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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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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续本希望徐汝愚能将尉潦与清江骑营留在抚州,但是知道乌伦河畔发生的事,张续巴不得尉潦与清江骑营随徐汝愚离去。尉潦暂领清江骑营,将衔未复,虽说留在抚州受张续节制,但是尉潦乃是徐汝愚亲授的弟子,张续可不敢奢望尉潦会听从他的调遣。

“普济岛在入冬之前,急于打通温岭与抚州间的通道,应当无暇顾及此处,群寇经过一役,相互间猜忌心更,再无联合的可能。再过三个月,民寨新军有所成,那时抚州民寨四百将职也能够从溧水返回,紧守民寨应当不成问题。”张续压下能够独当一面的兴奋,小心翼翼的答话。

“济寨、邵寨暂时无法强攻,但是在入冬之前,溧水河谷会出兵打通一两条盘山道,使宣城与抚州间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联系,但是真正改变清江府的局势要等到解决十二寇盟的问题之后,你们要有这个耐心。抚州的事,你们三人议着办,多听听顾先生的意见,实有不决,可以飞书本寨,我亲自来处理。”

徐汝愚将抚州事宜安排妥当已是九月出头,跟随他返回溧水河谷,除了尉潦、子阳雅兰率领的二百多名清江骑营将士,还有抚州民寨四百多名准备进入演武堂的精锐,还有那日在云溪边上遇到的少年罗小虎。

在高棠寨的稍作整饬,次日清晨沿着高棠溪转入溧水河,傍晚时分已能看见清江的微浊的流水了。

徐汝愚返回溧水河谷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是轻易不出本寨的青凤号战舰位于船队座舰的位置,留守本寨的众将站在高坝上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两岸民众还能猜不出谁返回溧水河谷吗?

溧水河谷北岸除了宣城之外,实际已属青焰军的治领,北岸民众无法顾及宣城内许景澄的感受,与南岸民众一道,聚在河堤上向船队欢呼。

尉潦离开溧水河谷时,溧水河口的本寨还只刚刚修建,两岸俱是荒芜狐坟之所。刚下高棠寨时,看见高棠溪口的石堡后面,竟有一座百多户人家的镇子,已经感到惊诧,一路顺水下来,看到两岸屋舍良田整饬崭新,哪里在船舱里坐得住。从抚州过来的民寨将士也拥挤到甲板上,观看数十年未曾出现的胜景,想到不久的将来,抚州的民众也能走下山来,眼中噙满泪水。

班照邻是抚州四百民寨将士的首领,声音激荡的说:“若能让抚州有此情形,我等四百人就是将鲜血洒尽也心甘了,照邻现在才明白大兄与张逸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清江八十万众一直期待青凤将军的得来啊。”

当初徐汝愚现身抚州时,抚州民寨首领班彪与张逸压下民寨中不同的声音,坚决率领抚州四十六家民寨归附尚不成气候的徐汝愚。

“班家对清江民众贡献之大,有目共睹,我有贪功之嫌啊。”

班家原是抚州乡豪,眉山、小泥山、天姥山之间的万亩良田本是班家私产,百夷与越郡世家之争,导致清江府成了荒芜之地,民户十去七八,盗寇横行,其祖班逖率先结寨,在世家与百夷之中保持中立,为越郡世家忌恨。而后数十年,渐渐与张家成为抚州民寨的首领。

“青凤将军自谦了,清江府内的民众已有十多年未曾在平地上生活了,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变化啊,为了抚州民众,班家甘受驱使。”

徐汝愚点点头,望着北岸的土地,说道:“要让清江民众走下山来,还有许多事要做,就是现在,溧水河谷的形势也是错综复杂,你看那里。”班照邻循着徐汝愚所指向北岸望去,那里是宣城附近的乡野,经过一次匪袭,又因为许景澄与青焰军的矛盾无法调节,损毁的农田没有人愿意补种,比南岸萧条许多。

青焰军与襄樊会的矛盾,班照邻略知一二,知道自己并未真正溶入青焰军之中,不宜在此事多上言,默然站在一侧。

青凤号靠近河港,徐汝愚在港口拥挤的众人收搜熟悉的身影。幼黎与听雪、珏儿、邵如嫣、许伯英、叔孙方吾、明昔、魏禺等人在众多精卫的簇拥下,向正在驳岸的青凤号走来。

徐汝愚不顾众人在场,携过幼黎柔嫩的手,感觉她温热的体息,相视一笑,努力将别离多时后相聚的激荡心绪压下,与众人一一招呼。看到邵如嫣,想起此时正在北陵堡的邵海棠,徐汝愚颇有感慨。

河港离新筑的溧水城只有千步距离,河港与溧水城之间有八马并驱的驰道相连,红瓦青砖的两层小楼整饬排列在弛道两旁。

徐汝愚说道:“来年,雇人在道旁植上郁郁青松,倒是个好去处。”

许伯英笑道:“这里房产梅家三分有其一,这个自然由梅家考虑。”

“哦,梅铁蕊在这方面倒是不落人后。”

“茶马商道虽然没有完全开通,溧水城也只有三千多户人家,但是每年武陵山、台山、溧水河谷的物产,就使得这里的商船络绎不绝。只待我们解决清江上的江匪,商船就可以自由通航,有商贾世家之称的梅家怎会不强占先机呢?”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设法扶持一下本地商家,马帮亦可参与进来,但是不能让梅家有太大意见。”

许伯英点点头,知道徐汝愚担忧什么。

溧水城才用砖石砌到一丈多高,其余的城体要等到冬季,用生土和石灰夯筑,但是四面的城门先筑成了。大青砖砌筑的城门高两丈半、宽四丈、深四丈,没有城楼,加高加深的女墙后面站在十多名守值的将士。

徐汝愚估计整座城门高达三丈,问道:“当初不是说城墙只筑两丈半,难道你们觉得日后将清江府的治所设在溧水城中为好?”

许伯英看了看叔孙方吾,示意让他跟徐汝愚解释。

徐汝愚摆摆手,对许伯英说道:“事关青焰军的将来,众人比我更有资格决定溧水新城的一切,我只是要听你们的打算。”

许伯英将心中思绪整理一遍,说道:“茶马商道复兴,溧水新城与宣城旧城必有一座兴起,成为清江府境内的中心。相比较溧水的河港,宣城的旧港更适宜做军港,若有可能,溧水港明年转为民用,因而发展溧水新城更为有利。”

徐汝愚想了想,说道:“溧水城方圆不过九里,是不是小了点。”

“若作为茶马商道的中心,周围十六里的宣城也远远不够……”

“等等,让我想想……”徐汝愚打断许伯英的话,“哦,这内外城的想法,是谁提出来的?”

“果然瞒不过你,想法却是大家一时兴起提及的。”

“看到驰道两旁的屋舍自然不难猜到内外城的设想,内城高墙设防,外城民居、商铺错落,想法确实不错,怕是伯英你的主意吧?”

幼黎挽过徐汝愚的手,轻声说:“伯英本意要向你请示后再行决定,你那时在武陵深山,等你回复不知要拖延多少时日,再说你离开之际,将溧水新城的决定交付众人手中,我就让他们众人附议了。”

徐汝愚低头看了幼黎一眼,知道她这番话是为了打消许伯英心中的顾虑,笑了笑,说道:“看你们大家笑意盈盈,似乎还有什么好事瞒着我?”

幼黎与众人相视一笑,不理会徐汝愚的猜疑,携着他的宽厚的手掌向城内走去。

筑在河口的本寨现在作为演武堂与驻军、仓贮用地,其他相应部门都迁到新筑的溧水城中。

转过街角,踏上东西向六马并驰的主街,两侧砖木结构的二层高楼飞檐,酒肆、食店、各种日杂物品器具铺子,一般楼下是店铺,楼上住人。胭脂水粉铺子、金银铺子、玉石铺子等等出售奢侈品的店面,也开了一两家,溧水本地人刚刚下来没有多少时日,甚少有人观顾,怀玉山上的寨子现在与南岸之面关系缓和下来,不时有人来溧水新城中采办,顺利为寨中的女眷添置一二。那时在荆郡制霸中失势的中小世家,腰里缠着的钱财倒是不少。

四野乡民知道徐汝愚今日返回溧水,不少人涌进尚未修筑完成的溧水城,使得平日稍显冷清的溧水城看上去热闹非凡。

渐近官衙,有一家名符其实的酒楼,二楼飞檐上悬着杏黄的酒旗,楼下坐着三两食客,二楼漆木栏杆,正依着三五个衣着鲜亮的人向下观望。

徐汝愚嗅着鼻子,闻出是平城秋露的味,平城秋露在雍扬只能算寻常的佳酒,但是在溧水城中,没有乡豪、富民,商贾均未赢利,平城秋露一时间成了奢侈品,溧水城中极少有人能喝得起。前面看到几家酒肆只有自制的米酒出售,食店也以面食为主。徐汝愚想不出谁会在此开这家颇上档次的酒楼。

许伯英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说道:“往来清江的商家,有挑口的,这酒楼自然少不了,梅家不做酒楼的生意,但是此处宅子离官衙太近,不敢给不知底细的人家,我就让马帮一个姓周的家属就置下这处宅子开了个酒楼,听说现在也能维持下来。”

徐汝愚见许伯英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是当着幼黎有些话不方便说,心中奇怪,但也没问他。徐汝愚听他提起马帮家属,问道:“许机与季子衡在北陵堡宣称脱离襄樊会,他们的家属怎么安置的,民寨将领在宣城的家属又是怎么安置的?”

“许景澄无法维持宣城日常物用,又不能扣下这些家属作为人质,见我们要接收这些家属,慌不及的将包袄踢出来,许景澄手下还有二千五百人,除了这些人的直系家属,其他人都被许景澄驱逐出宣城。现在北边城里,只有驻军二千五百人,家眷一万四千人,宣城物用只够他们支持一个月的。”

“许景澄在一个月内就会做出决定,可惜我们不能等一个月,昧生、魏禺,你们近快做好清剿清江江匪的准备。”

“魏禺暂时没有职务在身。”梁宝小声提醒道。

“哦,那就恢复原职吧。”徐汝愚侧头看着跟上来的魏禺,说道:“我相信你当时考虑很久才做出这种选择的,不过那一百多人不还给你了,我另有用处。”

蒙亦笑道:“汝愚看透了,我一直琢磨着用怎样的措辞替魏禺说情呢。”

“北陵堡至乌伦堡一带的北线防御,因为襄樊会精兵的缺阵,仅凭战力薄弱的民寨将士,变得漏洞百多,但是至今未有流寇渗透进来,便是慑于乌伦河一战。”

“先生……”魏禺平日少言寡语,此时有话哽在喉咙头,脸涨得通红,却吐不出一个字。

尉潦搂过他的脖子,大冽冽的说道:“魏子,听说你要恢复‘人厨子’的匪号,那一战是不是杀得他奶奶的爽翻天?”

魏禺出其不意拿住他的腋下,将他往后推开。

尉潦踉跄数步才站住脚跟没有跌倒,听雪回头来见他这般模样,“扑哧”笑出声来。子阳雅兰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尉潦跟随徐汝愚在抚州过足高手的瘾,在抚州时子阳雅兰、张续等一干将领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民寨出身的将领了,让他自信心极度膨胀,哪想到让魏禺出其不意拿住要害。尉潦在武陵山中生死锻炼出来的实力事实上比魏禺还高出一线,此时落不下脸来与魏争这个面子。想起离开高棠寨的时候,还应允班照邻等人提点他们武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

魏禺见他一反往常的没有缠打过来,落后一步跟他并肩走到一起,好奇的问他:“怎么闷在后面?”

子阳雅兰笑道:“早晨的时候某人还主动提出要提点我们的武艺,估计他是想这个呢。”

魏禺轻声笑道:“刚刚被我锁住腋下,竟然只退了两步就站稳了,你现在比我厉害,是不是先生在抚州教了你别的什么?”

尉潦见魏禺这么说,脸色马上回复正常,趾高气扬的望了子阳雅兰一眼,又小声问魏禺:“先生将你的一百多人收回去,是不是想编到清江骑营里面去。”

魏禺愣了愣,说道:“经你这么一提,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听叔孙爷子与蒙教习商量,你擅离职守的事可能还要追究。”

听魏禺这么一说,尉潦脸色又沉下去,众人再怎么引他说话,他都一声不吭,魏禺这话说到他气门上了。

众人正要走过这家酒楼,突然从楼上飘身下来一人,拖着长枪,横在众人面前,在他转身之际,一枪搠来,一道凛烈的枪劲直扑徐汝愚的面门。

第九章 仲道来访

从酒旗飘展的酒楼二楼飘身下来一人,拖着长枪,背横在众人面前,在他转身之际,一枪搠来,一道凛烈的枪劲直扑徐汝愚的面门。

徐汝愚伸手点去,一指与涌来的枪劲合在一处,口中轻“咄”一声,将枪劲击散。长枪看似无力,迅疾延伸。徐汝愚没料到他第一击并未用全力,尚了一股丹劲藏在长枪之中。不敢避开,掌缘贴着枪尖,向下按压。长枪如银蛇没入长街的麻石之中,石粉尘灰漫天飞扬。长枪如信吐出,电光火石间刺出百余击。

徐汝愚将拔出三分的马刀向前封推,“铿”的清鸣一声,刀刃正剖击在枪尖上,将漫天枪影震散。随意抢出半个身位,随意撩、劈、截、封,将枪式一一化解,见尉潦提着刀想从身边抢出,反手侧斩,将尉潦封回身后,说道:“哪用你帮助?”

尉潦丹息略滞,无法将手中刀势发出,只得颓然退回徐汝愚的身后,见众人神色并无慌张,才转来神来:那人没有敌意。

青焰军高手环伺,即使天机雪秋亲至也讨不了好去。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铛铛”数响,那人不再抢攻,收枪站在原处,哈哈笑道:“就打碎一块铺地的石板,看你将眉头皱成那样,晚间寻个空阔的地方与你较量,省得说我占你便宜。”

徐汝愚回刀入鞘,递给有些惊惶失措的罗小虎,眉飞色舞的走上前去,将那人拥住,笑道:“城中只有这一处喝酒的地方,若让你一不小心毁了,呆会去哪里请你喝酒?”

“跟我说话也不尽不实,你大概是想到随我而至的不利消息吧。陈预一个月出任东海郡都督,如你所料,他上任后的第一次事就是将青凤骑营解散。”来人便是宛陵青凤骑营的统制张仲道,凌乱的长发,掩住锐利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庞侧过来斜窥着徐汝愚。

“坏消息怕不止这些,既然你将平城秋露开封,怎么也要先喝了这坛酒再计较你偷袭、不告而至之过。”徐汝愚转过身来对幼黎说道:“你与众人先回府去,我与仲道喝了这坛酒才返回。”说罢心有所觉的抬过头来,只见云清虚与翠儿笑意团团的凭栏望下。

翠儿盘着堕马妇人髻,稚嫩未褪俏丽鲜研的脸上绯红如霞,眸中波光流转。徐汝禺掉头望着张仲道,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不顾张仲道微红的俊脸,拉过幼黎的手,说道:“我与仲道共处至今,今日才知道他脸红的样子。”

许伯英说道:“仲道、翠儿姑娘与云先生三人今日午间才到,晚上设了洗尘宴,你记得领他们回府用宴。”

徐汝愚笑着摆摆手,让他领着众人离去,携着幼黎的手跨入酒楼。给云清虚行了礼,才转过脸来看翠儿。

翠儿红霞如烧,呢喃着说:“翠儿见过公子。”

徐汝愚哈哈一笑,将一旁的张促道拉到身前,问道:“这事可是我干娘替你们做的主?”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上次雍扬的邸报没有提及这样,可是近来才完的婚?东海众人我只担心翠儿,不想逃不过你的魔掌,这个妹妹我早就认下来了,日后如何称呼,你还知道?”

想起在宛陵时只有被仲道捉弄的份,今日见仲道让自己三言两脸窘得脸涨如紧,一时得意飞扬。

幼黎也难得见他今日如此轻松,知道他与张仲道的兄弟情深让他喜不自禁。

云清虚捋过胡须,在旁边替仲道解围,说道:“毗陵卫家想与陈族联姻,你干娘生怕陈预将翠儿牺牲掉,月初时做主让仲道与翠儿匆匆完婚。”

“卫叔微?”当日在青州沂州城内刺杀伊周武时,卫家卫伯涯的幼弟卫叔微也恰逢其会,他的人品与武学在东海都属一流,但是卫家式微,若与陈族这样权倾一郡的世家联姻,极有可能会将翠儿牺牲掉。幸亏干娘细心发现仲道与翠儿之间的情义,不然以仲道的性子,万万不会开口言明,徒让两人抱憾终身。

张仲道将桌上的酒坛到徐汝愚身前,说道:“我开这坛酒便是好让你猜到我在楼中,那想到平日好疑成性的你竟也有失水准的时候,是不是这里有什么难事。”

“你来这里,没有在雍扬歇脚?”

“停了两天,与凌天有空就喝酒,互吐娶了老婆后的苦水,一时忘了问这边最近的情形。以你抽丝剥茧的能力还有解不开错综复杂的乱局,哪用得着我凑鼻子凑脸的操心?云爷子刚刚异地返乡,见我来这里,就一起凑凑热闹,所以对你这边的形势也不清楚。”

翠儿听他说“互吐娶了老婆后的苦水”,一旁小声嗔道:“何时苦了你。”

张仲道扮一怪脸,将四人逗乐,说道:“男人再幸福,这种抱怨的话还是要说的,幼黎莫笑,汝愚之所以没有抱怨,乃是他没有寻着倾诉的对象。”倒了一杯平城秋露,递到徐汝愚面前,说道,“这时从挑明月楼带来的私酿,听说你在雍扬只喝这一种平城秋露,凌天让我给你捎了十多坛,不过他的份,我会帮他喝掉。”

徐汝愚接过酒杯,举到幼黎面前,说道:“这杯酒应当你喝了。”徐汝愚在雍扬用此酒排遣对江幼黎铭心刻骨的思念。

幼黎明白徐汝愚的意思,眼波流转,略含羞意的扫过徐汝愚脉脉柔情的眼神,掩袖喝下杯中酒,一抹红霞烧上两靥。

这酒喝到天黑,才见坛底,幼黎与翠儿不胜酒力,浅偿了几口,面若桃花的搂在一旁低声谈笑。

张仲道忆起一事,说道:“季道欲娶漱玉,他是我弟弟,我却管不了他。”

徐汝愚一愣,酒杯微斜,酒将溢出时回过神来,问道:“干爹怎会同意?陈预怎会不防他?”

“关键漱玉本人愿意,旁人也说不上话。阀上心灰意冷,才将都督这一虚职让给陈预,自己完全不理世事了。”

徐汝愚印象里,褚文长与田文光两人对漱玉颇有情意,漱玉对他俩人也颇有好脸色,哪想到会是今日这番情形?既然这样,也不能说张季道手段卑劣。但是干爹心灰意冷,却无法慰言。徐汝愚一口将杯中饮尽,说道:“伯英在府内摆宴为云伯伯与你还有翠儿洗尘,我们回去吧,看看溧水诸将,这里能有今日这般模样都是他们的功劳。”

溧水衙署分两厢,前厢行政,后厢议军,成家的将领在城中配有私宅,徐汝愚与幼黎的私宅挨着衙署,可算作衙署的后院。

蒙亦、叔孙方吾、许伯英、明昔、魏禺、尉潦、梁宝、敖方、张继、顾铭琛、弥昧生、宜听雪、江珏儿、邵如嫣,百夷族的子阳秋、子阳雅兰、明素,今日随徐汝愚来到溧水河谷的班照邻等人都候在厅内。

每人案前摆着数例时鲜果蔬,徐汝愚与张仲道等人走进大厅,许伯英笑道:“还说你把我们忘在一旁了。”这衙署的内务多由叔孙氏与珏儿操劳,这时叔孙氏让人将肉肴摆上来,这洗尘宴就开始了。张仲道本也是东海的传奇人物,徐汝愚在东海名扬天下的诸多事,大半有张仲秋道参与其中。徐汝愚离开宛陵之后,天下最强精兵之一青凤精骑便是由他统领。

众人佩服他的本事,又见他性子豪直,纷纷起来劝酒。张仲道来者不拒,不需片刻就与溧水众人厮混熟了,他的脾气与尉潦最投合。宴席刚过一半,尉潦见翠儿过去与徐汝愚、幼黎说话,忙挨到张仲道身边,在那里伸量起张仲道的酒量来。

徐汝愚关心陈昂、肖玉如的情形,便让翠儿坐在幼黎身边,三人说着话。说得正欢,却听见尉潦大声要酒,徐汝愚抬头望去,不知他们何时将杯盏换成海碗了,尉潦单手提着酒坛正往碗里倾酒,坛口沿只有几滴酒液下流。

许伯英笑道:“你把我的酒都喝去大半,没有了,没有了。”

徐汝愚不愿扫仲道的兴,对尉潦说道:“你没有军职在身,不限酒,你代我与仲道喝个痛快。”

尉潦听了这话,五分酒意顿时退了一干二净,两眼微红的望着徐汝愚。张仲道见他的修为不弱,又是徐汝愚亲授的弟子,不明白怎么会没有将职在身,拉他过来,问了详情,说道:“原来这般,看来没人能帮你说情。”见他眸光黯淡,笑道:“若是汝愚将你闲置起来,肯定会有许多人为你说情。”

尉潦明白张仲道话中的意思,溧水河谷南岸人手紧缺,先生怎会将他闲置起来?没有将职反可以厮杀个痛快。尉潦解下心结,肆意饮酒,一边与张仲道讨论起武学来。尉潦与张仲道两人都喜攻击,讨论时用箸互相比划。

张仲道只怕无人与他交手,更不会想着藏拙,聊得兴起,不知何人说了一句“不如去校场演练一番”,就随口应允。

徐汝愚、蒙亦、张仲道三人修为相仿,但蒙亦平素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不会有人在他面前讨无趣,徐汝愚身为主将自有他的威严,想见识一下一品级的修为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只有在张仲道身上打主意,难得他性格这么豪直,众人趁着酒意,鼓动尉潦与他比试一场。

徐汝愚见尉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你在武陵山中虽有突破,但是距仲道还远。不如明昔、魏禺与你三人一同向他讨教,好让我们酒后有个好消遣。”

“不如让梁宝也一起来。”张仲道涌出一口酒气,翠儿鼻头皱起,伸手扇了扇。

“四人未必有三人好,你若觉他们三人不够,加上我好了。”

张仲道知道明昔三人的出身,心想:他们三人长期协手战斗,多了一个梁宝反而破坏他们三人间无隙的默契。对徐汝愚最后的提议做出头痛的样子,挤着眉头对着翠儿道:“他是想起齐川的日子,想借机讨回去。”说完就笑了起来。

翠儿想起当年张仲道为了帮徐汝愚快速提高修为,常常将他打得落花流水、鼻青眼肿,笑盈盈说道:“前日在雍扬拜访梅府时,遇见映雪姑娘,她说你的修为已逾越一品,怎么还想到占这个便宜?”

徐汝愚摆出一副让人识破的窘样,说道:“难怪仲道长街袭人,听了别人唆使。”

河口的校场离溧水新城有三里路程。

时至月初,弯月如眉,清辉似水,远近朦胧一片,众人就着月色向转堤走去。到了校场,徐汝愚才让人将四角的风灯悬起,将二百步见方的小校场照得纤毫毕呈。

尉潦居中,明昔、魏禺居侧,三人持明光流云纹的制式马刀站在张仲道对面。

张仲道握着八尺长枪能够感觉到对面三人不断提升的气机,那种只有在长期杀戮中才能获得的强大杀气,随着他们气机的提升弥漫开来,阴凝寒意浸入骨髓,都是半步踏入先天之境的好手。

眉头一跳,张仲道不敢大意,长枪抬起半分,心神浸入其中,斜指正中的尉潦,三人中必是他最先发动攻势,才能将其他两人的狂暴攻势一同引发出来。

气机相锁,两人最初一击,势必以力击力,张仲道倒想看看这个摆出有攻无守架式的尉潦倒底有多大能量。

尉潦像团燎原的火,在似慢还疾的逼近中,一点点将自己的攻势发挥到极致,明光精钢刀泛起橙色的微芒,贴近张仲道的近侧。

张仲道双手微合,长枪骤然内陷三分,兀的弹直,一股丹劲脱出枪身,直扑尉潦挥撩的刀芒,枪尖撩刺尉潦下盘。尉潦侧身将长枪让过,长刀却与张仲道发出的丹劲击在一处,浑身一震,看似煞人的攻势左侧给荡开空档。

张仲道挑刺他左腋,却见尉潦丝毫不顾,径向他右臂缠来,侧转,撩起一脚,望着尉潦的直劈过来平直的一刀,正犹豫这一枪刺不刺下,却觉枪头一震,已偏离尉潦腋下。魏禺如鬼魅从尉潦身来站,每一击实实在在的击在张仲道的枪尖上,明昔的攻势缘着枪杆漫上来。

张仲道再无顾忌,不尽力怕是会让徐汝愚看笑话了。长枪一震,微芒脱而去,那有如实质的丹劲便如枪身一般将尉潦三人的攻势阻在那里,而实枪脱开身,挽起百余朵碗大的枪花,“嗡嗡”振鸣不止,俄尔枪鸣愈烈,枪花并成十数朵并且只有杯盏大小。那振鸣消逝的一瞬,枪芒暴涨,闪烁将尉潦三人罩在其中。

一品级高手的实力真正发挥出来,丹息溢离生势,尉潦感到压力倍增,只觉刀势慢了半分。徐汝愚在淮水畔就悟出御势为空的至理,尉潦虽然无法完全融会贯通,也学得一二,长刃微振,一刀斫向张仲道踢向昔的右脚。

魏禺始终用星空飘香剑的招意,一刀刀点在张仲道的枪尖上,将长枪的威力限制在最低,然而每一击反震使得自己气血翻涌。

四人缠战一处,站在校场边缘的众人看得精彩绝伦。

张仲道的长枪使到极致在夜空中枪尖竟有游离不定的微弱电光,橙色电光在清辉的枪花中游走仿佛花瓣边缘的光丝,眉月下枪身残影淡淡,灰色长袍微微向外鼓起,显示他虽然气定神闲却未留太多的余力。

相比之下,比张仲道弱了不止一筹的尉潦三人表现更加值得圈点。魏禺长刀出没诡艳,跟随枪花生处,每每从不可预知的角度出刀,每一刀却必震散一朵枪。尉潦状若疯虎,长刀去势凌厉无比,指掌肘膝无一不是攻敌利器,第一次攻击都是生生让张仲道逼退,从无自己主动退却的时候。明昔攻势比尉潦堂正,勇抵张仲道的正面。

徐汝愚看了场中情形,心想:仲道无需马上去领后备营统制一职,不如让他在溧水呆上一段时间,也让他人尝尝当年我在齐川吃的苦头。徐汝愚微微一笑,尉潦三人表面上似乎堪堪抵住张仲道,实则此时已是异常吃力。四人对练到现在过去已有一个时辰,对岸宣城早就知道这里的动静,不知许景澄看了会有什么反应。

与邵海棠、许景澄、张仲道、席道宁四人在沂州刺杀伊周武未曾过去多时,今日四人聚在溧水河谷里,却无法一同把盏言欢,人生真是不如意。

徐汝愚向对岸望去,神情间黯然之极,幼黎与他并肩依立,看着对岸城楼上高高挑起的灯笼,在微芒的夜空里散着桔黄的光晕。

“还在想对岸的事?”

“人生百年,能一起喝杯酒总是不错。我与许景澄一同刺杀伊周武,又一同在溧水河谷呆了这许久,竟还没有一起喝过酒,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看你意思,夜间还要寻仲道去喝酒?”幼黎将长发捋到耳后,流波横看了他一眼。

“不,我是说我们回房后小饮一番。”说完,徐汝愚轻轻笑出声来,伸鼻迅速到幼黎耳际嗅了一口。

第十章 请君别离

星月微芒,最后一艘燃着的哨船飘在水面将近处照得通明,桔黄色的粼粼水光一波波荡入远方的浓郁不消的夜色中。龙骨断裂的喀嚓声,船板带着烈焰没入水中,“嘶嘶”作响,四下里腾起水雾将那处水面掩住。

一艘蒙冲战舰在水雾里穿梭几回,风灯挑出船舷外,寻找潜在水中的漏网之鱼。一个圆葫芦从远处浮来,数十支利箭循着风灯所指“唰唰”射去。葫芦爆裂,激起一丝水声,蒙冲舰上的军士看清那不过是只葫芦,纷纷骂了起来。

过了片刻,在水面再无发现,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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