,在家族的长远利益和他个人的现实利益之间,裴俊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只听裴明耀在门口恭敬地低声道:“父亲大人,孩儿有大事要禀报父亲大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渤海求助(下)

大嵩璘是第一次来到大唐相国的府中,他对一切都充满了惊叹和好奇,气势宏大的建筑群,金碧辉煌的画梁和斗檐,堪与自己渤海国的王府相比,但每一个细微处所体现出独具匠心和精细,却是渤海国无法比拟的。

他忽然想起他的汉学先生的一句评价:‘渤海只得大唐其形,却未得其神’,仅仅从建筑上便可见一斑。

在前面给大嵩璘引路的裴明耀,此刻,他心里却是无比的紧张和喜悦,父亲第一次对他的战略眼光表示了赞许,当他陈述若契丹吞并渤海国,必将成为中原大患时,父亲竟拍他的肩膀称赞他堪谋大事。

‘谋大事’,这也是父亲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三字,竟让裴明耀声音都变得哽咽了,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仅从父亲异常严肃的表情和命他立即引渤海王子晋见,便可看出父亲对此事的重视。

两人一路穿门过府,走上一座回廊,回廊呈圆弧形,中间是一泓碧水,此刻已结了一层薄冰,在回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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