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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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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还要你来教我?”何州又急又怒,斥道,“只是军粮尽焚,公良友琴又在城下催促,如何是好,你们倒献上计来?”

丁勉臣在后面说道:“龙岩的乡绅不会坐视不理,大人还是不要为军粮发愁。”

“可是允诺公良友琴的第一批两万石粮草如何去筹?”

却在这时,门外的精卫进入禀报:“城中世家知道烧粮尽毁,捐粮千石、猪羊各十头以缓燃眉之急。”

曾志眼前一亮,说道:“从可世家急调周转。”

丁勉臣冷哼一声,暗忖:曾志到此时还看不清状况?定睛看着何州,见他隐约猜到实情,却不敢道破,腹中冷笑不止。

何州问道:“世家不售若何?”

“军令当前,可强征之。”

丁勉臣笑道:“不售自有不售的理由,可是曾大人强征得了的。”

曾志欲言,何州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何州目光扫过丁勉臣,说道:“勉臣,你丁家是龙岩诸世家之首,这军粮果真强征不得?”

“若是抵抗青焰军或许可征,若是资匪,则强征不得。”

“哦?”何州狐疑的审视着丁勉臣神色的细微变化,说道,“青焰军一万精锐四日前欲下漳台,然而得了今日还不见踪迹,丁家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丁勉臣哈哈一笑,说道:“龙岩总哨是直接向何大人您密呈军情的,青焰军的下落该是我丁家向大人您询问才是。何况现在普济海匪就在城外,或许他们知道也不一定。不过,大人以为勉臣尚无权知闻军机的话,自可不提。”

何州神情一肃,压低声音说道:“郡王被困虎吞峡东,丁家倒底是什么意思?”

丁勉臣敛起笑容,眸中寒光如电,说道:“普济兵若侵入内陆,郡王能不能解困还是两说,但是龙岩的根基势必会毁于一旦。普济竟可以从漳台登陆,从建安堡直下虎吞峡,欲从龙岩借道则万万不行,想让龙岩世家资粮给宿敌更加万万行不得。”

何州心想:这火果真是龙岩世家放的,就是烧掉也不愿送给宿敌公良友琴。

以丁家的势力,丁勉臣是龙岩邑都府的当然人选,不过宗政荀达即位之后,将龙岩当为北部防御的重点,重兵驻守,丁家的力量就显得有些弱了,结果莆田何家何州出任龙岩邑都府,当地势力之首丁家只捞到邑尉第三权职。

宗政荀达在执政期间,借助普济海匪的力量肆意打击其他世家,除了漳台,龙岩是匪患最厉害的地区,世家凋敝,早就怀恨在心。此时宗政荀达与数万精锐被困在虎吞峡、永嘉堡、漳州城之间,龙岩世家的势力又重新在龙岩占据上风。

且不论丁勉臣与郑家的秘辛,正如徐汝愚所分析的那样,龙岩世家宁可青焰军入主漳台,也不愿被普济海匪洗掠一空、四野白骨。丁家出头为青焰军振臂呼喝,其余世家一呼百应。

普济出兵漳台最大问题就是粮草供应。

普济在温岭的贮粮不多,进入漳台的普济军若不想大费周折从普济岛运送,只得求助龙岩那边。

何州见丁勉臣如此强硬的赤裸裸的表态,挡不住心里的寒气,一屁股坐到高背太师椅上,颓然问道:“你们如此肯定郡王无法从虎吞峡脱困?”

“虎吞峡被封已过去六日,普济海匪未曾深入内陆一寸,泉州未能集兵百人。就是郡王解困又能如何,青焰军与南闽卫军两败俱伤,最终会便宜了谁?这其中的道理还要勉臣向大人解释吗?”

何州慌忙说道:“公良友琴与郡王早有约议,不会违弃的。”

丁勉臣心想:果真如此,长叹一声,说道:“这理由怕是大人自己也无法信服吧。”顿了顿,又说道:“莆田何家与宗政、颜氏并无大多干系,大人莫要因为宗政荀达对您的赏识而毁去整个家族的基业。”

何州猛的站起来,猛捏剑铗上的机括,一泓剑光骤起微茫划向丁勉臣,半出鞘的长剑横在他的颈项上,恶狠狠说道:“丁家真不知道徐汝愚亲率的一万青焰军在何处?”

第五章 入主泉州

丁勉臣轻笑起来,丝毫无惧架在颈脖上的利剑,愈笑愈烈,颈上肌肉微微颤抖不休。

何州把剑稍向后退了退,对他突然演烈的胆色十分不解。

“镗镗镗”,十数名精卫不经通报的迈进来,见何州把剑架在丁勉臣的脖子上,纷纷飞身上前,拔出配剑,向何州围过来。何州身边的六名亲随扈从剑拔弩张的迎上。

丁勉臣斥道:“何大人是龙岩之首尊,你们岂能对他如此无礼,还不退到一边去?”望着为首的健勇青年,说道:“孝义,我要的东西取回来没有?”

丁孝义掏出一本文册,说道:“曾志那厮果真藏有宗政荀达的密令。”无视何州的利剑,径直将密令递给丁勉臣。

何州情知大半个龙岩城已在当地世族的掌控之中,若无鱼死网破的决心,还需双方好好商议,暗叹一声,将剑收回,说道:“郡王密令中说什么?”

丁勉臣愤然说道:“果真不出我所料。”将密令递给何州,说道:“何大人,你自己看吧。”

何州匆匆看过密令,讶道:“郡王真想将龙岩割给公良友琴?”

“这有什么难猜到的,宗政荀达若能从虎吞峡脱困,也是损失惨重,永嘉堡在青焰军手中,不由他不收缩防线。在他心中,龙岩弃给青焰军还不如弃给普济海匪。如果普济海匪从漳台登陆,曾志就是有此密令,也掀不起风浪,但是普济海匪就在城下,曾志只要凭此密令调动一营守军,龙岩就万劫不复了。”丁勉臣从何州手中取过密令,双掌合击,那文册化为无数碎片滑落下来,淡淡说道:“龙岩世家不得已如此,望何大人理解。”

何州失望了片晌,只见最后一片纸屑从丁勉臣掌间滑下,陡然惊醒过来:“公良友琴想来已经知道龙岩城里的变故,勉臣可有应对之策?”

丁勉臣说道:“备粮仓已毁,城中存粮尽在世家宗族手中,何大人还有他策可寻?”

城中五千守军虽说有半数是自己直接控制,但是丁勉臣烧毁备粮仓,使得自己再无退路。要么打开城门让普济海匪进城掳夺,要么与龙岩世家同仇乱忾抵挡普济海匪。

何州长叹道:“杨尚可愿与我龙岩相互策应,以拒普济海匪?”

丁勉臣轻笑起来,说道:“青凤将军四日前已亲率一万青焰军精锐向南潜行,这消息是杨尚前日亲口说给我听的。”

何州谔然呆立,心想:已经到了这地步了?

徐汝愚望着东面的一柱独峰,独峰下则是绵延四方、葱葱郁郁的台地平原,浑浊雄壮的闽水在独峰处向东南折行而去,再过去又是一片连绵的低矮丘陵,近海隆起的高山将泉州环抱在一座比甘棠湾大上数倍的海湾里面。

望着独峰上仓促点燃的烽火,黑色的烟柱腾跃着刺向天穹,徐汝愚轻声说道:“二十九年前,父亲也是绕过观音峰向泉州城走去的,那时天空还飘着雪。”

“再过一天就是南闽郡王宗政芪的寿筵,泉州城里宾客咸集,丝竹大盛,徐公就是那一天进入泉州城的。那一天,林凤率领四千琉求海匪侵入龙岩境内掠夺,十日后离去,那一次海匪登陆,龙岩平民伤亡近万。”

徐汝愚还知道娘亲就在那些宾客当中,次日将与父亲相遇。

一路轻军潜行,偏偏到了泉州城下,心里犹豫起来,望着身侧的郑梦淮,说道:“泉州的民众将会如何看待我?”

郑梦淮慨然说道:“宗政家入主南闽五十余年,南闽匪事无一日或绝,商贾绝踪、四野荒芜、流民塞途、饿殍盈野,今日我青焰军入主南闽,南闽百姓当额手相迎。”

徐汝愚轻笑起来,说道:“不奢望如此,只希望不污了父亲的名声。”转身向即墨明昔说道:“你领前军三千精锐迅速穿插到东门与泉州港之间,阻止泉州水军进入泉州城中。”向班照邻说道:“你领二千精锐迂回至泉州南门,策应前军。”稍顿了顿,毅然与郑梦淮说道:“我们就去西门看看吧。”

三路轻军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向泉州城急驰而去。

面对突然出现在泉州城下的青焰军,泉州陷入巨大的惊惶之中。

宗政凝霜静坐在车厢里,四周纱缦垂下,四下里纷扰嘈杂的声浪一簇簇的扑涌过来,令人窒息。

车驾陷在这里已有好一会了,十余名扈众在前面开路。一个流民轻浮的笑着,透过软垂的纱缦,看出里面坐着的是女眷,从后面抓住车厢,捋起纱缦就要钻进去。

四周的流民只见一泓寒光透过重重纱缦闪现,心头寒意未消,只见一颗头颅从纱缦中飞出,落到远处,接着那具一个没有头颅的尸体从车厢上滚落下来,颈血喷涌。

突如其来的尖叫使得长街上的民众陷入更大的惊惶之中。

透过纱缦,宗政凝霜古井无波的望着车驾前的扈从,问道:“是否整个泉州都陷入这样的混乱下?”

“青焰军的密间在城中四布谣言,说普济海匪即将攻城血洗,十数万平民失控的向四城涌去,第一批到达的四千水营精锐被堵在北门,无法支援其他三城。”

宗政凝霜微微叹息:“回府吧。”

一员将佐狠狠抽动马鞭驱赶堵在路中央的流民,望着宗政凝霜的车驾,高声呼道:“郡主、郡主……”翻身站到马背上,踏着马首向前纵去,掠过密密麻麻的人头,掠身来到车驾前。

宗政凝霜掀起车帘,说道:“黄将军,你来何事?”

“末将来请郡主去议事堂主持大局。”

“还有什么大局可主持的?青焰军近城三十里才被发觉,水营援军被困在北门,其余三城守卫都是族兵乡勇,你指望哪家会出青焰军硬拼?还有这满街的暴民,难不成你去跟他们解释,徐行之子徐汝愚领着青焰军来攻城了?”

徐汝愚从精卫手中接过巨墨长戈,在郑梦淮、赵景云、屠文雍以及百余名精卫的簇拥下,徐徐策马来到城楼前两百步处,微仰着头,注视着巍然雄伟的泉州西门城楼。

西城楼上稀稀落落的守军惊惶的探出女墙望过来。

徐汝愚微侧着头,用眼角余光扫过身侧的诸将,轻吐一口气,振声说道:“宗政荀达即位十年,既无德政,也无善行,与普济勾结,陷祸漳州、凤竹,生灵涂炭,数十万民众离乡奔徙、尸填沟壑,两地世家灭族者不知凡几,然而泉州、莆田世家、民众也遭牵累,十余年劳困不脱,惟宗政、颜氏等少数几族从中渔利、醉生梦死。宗政荀达不知修德政,为阻我青焰义军,竟又引普济海匪四万为祸南闽。失德政者,天下诛之,诸公为何不打开城楼,而拒我于城外?”

稍顿又言:“诸公乃先父泡泽,汝愚不想城楼溅血千步,诸公追随宗政荀达,不过求富贵,焉知我处没有富贵可赠予?”

说罢掉转马首,驰回本阵。

半个时辰过去,班照邻遣人来报:南门已开,两千青焰军牢牢控制南门,只待后援过去就继续向城中推进。

徐汝愚思索片刻,对郑梦淮说道:“南门已开,西门便不会坚持,此处就交于你与文雍负责,景云与我去北门。”

泉州水营的四千援军被骚乱的民众堵在北门不得进入城中防守,宗政世家若想脱身出城,却也只有从北门出去。

徐汝愚领着两千人马奔北门而去,远远看见无数的民众从北城纷拥出来,隔着滚滚人流,一彪人马簇拥着数十乘马车正仓皇向东北的泉州港奔去。

徐汝愚暗恨不已,运息注入巨墨长戈,戈身泛起幽幽青光,斜指天空,丹劲脱戈而出,隐入空中,忽的一声爆雷炸天,惊得塞满路途的民众忘却惶张,俱惊诧的向这边望来。

徐汝愚振声:“青焰军入境保民,各自归家,莫要惊惶。”声音中注入丹息,远远传去数里不止。

徐汝愚对赵景云说道:“我去东门,你领着两千兵马绕到泉州港去。”不待赵景云应答,便从马身上跃将出去。

赵景云抬头去看,留在眼前的只有一道淡淡的影迹。

即墨明昔率领三千精锐抵达东门片刻,就有一路两千余众的水营援军奔袭过来。双方都有些措手不及,明昔令一千精锐监视东城门,自己亲率两千精锐陷入混战之中。

徐汝愚从北门赶来,那路水营正徐徐后撤。

徐汝愚看着脸上血迹未干的即墨明昔,说道:“南门、西门已开,留五百人在此监视即可,你随我去泉州港。”

赶到泉州东北的一处低岭,赵景云率领的两千精锐正与从北门溃逃的水营援军缠战在一起。

四千水营援军阵中杂有宗政亲族,阵形混乱,兼之士气低靡,被两千青焰军打得节节败退。

徐汝愚让明昔率领两千精锐去包抄敌军退路,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上观察敌情。

敌军阵心护着一架轻驷,一位面蒙轻纱的女子站在车首,不断发出指令抵抗青焰军的进逼,泉州水营本来处于颓势,但是在她的指挥之下,竟然保持阵形不乱,还徐徐从左侧分出兵力来重新集结成一队,横在阵后,直指包抄后路的两千青焰军。

徐汝愚望着她晶亮的眼睛,心想:南闽何时出了一位谙熟军事的女将?

南闽水营在泉州港有一万驻军,若再有援军上岸策应,就留不住他们了。

清啸悠长不绝,震荡山谷,伴着长啸,徐汝愚向从处跃下,向激战处冲去。

赵景云心知徐汝愚亲自赶来,便让身侧将士齐声高呼:“青凤将军。”

青焰军八日来奔袭七百里,已是步卒远袭的极限,人乏马困,此时如注一股新力,奋力向敌军杀去。

徐汝愚指着敌阵中心的数十乘马车,说道:“宗政亲族俱在其中,又不便移动,你率领一路尖兵跟我身后。”说罢,双手一拧,巨墨长戈分为两节,一节为戈,一节如矛,通体如墨,注入丹息,青光流转,摄人魂魄,双手一荡,如有晚霞从身前流卷开去,当在面前的敌军纷纷激飞出去,瞬间,与己军交错的敌阵就给徐汝愚独力打开一个缺口。

赵景云振手一挥,身后百余名精卫涌出缺口,并极力将缺口扯裂得更大,俄尔又涌入两百精锐。

徐汝愚攻势范围极广,跟在他身侧的赵景云几乎没有压力,不需片刻已楔入敌阵核心,看得见那名蒙纱罗衫女子晶亮的眼睛。

两人夹攻过来,徐汝愚左手挥荡,将两人拨开,看着敌阵中的骏马,心想:只要马匹受惊,敌阵必乱。挥戈遥指,丹劲脱戈而出,直袭骏马,及马之时,一声清响,一泓长剑兀然横来,将丹劲化去,但听清响,可是面蒙轻纱的女子身受一击,未能将徐汝愚的丹劲悉数化去。

徐汝愚哂然一笑,长身而立,一戈垂下,一戈直指那女子的面门,身后青焰军分从他两侧而出,向敌阵中的车队袭去。

徐汝愚说道:“车队中尚有孩童,你若不立降,他们就是覆巢之卵。”

惊马嘶鸣,惊马拖曳着马车四散惊驰,敌阵瞬间溃散。

宗政凝霜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触良多,微微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徐汝愚抬头见远处的明昔示意有敌接近,也顾不得思索眼前女子的异状,敛眉说道:“降还是不降?”丹息流转,左戈探出直袭她的颈脖,短戈激起的劲风掀开她的面纱,露出嫣红娇润的双唇来,徐汝愚微微一怔,长戈却无停顿的贯入她的右胸。

轻纱飞下,赵景云讶道:“郡主。”

徐汝愚微微一怔,南闽宗政家只有一位内廷册封的郡主,便是宗政凝霜,算来应是父亲在南闽的故人。徐汝愚见她双唇翕合,凝神却听到她说:“死在你的手上已尝我愿。”话音未落,眼中的神采已经涣散了。

徐汝愚心里奇怪,却无暇多想,收拢兵力,向明昔汇合。站在高处看见从泉州港方向奔来一彪人马,约有四千众,离这里不到两里路程。

第六章 泉州水营

站在高处看见从泉州港方向奔来一彪人马,约有四千众,离这里不到两里路程,中军拥悬的旌旗在风中抖动,绞在一起看不清是谁的旗号。高悬的大旄下,一名红彤阔面的中年将领神情肃穆的望向这边,明光铠甲逆着夕阳流霞反射着点点红焰似的光芒。

又一批泉州水营的援军。

徐汝愚皱了皱眉头,自己的旌旗在泉州城中,跨出数步,飞身掠到一块山岩上,目光锁视中年将领,扬声说道:“徐汝愚今日为南闽除逆,来者何人?”

徐汝愚话音刚落,那彪人马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现出一丝紊乱。停下步伐,前军分成两路左右散开,中年将领策马徐徐驰出,直至两军的中间才提勒缰绳停了下来,虎目射出如电寒芒,在徐汝愚的面上逡巡审视,如同闷雷似的声音滚过空阔的旷野在徐汝愚耳边炸开:“徐公脱身世家之外,以制霸为不义,不恋权贵,功成而身退,天下重之。你今日借讨逆之名,行制霸之事,敢说继承徐公当年遗志?”

徐汝愚猿身下了高岩,在那人百步前站定,微侧着身子,望着紫岚流霭下的荒原,将双戈交于左手垂握,右手指着茫茫的空处,说道:“天地灾事,以兵燹最烈,然而天下零离破碎,不兴兵事不得解。汝愚小智而大愚,对先父遗志却无一日或忘。父亲常言: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汝愚不才,却也希望:天下相得、再无纷争。”

“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八字说得清脆决绝,声振四野。

即墨明昔心神激荡,徐汝愚首次宣言他的目光是天下而非东南一隅。南闽众世家站在青焰军这一边,南闽的局势就不会逆转。南闽一郡之地的实力未必及得上雍扬一府,但是南闽作为清江的战略大后方,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只待将普济的势力完全压制住,泉州海航重新开通,又与中原联络成一片,其中的潜力自不待言。

南北以秦岭、淮水一线分野,南方数十势力将出现南平旧族、南宁越家、晋阳霍家、东海陈家、青焰军并尊的局面。在东南角地,青焰军势力首次有了超越陈族的可能。

即墨明昔吸了一口气,平复激荡的心情,望着高地下徐汝愚略显瘦弱的身躯,想起当年在雍扬城头的屹立于飞石箭雨中的萧索背影,差异之巨疑非同一人,然而其中的萧索却丝毫未改。即墨明昔心想:心中的无奈还是没有因为势力的急剧扩张而稍减。

要尽快的控制并稳定南闽的局势,对南闽众世家则要做出更大的让步。

徐汝愚面对闲逸的敌军,丝毫不为身后的四千疲军担忧。远处,郑梦淮在数十名精卫的拥护下,穿过坡谷向这边策来,马蹄历历击在四千敌军的心中。前排敌军脸上的惶然清楚落在徐汝愚的眼底。

泉州大局已定。眼前的泉州水营将士不会是来给宗政荀达尽忠的。

徐汝愚说道:“泉州水营乃是先父一手造就,心里希望泉州水营抵抗海匪、保土安民,然而十多年来,只是在泉州西南的海面游弋,未曾与为患南闽的普济海匪一战。诚然,过去十余年,泉州水营为宗政荀达所累,但是现在诸位为何还要为宗政荀达举起手中的刀枪?”

郑梦淮策马来到徐汝愚身侧,喝道:“山阳,徐公当年的恩义,你都忘了吗?难道你要下令让徐公当年打造的泉州水营精锐碾过我与汝愚的胸膛吗?”

洛山阳,泉州水营左营统制,时年四十六,徐行组建泉州水营,他还是徐行在泉州水营的亲卫哨尉。

洛山阳说道:“徐公当年的恩义,山阳无日或忘,山阳只是要问一个明白。”

徐汝愚说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青焰军奔袭泉州得手,打得宗政荀达、公良友琴措手不及,但是青焰军要完全控制南闽却非易事,你有什么应对?”

徐汝愚说道:“南闽世家的中立态度是发动南闽会战的前提,奔袭泉州则是看到南闽世家对宗政、颜代两族的彻底失望。南闽世家才是决定性的力量,即使到了南闽会战的后期也不例外,重新稳定南闽局势也离不开南闽世家的力量。洛将军似乎还不知道,普济海匪现在被龙岩守军拒在城东不得西进。”

洛山阳暗叹一声,心想:若非宗政荀达离心离德,徐汝愚仅凭一万青焰军如何得手?龙岩丁族这么早就投附青焰军大概是郑梦淮的功劳。

郑梦淮身居南闽四杰之首,战功卓著,年青时心傲气盛,性子刚烈,常有意气之争,近年来才缓过来,特别经历漳台惨剧,性格变得内敛柔韧。

洛山阳却不知道,对龙岩丁家在形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就甘为青焰军驱使,心里奇怪。

心里虽然奇怪,却不怀疑徐汝愚生造,虎吞峡困着三万南闽卫军,若无妥策,徐汝愚不会行险奔袭泉州的。

洛山阳翻身下马,将长枪挂到马背上,空手向徐汝愚走来,推山跪伏在青湿的草地上,说道:“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山阳愿为天下大义追随主公。”

徐汝愚最馋泉州水营。

青焰军水营编制虽有三军,但是水营战舰的数量与质量还远远无法与东海水营、普济水营、南平水营相比。静海水营与甘棠水营都是从清江水营抽调战舰与水军,使得清江水营的力量大为削弱,静海水营远赴普济海域,祝家的历阳水营肆无忌惮的封锁清江水道,使得雍扬与清江之间的通道堵绝。

徐汝愚躬身扶起洛山阳,说道:“汝愚能得洛将军相助,南闽大势定矣。泉州水营可用,洛将军可愿出任我青焰军校尉,为我统辖泉州水营。”

洛山阳再度拜倒,恳声道:“鞠躬尽瘁,定不辜负主公的厚望。”

即墨明昔、赵景云领着精卫下了高地,向这边走来。

徐汝愚说道:“景云率领一千人马收搜宗政亲族,勿使逃脱,明昔率领大军回城整顿,今日夜宴泉州世家,明昔你择人着手准备。”侧头向郑梦淮说道:“泉州港可是堪比雍扬港的大港,郑公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洛山阳若非真心来投,徐汝愚与郑梦淮岂非身处险境。即墨明昔面有犹豫,郑梦淮说道:“何家家主何炯义正在城中相候,汝愚是否还是先接见他,我随山阳去泉州港也可以的?”

何州在龙岩投附,何族自然知道取舍,西城就是何炯义领人打开的。

徐汝愚看洛山阳欲言又止,脸上隐有愤忿,哂然笑道:“何公非是外人,我晚间再与他见面,泉州港就在前面十多里,赶过去,晚霞正盛,碧海如火烧,父亲生前未曾领我涉足南闽,却对泉州港的景色赞不绝口。”

郑梦淮知道他不容泉州水营出一点意外,冒这样的险也是值得的,如今南方各郡,就是容雁门、越斐雪要留下徐汝愚,也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于是不再坚持。

洛山阳转身站起,向着坡下的泉州水营将士振臂呼道:“宗政荀达倒行逆施,行同匪类,上苍不仁,犹可诛之,何况宗政荀达乎?今日蒙青凤将军不弃,我等可以名录青焰军籍,替天行道。”

数千人嘶声响应,一阵阵声浪在坡谷间震荡。高地上的青焰军受到感染,也随之“青凤将军、青凤将军”的高呼起来。

回声震荡,郑梦淮说道:“似乎不完全是回声。”

洛山阳侧耳听去,隐约听到远处也是此起彼落的呼着“青凤将军”,心想:徐汝愚这么快就将泉州城控制住了,欣喜的说道:“是泉州城里的民众。”

徐汝愚微微一笑,从明昔接过缰强,踏着马镫翻身骑上青黑牡马,缓缓行到泉州水营阵列中。郑梦淮微微一怔,就领着近百名精卫追上徐汝愚。

泉州水营编制两万,一万驻泉州港,另外一万分别驻在凤竹、龙泉、莆田、义安四地,为了完全控制泉州水营,宗政芪与宗政荀达将水营将士的家眷悉数迁到泉州。

徐汝愚奔袭泉州得手,泉州水营就是不归附徐汝愚,也要远远离开徐汝愚的视野,免得水营将士临阵倒戈,就是这样,逃兵也是少不了的。

除了五千水营被击溃,其余五千水营将士悉数归附,以外还有三百余艘大小战船,以及完整的泉州港坞与数千名船坞船师工匠。

在徐汝愚心中,泉州今后将偏离中心战场,水营的规模维持在五千左右,足够管辖龙泉以南,义安以东的广阔海域,其他都会调到甘棠,加强甘棠水营的力量。

洛山阳新近归附,从他名下抽调兵力,势必生隙。徐汝愚安抚他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冒这个风险,但是水营家眷都在泉州,被击溃的五千水军可以重新组织起来,只是如何开口从洛山阳名下抽调战舰,让徐汝愚感到十分为难。

十数艘大翼舰封锁泉州港,其他船上除了少数守船将士,其他水军一律驻到岸上。然而为了防止陡生变故,也为了表明对他的信任,徐汝愚让洛山阳留守泉州港营。

洛山阳说道:“大人奔袭泉州时,山阳尚不明详情,让小儿护着族人来到营中,既然大人返回,我便让小儿带着族人返回城中,希望大人不嫌麻烦。”顿了顿,说道:“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恩准。”

徐汝愚心想:我既然来到港营,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让你心中受堵,望了郑梦淮一眼,说道:“天时已晚,妇孺迁徙不便,待到明天不迟。至于你的不情之请,你先说来听听。”

“山阳替族人谢大关切。山阳当年受徐公教诲,才有今日成就,山阳希望小儿伯源也有我的幸运,让他随侍大人左右,得到大人的教诲,他日或有成就。”

徐汝愚望着卓立在角隅里的青年,穿着浅灰布衫,斜挂一柄长剑,左右手指节一般粗大,可知双手皆善用剑,骨健体沉,双目晶亮,一身修为在南闽青年一代中已属少见。

徐汝愚见他眼中光华欲敛,说道:“伯源修行正值紧要关头,不宜有太多烦务相扰,我的亲卫长不在身边,伯源暂时替我统御亲卫,待他日再重新授职。”

洛伯源上前长揖,说道:“伯源遵命。”语气却是极淡。

洛山阳眉头轻跳,当着徐汝愚又无法出口斥责,暗叹一声,终没有说什么。

郑梦淮看在眼底,心想:洛山阳有此佳儿,却不让他到南闽卫军积累军功,可想他父子相处并不融洽,却不知汝愚是一眼看出洛伯源淡漠的性子,还是体谅他的修行,如此安排。

徐汝愚却不在意,辞别洛山阳,与郑梦淮、洛伯源领着百余名精卫返回泉州城里。

东门早已闭合,赵景云正候在东门,忙打开城门迎接徐汝愚一行人,说道:“今夜总巡是班将军,明昔将军、屠文雍与泉州世家的家主都在郡王府里等着。”

泉州乃是南闽郡治所,家业不在泉州,势力庞大的世家必有要人在泉州担当官职或斥候消息。何族乃是莆田大族,何州出任龙岩邑都府,家主何炯义则出任泉州邑丞,在泉州城里势力也不弱。

徐汝愚想到郡王府里济济满堂,眉头都皱了起来,苦笑道:“要不要让他们编好队再去相见?”

赵景云笑道:“屠文雍刚刚过来时,两条眉毛已经攒到一处去了,大堂里等待接见的世家家主共一百六十七位,末将的父亲亦在其列,不过内堂相候只有何炯义、董叔达、荆浩、李公麟、秦择端五人,明昔将军正在内堂相陪。”

何炯义、董叔达、荆浩、李公麟、秦择端,徐汝愚嘴里轻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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