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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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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内典,宗正寺卿两年不祭宗庙者,当革职罢黜!”

……

黄昏时分,数百名亲兵护卫着张焕地马车来到了宣阳坊崔圆地府门外。崔圆在新年过后便回了山东,就在襄阳战役结束后。他又一次悄然无声地返回了长安,昨天刚到,一早他就派人给张焕送去了一封信。

拜访崔圆是张焕这次回长安地一个主要目的之一,他希望眼光老辣的前相国能给自己指点迷津,如何破当前这个僵局。

马车停了下来,门房立刻跑进去给老爷送信,已经得到过崔圆的允许。张焕直接进了府门,向崔圆的书房走去,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前来接引他的管家,“姑爷请随我来!”

走进崔圆地书房,只见崔圆正盖着毛毯坐在软垫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几个月不见,感觉他的精神倒比上次好了很多。

他上前深施一礼。“张焕参见崔阁老!”

“坐下吧!”崔圆摆了摆手笑道:“下次要记住了,要坐下施礼,我地脖子可仰望得酸!”

“是!”张焕跪坐下来,对他笑道:“阁老的精神很好,让人振奋。”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你干掉了朱泚。又重挫崔庆功,不仅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而且也减轻了我所犯的罪孽。”

说到这,崔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若崔庆功涂炭天下苍生,那我也只能自裁向天下人谢罪。”

张焕沉默片刻,便道:“崔庆功之祸确实起于阁老,但并不因为他是阁老的亲弟。”

崔圆一怔,“贤婿不妨说说清楚,我年老愚钝。有些听不明白。”

“很简单。无论是崔庆功、还是朱泚、还是李正己,甚至包括我。其实都是世家朝政的产物,如果不是因为各大世家拥兵自重,地方军阀怎么会产生?正是朝廷对世家军队失去控制,才会出现一旦大将出轨,便是天大的事件,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张焕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就象崔庆功,他和他地手下大将早已掌握了十几万大军,名义上是崔家之军,其实不然,如果朝廷能控制世家的军队,就绝不可能任其发展,至少在他们还弱小的时候便可以下手清理,即使那时他们叛乱,也不会象现在这般惨烈,且难以解决。”

崔圆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幽幽地问道:“那安禄山、史思明之流不也是坐大的军阀吗?那时可没有什么世家拥兵之说,这又怎么解释呢?”

张焕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阁老又何必偷梁换柱,安禄山、史思明之所以能反,是因为开元、天宝年间土地过于兼并,导致府兵败坏,朝廷又无力养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安禄山坐大,但回纥南侵却使得安禄山余孽被消灭,这时,大唐人口稀少,富户豪强几乎消亡殆尽,大部分土地都是无主之地,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重建府兵,恢复唐初的均田制,可惜世家横生而出,不仅占据了大量土地,还拥军自重,再次纵容宗室皇族兼并土地,使得大唐走回正轨的机会被白白浪费了。”

崔圆虽然这些年一直在自省,但张焕的话实在令他感到刺耳,他一摆手打断张焕的话道:“可是老夫为相十年,鼓励农商,大唐地元气渐渐恢复,米价跌到三十文一斗,这也是世家朝政的结果,内阁共同协商军国大事,避免了一人独裁可能的失误,这些,难道都不值一提吗?”

张焕似乎并没有考虑崔圆的感受,他直言不讳地反驳道:“阁老之言过于片面,大唐元气恢复并不在世家制本身,而是因为民心久乱思定,朝廷顺势而为所致,我也承认,任何制度之初,都有可取的一面,所表现出来的势态也大多是积极而有作为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黑暗的一面也在悄悄滋长,且看现在,也只仅仅过去二十年,世家朝政便开始走向衰败,而由它所引发的军阀割据的后果开始显现出来,倘若我们不加扭转这种局面,最后会演变成为什么样子呢?阁老可想过吗?”

“这……”

崔圆有些哑口无言了,今天军阀割据的局面,确实是当年他们七大世家决定实施世家朝政时所想不到的,当初大家都以为以家族控制军队,以内阁控制家族,是不会导致安史之乱的重演,可事实上,崔家冒出个崔庆功、杨家冒出个朱泚、裴家也冒出个李正己,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时间才仅仅过去了十几年。

张焕也轻轻叹了口气,放缓的语气徐徐道:“如果不消除军阀割据之根,重新实行朝廷中央集权,如果任由现在地事态发展而不管,迟早有一天,大唐又会分裂成十几个小国,再引来胡人北顾,契丹、党项、回纥、吐蕃一齐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我汉人王朝又将重蹈魏晋之悲剧,若有杨坚那样地汉人英雄出,或许还能建立新朝,否则,草原胡人一旦壮大,我中原将面临灭顶之灾,万里河山皆为胡人的牧场,千万子女将为胡人地牛羊。”

张焕的一席话使崔圆悚然动容,这些也是他曾想到过,却不肯承认它会发生,今天从张焕的口里说出来,竟使崔圆有种当头棒喝之感。

这时,张焕站了起来,向崔圆深深地施了一礼道:“阁老,我相信你的本意是想让大唐强盛,是希望内阁的共同协商来避免君王的独裁,我理解,高祖皇帝、太宗皇帝所定下种种台省制度也是希望君权、相权能协调平衡,可现在的大唐已近一盘散沙,若没有强有力的当权者约束,我大唐的复兴也就成为一句空谈,阁老,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张焕慢慢地跪了下来,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崔圆忽然感觉到眼睛里一阵酸楚,他趁张焕不注意,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笑了笑道:“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吗?崔寓让出兵部侍郎,可就是我的劝说啊!再者,我从山东赶回,其实也就是想为你指点一下迷津。”

“请阁老直言,张焕确实难以破眼前这个局。”

崔圆心中不由一阵苦笑,当年他是极力否认张焕的真实身份,而现在却又反转过来,为张焕出谋划策,要重新恢复身份,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的奇妙莫过于此。

他凝视着张焕,轻轻捋着花白稀疏的胡子,眯起的三角眼中闪烁着一种老谋深算的光芒,“关键是豫太子,现在宗庙里并无他的大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各逞心机(上)

次日傍晚,一辆马车悄悄地驶进了张焕府的侧门,马车停下,两名侍卫陪着黄云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黄云卿的心中颇为紧张,他昨天才在效忠书上按了手印,没想到今天张焕就接见了他,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什么缘故,他只是一个洛王府小小的文书郎,难道是自己最后所说,李俅三年没有组织宗庙祭祀的缘故吗?

在胡思乱想中,黄云卿被带到了张焕的书房,门口的亲兵让他单独进了房间,书房里十分安静,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香味来自桌上一束怒放的梨花,花瓣晶莹洁白,在古朴的花瓶里洋溢着灿烂的生命力,正是这一束梨花,使心怀敬畏的黄云卿忽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传闻中的第一大地方军阀原来也有一颗平常人的心。

在案桌的背后,他看到了这位传奇般的人物,正低头写着什么,没有一身铁盔铁甲,也没有紫脸膛、豹眼狮鼻般的军阀模样,相反,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宽身禅衣,头戴黑纱帽,三缕长须飘于胸前,竟是一个儒雅知性的文官,大大出乎黄云卿的意料。

此时,张焕已经感到有人近前,他放下笔,看了看黄云卿,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李俅的文书郎?”

黄云卿急忙上前深施一礼,“在下黄云卿,参见张尚书。”

“坐吧!”张焕轻轻一摆手,命他坐下。

“听说黄先生是庆治十年进士?”

“是!”黄云卿欠身道。

张焕点点头。微微叹道:“我在庆治十六年参加进士考,可惜失之交臂,一直以来我都引以为憾。”

“张尚书过谦了,尚书虽未取功名,却南征北讨,洗河湟之耻、平朱贼之乱,大功于唐。官至极品,我却碌碌无为十数年。取得了功名又如何?”

两人寒暄了几句,渐渐地,黄云卿惧意已去,对张焕的好感大增,见气氛已经融洽,张焕话题一转便笑道:“听黄先生说,李俅已三年未曾组织皇族祭祀宗庙。这是什么缘故?”

黄云卿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身份,他惶惶要站起来答话,张焕却一把将他摁住,歉然道:“昨日对先生无礼,我已严厉斥责过他们,先生尽管坐下答话。”

说完,他取过桌上黄云卿地效忠书。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慨然长叹道:“古来大才难为用,岂能视为走卒贩夫而待之。”

黄云卿心中异常感动,只低头默然无语,半晌,他便解释道:“洛王自己常对人说。他不组织宗室是因为财政拮据,无钱操办,加之宗庙破败,使他无脸去见祖宗,但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却是宗室内部的矛盾所致。”

‘宗室内部的矛盾。’张焕一怔,他怎么不知道?

黄云卿仿佛明白张焕心中的惊异,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一般人都不知晓,表面上宗室之间一团和气,也少有往来。彼此之间也无利益冲突。按理并没有矛盾才是,可事实上他们内部的矛盾极深。我也是偶然才得知,说起来,这矛盾还和张尚书多少有一点关系。”

“与我有关?”张焕也忍不住笑了,“黄先生请直言,我真有点糊涂了。”

黄云卿神秘地一笑,提醒他道:“张尚书再想一想,当今皇上被先帝立为太子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张焕一凝神,他忽然恍然大悟,当年李系被困西受降城,朝中立太子之声骤起,崔圆一派主张立李俅幼子李邈为太子,而裴俊一系则坚决立嗣寿王李偡之子李遥为太子,两派僵立不下,后来李系得救返回长安后,为与崔圆达成张破天替代张若镐为礼部尚书一事,同意了立李邈为太子,后来李偡就没有了声音。

张焕又想了一下,便问道:“黄先生地意思,莫非是指李俅和李偡之间的矛盾?”

黄云卿缓缓地点了点头,“尚书说得一点不错,李俅和李偡之间为当年立太子之事结仇极深,据说李偡还曾派人冒充太子地乳娘进宫准备对李邈不利,李俅便派人扔刀到李遥的住处,以示威胁。”

张焕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前段时间自己提议元载为兵部侍郎时,崔小芙也提议由济阳郡王李怀来担任兵部侍郎一职,而李怀正是李偡的兄长,当时还以为她是为了和自己争夺兵部,现在看来,崔小芙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她是想造成一个两方都与自己同仇敌忾的局面,从而让李偡与李俅和解。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焕暗暗吃了一惊,看来自己还是把崔小芙想得太简单了一点,这时,他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就仿佛一个谜底即将猜到,可一时又看不清楚,他便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又问黄云卿道:“这件事情黄先生怎么会知晓?”

“说起来此事着实有趣。”

黄云卿忍不住笑道:“上元夜宫廷赏灯,据说崔太后特地将两人的位子排在一起,可李俅却不屑一顾,跑去坐在皇上的背后,事后李偡写来一信,大骂李俅愚蠢无知,李俅也回了一信,却是让我替他所写,只有两个字,尚书不妨猜一猜写地是什么?”

“莫非是‘白痴’么?”张焕笑着猜道。

黄云卿摇了摇头,他想到那两个字,脸上不由露出了对李俅鄙夷的神情,“算了,尚书不用猜了,也不会猜得到,说出来污人耳朵。”

“不妨说出来听听!”张焕的兴趣却更加浓厚了。

犹豫了半天,黄云卿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狗屎!’

张焕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向黄云卿拱手谢道:“今天多谢黄先生,改日再向先生请教!”

“不敢!不敢!”黄云卿急忙站起来回礼,“尚书礼贤下士、以诚待人,黄某没齿难忘!”

张焕笑着点了点头,他随即命亲兵道:“把黄先生好好送回去。千万不可怠慢了,听到没有!”

“遵命!”亲兵即刻恭谦地将黄云卿请出了房间。黄云卿肃然向张焕拱拱手,转身去了,张焕背着手,笑容和蔼可亲,一直等他走远了,脸上地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他头也不回便问道:“大姐以为李偡可能利用?”

只见李翻云从里屋走出。她点点头道:“此事我看可行,但要考虑得精密一点,弟只管吩咐,我去做就是。”

“你说得不错,此事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张焕暂时放下此事,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又道:“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做,第一,立即派人去陇右去将李侨替我请到京城来;第二。也要多派人手去保护元载、张延赏等人的安全,贺娄无忌杀了李承业,崔小芙岂能打碎牙咽进肚里去,要谨防她的报复。”

“此两件事我即刻去办!”李翻云刚要走,张焕却又叫住了她,冷冷道:“还有刚才那个黄云卿。要派人去盯住他,他若两面三刀,比如李俅派人来保护他的妻儿,就给我立即杀了他!”

……

李承业自去了陇右后,一直都没有消息,他的从人也一个没有回来,等了五天,没有动静,李俅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派人去陇右寻找李承业一行。可等了十天。派去找他们地人也回来了,只说没有半点消息。李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开始着急了,又过了两天,他再也忍不住了,连夜进宫去求见崔小芙。

此时崔小芙已经要歇息了,听到李俅紧急求见他,她也隐隐猜到,可能和李承业之事有关,她即刻起身赶去了麟德殿,这件事情她非常重视,如果能策反贺娄无忌,不仅是断张焕一臂那么简单,而且陇右是河西、朔方、河湟、关中、蜀中五地地结点,若能得到它,说不定张焕就将全线崩溃。

这段时间,她也不断派人去催促李俅,但李俅总告诉他,事情需要机会,请她稍安勿躁,现在他来了,无论成与不成,崔小芙都想知道贺娄无忌的态度是什么。

……

“什么!李承业失踪了?”崔小芙腾地站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地意思是说李承业没有了消息?”

李俅低着头,他不敢看崔小芙的眼睛,胆怯地说道:“不是失踪,也不是没有消息,我怀疑他是被贺娄无忌杀了。”

崔小芙颓然坐下,确实,他带了十几个随从,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会有人回来报信,现在仿佛泥牛入海,那只能是一种结果,他劝降失败,反被杀了。

“太后!”李俅忽然暴怒起来,他瞪着血红地眼睛恶狠狠道:“这贺娄无忌胆大妄为,他竟敢擅杀宗室,李承业是正二品郡公,高宗皇帝的重孙,他竟也敢动手,绝不能轻饶他!”

“是他杀的,你又能怎么样?”

崔小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不喜欢李俅这种装腔作势的态度,更反感他说出这等幼稚的话,“不能轻饶他,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人家所杀,难道让我崔小芙向天下人宣布,是我派李承业去拉拢贺娄无忌,结果反被杀了吗?哼!说话要动动脑子,给我提一点有用地建议。”

李俅的脸胀得通红,他垂手而立,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崔小芙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买失败,那张焕必然也知道了,不知道他又会怎么行棋,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离四月一日的大朝不远了,他要夺下朔方节度使一职,时间也已不多。熊掌和鱼不可得兼,兵部和朔方节度使他只能选一样。

想到这,崔小芙蓦然回身道:“他既然能杀掉李承业,那我们也不妨干掉元载,一报还一报!”

李俅大喜,元载的府第在新昌坊,那里人少多荒地。正合动手,他连忙道:“我在田庄里养有数百武艺高强之士。可用他们来下手。”

“不!不用你来动手,要学会保存自己地实力,知道吗?”崔小芙阴阴一笑道:“此事就让李承业地兄长李承宏去做,我想,他一定非常乐意。”

……

元载地府第位于长安最东面的新昌坊,紧靠延兴门,新昌坊原本多有胡人聚居。安史之乱和回纥乱华中,新昌坊两次被乱兵洗劫,建筑大多焚毁,随着大唐地衰落,许多胡人也离开大唐回国,新昌坊也就成了长安人口十分稀疏的一坊,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空着,甚至很多地方都被居民开辟为菜地。种些瓜果蔬菜,以补贴家用。

在新昌坊地东南角,有一座寺院,叫做青龙寺,在长安众寺院中只能排为中等,香火也不甚旺。寺里的僧人便在寺院周围种满了粮食蔬菜,元载地府第就在青龙寺对面。

这座府第是他原来做礼部郎中时张若镐为他争来地宅子,虽然地方不是很好,但元载却看中了周围空地较多,林木茂盛,可使他在喧嚣的都城中享受山野之静。

元载出身贫寒,多年来始终官运不佳,虽然当了几年的礼部侍郎,但又因为妻子的缘故,所以一直不得裴俊的重用。

元载的妻子是张若镐地族妹。与他育有两子。都是准备明年参加科举,由于家中条件并不富裕。元载每日上下朝只有十几名家人护送,骑劣马、拿钝刀,几年来都平安无事,但从前日起,他的护卫忽然变成了近百名除去盔甲的骑兵,元载也知道,张焕与崔小芙的矛盾开始尖锐了,他小心翼翼为官,勤奋处理公务,对家人严加管束,唯恐被人抓到把柄,每天他天不亮就要出门,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这天晚上,他和平时一样,一直处理公务到天黑才起身回府,他又饥又累,疲惫地躺在车厢里休息,这几天,各地团练使地报告都陆续送京,兵员、衣甲、武器、马匹、各地方官府地粮食供应,他要将这些数据先汇整成册,再和往年数据一一核对,这才能交给张焕。

而且必须赶在四月一日之前完成,工作量十分巨大,每天都要做到天黑。

马车行使得很快,车厢里十分黑暗,不时有一道一道的光从车窗缝里射入,照在元载疲惫地身躯之上,车外,近百名侍卫分两队护卫在马车两旁,神情严肃,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地情况,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元载几乎要睡着了。

马车拐了一个弯,进入了新昌坊,路两边野草横生、足足有半人高,大树茂密,黑黝黝的房屋零星地分布在大路两旁,房屋之间则种着各种农作物,走到这里,侍卫们的警惕性更高了,他们手上的刀已经出鞘,在夜色中闪着雪亮的光芒。

走到一半时,他们来到一大片空地里,周围没有房子,道路就从空地中央穿过,两边只有几座被焚毁房屋地地基,大片蒿草齐人半腰,夜风吹过,发出一片‘沙沙!’声,在蒿草中,两棵三丈高的大树巍然挺立,就仿佛两个巨人,一左一右地注视着远远走近的马车和骑兵队。

忽然,在空地的尽头射出一支火箭,赤亮的火焰直刺天空,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发出尖厉地鸣叫声。

几乎是火箭升空的同一时刻,两边草丛里扑出了百名黑衣人,他们各执刀剑,杀气凛冽地冲向元载的马车。

骑兵队临危不乱,他们迅速结成一个圆圈,将马车围在当中,随即两人疾驰而去报信,在寂静的夜里刀剑声‘叮当!’作响,不时传来中刀的惨叫声和战马地惊嘶,两处兵马扑在一处,互相厮斗,混做一线,在不断扭曲,可谁也破不了谁地阵,人与人斗、刀与刀击,杀得难解难分。

可是这些黑衣人并不是真正的刺客,真正地刺客此时正蹲在大树上,接着枝叶的掩护,一左一右,两把钢弩正冷冷地对准马车的车窗,箭头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蓝光。

元载似乎知道外面的危险,他始终没有露面,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两支箭仍然万分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就仿佛两只等待捕猎机会的饿狼。

约一刻钟后,巨大的马蹄轰鸣声在远方响起了,近千骑兵呼啸而来,将路两旁的蒿草践踏成泥,瞬间便赶到了战场,黑衣人见势不妙,一声唿哨声,纷纷向东逃窜。

跑得慢一点的二十几人立刻被大队人马包围起来,他们扔下刀剑跪地请降,一场有惊无险的刺杀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这时,领队的军官上前向元载询问情况,车帘拉开,露出了元载惨白的脸庞,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可就在这时,‘咔’地一声弦响,一支离弦箭闪电般地射到了,只见一星蓝光闪过,弩箭‘噗!’地射中的元载的肩头。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各逞心机(中)

半个时辰后,张焕在近五百亲卫的重重护卫下赶到了元载府上,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元载被刺无疑打乱了他的部署,若元载一旦身故,将会造成朔方和兵部两处空挡,让他顾此失彼,兵部是不能放弃,会影响到襄阳、长沙的布局。

朔方也不能放弃,它关系到陇右和河西的安危,它又不比蜀中,蜀中蔽塞,自己只要掌握军队便能控制整个地区,而朔方南接关中,东邻河东,若不能以大义占有,必然会留给别人下手的口实。

张焕一时心急如焚,亲兵来报,元载中的是毒箭,现尚有一丝气息,张焕疾步进了府门,只见护卫元载的骑兵队正跪在地上,等候发落,旁边站着亲兵都尉李定方。

李定方见张焕进来,立刻上前禀报道:“禀报都督,伏击战中阵亡了七名弟兄、十五人受伤,我们杀敌二十一人、抓获二十九人,但由于队正一时疏忽,没有搜查大树,导致藏在大树上的刺客得手。”

他一指跪在地上的队正道:“请都督发落!”

张焕瞥了队正一眼,见他垂下头一声不语,便道:“百密一疏,功劳就变成了罪责,推下去,杖五十军棍!”

“谢都督不杀之恩!”队正死里逃生,他激动地磕了一头,跟着几名行刑兵下去了。

张焕又扫了一眼众人道:“细节决定成败,希望此事大家都引以为戒。若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众人凛然,一齐抱拳答应,处理完失职之罪,张焕便在元载府家人的引导下,大步向内宅走去,李定方则紧紧跟在后面。

“都督。我已查清,被抓住地人犯都是广武王李承宏的私人护卫。请问都督,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焕停住了脚步,沉思了片刻便道:“此事先封锁消息,若有人问起,就说元侍郎病了,绝不能将他的伤情泄露出去,包括给他疗过伤的医师。都不能放走,明白吗?”

“遵命!”李定方施了一礼,安排去了,这时,元载长子带着一名医师出来,他抬头看见了张焕,急忙上前施礼,眼一红。他颤声道:“我父亲伤势垂危,请尚书为我元家做主。”

“此事是我的责任,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张焕歉然地叹了一口气,又问医师道:“元侍郎现在伤势如何?”

“启禀张使君,箭伤无大碍,但箭上的毒却十分凶猛。小人也无法破解,只能暂时稳住毒性……”说到这,医师连连叹气摇头。

“那他还能撑多久?”张焕克制住心中的焦急,沉声问道。

“这个……”医师看了一眼元知礼,吞吞吐吐道:“最多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张焕地心猛地沉下了深渊,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渗出,他一侧身,快步进了病房,元知礼喊之不及,急忙跟了进去。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地腥臭。两个家人正捂着鼻子清扫地上的污血。见有人进来,吓得二人慌不迭地端着水盆出去。

张焕走到帐前。拉开一半帐帘,只见元载面色发灰,隐隐笼罩着一层黑雾,气息短而微弱,虽然他不懂医,但毕竟从小在林德隆的药堂里见得多了,只看这情形便知道元载确实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这种毒十分可怕,一般捱不过一炷香便死,多亏士兵当场剜去中箭的伤口,才大大缓和它的毒性,不过若不早点想办法,他肯定捱不过天亮。”

医师的话忽然给了张焕一线希望,他猛地回头问道:“听先生的意思,难道他还有救?”

医师苦笑一下道:“任何毒都有解药,只是我无能为力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张焕明白了他地意思,他不加思索地转身向外走去,他大声令道:“命弟兄立即集结!一刻也不得耽误。”

令出即行,张焕几乎是脚步不停顿,走到大门处时,五百余亲兵已经集结完毕,张焕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喝道:“去十王宅,广武王府!”

骑兵们催动着战马,马蹄飞扬,尘土滚滚腾空,几十个化缘归来的和尚吓得纷纷躲闪,骑兵队象一条黑龙,在沉沉的夜幕中风驰电掣而去。

……

十王宅是地名,位于大明宫以东,最初是唐玄宗李隆基登位后修给几个兄弟居住,以便集中进行监视,后来他的儿子们也搬了进去,扩大成十六王宅,到了天宝年间,子孙繁衍众多,便又修了百孙院,最终形成长安最集中的皇族聚居地。

广武王李承宏是高宗李治与武则天所生儿子李贤的孙子,他是李承业的兄长,今年刚过了七十岁大寿,在长安皇族中,他是资格最老的一个,不过他资格虽老,却是个没骨气之人,整日跟在李俅地屁股后面,为他摇旗呐喊、为虎作伥,这次伏击元载,便是李俅命他所为,虽然他痛心兄弟之死,但要他去为兄弟报仇雪恨,却是万万不可能,他才七十岁,还想再多活三十年呢!要他舍身涉险,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李承宏的王府位于天宝街上,在这条大街上,各家亲王、郡王的府邸一座连着一座,一座比一座奢华、一座比一座气派。

大唐皇族的权力虽然失去了,但他们的经济实力仍然是十分雄厚,尤其是土地,关中六成以上地膏腴之地都被皇室占据,他们收租放钱、蓄养奴隶,关中平原上一处又一处的巨大庄园仿佛在述说着他们往日地辉煌。

李承宏最喜欢的一件事情便是养伎、养伶。在他后院里,他效仿李隆基栽了大片梨园,在这里吹拉弹唱、排练歌舞,他躺在祖先留下的余荫下尽情享受着人生,大唐兴也好、衰也罢,与他又有何干?

此刻天色已晚,他正在数十名美貌梨园舞姬的陪伴下有滋有味地品味着醇厚的美酒。烛光靡靡,使他蜡黄的脸上泛起一层油光。他眯缝着眼,在一片莺莺燕燕中神情惬意舒畅。

忽然,他隐隐听到了一阵闷雷般地声响,起初不经意,可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啪嗒’一根蜡烛从烛台上摔落,断为三节。

李承宏惊讶地站了起来。端着酒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他的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惊恐地喊道:“王爷快去看看吧!外边有大队骑兵上门了,把前门和后门都堵住,正在砸门呢!”

“什么!”

他心中一阵哆嗦,手一松,‘砰!’地一声脆响。酒杯落地摔得粉碎,几十个女人都一起惊呆了,本来就涂满白面地脸上更加没有一丝血色,她们脑海里地第一个念头就是:‘抄家。’

“怕什么!”李承宏色厉胆薄地吼道:“我是广武王,谁敢在我家放肆,带我前去察看。”

众女人怜悯地望着王爷。原本在床上生龙活虎地宝刀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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