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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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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牵着马走在行列的中后部,看着敖方带着一个丹息被禁制住的南闽将领过来,心里微讶,走上前来,说道:“敖方叔,可是出了意外?”

敖方笑道:“倒没有别的,只是这人猜出我们是奔泉州的。”

“哦”徐汝愚诧异的审视赵景云,观他身上饰甲不过是南闽卫军一名中级将领,一身修为或许在同侪中极为出色,但是在敖方眼中实没有如此必要如此临大敌。

敖方在演武堂众教习中身居次席,一身修为只居蒙亦之后,青焰军极少有将领能及得上他的。

赵景云丹息受制多时,让敖方带着极速奔行了一路,这时让他放下来,只觉得双脚生出麻痹,瘫软欲跌,忽有一股柔力卷来,托住自己的身体,抬头看见徐汝愚的淡定的目光似要看进自己的心里去。

徐汝愚回头看向屠文雍,说道:“请郑公过来一下。”

郑梦淮对南闽情形极熟悉,有他在场不惧眼前此人胡说八道。

郑梦淮听到有敌将猜到我军意图,也是吃了一惊,急忙赶过来。

徐汝愚望着赵景云,哂然笑道:“南闽军中果然不乏见识卓越之辈,敢问你的姓名?”

“泉州赵景云,泉州福田人,此前任南闽卫军后营行军司马,前夜主动请缨出营侦查,此后一路随溃军南下,在此无意得遇青风将军乃是景云之幸。”

徐汝愚看了敖方、郑梦淮等人神色间都略带紧张,轻笑了起来,说道:“看到你却是我们的不幸,你不见我军的一干大将都因为你的到来紧张了许多?”

赵景云微微一愣,本要吐露一番见解,但听徐汝愚话中的意思却是责备他危言耸听,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徐汝愚继续说道:“我见过你,半个月前宗政季望陷在我军围中,那时你就站在他的身侧,他能逃脱是不是你献的策?”

只要有微光,徐汝愚的视界就不会受多大影响,那夜虽然隔得远,但也看清宗政季望身边诸将的轮廓,见他能如此肯定自己此行是奔泉州而去,心里一动,便试探的说出上述一番话来。

赵景云此时哪有胆量去察看徐汝愚的神色,见他这么说,只当他真的认出自己来了,心里更加不安,咬牙点头承认,说道:“那时景云视宗政为主,自然要极力维护主上的安危。不瞒青凤将军,青焰军袭击后营时,景云已有察觉,奈何宗政季望一意孤行,不纳我言。我只得率领族中子弟请求出营斥候,以避覆巢之祸。”

屠文雍倒吸一口凉气,料不到眼前这人能这份能耐,对他避祸的行为却有不屑,说道:“却是个知道独善其身的人物。”

赵景云已能猜出青焰军在场诸将的身分,屠文雍位居校尉参军,但是他在徐汝愚心目中比寻常校尉还要重要一些,岂能让他这的评语断定自己,争言道:“宗政与普济勾结,景云因家族之累胁裹其中已是无奈,生死关头,弃不义而存身,景云以为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

屠文雍料不得他言语如此尖利,欲要再出言讽刺,却见郑梦淮微微摇了摇头,心里一惊,心想:与他相辩下去,在大人看来不过是意气之争。冷哼一声,不再出言,对郑梦淮及时提醒自己心生感激。

徐汝愚不理旁人的心思,星眸注视着赵景云说道:“你何时猜出我军欲往泉州的,南闽军中可有人也生这样的猜测。”

赵景云在徐汝愚目光的逼视下,心里微怯,摇了摇头,说道:“我与族中子弟随溃兵南下,见青焰军穷追不舍,寻了一处地方藏起来,只希望避过青焰军的追击部队再返回族地,但见青焰军屡屡派出收搜部队,才有这样的猜测,事先万万料不到青凤将军的奇思妙策。”

徐汝愚转过着,望了郑梦淮一眼,眼中征询之意一目了然。

郑梦淮说道:“宗政荀达不是个有急智的人,却又相当自负,我军的意图应当没有暴露的可能。”

徐汝愚说道:“南闽未必无人看透。梁宝袭东峡后营得手,我军在南闽的兵力就清楚了然,我率领的一万精锐只有三处可去,其一,回师漳台拒普济海匪,其二,绕过闽中山的南端,对永嘉堡南面的颜卿义军进行打击,其三,直捣黄龙,奔袭泉州。”说罢望向赵景云,问道:“你为何断定我军是前往泉州而不是奔颜卿义军而去?”

“青凤将军若意在永嘉堡,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徐汝愚畅快的笑了起来,指着赵景云说道:“果真是英俊人物。”随即敛起笑容,肃然说道:“你适才说弃不义而存身,那我问你,可愿循义而为之?”却不耐赵景云回答,一丝丹息隔空传过去,解了他的禁制。

赵景云如何不愿,翻身跪地,恳声说道:“景云愿附主公骥尾,循义而为。”

徐汝愚走上前去,将他从地上扶起,说道:“你暂留在我中军帐中参议军事,你族中子弟,我一并编入后军,日后去留可由他们再选择一次,你看这样如何?”

赵景云说道:“南闽男儿都慕主公父子义行,哪有不愿追附的?”

郑梦淮说道:“恭贺汝愚喜得俊杰相附,是否通知世隆也来与景云相识。”

周世隆对南闽卫军不会有什么好印象,虽说律于严令不会杀俘,但是虐俘的事却是极可能做出来的,徐汝愚对赵景云颇为看重,周世隆真要对赵景云的族人做出什么难堪的事来,日后两相只怕难处。

徐汝愚点头应允,令身边的精卫去通知周世隆。

过了片刻,明昔、周世隆、赵俊从前军赶了过来。

第三章 景云论战

明昔、周世隆、赵俊三人策马来到中军行列,见班照邻亦从后军赶来。

明昔心想:先生对这个赵景云颇为看重。

赵景云骑着一匹形硕体健的牡马,与徐汝愚并肩而行,郑梦淮、屠文雍等人稍稍落在后面。

徐汝愚指着明昔跟赵景云,说道:“即墨明昔,我宿卫军的主将。”

明昔是青焰军最主要的将领之一,赵景云不知徐汝愚为何唤他即墨明昔,不敢怠慢,忙翻身下马上前相拜。

即墨明昔见徐汝愚当众恢复他的姓氏,知道禁口令从此解除,心神激荡,对赵景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照面,下马趋步走到徐汝愚面前,问道:“先生决心组建青凤将军府?”

徐汝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政事堂主政务,青凤将军府辖军事,这都是当初就有的想法,此役过后就会着手筹措。”

即墨明昔斜瞥了赵景云一眼,说道:“赵将军曾说:先生若意在永嘉堡,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看来赵将军颇识先生的心怀,先生是要将赵将军留在身边?”见徐汝愚笑而不语,微叹道:“骁卫军有校尉参军屠文雍,我宿卫军要落在他后了。”

徐汝愚说道:“参议军事将设为虚衔,便于政事堂诸公参与军事,青凤将军府另设将职,文雍也要抽调过去。”

屠文雍心想:明昔将军也知道赵景云的那句话正中大人的胸怀。见徐汝愚有意将自己调掉青凤将军府,自然按下住心中的得意。策马落在后面,免得让人看见,嫌他轻浮。

周世隆虽然听精卫复述过赵景云与众人之间的对话,却不大明白其意,策马落在后面,小声询问郑梦淮究竟有何玄机。

周世隆在此之前只是一员中级将领,无暇接触到战略层面上的东西。郑梦淮对他期望也高,自是知无不言,说道:“我这一路青焰军有三处可去,回师漳台拒普济海匪;绕过闽中山的南端,对永嘉堡南面的颜卿义军进行打击;奔袭泉州。”

周世隆说道:“三择其一,此时我军又行到此地,赵景云猜测大人的用意在泉州而非永嘉堡,也不是什么难事?”

郑梦淮微微轻叹,看见徐汝愚回头望过来,双肢轻夹马腹,与周世隆一并驱马上前。

徐汝愚笑道:“世隆不如听景云亲自来解释。”

赵景云与徐汝愚刚刚一席话如打哑谜,只有明昔、郑梦淮、屠文雍、敖方三五人明白其意,其他将领都云里雾中,对徐汝愚如此礼遇赵景云心中略有不服。

赵景云见中军诸将都拥围过来,稍理思绪,说道:“永嘉堡的正面地势开阔,低岭绵连,利决战而不利围歼,我军绕过闽中山南麓,对永嘉堡南面的颜卿义军进行攻击,至多是将颜卿义军驱逐出闽中山西南麓地区。”

周世隆说道:“颜卿义军离开闽中山西南麓,我军则解永嘉堡之围,将三万余南闽卫军死死围困永嘉堡、虎吞峡、漳州城三地之间。这样的战果难道不让人心动?”

赵景云说道:“宗政荀达见永嘉堡不可攻,就会从虎吞峡方向突围,我军在虎吞东峡口依据简陋的壁垒,就是能抵挡住,伤亡也必然惨重,其不利一也,普济海匪已从漳台登陆,即使我军可从漳州城调遣一定的兵力进入漳台,但是无法完全解除普济海匪对虎吞峡东峡营垒侧翼的威胁,其不利二也;如果宗政荀达见围不可解,放弃三万卫军只身返泉州,其不利三也。”

班照邻对他分析的前两点甚是赞同,待遇他最后一句竟将宗政荀达脱逃也煞有其事的说出来,颇为不解,问道:“宗政荀达只身脱逃,又怎能说不利我军?”

周世隆也是此意,定睛看着赵景云,看他如何辩解。

赵景云哂然一笑,说道:“大人非嗜杀之人,若不能解民之倒悬,便是屠敌十万也不为也。”

郑梦淮与屠文雍相视一眼,见他眼中与自己一般隐有震撼,心想:此子好生了得,所幸不为宗政荀达重用。

屠文雍心想:大人年少沉稳世所罕见,但是听了这句话,心里还是受用的。

赵景云看着徐汝愚星眸中敛起的笑意,继续说道:“我军便是尽俘南闽三万卫军,而这三万战俘就会成为我军继续南前的牵制,并且无法忽视普济海匪在侧翼的威胁,我军只能在永嘉堡整顿以待时机。宗政家在凤竹、莆田等地尚有精兵四万,泉州诸港驻有水军两万,宗政荀达完全可以集结现有兵力收缩防线。最关键的是,我军在永嘉堡贻误时机,宗政荀达完全可以利这段时间,对南闽世家的势力进行严厉而有效的整合,重新恢复战力。南闽世家历来都是以宗政、颜氏两族为主导,仅仅消灭三万卫军,还动不了宗政家在南闽的根本,南闽政局依旧会被宗政、颜氏两族主导。或许颜氏与宗政两族的势力对比有所变动,但对青焰军却是无益。若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占领永嘉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徐汝愚赞许道:“善才天造,景云附我可谓天赐。”

赵景云诚惶诚恐的说道:“若非看到大人领军潜到此处,景云是万万看不透的,景云难及大人与诸公的万一。便是现在,景云依旧有诸多事不明白。”

徐汝愚说道:“你在我中军参议军事,可知闻军机,如有不明,自可问来。”

徐汝愚一句话定下自己可知闻军机的核心身份,赵景云感慨万千,以前在南闽军中出任低级将职,没有晋升的机会,却也不将别人放在眼中,便是徐汝愚崛起清江,以为不过是他乘时运而起,虽然仰慕其人,也有限得很,此时实实在在的折服他的心襟之下,心想:便是这样的主公才值得我追随一生。心情激荡,却一时不知从何处问起。

郑梦淮最能识人,见赵景云这种情状,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景云心中有数点不解,其一,我军如何在闽中山隐兵万余;其二,为何此处看不到后军踪迹;其三,我军如何解决普济海匪的侧翼威胁;其四,众人对奔袭泉州有几成把握。”

赵景云见郑梦淮道出心中所想,惊诧之余,也知道郑梦淮是警示自己莫要轻视青焰军诸人。徐行当年评南闽诸杰,郑梦淮位居第一,自然不容自己小窥,并且他在徐汝愚心中的地位极高,赵景云恭敬说道:“景云受教。”

郑梦淮轻笑道:“东阳堡西北武陵山中,看似密林障蔽,但是再进山里许,则有一条新辟通道,此乃去年役八万民众历时半年筑成,宗政荀达只当清江出兵到达漳台必须通过大漳溪通道。后来漳台兵力增加,他就会以为去年迁往漳台的一万五千民众是青焰军主力,去除甘棠堡的五千兵力,宗政荀达当然以为我军进入闽中山东麓的兵力只有一万,而识不破我军的减灶增兵之计。”

赵景云叹道:“好计,景云识不破。”

郑梦淮继续说道:“我军万余,分兵二千追击南闽溃兵,实为主力开路,也是真正的前军,中军六千,就在此地;后军四千,在侧后二十里处。行军虽然掩蔽,但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万一被泉州方向的侦骑发现行踪,前军就会与后军合并,全力向永嘉堡突破,以为疑兵,掩护中军主力继续奔袭泉州。”

赵景云默想片刻,说道:“景云以为,进入泉州百里以内,前军依然应该集结向永嘉堡而去,一为疑兵,二来可以缓解永嘉堡的压力。”

徐汝愚忽然笑了起来,赵景云不知莫名其故,侧头却见徐汝愚笑盈盈的望着屠文雍,心知与屠文雍有关。

徐汝愚戟指着屠文雍笑道:“此计他今晨说给我听,他只当无人能想到,得意到现在,不料景云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屠文雍老脸微红,辩道:“文雍何曾有得意时,大人构陷?”

徐汝愚笑道:“我哪需要编排你?好了好了,此计的功劳由你独占可好?”随即跟敖方说道:“敖方叔,你与世隆赶到前军去吧,以闽水为界,摆脱溃兵,虚兵五千,迅速向西穿插,寻机扰袭颜卿义军。”

敖方与周世隆领命离去,班照邻也返回后军之中。赵景云、屠文雍、郑梦淮、即墨明昔一同留在中军。

徐汝愚说道:“景云还有两点不解,郑公一并解释给他听吧。”

郑梦淮说道:“宗政成为南闽王族,与南闽众世家有约,如遇外敌相侵,可征世家私兵以充卫军。然而南闽兴兵事已有月余,然而南闽卫军兵力毫无增加,可知宗政尽失人心。我们早在年初就有这样的预料,所以才精心布局发动南闽会战。雍扬世家以商兴,又经东海战乱,兼并田地、豢养私兵的规模都远远无法与泉州、莆田相比,但是雍扬世家私兵乃有三万之巨,由此可知南闽私兵不下十万,如果宗政荀达真能将这部分兵力掌握,清江在两年之内没有实力与之抗衡。”

赵景云知道郑梦淮所言离实情不远。

赵氏一族,宗族只有三百余人,附民一千两百余人,治武艺修军事的成年男子不下二百,除了随自已充入卫军的一百人,族里还有私兵一百余人。南闽像福田赵氏的世家不知凡几,私兵十万算得上保守的估计。

徐汝愚笑道:“我自家知道自家事,南闽中小世家不支持宗政荀达,却也不会欢迎我。南闽世家大抵希望我与宗政荀达斗得个两败俱伤才合他们的心意。”

赵景云心想:天下盛传置县策出自徐行之手,徐汝愚又在雍扬、清江大肆推行置县策,南闽世家虽然忌讳宗政荀达的心狠手辣,却也不希望徐汝愚入主南闽剥夺南闽世家宗族的特权,所以在南闽卫战的初期选择骑墙观望的态度。

徐汝愚说道:“南闽会战的初期目的,在于漳州、龙岩两地。既然普济海匪登陆已成定局,我才调转视野,着手颠覆宗政、颜氏两族对南闽大地的统治。世人都言:普济海匪登陆漳台,对我青焰军极为不利,我却知道这是予我天大的机会。”

徐汝愚轻吐此言,极目望向远处,言语间透着的庞然自信感染周遭诸将。

赵景云微微一叹,说道:“景云身为福田赵族嫡子,自有体会。普济海匪登陆之前,南闽世家莫不希望宗政家与我军两败俱伤,但是普济海匪登陆之后,南闽世家却希望我军与宗政家至少有一方能保存实力,来抗拒普济海匪可能对南闽的侵袭。”

徐汝愚笑道:“在南闽世家眼中,我徐汝愚不是心胸开阔的人,我倒不怕做这样的人。”

赵景云心想:若无南闽众世家的支持,就是奇袭夺得泉州城,也无法颠覆南闽的政权,泉州、凤竹、莆田、漳州,大城十余座,泉州城深悬其中,南闽众世家完全可以在别的大城中推选新的王族领导南闽众世家,以抗拒《置县策》对南闽世家宗族制度的颠覆。

郑梦淮说道:“宗政家的主力被困在永嘉堡以北,普济海匪四万精兵入侵漳台,南闽世家面前呈现了一个极可怖的场景,那就是:我军歼灭永嘉堡北面的三万南闽卫军主力,以永嘉堡为基地向南推进。闽中山的两处通道,大漳溪通道、虎吞峡通道都被我军控制,普济海匪不能越过闽中山,只得在闽中山的东侧向南推进,此时宗政家与颜家势力大弱,不足以领导南闽众世家抗拒两家势力的侵吞,南闽就会被我青焰军与普济海匪以闽中山为界瓜分。”

赵景云此时完全理解青焰军南闽会战的全面布局,说道:“南闽世家不识大人为民解倒悬的胸怀,确实会有这样的担忧。如此看来,我军奔袭泉州实有八成把握。”

第四章 龙岩世家

四万普济海匪没有在漳台登陆,而是绕过甘棠湾,驶入龙岩东侧的海域,占据近岸的几座海岛为据点。六月四日,三万普济海匪陆续进入龙岩境内,在龙岩城东面十余里的一处缓坡上扎下营寨。

公良友琴出乎意料的行动,不仅打乱青焰军在漳台的部署,也使得龙岩城中的众人感到措手不及,惶惶不可终日。

公良友琴灰白间杂的鬓发散在风中,脸色阴悒的望着三丈余高的龙岩城墙。

龙岩邑丞曾志战战兢兢的进入仿佛不觉生机的普济军营,望着一直板着脸的公良友琴,鼓起勇气说道:“郡王曾与大帅约定贵军从漳台迂回袭击建安堡,而后会师虎吞峡,大帅为何会出现在龙岩城外?”

公良友琴冷哼一声,含有丹息的哼声直贯曾志耳鼓,曾志心头如受重击,摇晃了两下,差点就站不住。

公良友琴转身剪手而立,只留于曾志一个硕大的身影,透出的庞然气势却压得曾志喘不过气来。

公良友琴徐徐说来,声音竟喑哑得吓人:“还轮不到你来质询我。青焰军冯远程部退入漳州城后,就从漳州抽出五千兵力遣到建安堡一带,我普济军逐步清除漳台的青焰军也不难,只怕宗政荀达捱不到那个时候。你回城只需说:我军过境,只要征得足够粮草,可保龙岩秋毫无损,若是龙岩城拒绝不纳,就保不住要城破人亡。”

曾志只觉嘴角微有咸意,伸手一抹,脸上已是汗水涔涔,忙不迭的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城中局势不同以往,还要大帅担搁一些时候。”

公良友琴气势微敛,转过身来,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曾志回答道:“龙岩本是我南闽重镇,常年驻军约有一万五千众,去年更是达到二万众,这都是忠于郡王的精锐,龙岩的局势一直为郡王控制,但是郡王带走一万五千精锐之后,局势就有些不一样了。”

公良友琴阴笑道:“我不是给了你一个很好的理由,龙岩的世家大概也不希望龙岩城破人亡。”

曾志心想:普济海匪没有要求入城,想来这些要求不难办,何况还有郡王的密令,丁勉臣等人应该不会阻挠。但是策马穿过长而空的城门洞时,又没有来由的忐忑起来。

龙岩邑尉丁勉臣锁起眉头,说道:“不成,龙岩城中存粮也不大足,如果悉数拨给公良友琴而公良友琴不如约挥军西进,你我怎么办?”

守城的把存粮给了困城的,还不是自寻死路?曾志心里动摇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将宗政荀达的密令拿出来,望了跪坐在奏案后的龙岩邑都府何州一眼,见他的目光正停在自己身上。

“不如先给一批,让公良友琴先遣一万军西进。”

丁勉臣冷笑一声,说道:“曾大人如有把握说服公良友琴如此,那我也没有意见。”

“如何说服不得?”

“冯远程率领五千青焰军日前通过大漳台溪谷,出现在建安堡以南地域,并且徐汝愚亲率领一万青焰军消失踪迹已有数日,闽中山东麓极可藏有三万青焰军,公良友琴让徐汝愚咬了不至一遭,此时恐怕不敢独军轻入吧。”

公良友琴在抚州就吃过分兵两路一路尽灭的苦头,此时只怕不会去冒这个险。何州皱起眉头,不输粮,普济军不会西进解围,给了粮却又怕普济违约反过来攻龙岩。一时不知如何决断,只是挥了挥手,让两名助手退下去,自己留在幽黯的厅堂内思索。

丁勉臣微须白面,而立之年,额上却刻着数道深皱,颧骨隆起,下巴狭窄,紧抿的双唇淡而薄,人看上去显得刚直,佝偻着身子,身影十分孤寂。脑中让这月来发生的事情填满,丁勉臣在数名家将拥护下,信马由缰、歪歪斜斜的徐徐策马向城西的府宅赶去。

七个月前,宗政荀达率领一万五千南闽卫军围攻建安堡,三日,堡破而屠,堡中四千人无一人存活。

宗政荀达率领的一万五千卫军都是宗政家的族兵,事先龙岩世家也没有丝毫察觉。当年参与屠杀的一万五千尽数被困在虎吞峡以东,不仅如此,泉州还有一万七八千的兵马被困在那里。

被困的三万多南闽卫军八成是宗政家的族兵。

青焰突袭西营得手,将南闽三万余卫军困在虎吞峡时,南闽世家一下子想到漳台惨祸。

徐汝愚若真是要为父亲当年的部属复仇的话,这三万卫军怕是不会有多少人能够出来。

以前,南闽世家还以为永嘉堡的防守空虚不足虑,现在却都猜徐汝愚在永嘉堡设下无中生有的计策,待到南闽卫军真去攻永嘉堡,势必会受到顽强的抵抗。

南闽众世家这次没有料错,永嘉堡不仅有八百堡丁,还有清江骑营五百精锐(其中百夷秘营战士二百名),还有一千百夷精锐,其他二千五百名新丁,也是从十万屯田民中挑选出来的,并且经过半年的训练,此外还有近万名青壮助防,使得小青山上的永嘉堡一线长垒固若金汤。

丁勉臣暗暗计算被困卫军的存粮还能坚持几日,心想:或许不需半个月,宗政家就要退出南闽的天空了,只是如何仅凭一己之力将普济海匪拖在这里半个月?丁勉臣轻轻敲了敲前额,俄尔又想:宗政荀达若是果然抛弃被困的三万卫军,宗政家在凤竹、莆田还有相当多的兵力,泉州水营拥有两万水军也完全归属宗政家所有。

想到这里,心中忿恨难平,喘气也粗了,抬头远远看见父亲的随待站在街中向这边遥望,心里一惊,暗道:父亲此时有什么要紧事寻我。催马驰到府前,将缰绳与马鞭交给门倌,问道:“府中发生什么事?”

随待说道:“阀上只说让你回来就去见他,具体何事也不清楚。”

丁勉臣疾步跨进内宅看见容颜苍老的丁西若,恭恭敬敬的行过礼,问道:“父亲,你让人寻孩儿有何事?”

丁西若说道:“丁家正值生死关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丁勉臣谔然无语,心想:父亲怎会猜到我的想法?

丁西若叹道:“你不觉得这半年对我这个父亲太恭敬了吗?当年如果不是我意气之争,怎会断了你与郑家丫头的姻缘,你今日还没有原谅我吗?”

丁勉臣垂下头,低声说道:“孩儿不敢。”

丁西若说道:“当年,郑梦淮与我因一式而生岐意,争辩无果,席间舞剑,我百招不过就折在他的上,一时顿感颜面无存,拂袖而去,却忘了我本是去替你提亲的。从此家不相往来,使你错过那段姻缘。”

“孩儿早已经忘记了……”

“我本来也以为你忘记了,可是前年建安堡惨祸的消息传来,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你忘不了郑家那个为你誓死不嫁的丫头……”

丁勉臣泪垂满面,哽咽道:“孩儿是丁家嫡长,不可不娶,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

丁西若长叹若无,睁眼望着窗外,久久不语。

城墙上的流霞变幻就像不测的人生。若是当年丁、郑两家联姻,漳州世家的势力就会拧成一团,就不会被宗政荀达一一击破了。虽然这么想,却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儿子的悲剧是自己一手铸就,无可更改。

丁西若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受人之托,给你带来一件东西。”

丁勉臣将心中的悲戚藏好,随父亲来到东侧的偏厢,见屋中暗处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感应到丁氏父子到来,站起转身看来,一双眼睛在幽昧的房间显得异常明亮。

丁勉臣诧然,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又警觉的收住口,低声说道:“杨尚?”

来人正是青焰军骁卫校尉、甘棠主将杨尚。杨尚两个月前率领在龙岩城外游击,与丁勉臣遥遥打过照面。

杨尚说道:“我受人之托,带给丁将军这件东西。”从怀中掏出一方略有褪色的红罗帕来,“我家主公去年十月经过刚刚遭屠的建安堡发现这方罗帕,后来交给郑公,郑公让我交给丁将军。”

丁勉臣闭目转过身去,那个日日夜夜会出现脑海的明艳面容再次浮现,清泪止不住的长流坠下。

杨尚继续说道:“郑公深信,丁将军若是知情,定然不会让漳台惨祸发生。”

丁勉臣茫然望着父亲。

丁西若长叹道:“局势已不容我等世家隔岸观望了,从今之后,我把家主之位传给你,你自己决定吧。”

六月六日,滨海的龙岩城发生了一起火灾,龙岩内城中的备粮仓连同周边的刑曹厅、刑椽厅、右狱、户曹厅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龙岩邑都何州、邑丞曾志在数名书吏、百多名扈从的拥护下望着眼前的焦土,欲哭无泪。

邑尉丁勉臣掠步过来,脸上蒙了一层飞灰,衣服染了几片黑迹,显然刚火场出来。

丁勉臣说道:“火势有丁西街相隔,没有烧到西面去,又有内城城墙相隔,也没烧着外城的民众,只是……”

“只是什么?”何州知道事实如此,却忍不住问了出来。

丁勉臣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内城丁西街以东在天火中化为尽烬,八万余石贮粮都成了焦炭。”

曾志冷笑数声,站了出来,说道:“纵火点遍布备粮仓周围二十余处,丁勉臣,你见过这么奇怪的天火没有?”

丁勉臣听曾志如此不客气直呼其名,心里腾起恼怒,冷声说道:“内城守备森严,备粮仓又是重中之重,这其中的防备都是何大人一手布置,哪里会出什么差池?”

何州沉声喝道:“回府再议。”

曾志望着何州黑沉下来的脸,不甘的闭上嘴。

龙岩邑守府的西北角也被卷入大火之中,府墙倾塌了一大片,何州嘴角抽蓄了数下,吁了一口气,径直走入军议堂中。

曾志回望一眼,只见丁勉臣冷冷的扫过自己一眼就转头看到别处,心头一悸,心想:丁勉臣定是看出什么了。紧追了几步,凑到何州身侧小声说道:“青焰军的密间无法进入内城,这其间别有曲折。内城只设官衙、备粮仓、武械库、兵营,平民与商贾根本没有可能进入内城,青焰军的内间即使渗入内城,也有限得很,却无法将重兵防守的备粮仓一把火烧得如此彻底。”

“这些还要你来教我?”何州又急又怒,斥道,“只是军粮尽焚,公良友琴又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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