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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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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心想:邵海棠不是不想吃掉,只是他深有顾忌。

徐汝愚望着邵海棠近乎苍凉的双眸,轻笑一声,说道:“邵军师明知不可为,为何还要如此强求?”

邵海棠避过徐汝愚的眼神,声音苍凉的说道:“襄樊会既然要生存下去,我只得极力为之争取一块可以生存的土地。如今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本无道义可言。汝愚当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邵海棠何曾有过私念?”

“哈哈哈……父亲曾言天下六俊者,逸俊邵海棠为民念先,倾万金家财,组襄帮,为民夺利,天下益重之。而今逸俊何在?为让襄樊会残喘延息,竟不惜为世家所用,欲图割据地方。”

“你怎么可以如此数落军师,两虎相争,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你要我们跟你讲什么仁义?我们现在完全有实力将你们驱逐出溧水河谷,军师念及旧情,不欲为也。”邵海棠身后一名白袍青年将领站出来,指叉着徐汝愚大声斥道。

“我若退出溧水河谷,你们襄樊会就能立足吗?”徐汝愚冷哼一声,轻蔑的看着那个白袍将领,心想:他大概是襄樊会培养出来的青年将领吧。徐徐说道:“不错,却无什么仁义可讲。那就请邵军师不要再念及旧情了。哼……”

现在陈、祝两家支持襄樊会,不过是利用襄樊会压制青焰军在清江的发展。青焰军若真的抽身退出,历阳水营只要封锁清江水道,襄樊会依然会陷入举步惟艰的窘境。现在祝家忌惮雍扬与徐汝愚的势力,被迫开放清江水道。

邵海棠也是算准徐汝愚无法抽身退出,所以投好陈、祝两家,为襄樊会争取一丝生存的缝隙。邵海棠不忍去看徐汝愚冰冷的眼神,心想:襄樊会历经三十余年,我怎甘心任之分崩离析?或许最终还是陈、祝两家渔利。

在二百名马帮弟子去留问题上,徐汝愚的态度异常坚决。虽然襄樊会与青焰军有着相互依存的事实,但是徐汝愚做出不惜将青焰军从溧水河谷撤回雍扬的姿态,逼襄樊会就犯。二百名马帮子弟留在南岸,与这二百名相关的近千名家属也随迁居到南岸。此举无疑代表徐汝愚与襄樊会某种程度上的决裂。

徐汝愚在溧水河口修筑两座十丈见方的高台,各置两架强弩机、一架抛石弩,将四百步宽的溧水河口封锁住。襄樊会被迫在河口外缘的清江岸堤上重新修建港口。

马帮因为许亭易、许伯英父亲的关系,势力被徐汝愚分去近三分之一。先天财力不足的襄樊会感到砭骨之疼。许亭易一系人手一直在商南经营各种生计,他们溶入南岸立即给南岸带来一丝的商业气息。在顾铭琛事先规划的区域内,陆续的出现一些商铺酒肆。但是刚刚下山的民众购卖力极低,而生活必需品与粮盐又是实行实额配给。

商铺萧条,三两鸟雀在门前啄食,店主懒洋洋双手托着下巴支在柜台上。

徐汝愚与许伯英在黄土硬道上踱着步。此时已是新朝五十三年四月中旬,溧水两岸的紧张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二月未,在云桥寨的支援下,襄樊会对台山之上的远屯进行突袭,剿灭了这伙千人的流寇势力。此战不仅解除襄樊会东面的威胁,更是一战扬威,让台山上的民寨放弃观望,纷纷下山来。

在清江水网纵横之地,骑兵的优势不易发挥,襄樊会将两千匹优良战马售于宛陵,获得四十万金。有了这笔资金,襄樊会同时进行筑城与开荒两项工作。此时,投附南岸的民众约有四万二千余名,而投附北岸襄樊会的民众高达六万人。加上襄樊会本身的会众,北岸今年的人数会达到十万众,南岸可能只有五万众。

“现在唯一值得自豪的是我们各项事宜进行得比北岸早,春耕已经开始,北岸还要迟上一两个月,百夷族人也渐渐有人返回武陵山西区定居。许景澄要与我们结盟,伯英,你明天去北岸一趟,随便签个字,我懒得见他。谁都知道写在纸上的玩艺儿都靠不住,还偏偏少不得。”

许伯英笑笑说道:“怕是许景澄也不愿见你。如嫣三番四次要来南岸玩,[汶网//。。]你怎么说?”

“现在南北岸还没有对峙吧,只要邵海棠没意见就行。啊,伯英啊,商铺太萧条了,这怕不是好事啊,我看现在招募役工时薪金钱粮各半,在青焰军中也发放少许饷金,这样的话,商铺或许会有点起色。”

“我说汝愚怎会平白无故拉我出来闲逛,在商言利,商人四海漂居乃是浮民,历来政权都会抑制商旅,汝愚何故有此想法?”

“你怎么说话也不尽不实,你在马帮长大,怎会不知行商之利?行商之人最希望道途通畅四海归一,方好方便他渔利,所以商人也最反对世家割据地方。这话好像是伯英你说的吧?”

“我深慕你的父亲,可惜未尝得见一面。雍扬城的崛起可以说是你父亲的功劳。雍扬府田税丁税杂赋等等加在一起不过五十万金,商税却高达一百五十万金,这还不计各个世家渔夺的暴利。若是真能有效抑制世家的势力,雍扬的商税会骤增数倍不止。由此可见商贾之利啊。”

“旧朝初期,本无‘本末’、‘轻重’之说,文帝曾言:‘士大夫不杂于工商,商不厚,工不巧,农不力,不可成治。’父亲曾言,农工,财之源,商,利源也。旧朝时,商人市三倍利,而被毁为‘市井之臣’。六俊寇子蟾曾对旧朝天启帝十二年间的津水漕运进行成本核算。漕粮每年北上四百万担,运军高达十二万众,大概花18担的脚费运米1担,并且运粮周期为一年。商人不过市利三倍,从南至北,耗时不过月余,孰优孰劣,岂非一目了然?旧朝年间赋税亦不是太重,就拿天启十二年间来说,每丁赋税不过百钱,然而民不聊生,地无余利,这里为何?低效的行政职能消耗大量的财富,这是过度抑商导致的结果。百年前,图图人侵袭汾郡、秦州两地,攻破西京,南地各郡坐观虎争,无一家出兵相助,粗看世家割据之局已成,最关键的原因,则是数百年来在物资上从来都是南方输往北方称为‘纳贡’,这使得南方不得不分利给北方而无所偿。所以在西京被围之际,南方各郡才会无动于衷,坐观西京内廷被图图人重创。若是能让各地相互依存,非商无以致也,一处堵则商旅塞绝,天下俱感切肤痛楚,就不会坐视不理。父亲推崇农商兼重、农商俱利的思想,曾评价商贾利于联络,如体之脉血,不可或缺。”

这份论述从徐汝愚口中说出并不令人惊讶,当年徐行在东海就是推行农商俱重的政策,才使得东海富甲天下。

徐汝愚看见一家布店,跨过高高的门槛,暗忖:都怕让钱财外流,将门槛做得这么高。一匹匹各式花布整整齐齐的码堆在柜台上,店老板忙迎来,准备给徐汝愚、许伯英行礼。

徐汝愚拦住他,笑道:“你看到每一个主顾都行大礼,岂不是要累着?”

店老板苦笑,额头显出深深的皱纹:“要是真有人光顾,行大礼倒也认了,可是开业三天了,青凤将军是第六个走进铺子的人。”

徐汝愚向怀里一掏,笑道:“不巧,身上没带钱。这式花布你给我扯两身留下,晚些时候我让人来取。”

“哪敢收你的钱?青凤将军看得起小的,我这就将(W//RS/HU)这匹布送到营中去。”

“商贾之道,公平买卖,哪有让你白送的道理?不得渔夺民利的铁律是我亲自制定,我怎会公然违背?现在利市未开,你们还要再熬一段时日。以往我们都是以粮计工,从今往后将会以金付酬,商铺的日子就会好些,等到明年,民众手中有更多的余财,粮、盐买卖也将放开,这里就不会冷清了。”

许伯英问了老板价钱,数出钱来替徐汝愚付了,让老板扯了送到军营去。拉着徐汝愚走到门外,问道:“你何时身上装过钱,刚刚还装模作样的掏上半天?”

徐汝愚轻笑一声,也不辩解,径往演武堂而去。

第九章 尉潦有讯

青焰军已有三千五百人的编制。

清江水营从雍扬又获得十六艘大翼战舰、三十余艘蒙冲舰,这样就可以组成八哨满编舰队。每哨舰队由一艘百梢战船、两艘大翼战舰、四艘蒙冲舰、四艘哨艇组成,战斗人员包括水营战士与水营护军战士共二百五十人,八哨水营加上水营护军的总兵力达到二千人。规模是襄樊会宣城水营的二倍。但是还是有八艘百梢战舰作为运输船使用。

徐汝愚计划进入宣城之后,首先对清江之上的江匪进行大规模的清剿,但是襄樊会的横空出世打乱徐汝愚既定的策略。清江江匪的存在,对襄樊会的限制远高过青焰军。每次组织大规模运输,徐汝愚派出四哨千人舰队护送。这样的兵力,加上徐汝愚的威名,让清江江匪避之不及,怎会轻易冒犯?

陈预、顾连枝并不希望襄樊会在宣城崛起成为可以与越郡世家相抗衡的势力,宣城水营的战舰只有十六艘大翼战舰,以及征缴得来一批大型渔舟改建的斗舰。规模只有千人左右,每次派出五百人的水营护送已是极限。装备相比清江水营更是千差万别,不仅没有威力强大的强弩机,普通车弩也只有四五架,水军装备的长弓射程也无法与雍扬硬角长弓相比。

襄樊会船过清江水道时数次被清江盟、洪江会侵扰,四月初还损失两宗物资。许景澄、邵海棠都落不下脸来请求清江水营配合清剿江匪,徐汝愚乐得不闻不见。

襄樊会骑兵高达千人,在接受投附过来的寨兵后,步卒更是高达六千众,成为清江境内最庞大的势力。但是维持这么庞大的兵力,襄樊会的财政压力非常大。宣城北面的流寇对突然出现的襄樊会保持十二分的戒心,在襄樊会奇袭远屯之后,宣城北面十二路流寇组成十二寇盟抵制襄樊会势力向北扩张。清江西侧怀玉山上六座山寨也联合起来,在清江西岸的土地上筑堡,抵制襄樊会的势力渗透到清江西岸去。

溧水河谷的形势变得扑朔迷离,难以预测。

缺乏战马,清江骑营与教导骑营的兵力控制在四百人以下。宿卫营编有前锋四哨五百人,轻甲步卒营前锋四哨五百人。经三个月的集训,宿卫营与轻甲步营的战斗力得到相当的提高。进入演武堂修习的第一批成员,成为青焰军的中坚力量。徐汝愚没有将百余名平民学员强行征入军旅,任由他们返回民间;对于那些要求加入青焰军的平民,徐汝愚也只是择优编入预备役。襄樊会在溧水北岸的大肆扩张,引起清江府境内大小势力的瞩目,也承受了绝大多数的压力。南岸就没有必要维持庞大的军备。

徐汝愚分批派遣宿营卫营与轻甲步营的将士进入武陵山西区对猎奴队进行反猎杀。子阳秋也派遣大批的夷人战士配合行动。经过三个月的反复较量,以不足三百人的伤亡(青焰军重伤三十八人,战亡二十七人),消灭了近千人的猎奴队。

这是夷人近十年来在对清江流寇的抗争中取得最大的胜利,将清江流寇完全驱逐出武陵山西区。歼敌千人的战绩主要是夷人军队取得,宿卫营与轻甲步营还是采取以袭杀为主的战术,只是在反猎杀行动的末期与夷人军队联合起来,对依旧敢于进入武陵山西区活动的猎奴队进行了两次围剿。

子阳秋知道此役成功的基础在于徐汝愚向山中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夷族最终参与反猎杀行动的战力达到八百人,徐汝愚为这八百人更换优良的兵刃,提供轻便的犀皮护甲、臂弩、弓箭、护盾、干粮等等,并对八百名夷族战士进行短期的袭杀战术的训练。

百夷族人陆续返河谷南面的武陵山西区定居,青牙岭废弃的村落重新燃起袅袅炊烟,矫健的夷人身影在山林中穿梭,甜亮的山歌穿越林云。他们还是保持着相当的戒心,不轻易走下山来。

溧水与清江交汇处水面辽阔,群鸟集翔,逐浪飞掠,渔舟悬停水上。河口弧形堤内是青焰军演武堂所属的小校场,两百步见方,东面、南面是稀疏的杨树林,将小校场与营寨分隔开。

校场基本上保持原有地貌。玉带清溪蜿蜒而过,近堤则没入石隙,从崖石中穿出,泄入溧水之中,如飞雪流瀑。

邵如嫣每到黄昏时分就坐在对岸的崖石,眺望此处。每逢此时,徐汝愚就会带领二三十名手下来到此处与之一一试招。邵如嫣觉得徐汝愚手下至少有十一二人是三品以上的一流好手。梁宝常常摆出几式古怪之极的招式让人看了摸不着头脑。邵如嫣知道梁宝、明昔、魏禺、尉潦都是徐汝愚亲授的弟子,梁宝修行的招式应当是徐汝愚的不传之秘。邵如嫣眼力极佳,虽听不见徐汝愚讲授的运丹之法,但是对梁宝的招式却也模仿得十分形似。

江风吹拂,夕阳暖照,溪出石罅,如飞瀑流泉,溶入自然,邵如嫣往往不知不觉间陷入深眠之中,醒来时周身丹息变得轻松无滞起来,精神鲜活到前所未有的境地,心底不由对徐汝愚更加仰慕。

今日徐汝愚的脾气可不好,二三十个手下都给他击得七零八落。徐汝愚的几名弟子中也只有魏禺在对岸与徐汝愚试招,梁宝、明昔已有好多天未见了。魏禺手中兵器频频给徐汝愚击落,徐汝愚声音大得让邵如嫣也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劲整者,意整,形整,力整之谓。力透者,意比形长之谓。内劲之旨,气沉力整,意透是也。无柔,刚何以生,无刚柔何以用。”邵如嫣知道这些话若让景澄哥哥或是父亲听见肯定会欣喜得很,自己可不感什么兴趣,只是奇怪他今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大。邵如嫣将柔嫩洁白的双足伸入冰凉的河水,心想:如果能到对岸坐在飞泉的下边,该有多好?

从浓绿的杨树林中走出一个素装丽人,身姿袅娜的向校场走去。邵如嫣没来由的一阵烦厌,转身掠上崖石,向城中走去。

邵如嫣轻红的身影在夕辉下鲜艳如一茎野梅横在眼前。江幼黎抿唇轻笑,向徐汝愚走去。

徐汝愚一掌切入魏禺重重刀影之中,轻轻一记拐击,便将魏禺看似严密的刀网撕开,“啪”的一声,徐汝愚举重若轻的击在刀侧。刀势被荡开,身前留下空档,魏禺颓然收住刀势,垂首站在一旁,静等徐汝愚喝斥。

幼黎走到徐汝愚身边,悄声说道:“子阳先生来了,证实前些天在武陵山云溪一带现踪的就是尉潦。子阳先生将留宿尉潦的那家夷人户主带来了,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

“尉潦是不是受了极重的伤势?”

“是的,夷人在云溪源头发现尉潦的,那时他已神志不清,血痂将血衣连在身上,只能用剪刀绞下。尉潦离开夷人家时,还在大口咯黑血,亦叔判断可能是心肺受到重创。子阳先生已派遣多队人马前去云溪一带搜寻,至今没有消息。”

“云溪一带猎奴队活动频繁,没有计划就进入那一带搜寻,会给夷族将士带来不可预知的损失。子阳先生怎可以如此莽撞?”

徐汝愚低声埋怨道,头也不回的疾步向营中走去。魏禺吩咐其他人返回演武堂,也紧随徐汝愚、江幼黎的身影向营寨走去。

明昔正站在议事厅门口来回踱步,见魏禺过来,迎上去说道:“你刚刚跟先生在一起,是不是尉潦有消息了?”

魏禺浓眉紧结,将明昔拉到一旁,声音低沉的说:“先生怎么没唤你进去议事?情形不妙,尉潦受了重伤,先生似乎还没有向武陵山东区出兵的意向。”

“向武陵山东区出兵的时机还不成熟,东区紧邻抚州邑、温岭邑、乐清邑,不仅抚州的流寇可以进入武陵山,盘踞在温岭城中普济海匪也能进入武陵山。不但各路盗匪组成众多的猎奴队进入东部山区,越郡祝、樊两家也派遣小股人马进入武陵山中扰袭族人。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沿翠狮峰、青枫峡、溧水建立完善的防御线,防止上述的人马渗透到西区来。先生心中早有定计,怎么同意贸然出兵东区呢?”

“那尉潦怎么办?”魏禺急道,十指交连,指节拗响发白。

蒙亦走出厅来,低声斥道:“吵什么,汝愚唤你们进去。你们莫要提什么出兵的事,梁宝已给训斥一顿了。”

明昔与魏禺对望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莫名的躁急,都垂下头,对蒙亦的警示不置可否。

蒙亦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十二教习率领教导骑营将士进入武陵山东区本是最稳妥的建议,但是被汝愚驳回了。子阳秋准备让夷族将士进入东区,现在正进行商议。想来你们也知道此时让你们的族人进入东区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你族元气未复,汝愚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让你族冒此危险的,你们就不要争执了。”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明昔问道。

“尉潦如此严重的伤势,不立即将他接回,怕是熬不过几天。不出兵搜寻,如何能在茫茫林海中寻着他?”

明昔知道他说的俱是事实。当初尉潦离开营寨之时,大家知道他此去凶多吉少,心中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现在突然得到他的消息,俱生出万分的希望出来。以尉潦生倔的性子,让他主动出来向营寨求援,想也别想,现在只有在他伤势彻底恶化前将他从茫茫林海找出来,才能挽救他的性命。

明昔、魏禺随蒙亦走进议事厅,蒙亦回到座位坐下,明昔与魏禺站在中间一声不吭,众人都向他俩望来。

明昔咬了咬牙,单膝跪下,肯切的说道:“先生,让我领着清江骑营去东山吧。”

“你有多少把握寻着他,东山的近五十支猎奴队现在已形成一张网向翠狮峰方向移动,清江骑营一百五十人冲入这张网中,你准备让多少人活着回来?”

“可是,让我什么事也不做,心里受不住。”明昔争言。

“如此大事,你还敢胡闹?我们进入清江境内最大的强敌是谁?不是那些势力分散的流寇,而是这些流寇背后的普济海匪。公良友琴在东海郡损兵折将达八万余人,但是普济岛上的岛民并不匮乏,为何公良友琴提出以奴换粮的交易条件,你可曾想过?”

徐汝愚声色俱厉,将明昔训得哑口无言。

三十六年公良友琴侵占温岭邑,越郡世家为了抵制普济海匪进一步渗透,将温岭周边的乐清、金华等城经营得滴水不漏固若金汤。公良友琴去年侵袭东海郡失利,又将重点放在越郡,既然难以正面突破乐清、金华的防线,公良友琴迂回至乐清、金华的背后向抚州一带渗透势力也就自然。

武陵山东山横亘在温岭、乐清、抚州三邑的南面,公良友琴怎会没有打通武陵山通道进入抚州的意图呢?

百夷沿溧水河、青枫峡建立防御线,防止流寇、普济势力渗透到西山,并在翠狮峰屯驻军队,窥测东山,防止普济海匪向抚州渗透。

现在让夷族军队贸然离开翠狮峰一带向东山纵深挺进,不可测因素太多;仅凭清江骑营一百五十名将士进入东山纵深,寻着尉潦的机会万中无一,万一避不开在东山活动的猎奴队,清江骑营的损失定然惨重。明昔虽有不甘,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徐汝愚走下座来,将明昔从地上扶起,低声说道:“你起来再说,尉潦有事,我们在座诸位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徐汝愚徐徐说道:“我免去你清江骑营统领一职,出任宿卫营统领,高棠堡、九曲堡一带的防线交由你宿卫营负责,在高棠堡到九曲堡一带的溧水水道另遣一哨水营协防。”

明昔不解何意,只是闷声应允。

徐汝愚走回位列正中的座位,朗声说道:“我离营期间,军事由蒙亦负责,政务由许伯英负责。紧急之时,叔孙方吾、蒙亦、许伯英三人合议可将预备役三千将士编入现役。北岸出现严重危机,我们应当适当的给予援助。”

“汝愚此时要离开营寨?”许伯英不解的问道。

徐汝愚点点头,哂然一笑,说道:“我会领着清江骑营由翠狮峰向东山纵深处行进,营寨中大小事宜,你与叔孙叔、亦叔商量着决定。”说罢,侧头向子阳秋问道:“子阳先生可否欢迎我到翠狮峰一叙?”

“欢迎至极,欢迎至极。只是犯不着青凤将军亲身犯险前往东山,还望青凤将军慎重考虑。”

“在东山活动的猎奴队异常密集,极有可能混有大量普济岛的军队在里面,不亲自走一趟,我也放心不下。再说,对尉潦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演武堂离不开十二教习,只有我走一趟啦。”

众人都知道徐汝愚打定主意,都不再说什么。现在青焰军被襄樊会压制在南岸,南岸经过几个月的经营,渐渐走上正轨,但是发展潜力有限,徐汝愚有心向抚州一带发展。但是抚州一带局势可加复杂,不仅与越郡祝樊两家相邻,抚州还极有可能渗透了普济海匪的直系势力,徐汝愚迟迟不敢在时机尚未成熟之际下决心。

现在久久未有消息的尉潦现踪东山,促使徐汝愚下此决心,准备先行进入东山以窥越郡东南的局势。

徐汝愚离营的消息翌日就传到北岸。相比南岸的井井有条,北岸各项工作就紊乱许多。消耗大量人力、物力修葺的宣城城池位于襄樊会势力的最内层,对于襄樊会的外缘防线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宣城北面十二寇盟的成立、东侧台山之上的高棠寨、怀玉山上的六寨联盟,等等诸多压力,迫使襄樊会维持如此庞大的军备。而青焰军的防御就轻松许多,南面武陵山由百夷一族,东侧台山有升云寨控扼险要,高棠堡将高棠寨的势力封锁在溧水以北,强大的水营在辽阔湍急的清江、溧水之上建立完善的防御线,并且数座坚固的坞堡控扼南岸内线的水道,作为外线防御的补充。

邵海棠有时会想,让徐汝愚占据北岸,他会有什么更好的作为?季子衡进来禀报,城中贮藏的物资只够维持半个月的消耗。

自从四月初清江江匪抢劫襄樊会两宗物资而徐汝愚的清江水营保持缄默之后,清江各路江匪都能明白襄樊会与青焰军貌合神离,更加放心的抢劫襄樊会的物资船。襄樊会出历阳府控制的新安城就被迫放弃水路,派出大军由陆路护送物资进入溧水河谷。

陆路途经绵延二百里的丘陵带,路途崎岖,每次可运送的物资有限。相比南岸,北岸的日子过得紧凑多了。

许景澄曾行文徐汝愚,要求两家共同清剿清江之上的各路水匪,徐汝愚在行文上简笔一挥,“青焰军愿意替许都府分忧出兵护守云桥寨”,将行文送回北岸。

宣城水营虽然无法进入溧水水道,但是云桥寨控扼溧水入台山的要隘,只要云桥寨在襄樊会手中,襄樊会对溧水就有一定的控制力。

许景澄见徐汝愚赤裸裸要求襄樊会将整条溧水让出来,俊脸青峻,目露寒光的注视邵海棠,说道:“徐汝愚欺人太甚,竟然如此不将我等放在眼中。”

“如果能保证清江物资通道的通畅,将于我们作用不是很大的云桥寨让出来又何妨?毕竟我们是沿清江向北发展,百夷族的事我们插不了手的。”

“只要云桥寨在我们手中,徐汝愚就没有向抚州方向发展的通道,我倒要看看徐汝愚在溧水南岸的旮旯里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出来。哈哈哈……”

虽然邵海棠实质上掌握襄樊会的实权,但他的内心何尝不想限制青焰军的发展,于是顺从许景澄的意思不再抗辩。

徐汝愚突然离开南岸营地,这个还是邵如嫣第一个发现的。邵如嫣从河口崖石返回,一脸不豫,心事重重的说道:“他今天没有出现,不要是生病了?”

邵海棠知道如嫣每逢此时都要去看徐汝愚在对岸教导子弟、修习武学,听如嫣这么说,突然省得徐汝愚秘密离开营地了。

潜入南岸的探子翌日清晨才探明南岸的情形,徐汝愚与清江骑营出向不明。徐汝愚失踪的那天,清江水营有三支船队分别向清江上游、清江下游、溧水上游出发,三支船队都可能藏有徐汝愚与清江骑营。

“子衡,你看徐汝愚此时会去什么地方?”

“看南岸的布置来看,徐汝愚此去时间不会太短。溧水沿岸的坞堡都加强了防卫,显然是针对我们的,百夷在武陵山的北坡临近高棠堡与青焰军本寨的地方也各部署五六百名精锐战力,加强南岸的防御,百夷一族从不对我们汉人假以颜色,徐汝愚何以做到这一点?不仅在武陵山北坡出现夷汉混居的村落,现在百夷还直接出兵为他弥补防御上缺陷。”

“这又有何难,徐汝愚在过去的五个月中低价向武陵山输入近二十万担粮草,百夷一族自然不希望南岸出现什么纰漏。只要有人能替代徐汝愚,百夷一族依然会向那人示好。”许景澄不屑的说道。

邵海棠微微摇头,说道:“不会这么简单,百夷一族是个自视高贵的民族,宁洒热血也不屑乞怜求存的,仅仅示以恩惠,徐汝愚不可能如此拢络百夷人心的,其中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因素在内。”

“徐汝愚既然离开本寨,我们何不将东面的防御让开,让十二寇盟的势力向南岸渗透,让南岸也增些麻烦?”许景澄兴奋的说道。

季子衡将心中的泛起的厌恶压下,冷冷说道:“徐汝愚一向算无遗策,现在两面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让徐汝愚觉察出来,只怕对我们更加不利。”

邵海棠招手在眼前晃了晃,似乎将多余的情绪的驱除掉,沉声说道:“子衡说得不错。蒙亦等人极可能是当年追随吴储的长戈四十九骑中的人物,有他们在,十二寇盟不易得逞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第十章 潜影随形

雨,绵绵不绝的菲菲之雨,这场雨可能下了有十天了。在浓密的山林中,大滴的水珠从繁盛的树冠漏下,沿着青翠的藤叶渗入松软的泥土中。

四五个披着草蓑的武士涌进这片林子,手中的短柄朴刀闪着寒光,不时有几滴雨水滴在朴刀锋利的刃口上,发出轻亮的声音。接着,又有二十几个人武士涌进这片林子,眼中尽是枭唳的光芒。

他们四周搜索一阵,没有发现,其中一人低声埋怨:“娘他球的狗屁雨,一下十多天,将那杂种的踪迹全冲没了。”

“不要多言。”又一个更低的声音说道,“听说那个人入山了,还是小心为妙……”提到“那个人”时,说话的声音不禁有一丝颤抖,掩饰不去的恐惧。

“那个人”是谁?现在出现在荒林中的人又是谁?

远处忽的起了一声唿哨,像极了武陵山中某种鸟雀。这群武士忽的向发声处潜去,在湿滑的林地里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个武士留在原处警戒,从怀中掏出一只哨笛衔在口里,如遇变故,哨笛就会迅疾的发出刺耳的尖啸。

头顶枝叶摇颤,山枭凄冽的啸叫,翅膀拍动,水滴洒落。武士抬头时水珠正蒙住他的双眼,在那片雨珠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杀气,吹哨,没声音,就在此时他的意识停止了。在他感觉到杀气之前,他的喉管被一闪锋利的刀光切过,汩出鲜红的血,一会儿就给雨水冲稀了。

从树上掩袭武士的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右耳下垂缺了半块,脸上已不复往日凶悍斗狠的神色,眼中流露出一丝疲倦。只听得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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