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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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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最为顽固之处。长戈四十九骑如长戈刃口,吴储每每用之摧毁敌手意志。青州鬼骑的威名大半是长戈四十九骑树立的,天下闻之莫不色变。吴储又不断训练后补,遇有人阵亡,立即补上,所以这四十九骑,便像永不会短缺的钢铁阵容。

后来传闻长戈四十九骑在入侵白石时,被许伯当与伊周武合谋设计,与青州鬼骑一同覆灭,但是这样的传闻存有太多疑义,吴储隐居江津图谋行刺张东之时,越郡、荆郡不断有人冒充吴储身份,混淆张东视听,让人更加相信:长戈四十九骑尚存世间。

祝同山抑住心中震撼,心想:徐汝愚结成雁首阵相迎,其两翼必定各有一舰有着与其座舰相当的战力,才能稳操胜券,这么说长戈四十九骑尚存有三十多人。徐汝愚示我以弱,是想诱使我先发动攻击,然后才有借口向越郡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徐汝愚虚实之计此时才完全让祝同山判断失误。徐汝愚将祝同山脸上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知道妙计得售,传声过去:“徐汝愚率五十八艘运粮船欲借道历阳前往清江宣城,望祝大人恩准。”

祝同山挺身站出,脸上亲切的笑容让人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老朋友之间的小小玩笑。祝同山朗声说道:“江凌天江大人已行文越郡提督府,家主让同山亲自迎接青凤将军作客越郡,不可失了越郡的礼数。”

徐汝愚暗骂祝同山变脸之速,刚刚一付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样子,现在又显出远道相迎的宾主热忱来。徐汝愚让昧弥生将由江津府开出通关文牒及货运清单送到祝同山的座船上。祝同山知道无法借机留难徐汝愚,暗感可惜,随手翻了翻弥昧生递过来的相关文件,交回他手中,正色向徐汝愚说道:“青凤将军运粮前往宣城,也是为解宣城民众之饥,同山深感佩服,只是清江境内水路陆路都不大安全,还望青凤将军三思而后行啊。”

徐汝愚心想:你祝同山亲率十五艘大翼战船都不敢动我,此间情景不消一日就会由各方势力的眼线传遍荆越大地,以后路途会轻松许多,看来还得谢谢你。然而神情却是肃穆,揖手答谢:“多谢祝大人为汝愚设想,此行所运不过是振济饥民的粮草,清江各位大豪应能体谅到我的苦心,不会留难的。”

运粮船队在历阳当涂江口办完过境手续,与祝同山所率历阳水营相别,径直溯清江而上向宣城行去。徐汝愚在清江江口与历阳水营对峙的情形由各家眼线迅速传回,清江府内的各路盗匪都深信徐汝愚在运粮船队中隐藏着让历阳水营深忌的强大战力,对徐汝愚将这股强大的战力借助运粮船队运至宣城的意图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各路盗匪的意见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谁也不可轻举妄动。

运粮船队经过历阳水域时,黄覆率领由六艘大翼舰组成的历阳水师一路护送。腊月二十八日午夜,运粮船队离开历阳境,黄覆率领历阳水师返回设在当涂的水营。

蒙亦、敖方等青焰军十二教习按照计划各领十员清江战骑在清江两岸布下严密的监控网,紧随运粮船队一路向宣城行去,严防有人冒充别家势力袭击船队。

此时,十二教习领着清江骑营在两岸布控,十六艘百梢战舰结成雁首阵居前,四十二艘运粮船成排成三列紧随其后。战船此时亦作商用,装满粮食与一些必备的物资,另外还有一些军械,五十万金就在徐汝愚所在的座船里舱。除了十六艘上战船各有二十名护卫外,这支运粮船队再无别的防卫力。跟在运粮船队后面的各路中小型战船在进入清江府境之后骤然增加到四十八艘,总战力已远远超过青焰军,分成五股日夜不休的缀在运粮船队的后面。

新朝五十三年元月一日凌晨,运粮船队抵达清江府宣城境内,只剩一百余里的水路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溧水河口。徐汝愚如常的起身,在甲板上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接过幼黎递过来的汗巾拭去额头密致的汗珠。

尉潦依着船舷悄声对魏禺说道:“先生一趟软绵绵的刀也能练出一头汗,真难相信他的修为会高过蒙教习。你说他是不是跟唬那些江匪一样的唬我们?”

若说魏禺当初追随徐汝愚是别无选择之举,现在亲眼见识到他奇施空船之计,使得祝同山亲率的历阳水营以及追缀在运粮船队之后的各队江匪进退失据,业已深深被他折服。

魏禺笑道:“先生武学修为的高低,我不敢妄自揣测,但是以先生之能,若要成就一番功业,并不需仰仗个人的武力了。”

尉潦叹道:“现在就是把咱们运粮船队的实情告诉江匪弟兄们,他们也不会相信。原以为这一路可以厮杀个痛快,没想到还是这么无聊透顶。老魏,我们打个商量如何,看你现在这么崇拜先生,我们一起去求先生将你我的职位换过来可不可以?由你出任宿卫营统领,每日都可以跟在先生身边,是不是遂了你的意?”

魏禺知道他是担忧跟在徐汝愚身边少了厮杀的机会,不与他争辩,见徐汝愚招手相唤,便与尉潦并肩过去。

徐汝愚另取一柄马刀抛到尉潦手中,说道:“看你手痒难耐,就陪我练练刀吧,试试我这手软绵绵的刀法如何?”

尉潦知道刚刚与魏禺的一番低语未能逃过徐汝愚灵觉一般的感官,接过徐汝愚抛过的马刀,神情之间未免有些犹豫。徐汝愚见尉潦没有信心与自己练刀,也不催他,让他去别舰巡视,自己与幼黎相携入舱用餐。

梁宝、明昔、魏禺、尉潦四人的年龄均要大于徐汝愚,却无损他们对徐汝愚的崇敬之情。四人之中,梁宝最早跟随自己,性格迂直,行事笃实,虽说不是天造之材,但细心琢磨亦成大器;明昔、魏禺两人资质不凡,勇毅能谋,日后定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只有尉潦难抑心中杀戮之心,生性好勇轻谋,如何锤练让徐汝愚心疼不已。

徐汝愚心想今日自己才算是弱冠结发之年,可是已无少年人应有的英锐之气,尽是圆滑与世俗,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

父亲擅政务,在南闽与东海两次平匪之中,都是从整顿两地的政务入手,徐徐图之;义父擅用兵,所领三千青州鬼骑纵横青州、永宁两地十数年。

父亲生前希望世间能行良政,使得世间再无纷争、民生安乐的愿望却让义父对此嗤之以鼻,想到这里徐汝愚心中感慨万分,实在无法看出自己在这离乱之世究竟能有多少作为。

幼黎见汝愚独自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知道他只会在自己面前露出愁容来,轻轻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将他搂在怀来,柔声问道:“若是觉得太难,不如让宜先生回来助你?”

徐汝愚叹道:“旧朝初期,天下尚知‘天地之性人为贵’,但是从昭武年间始,强行削除九族王姓、归流汉统,激起各族反抗,捋夺周边民族的人口,竟成了边关将士无上的功绩。演变到现在,蚁民命贱不如绢帛,如果不归附世家,随时都会有被捋为‘生口’变卖的可能,但是归附世家,生活之凄惨不比奴隶好上多少。父亲一生追求世间能够更习恶俗、施行良政,父亲为我取小字‘更俗’,便是寄寓于此。但是天下时势难容君子有为也,为了削弱世家豪族的势力,让父亲所遗的《置县策》行于天下,如今我逆天造势,祸福难测。《置县策》的立论基础乃是宜先生的《均势策》,对于此策的理解宜先生实远甚于我,由他游说权倾一方的世家施行此策,才有成功的可能。”

宜观远在商南与徐汝愚密谈三天两夜,随后秘密投奔汾郡荀家,在离开之际,将汉水桃源托于徐汝愚。他们密谈的内容只有幼黎略知一二,绝大多数人只知青焰军设在商南镇北的军营来了一名神秘来客。

蒙亦等人在军事上都能成为徐汝愚得力的助手,然而在政务上,极少有人能与当年的徐行站到同一高度,给予徐汝愚有效的建议。六俊之一的邵海棠为襄樊会事务所羁,宜观远又不能相随身前。若是不能改变世家权倾地方的大势格局、为天下生民带来良政,徐汝愚极可能会效仿其父徐行,不求有为于天下。

幼黎知道虽然汝愚现在决定入世济民,心中的迷茫却未消除多少。说道:“世间事难得一蹴而就,万事未启,你亦无需这么担心。”

徐汝愚心想:一入乱局,再难收手,只能顺势而为,就是心也再难挣脱桎梏。但是将自己顾虑说出来让幼黎也随着他担心,头向后一靠,枕在幼黎酥软的身子上,轻声说道:“清江府境内山河分布错综复杂,形成一系列的小型珠状盆地,这些盆地地形相对封闭,成为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区域,由清江、溧水等一系列河流沟连,极易形成一些军事重镇和重要关隘,这也是群匪盘踞于斯的根源所在。难得它们都是面向东面与北面,利于外出而不利于攻入。清江府东南、西南有高峻的云岭、武陵山、怀玉山与外界相阻隔,贵在还有清江、溧水、寿昌江等江河源流穿云岭、武陵山、怀玉山所形成的河谷低地作为穿越山地的交通孔道,可以与荆郡、南闽、南宁相通。父亲当年两次携我来清江,都曾慨言:此乃由内向外开合的四冲关塞之地,形胜之处可比千里之外的三川。我们现在所处的宣城又是清江四冲关塞之地的最内层,只要我们在宣城站住脚跟,就可以徐徐向外发展。”

幼黎还是首次听徐汝愚介绍清江地形险胜之处,知道这都是他从其父徐行那里承继而的卓越见识,叹道:“天下传言:得六俊者,可致天下。今日我才深有体会,我还是首次听到这种有关地理形势的精湛见解。”

“宜先生的《均势策》与父亲的《置县策》,对天下的地理形势见解最为精辟。《均势策》从大处着手,南闽、南宁、南诏三郡除外,将天下十五郡分为九块,计有四角、四边、天元九形,幽冀、秦州、越郡与东海、成渝为四角,汾郡北部三府、南平与荆郡、青州、秦州的汉中府与晋阳的谷城府为四边,永宁郡与汾郡南部的豫南府、河内府便属天元。天下地域虽然辽阔,但对制霸起决定性作用却在上述九大地域。”

幼黎平素也听世家子弟议论军事地理,多为夸夸之谈,与徐汝愚相知相爱,却是近时才捅破窗户纸走到一起的,哪里听到过这么精辟的见解。虽然早就知道徐汝愚胸中才学世人罕及,但是看到他指点山河的英姿勃发,还是不由的心醉神迷。

“这九处地方既有山地险要可以凭借,又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是所谓‘山川都会’的战略要地。九地据险易于建立根据地,形成局部的秩序,积蓄力量,又便于向外投递力量,便于向外扩展,介入全局。而这九地中又以四角地最佳,秦州关河四塞,南有秦岭横亘,西有陇山延绵,北据高原,东有华山、淆山,兼有河水环绕,可谓山川环抱,气势团聚。在地势上,对东部的汾郡平原呈高屋建瓴之势。现在为新朝内廷所踞,然而内廷势弱,才德均不足以占据此等形胜之地,其西边的肃川谷家、东边的汾郡荀家对之均虎视眈眈,若是被谷家或许荀家夺得秦州,那他们就是最有可能制霸天下的雄者。”

幼黎问道:“宜先生化名前去投奔荀家,献上《置县策》,那不是荀家最有希望入主秦川?”

徐汝愚笑道:“若能废除世家宗族制,让府县制通行天下,天下即使为荀家所得,又有何不可?我这么说,能否解去你心中疑惑?”

幼黎见汝愚双眸明亮如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庞然的自信,知道他看透自己心中的疑惑,双颊生霞,柔声说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你心中韬略不是我能想透的,你快说给我听吧。”

徐汝愚笑道:“内廷毕竟是天下名义上的共主,晋阳霍家出兵取汉中相比出兵侵荆郡,在战略上更为有利,但是霍家任由汉中府成为盗匪的乐园而不谋取,就是汉中府隶属于秦州郡治辖,是内廷的直属领地,霍家是忌讳众人的悠悠之口。宜先生献给汾郡荀家的《置县策》,对荀家而言是柄双刃剑,此策的实施,实际上是代替盛行三百余年的世家宗族制,打压世家豪族力量。荀家势力在汾郡得到扩张的同时,也会遇到来自中小世家的极大阻力,极易引发汾郡的动荡。当年父亲著成此策简论,并未公布于世,就是考虑此策在废除世家宗族制的同时,伴有极大的破坏力。”

“常言:破而后立。世家宗族制盛行世间业已三百余年,造成今日天下群雄相争、世家割据的局面,给世间已带来极大的破坏,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徐汝愚点点头道:“宜先生当初就是害怕世家宗族制骤然遭到破坏产生的可怕后果,才写出《均势策》来,让天下各家循之寻找各自的平衡,略减世间战祸。”

幼黎说道:“按你所说,《均势策》应当名闻天下才是,怎么现在还是鲜有人知?”

徐汝愚叹道:“宜先生著成此策最先献给南平元、容两家,后来让父亲得知,前去阻拦。父亲观过此策之后,认为此策不但不会消弭战乱,还极可能引发更大的动乱。因为占据四角形胜之地域的世家,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在这地域制霸,此策一经公布于世,极可能引起雄主对四角形胜之地的觊觎之心,引发更大的局部动乱。宜先生并不完全赞同父亲的见解,但也听同父亲的建议。所以世间多闻隐俊宜观远著有《均势策》,却难得有人能够一窥全貌。南平郡元家是唯一得到《均势策》全文的世家,在《均势策》中,南平郡西侧的成渝郡属四角形胜之地。《均势策》所述:‘成渝居江水之上游,地形如盆,四围俱是崇山峻岭。江水之三峡,其与东之晋阳、南平之相通;嘉江河谷,其与汉中之往来。’南平两任提督均是雄才伟略之人,于新朝三十六年,甘犯天下大忌,出兵侵夺成渝郡东出之门户:奉节。矍塘关即在此处,从此成渝出川的东面路途掌握在南平元家的手中,因为小小矍塘关的得失,使得南平郡由边地之形上升为角地之形,造成南平郡元、容两家极度的强盛,使得南平旧朝复辟之举日益浮出水面。宜先生这才发觉《均势策》为天下酿成如此之巨祸,他前去商南寻我,就是希望父亲会留下制衡南平的遗策。而南平郡奇袭矍塘关的主将容雁门当时只有十五岁。”

幼黎问道:“《置县策》能够制衡南平容家吗?”

徐汝愚微微摆头,看不出他是同意还是否定。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置县策》是针对世家宗族制而著,仅凭此策就压制南平复辟之举是不可能的。宜先生与我都担心,南平复辟会导致天下大乱,从而使得呼兰人窥视中原。呼兰人已在绥远城循汉制成立汗廷,改制军队,组建步卒营。呼兰人对我们有着六百年的血仇,让他们入主中原,灾难是毁灭性的。既然无法阻止南平复辟之举,那只有尽量削弱复辟会造成的破坏力,并在呼兰草原的正面形成强有力的防御网。现在只有这两点可为,我与宜先生约定各行一事。”

“宜先生化名投奔荀家,献上《置县策》,是希望荀家成为防御呼兰人入侵的主力,而我们来越郡,就是尽量削弱南平复辟的势力以及以后复辟可能带来的破坏力?”

徐汝愚说道:“不错,我们正是如此打算,但能做到哪一步,也要看天意如何了。荀家在汾郡内借清剿襄樊会为机,已经大力打压过别的世家,已有条件推行《置县策》。不然荀烛武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我们离开商南镇,他也看到《置县策》的精妙之处,更加需要汾郡改革之时有一条稳定的支持《置县策》的商道存在。别人或许想不到宜先生的身份,但是荀烛武不会猜不透。”徐汝愚想起与荀烛武相遇时的几次情形,愈来愈感觉到他是一个极强的对手,所幸现在两人的目标并无大的分歧。

徐汝愚叹道:“可惜汾郡北部三府属于边地之形,夹在东西两侧的山脉之间,《均势策》中论之为:渗透之形,汾郡境内山河错综复杂,形成一系列的军事重镇与关隘,是内线作战的典型地形。若是荀家能西取关中秦州,使得秦州与汾郡连为一体才能完全不惧北面呼兰人的威胁。”

徐汝愚稍顿又道:“越郡与东海郡同属东南之角地,以江水、淮水、清江等众多相互沟连的江河为依托可以形成完整的多层次的水营防御体系。天下最强大的水营、水军俱出现在越郡、东海。现在我们都已知道公良友琴、许伯当事实上与南平郡的旧朝遗族一气同枝、相互勾结,数十年来,普济海匪侵袭东海与越郡,就是要破袭东南角地的经济,使得越郡、东海的世家无力参与天下制霸的乱局之中。”徐汝愚看向北面,良久不语,过了许久才发泄对东海诸人的不满,沉声说道:“东海郡现在最急迫的不是参与天下制霸的战局,而是要彻底歼灭普济海匪,永除东南后患。可惜陈预、张季道等人眼中只有己族利益,无视天下安危,竟然寄希望公良友琴为他牵制越郡樊、祝两家。目光之短视,让人难与他们言语。”

徐汝愚说罢此话,胸口急剧起伏。幼黎与他相识多年,亦未见他有如此动气之时,心想:徐郎更加坚定废除世家宗族制的决心了吧。既爱且怜的用手梳理徐汝愚的头发,希望籍此平息他心中的怨气。

徐汝愚省得自己失态,歉然一笑,站了起来,将幼黎搂入怀中,悄声说道:“父亲生前有句话一直铭记在内,这话是这么说的: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

幼黎轻轻复述:“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一时心荡神移,陷思于这话所述的美好情景之中。

第十三章 初战清江

直至午时,徐汝愚才再次走上座船甲板。彻骨吹寒的东北风在宽达里许的清江水面上肆虐吹拂,江水簇涌,掀起满江银光闪闪的浪潮。此时距溧水河口只有五十余里,只要风势不减弱,完全可以在日落之前抵达目的地。

徐汝愚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踱到后甲板上。跟随其后的魏禺、弥昧生、尉潦都隐约感到徐汝愚的异样。

运粮船队一出历阳府境,就有大批江匪战船跟随在后面,让众人心中凿实紧了一阵;徐汝愚却漠不关心,连去后甲板一看江匪详情的兴致也没有。弥昧生每回向他禀报又有几艘形迹可疑的船不离不弃的跟在后面,他总是一付极力抑住即将泛起的哈欠的模样,让弥昧生心中窝足了火。

徐汝愚所在的座船诸将之中,魏禺、尉潦早在普济军中就深识徐汝愚的厉害,自然晓得他此举的妙处。弥昧生只是从众口交传中听闻徐汝愚的事迹,未曾亲眼见过,现在不禁怀疑起传闻的可信度了,甚至想到前些天在清江口巧妙化解历阳都尉祝同山的敌意,不过是他运气好点而已。

弥昧生心中怨气滋长,心想:你都这付模样,我白白紧张又有什么用。索性不再亲自上高桅站哨上观察敌情,每日只是草草整肃船队的阵形,也是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过了两日,跟在后面的江匪一直没有动静,弥昧生才渐渐看出其中玄机来。五路江匪虽然共有四十八艘大小战船,总兵力也高达三千余人。相比而言,运粮船队的可用战力只有四百多人,其中清江骑师的一百二十五人在两岸设下监控网,真正交战时,一时无法给予援助。百梢战船中虽然暗藏射距远达三百步的雍扬强弩机,但是在宽达八百步的清江水面上,仅凭风力续航的百梢战船,根本无法与那些轻便的艄艇、尖底方头战船抗衡。那些轻便战船随时可避入强弩机的死角,接近防护力严重不足的百梢战船,给予致命的打击。既然无法与敌在江面上争胜,不如虚张声势,让江匪心有所忌。徐汝愚从清江口实行就是空船之计,先是祝同山被唬退,现在清江各路江匪,也看不清运粮战船的虚实,加上江匪分属五派,各抱鬼胎,互相牵制,谁也不敢主动试探,免得激怒声名远扬的清凤将军,让旁人渔利。

弥昧生想透一切,想到前两日还因此闹情绪,感到羞愧难当,现在总躲着徐汝愚,不敢碰他的面。现在徐汝愚让人把他找来,一起去座船后甲板去观察敌情,弥昧生不解问道:“并未发觉敌船有何异常,先生难道是想对他们有所行动?”

徐汝愚说道:“还有半日时间,我们就要抵达溧水河口。江匪中不乏高明之士,他们不难猜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只要我们转入溧水河,就能用强弩机封住只有三百步宽的溧水河口,江匪再要打我们的主意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未必有成。尉潦现在做了我的弟子,还时不时想称一称我的份量,那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江匪,更加不甘心被我名头就此镇住……”

尉潦听徐汝愚这么说自己,老脸一红,含混嘀咕了几句,将脸转向一面。

徐汝愚笑而不理,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五十多里水路中,江匪之中不甘雌伏者必定会出兵试控我们的虚实,等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经徐汝愚一语道破,弥昧生才省得运粮船队依旧处在严重的危机之中。十六艘百梢战船只有座船和右翼的一艘战船各自暗藏百余名操舟水手,能在清江水面上灵活作战,而十架雍扬强弩机都集中在座船之中,其余的战船都作商用,装满粮食,并且每船只有十五名船工、二十名护卫,唯一可依赖的也只是数架射距只有一百八十步的普通车弩。

江匪性子凶狠残忍,又极好面子,定然不甘心没有交锋就灰溜溜的撤兵离去,只要他忍不住出兵试探,运粮船队的虚实自然一清而楚。那时,江匪只要缠住座船,抑制强弩机的威力,就可以轻易破去徒有虚表的雁首船阵。

弥昧生想到这里,面色不由骇得苍白,见徐汝愚神情如故,才知他心有定计,紧张的心情渐渐缓和下来。

徐汝愚目光扫过他们三人,弥昧生初识危机神情仓皇,魏禺似乎早已意识到危机的存在,面色如故,嘴角微露对弥昧生的轻蔑之意,尉潦虽与弥昧生一样刚刚意识到危机的存在,表现却截然相反,双眸精光闪闪,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厮杀极为渴望。

弥昧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极力放缓呼吸,却无法平抑紧张的心情,见徐汝愚、魏禺一付安之若素的样子,而尉潦更是一付很期待的神情,让他感觉自己真是无用,低下头来,不敢看徐汝愚清亮的眸光。

徐汝愚伸手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我随张仲道在齐川城外首次对敌时,手上拿着刀,身子却止不住的打摆子,你初次对敌,心中紧张最是正常不过的,何需不敢抬头?”

尉潦惊讶问道:“先生你是说六百精骑于齐川城下大破白石军那一战?原来先生跟我们一样也是常人。阿弥,你别看老魏现在拽个球,第一次杀人,躲起来哭了半天。”

魏禺见尉潦随意抖落他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眉头轻皱,头拧向一边,不搭理他。

这几天来跟在运粮船队后面的江匪共有五拨,其中三家势力较大,根据雍扬府提供的情报,他们分别是清江盟、溧春会、洪江营。他们似乎很有默契的都派出十二艘斗舰,相比历阳水营所属的大翼船,斗舰有过一定的改良,在战船的尖头包裹角铁,水战时整条船可以作为一柄利器冲刺对方阵营。徐汝愚所乘的百梢战梢自然不怕对方冲撞,但是随行的普通运粮船却耐不住江匪的野蛮冲撞。

徐汝愚领着魏禺等人出现在后甲板自然引起众江匪的注意,尾随的四十八艘江匪战船上齐齐涌满凶悍彪健的武士,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争强斗狠的凶焰,徐汝愚知道他们都是在清江水面上噬血而生的人,心头泛起一阵厌恶。

明昔、叔孙方吾在另外一艘战船发来询问旗语,许伯英、许照容也发现这边的异常。

徐汝愚沉声下令:“战船掉转方向,两翼收拢变为燕尾阵,舷距十二至十五丈,直指江匪。运粮船成两列从左右侧穿行到燕尾船阵之后,继续航行。清江骑营收拢至两翼。”

十六艘百梢战船迅速变阵,向徐汝愚所在的座船收拢,结成燕尾船阵,横在江心,由十二教习所率领的在清江两岸侦察的清江骑营将士,也闻令在两侧集结,纷纷掣出硬角长弓,形成燕尾船阵展开在两岸之上的羽翎,胁窥近岸的江匪战船。运粮商船从燕尾阵两侧穿过,继续逆流而上。

五路江匪在几日时间内也达到默契,见运粮船队变阵,结成三个棱形船阵,每个棱形阵都是由一家势力所属的十二艘斗舰组成,而剩下两家江匪八艘蒙冲舰则在三座棱形船阵后面布下横阵。

徐汝愚见江匪竟然针锋相对的布下棱形攻击阵,知道江匪之中不乏高明之士。只是不知何人,能让三家江匪同时听他调度。如果五路江匪各自为阵的组成防守阵防止燕尾阵渗透式冲击,在防守阵之间的衔接处,必定会因无法配合默契而出现致命的弱点。

弥昧生低声道:“江匪想要攻击?”

徐汝愚微微摇了摇头,神色略显滞重。提息运至双目,眸光如炬扫过敌方中间棱形阵的指挥船,上面高悬清江盟的旗子。徐汝愚心想:那个精于水战之人,应当就在那艘船中吧,清江盟是清江水道上势力最大的江匪,有没有普济海盗的背景呢?公良友琴侵袭越郡,清江水面上的江匪与之暗通勾结,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就是说有几路江匪直接隶属于公良公琴,也不会让人惊讶。

清江盟的指挥座船上,站满披着半身犀皮甲的刀盾武士,低矮的女墙间露出箭簇的寒光。徐汝愚目光精微,一眼看见那些弩箭铁簇竟是三棱聚锋的锐簇,心中微讶。三棱聚锋的箭簇穿透力与杀伤力大大高于两棱聚锋的铁簇,雍扬硬角长弓就是凭借在弓身内侧衬以特制铁胎、采用三棱聚锋的箭簇,才得以实现二百步的有效杀伤力,使得长弓的射程超过普通车弩。东海一战遗患无究,雍扬硬角长弓的秘密业己泄露出去,看来强弩机、远距抛石弩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清江盟的来历不简单,极可能与公良友琴或是南平旧朝遗族相关。清江盟的座船上,刀盾手簇拥着两人,一人穿着玄色两当甲,一道暗红的长疤划过脸颊,左鼻翼残缺,眼中森冷寒光如电射来,与徐汝愚清亮眸光相接。

他的特征如此明显,徐汝愚早从雍扬传来的资料得知他就是清江盟的大当家程景。徐汝愚从他目光中感到凶残的杀气,心想:他们没有理由会看穿我们的虚实啊。随即将目光落在程景身侧那个中年儒士的身上。那人目光落在别处,显是故意不让徐汝愚看出他的虚实。中年儒士穿着柞麻丝的白袍,江风从后吹至,却掀不动长袍柔软的襟角,显出此人的修为之高。

我到要看看你的深浅,徐汝愚鼻腔轻哼一声,将多余的感情驱散,冷声下令道:“全队向清江盟船阵冲刺,冲刺中两翼继续收拢变半梭形角阵。”

徐汝愚座船一马当先,落帆顺流冲下,两侧稍缓向中间继续收拢,十六艘百梢战船在清江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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