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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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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潜叹了一口气,说道:“陈族势力未能渗透进雍扬,都是徐汝愚谋划之力,他岂容旁人来摘他种下的桃子?”

“若是雍扬水营也为徐汝愚控制,那雍扬真成了他一人的天下,这种局面岂是众人愿意看到的?陈昂已经失势,陈预曾经支持许景澄来压制青焰军的发展,若是他认为雍扬水营的重建无法阻止,转而支持我族也说不定。”

沈德潜望着沈翼略带兴奋的神情,心中一阵黯然,实不愿说出打击他的话来。默然片刻,毅然说道:“有此机遇,我也不是没有心动过,但是要与徐汝愚为敌,不容我不三思而行。抚州会战之前,谁能想到东南竟会是今天这番局势?翼儿,你还是打消心中的妄想,静观东南局势变动吧。”

“只是目前之局不容我族坐观,何况东海大战时,我族曾弃之,徐汝愚心中岂会没有刺?”

沈德潜厉声道:“徐汝愚能容得下梅铁蕊、邵海棠之流,为何容不下你我?”

沈翼谔然看着父亲,不知他为何如此怒火汹汹。

沈德潜转过身去,看着铜镜中的华发,心中不由一阵凄凉。当年瑶光殿评定天下名士,因为沈德潜是世家嫡子,而被剔除六俊之外,沈德潜引为平生憾事。

二十多年来,自己兢兢业业,使得沈族从末流的世家一跃成为可以影响东海局势的大世家,其中的艰辛难以诉于他人听。

这二十多年来,东海局势竟是陈昂、梅铁萼的风光,东海战局之后,陈预、梅铁蕊取而代之,而自己依旧默默无闻。后人写史,怕是不愿将一滴墨浪费在我身上吧。

沈翼不知沈德潜心中所想,见他半晌不语,以为他尚在迟疑中,试探着说道:“父亲,东林会与许家在明处,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沈德潜狠狠剜了他一眼,绝决的说道:“将我的拜帖送到江府,说我求见徐汝愚。”稍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此事不得说于客厢的人知道。”

第十章 与子同袍

君啸云等人聚在客厢厅中,未曾各自回房休息。

君啸云等人自从在江水被萧别离截击之后,再没有隐匿行踪的需要,于是弃舟登岸,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由北城门进入雍扬。

君逝水见沈翼走了片刻之后,客厢四周的巡哨增加了许多,显然是针对他们一行所设,恨恨说道:“沈德潜这厮,推翻前约,又想将我等约束在这里。”

君啸云淡然说道:“沈德潜与我们约定时,大家均未料到徐汝愚会这么快从清江脱开身来,现在局势大变,也怨不得他骑墙观望。”

欧阳雷说道:“二爷真准备与徐汝愚接触?”

君啸云点点头,暗褐色的瞳子微敛着,定睛专注眼前的空处,半晌才说道:“徐汝愚在东南崛起,看似偶然,实则深得审时度势之妙,东南世家日益衰退,徐汝愚却如日初升,他日取代陈族成为东南的霸主也说不定。”

宋倩嫣然一笑,软语如莺的说道:“陈族未必就是东南的霸主。陈预出任东海都督,可没听说雍扬有什么人去觐见?”

君逝水赞同道:“二娘说的极是,陈族有雍扬之隔,影响力透不到越郡去,怎能说是东南霸主?还望二娘继续赐教。”

宋倩笑道:“我妇人家哪有高深见解?只是其中的道理浅显得很,连我们这些妇人也能看得透罢了。普济海匪向来是东南的大患,徐汝愚两度挫击公良友琴,将分散的势力聚集到自己的麾下才有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就事说说而已,两年前我是万万看不到今日的局面的。”

君啸云执过她的柔荑,笑道:“便是你适才一番话,也胜过许多男儿。”

宋倩将手抽回来,巧笑道:“难道你们男儿偏要胜过我们妇人不成?”

君啸云谔然失笑,说道:“对,对,对,自古巾帼不让须眉,妇人总是要强过我们这些浊男子的。”

欧阳雷见云啸云此时尚有心情调笑,自己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宽慰下来,天下风际云涌,要脱离纷争的旋涡,谈何容易?

长河帮帮众二万有余,战力近三千,实力虽然不容小窥,但是在群雄并争的河西故地(汾郡、幽冀、青州),也只能成为别人的马前卒。即使没有天机雪秋的信函,君卓颜亦决定逐渐将势力撤出河西一带,只等日后天下局势平复下来,再考虑返回河西故地。

东南虽说争乱不断,但是远离中原腹地,天下制霸、异族相侵的大乱从来没有波及到东南诸郡,所以长河帮撤出的首选便是东南诸郡。

东海战局过后,雍扬应陈族的要求取消骑营与水营的编制,然而两年来,陈族的势力并未渗透进雍扬,陈族对雍扬不设水营与骑营的限制名存实亡。

雍扬近半兵力在徐汝愚的控制之下,雍扬各世家自然不希望重建的水营与骑营也为他控制。百济、渤海的战马贸易被呼兰人控制住,极少有战马能流入到东海来,重建雍扬水营成了当务之急。

重建雍扬水营最简洁的形式乃是容纳某一河帮、湖帮的势力,在徐汝愚未及反应之前,已然形成相当规模的水营,对雍扬的权势进行重新分配。

所以才有长河帮与沈家、东林会与许家相互媾和的事情发生。

抚州会战的消息传遍天下,君卓颜本来已经取消迁入雍扬的计划,但是徐汝愚七月离开清江府之后就不知所踪,也没有如众所料的出现在雍扬;恰逢此时许伯英出访南闽,宗政荀达率众至龙岩境内相迎,世人都猜测徐汝愚可能藏在许伯英一行人中,意在联络南闽的势力继续打击普济海匪。

不禁让人生出徐汝愚并未注意到雍扬局势异常的希望,故而才有君啸云众人的此行。东林会大概也是出自这样的考虑,才决定进迁雍扬的吧。

陈子方接到徐汝愚的约帖时,正在院中练气。

陈子方出任雍扬府丞,但是雍扬军政要务均被江、梅二人分去;兼任两营营军统制,但是两营营军的实际控制权也在江、梅两人手中。

除去不能推却的应酬,陈子方喜欢居在城东的庭院中练气,只是逢年关佳节领着妻儿返回宛陵,拜见陈昂。

陈昂每次都会将修习心得抄录一分给他,让他带回雍扬研习。

陈子方知道陈昂的用意,甘愿被江梅二人架空,一心研习丹息术,两年却也大有进展。

陈子方见到徐汝愚约帖时,不由怔在那里。前一段时间传言徐汝愚将至雍扬,沸沸扬扬却不见他的踪迹,现在都传言他去了南闽,他却来雍扬了。陈子方想起当年倔强的孩童,微微一笑,心想:若非拘于族律,倒要助他一力,不过现在我已经被架空了,也无力阻止他了。让家将牵过快马,奔江府而去。

临街的居户将洗面水泼在黄士夯实的路面上留下一片片的湿迹,陈子方策马驰过压过尘的长街,转入碧晴巷,看见一名汉子正走出江府,见他的袖管上绣着沈府的标记,心中不免惊奇:沈德潜断无可能在我之前得知徐汝愚的行踪。

江府的门房迎出来,手中还拿着沈德潜的拜帖。陈子方瞥了一眼,抬头写得正是“徐公汝愚”。心想:沈德潜又是从何得知汝愚来雍扬了呢?怀着疑问与门房一同向内院走去。

张仲道尚未离开江府,见陈子方进来,说道:“汝愚昨天向晚来到城中,消息还未传开呢。”看见门房手中的拜帖,一把夺过来,扫过一眼,笑道:“沈德潜倒是知趣,来,来,我领你去见汝愚与幼黎。”

陈子方不知他说沈德潜知趣是何意,给他扯着走进院中。

徐汝愚听到声音,携着幼黎的手走出门来,说道:“子方兄,这是拙荆幼黎。”

陈子方与徐汝愚算得上同门之谊,幼黎敛身行礼,陈子方也坦然受之。

陈子方说道:“若是为漱玉婚礼而来,还望汝愚折道而返。”

徐汝愚笑道:“莫非陈族会有人对我不利?”

“阀上虽然放下族中事务,威望却是如故,陈族暂无人有胆对你不利。阀上前些天给我的信中,吩咐我若在雍扬遇得着你,劝你此时不要去宛陵,日后得暇,他会与师娘去看新妇的。”

徐汝愚暗感惭愧,与幼黎成婚将近两年,也未得有暇去看望干爹干娘。幼黎见自己尚被称作新妇,嫣然笑道:“哪有新妇坐候的道理,汝愚去不成宛陵,我代之前去观礼。”

张仲道在旁说道:“雍扬前去观礼的人员已定下,由云爷子牵头,雨诺替凌天过去,梅映雪代表梅家,其他均不会离开雍扬。”

陈子方想了想,说道:“如此安排甚好,只是幼黎途中的安危甚为重要,还由从后备营抽人吧。”

张仲道嘿嘿一笑,说道:“出了雍扬,毗陵有方肃接应,应没有大碍,只是没有两百护卫随从,真是扫了我们雍扬的威风,后备营一定要抽出人手来。”

方肃出任毗陵府都尉,途经毗陵境内,安全自然有保障,但是方肃与陈预政见多有不合,他若是被滞留在宛陵述职,返程就难有保障,为了防止六日时间的往返遭遇不利,众人坚决让前去雍扬观礼的人带上足够的护卫。梅族让梅映雪前去观礼,也是考虑到护卫幼黎、雨诺的安全。

江凌天得讯从后院走来,与陈子方打过招呼,说道:“沈德潜送拜帖来了?”

张仲道将拜帖递给汝愚,说道:“沈德潜如此肯定汝愚就在雍扬,想来与他媾和的乃是长河帮了。”

“他晓得此事瞒不过去,便反客为主,让我们无法指责他与长河帮勾结。”

陈子方见张仲道与江凌天谈及雍扬机密,便要告退,张仲道一把拦住他,说道:“何时说过要瞒你?”

陈子方说道:“我与汝愚自然无隙。”语气一缓,说道,“还是不参闻的好,免得陈预他日问起来,让我作难。”

张仲道颓然将陈子方放开,让他离开。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默然半晌,说道:“子方也有子方的难处,只是他有为之年如此闲置,确实委屈他了。”

张仲道在宛陵相得之人甚少,难得陈子方投他的脾气,却无缘共事,不由恨恨不平,怒睁着双目望着陈子方离开的方向。

江凌天却没有他二人的烦恼,捏着手中拜帖,说道:“沈德潜果真了得,汝愚可看出他这一手的底细?”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三年前,雍扬各家都陷入许伯当与公良友琴的套中,惟独沈家能够独善其身,可见沈德潜洞察如明,只是他优柔寡断,坐失许多沈族崛起的良机也是不争的事实。”

江幼黎在旁问道:“沈德潜善谋,我来雍扬之前也多听人提及;只是他能清晨就送来拜帖,又怎么说明他寡断呢?”

徐汝愚笑道:“正是他心中不决,才要与我会面,好助他下决断。仲道,你回营里,替我去沈府回掉拜见,说我与萧别离相拼一击,丹息有所浮动,正闭关化解。”

“他好大的面子。”张仲道说道,“你如此不是更让他犹豫不决。”

徐汝愚说道:“他犹豫越久,做出的决断就越不会轻易反覆,还让他多犹豫一些时间的好。”张仲道见逃不开这个差事,闷声离开。江凌天笑道:“你让他去做口头信差,他怎会没有怨言?”

徐汝愚笑道:“若非仲道或者你前往,怎能显示我对他许家的重视?”

江凌天笑道:“我若前往,沈德潜还犹豫不决,我当视之为沈德潜对我的蔑视。”

徐汝愚笑而不答,默认江凌天的说法。江凌天继续说道:“沈家自己设了一个圈套钻进去,梅铁蕊还在为如何胁迫沈家头疼,看来这消息不能太早告诉他。”

正说着,却见梅铁蕊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边走边说:“凌晨君啸云等人从北门入城,进了沈府,至今没有出来,哈哈,沈德潜自设牢笼了。”却见徐汝愚、江凌天一脸平静的望着他,诧然问道:“你们已知道这个消息了。”

江凌天将沈德潜的拜帖递给他,笑着不语,看他惊诧的神情。

沈德潜将张仲道送去府门,站在那里。门房还以为家主对这人格外礼遇,过了片刻,见家主还愣站在那里,而张仲道的身影早就转过街角,才知道家主走神了。

府门前扫尘的声音将沈德潜惊醒。徐汝愚拒而不见,却让徐系重要人物张仲道亲自来解释。

沈翼站在一角,看沈德潜迈进府门,问道:“张仲道这厮说什么?”张仲道的修为不容他在旁窥听,沈翼虽然满腹疑虑,却要等到他离去,才走到前院来。按制,沈翼此时应在北城当值。

沈德潜苦笑道:“徐汝愚将我沈家当成了鸡肋。”

沈翼愤愤说道:“我沈家在北城驻有三千精锐,岂能由他予夺取舍?”

沈德潜暗叹,此时坐拥精兵却举旗不定,难免让徐汝愚视为可保可弃的棋子,却非沈翼所想的那般漠视沈族精兵的存在,抬头望向沈翼,问道:“翼儿,你与为父说,你是好富贵,还是好功名?”

沈翼不知父亲何来突如此问,懵然半晌也未想到他的用意,更不知如何去回答他的话,低声问道:“富贵与功名有何区别?”

“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以好富贵者,不过厚积金钱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君啸云从后院走出,朗声说道,“求功名者,不过知人之虚妄,欲功名在后世彰显。”

沈德潜见君啸云走出来,想来张仲道造访之事瞒不过他,说道:“君兄知道我心中决断,还要见徐汝愚否?”

君啸云跨进一步,微仰着头说道:“我等在江水上与他匆匆见一面,只是当时不知他就是名震天下的青凤将军,如今想来,才觉得他身上却有异于常人之处,如此人物,不得再见,不是人生遗憾吗?”

沈德潜见君啸云如此说,心中一宽,侧过头去看还是满脸迟疑的沈翼,叹了一口气,说道:“清江水营收编清江水寨的残余势力之后,水军实际上已过万人,战船也有三百余艘。只是抚州会战之后,徐汝愚将相当一部分水军充当运军,往来于清江与江津及雍扬之间。”稍稍一顿,说道:“张季道与陈漱玉的婚礼,其兄张仲道未必会列席,徐汝愚又怎会为此事为专门去宛陵呢?他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雍扬。”

“若非他适逢其会,又怎会料到我们的谋划?”

沈德潜见他还是没有想透,不由有些失望,心想:翼儿若与人勾心斗角,难免会为人所乘,还是得好田宅而市之,为永世不动之产,子孙后代俱不患贫也。心中想定,也不忌君啸云在场,说道:“非为适逢其会,徐汝愚正是奔雍扬水营而来。徐汝愚苦心安排,阻止陈族势力渗入雍扬。他早就可以重建雍扬水营却暂时搁下不理,专务清江之事,任由雍扬海航中断达两年之久。如此一来,徐系势力稳固上升,而旁系势力却连连受挫。且不论雍扬的非徐系势力能否通力合作,就是将许道覆、张式、万嵘、龚豪等人纠合在一起,也未必搬得倒徐汝愚。”

君啸云却知道正是自己一行人的出现促使沈德潜如此迅速决断投向徐汝愚。虽说沈族此时还可以中立,却因为曾与长河帮暗中联系一事,会被徐汝愚视为含有敌意的中立。

祝家无力封锁历阳境内的清江水道,清江水营的战舰顺水五日就可抵达雍扬城。

沈德潜继续说道:“徐汝愚军事兵法除了家学之外,还师承吴储,我们又怎可以忘掉清河冲阵,忘掉青州鬼骑、忘掉青凤精骑呢?清江骑营虽然只有两百余匹战马,还是拥有独立的建制,后备营于营房一角堆塑泥马百余匹,供将士练习上下马,可见徐汝愚心中还是极为渴望拥有骑营建制。然而这一切,均需雍扬的海航开通之后才可能实施。”

君啸云叹道:“听沈兄如此分析,啸云亦能明白徐汝愚果真雄材,东南故郡,实难有人能掩他的锋芒。徐汝愚重建雍扬水营,重新开通海航,那么公良友琴始终将是他的威胁,许伯英出访南闽、徐汝愚显身雍扬,还是在谋求全歼普济海匪的机会,对付你我不过是他的闲暇消遣而已。”

沈德潜见他意兴阑珊,慰声道:“君兄哪需如此自弃?徐汝愚厉害处在于他谋事于敌先,如行棋精于布局,我们欲与他在中局决胜,早就失了先机。”

“两年前,他离开雍扬,就为今日作好种种准备,更见他的手段。世间能与他争胜,不过二三子。”君啸云说罢,转身返回客厢,身影未免萧索了些。

第十一章 前奏

只要沈德潜屈服,雍扬的形势便无人能够逆转。

雍扬城共七员统制,东城、西城、后备营、延陵营军都牢牢掌握在徐汝愚手中,除此之外,就北城、南城、水营三员统制分别为沈家、许家、张家控制。然而水营自东海战局之后,一直未能重建,张式水营统制之衔,有名无实;南城组军时,只有一营编制,到现在也没有成功扩编,实力最弱;惟有北城的三千精兵乃是沈族的子弟兵,战力不容小窥。

雍扬城东的宿邑向来由宿帮控制,宿邑以东便是许伯当的白石府。

东海多次军事进逼白石府,均被许伯当一一化解,然而白石府处于环围之中,若非永宁世家暗中相助,日子必定艰难。

龙游邑在雍扬城的西北,龙游邑的北面是毗陵府。

青埔邑在雍扬城的东北,北面是泰如府。

新设的延陵邑在雍扬城的正东,原是延陵镇营军的驻地,东海战局之后,延陵镇撤消,新设了延陵邑,邑城狭小却险峻。梅家的大半产业都在延陵邑,而延陵邑的控制权却是钟籍的延陵帮手中。

虽说一开始让钟籍出任延陵守军的统制,并无太深的考虑,东海战局之后,没有将延陵邑还与梅族,则是防止梅族完全控制延陵邑之后会摆脱宿帮的牵制而独立成为一系。

这样的安排于当时形势而言自然没有不当的地方,此时却让徐汝愚为之头疼,让他深深感到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安排。

相比龙游、青埔两邑,延陵邑更为重要,为了压缩普济海匪的生存空间,在延陵邑东南境陈以重兵十分必要。

江水在延陵入海,江面辽阔,宽达十余里。

延陵邑东侧不远处有两处大的沙洲,一名东布洲,一名壶豆洲,均是周围达百里的大沙洲,成陆已有数百年之久,原为旧朝流人之所。两处沙洲均是江水冲积而成,土地肥沃,东海的世家渐渐迁民沙洲之上,开垦荒地设置盐场。新朝普济海匪兴起,两处沙洲上的住民大多被普济海匪掳去,两处沙洲才荒废下来。

徐行将普济海匪赶出东海,然而两处沙洲独悬于陆地之外,世家也无心冒险经营,也任其荒废。

壶豆洲与延陵邑之间的洋面只有二十里之遥,中间五座基部相连的岛屿抬出水面近三十余丈,在平畴千里的东海郡显得秀立挺拔。

徐行当年为东海拒普济匪事,曾在五座峰岛上建立军事据点,故而名之军山。

钟籍离舟上岸,眯起眼睛回望了一眼襟绣披翠的军山,炽热的日光下,重重树影中的望楼烽烟台若隐若现,似蒙着一层轻烟。

军山与陆地之间的洋面称之为江面更合宜一些,此时微微簇浪相拥,几艘渔舟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时起时伏,相对一江之隔的越郡,此地显得十分的静谧祥和。

普济海匪自抚州会战失利后,一直未对雍扬实行报复性的掠夺,实属异数。钟籍寝食不安,每日必出城到东南沿岸察看敌情。

没有水营建制,只能用渔舟载上狼粪作为哨船布在近海。

普济水营号称有十万众,至不济也不会少于五万战力,除去留守普济本岛外,依旧有能力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钟籍在前往雍扬出席军政大会之前,还是不放心登上军山眺望远处的洋面。

各种消息扑头盖面而至,令人分不清真假。特别是徐汝愚并未如众所望的抵达雍扬而是去了南闽的消息传来之后,延陵的官员均劝说钟籍莫要去趟雍扬的浑水,江凌天与梅铁蕊未必能控得住局面。

钟籍哂然一笑,说道:“延陵若是发生匪患,迁来的十余万民众首当其冲,我此时岂能独善其身,避在延陵?”

七月流火,雍扬城依旧闷热,黄土夯实的路面常因快马驰扬起漫天的飞尘,雍扬笼罩在一种昏黄的氛围里。自从中旬的一场暴雨过后,已有十天没有雨星子落下来,树叶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尘灰,显得黯淡。

四邑的守将纷纷返回雍扬议政述职,与往常驻不同的是,各人都带着上百的精卫。区区数百人不至于让雄伟居天下首邑的雍扬城显得拥挤,但是雍扬城的居民却感觉异常的压抑。

普济海匪大规模的侵扰南闽,已有好几日没有许伯英一行的消息传来,徐汝愚的行踪更是扑朔迷离。

传闻公良友琴可能再度从雍扬登岸,雍扬城野一时人心惶惶,虽说普济海匪几经打击,已经不大可能攻占城池,可是世事谁能料定呢。

没有水营,只能被动的防御,也就无法避免普济海匪小股流窜登岸。

新朝三十六年以前,普济海匪就是以小股流窜的方式在东海境内烧杀掳夺,东海百姓对此记忆犹新,一时间雍扬百姓担忧更甚。

张仲道跨入被众卫严密封锁起来的内院,见徐汝愚正在院中饮茶,笑道:“许道覆之流为重建雍扬水营造势,搞得城野人心惶惶,哪料得却反助了我们,我刚从挑明月楼回来,你可知我发现什么?”话一出口,就知道说漏了嘴,泄漏自己来此之前曾到挑明月楼饮酒的秘密,早知如此疏忽,进来之前就不需运丹息将酒气化掉了。

徐汝愚问道:“发现什么?”

“传奇说书艺人柳亭山在今日到挑明月楼说书,只说你父两度平匪之事,挑明月楼现在已给围得水泄不通,我离开时,柳亭山应众人要求,再说一场,破了他一日一场的例了。”

幼黎在旁笑道:“定是许亭易从商南将柳先生逼过来的。”

张仲道说道:“那也要柳麻子心甘情愿才成。”

徐汝愚说道:“仲道,这几天你尽管替我与柳先生饮酒,只需雍扬军政会议那日清醒就成。各邑的守将陆续来到雍扬城中,虽说潜流不断,但是在军政会议之前,表面不会有风浪的。”

张仲道说道:“如此重任,舍我其谁?柳麻子明日要说青凤将军事,让我在场做一个活生生的佐证。今日回去,我要好好想一想,如此才能将自己说得体面一些。”

徐汝愚不理他的打趣,问道:“毗陵、泰如方向可有什么异常?”

张仲道回道:“并无异常,大概注意力集中到了宛陵去了。”

徐汝愚将担忧掩去,问道:“季道与漱玉成婚之后,即成东海新贵,你真的不去宛陵恭贺。”

张仲道黯然说道:“等雍扬事情定下,我再去不迟。”

此事,旁人无法宽慰他。

宛陵改制时,徐汝愚曾与张季道其处多时,然而两人性格不合处甚多,所以只停于泛泛之交。后来徐汝愚在商南与荀家、霍家对峙之时,张季道率先反对东海施行有利徐汝愚的政策。为了消除去徐汝愚在宛陵的影响,陈预撤消青凤骑营建制时,又以张季道支持最力。张季道的做法,不仅使徐汝愚与之绝裂,也将他的唯一兄长张仲道推到他的对立面。

虽然张季道的做法为人所不屑,但是他最成功的迅速崛起,除去独揽仪兴府的大权,对东海的影响也日益深远。

徐汝愚说道:“宛陵为季道与漱玉的婚事大张旗鼓,虽说情有可缘,可在这时还是让人放心不下,你去最好。陈预解散青凤骑营让人措手不及,你不妨在宛陵多待上几日,一些上次不及带出宛陵的人,这次要想些法子。别人或许可以不计,肖乌野你要替我骗回来。”

张仲道苦笑道:“肖乌野就像潜在水底的鱼,精明透顶,岂是我骗得了的,实在不行,只有敲晕了他,将他将在马车里运回来,反正他在宛陵也没人注意。”

“怎会没人注意,陈预就对他盯得很紧。东海战局之后,我曾希望干爹将肖乌野调至雍扬,正是被陈预所阻。可见陈预还颇识人之明的。”

陈预何止颇有识人之明?宛陵旁系大将如方肃、张季道等人虽然最终归于陈昂门下,当初却是陈预慧眼识出,予以重用的。方肃虽与陈预政见多有不合,却也不会背叛他。

东海战局的中后期,肖乌野与张仲道一同在白石外线作战,后来同在宛陵供职。徐汝愚对他评价甚高,张仲道自然也会留意。肖乌野只是投附的旁系将领,在森严的宗族制度下难得重用,何况他在东海一役中拘于麾下兵力所限,并无杰出表现,陈预也不能破格用之。

此时的肖乌野在宛陵只是一名卫军营尉,这还是年后刚刚提上来的。

徐汝愚想起当年雍扬城外肖乌野的赠书之谊,知道他也是热血男儿,他在宛陵军中表现平平,不得提升,非为他甘愿蜇伏,也非他才具庸碌,而他不甘心为世家所用罢了。若非脱不开身,仅凭肖乌野一人,就值得徐汝愚亲自去一趟宛陵。现要有仲道与幼黎前去,应当不去自己亲自前去差,如此想来,心中还是没有万分把握,说道:“他若来雍扬,我以延陵卫将军衔虚席以待,若是他无意来雍扬,那就算了……”最后一句却是说得不情不愿。

张仲道吃了一惊,讶道:“如此待遇,岂容他不来,只是我以为你会将我调去延陵。”

徐汝愚说道:“白石的许伯当不能不防,雍扬也需有人居中策应,东面沿海地域更需大将镇之。魏禺统领水营,陆上若无人配合,怕是无法有限封锁普济海匪的北线。若是肖乌野不来,自然是你去延陵,他若来,你就去宿邑看着许伯当,免得他有什么动作?”

张仲道想到许伯当极可能与宛陵与雍扬的联合压制下无所动作,心中难免不愿,转念又想:初期北线终不会有大的战事发生,此事不用与肖乌野去争。

张仲道虽有名将之风范,想问题时脸上表情却很丰富。

徐汝愚看着他脸上忽忧忽喜,与幼黎相视一笑,携她的手进屋去,任张仲道一人在院中发愣。

萧逸之来雍扬已有月余,此时坐在萧别离的下首,满目忧虑。

萧逸之前去清江之时,会中尚无举会南迁的决议。萧逸之真心盼望徐汝愚能破公良友琴,东林会可以随之水涨船高,将势力渗透到东南各郡来。虽然与徐汝愚约定条文中,有许多严格的限制,但是对于不求军事割据的东林会而言却无大碍,反之有一种方便在里面。

以商贸为宗旨的东林会实无愿意维持这么高的战备。

萧别离的心情尚未能完全摆脱别离弓被毁的影响,或许压力之巨让他变得易怒。

他狠狠的看了萧逸之一眼,愤然说道:“在这的乱事,若无自保的实力,终逃不得被吞噬的命运。”

“可是,东林会此次参与世家争霸的格局,只会深陷之中,再无以往的超然,周转于各郡世家之间了。”

“且不论宗师能否一语成谶,但是南平复辟已成引弦之箭,东林会既要避开中原腹地,也无力与南平郡支持的两湖帮相争,迁撤至雍扬已是必然的选择。”

萧逸之说道:“徐汝愚气候已成,容雁门若不直接出兵阻之,仅凭影响力去调动别的势力遏制青焰军,已无大的作用。”

萧别离恨恨道:“我东林会何时成了容雁门的马前卒?”

“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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