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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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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天三人俱是不解,满面疑惑的望向徐汝愚。

“我离开雍扬之后,都尉一职会由凌天接任。”云清虚、江凌天俱通达之人,被徐汝愚一语点透,自然明白他招揽梅的妙意。只是云娘不谙权术,还是不解的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继续说道:“宛陵势力一时进不了雍扬,凌天一时便无强助,难以压制群雄,梅家重新崛起可给凌天以缓冲的时间。”

“你是说群雄忌惮梅家,会更多的将矛头指向梅家,梅家或是报恩或是寻求外援,都会与凌天结盟,助他巩固都尉权位?”

“不错,现在雍扬群雄希望得到宛陵的援助,不得不受制于我,但是雍扬围解,情形就大为不同,不早下伏笔,雍扬难免会陷入内争之中。”

徐汝愚又向江凌天说道:“后备营军暂不可用,你调一营精锐给我。”

第七章 雨夜饬军

梁宝做了都尉亲卫,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职务、职衔,他也不在意这些,他知道先生用得着他的时候,自会开口吩咐;只是每人看他的眼神、与他说话的口气,神色之间多出许多恭敬,这让他惶恐起来。

徐汝愚让他随刑坤民、宁越山一起云西校场去编整后备营,他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自己对军务所知甚浅,只想:刑大哥在场,听他的自然错不了。

袖儿换上男装,跟在他们一行人的后面。伊周武的修为高到什么程度,袖儿无法想象得出,自然不知道徐汝愚行刺伊周武的成功,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徐汝愚的修为对她来说也是不可推想的。梁宝只跟他学了短短数月的武功,自己已不是他的对手了。虽然梁宝解释他自幼就习古练息拳,可他明明数月还不够自己一手玩的,这让她心生郁闷。

梁宝随众人来到校场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千兵丁散聚在五百步见方的大校场上,散立着,团坐着,斜卧着,襟甲开敞,斜披于身,更有甚者不畏春寒袒胸露乳,兵戈离手,随地丢弃,行人任意踢踏寒刃,恶作者持器劈斫地上的兵刃取乐,十数人围地设赌,数十人围场设擂,城中商贩将货摊设在校场边缘,呼喝叫卖,整个西校场沸返盈天,如同一锅乱粥似的大集市。

坤刑民脸色青峻,这才明白徐汝愚让他来稍作整饬的意思,看向梁宝说道:“梁兄,你看怎么着?”

梁宝心中焦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小心翼翼的说道:“怕只有先生过来才镇得住他们。”

刑坤民情知所言是实,心想:各家势力明摆着为难这名突兀崛起的都尉,宿帮编余的帮众又都被陈子方编入营军,全无依仗的人手,想必青凤将军威名再盛,也会头痛的很。

刑坤民素有干才,也不愿无所作为,让徐汝愚瞧他不起,对丁政说道:“你速领人将场内兵丁登记造册,与各家所送名单对照,有遗漏者,请江爷派人协助缉拿。”

对宁越山说道:“你速向江爷借一哨精卫过来,将设赌设擂者驱散,将无关人等驱离校场。”

对梁宝说道:“你领人速将随地丢弃的甲胄、兵刃收拢一处。”

徐汝愚从北城巡防赶至西城校场时,夕阳正悬在西门城楼挂檐上,在一片红彤彤的晚霞中,看上去空空明明,不甚刺目,当空的天蓝得通澈,纯粹,让人见之忘忧。

傅镂尘飘然隐去,犹如雪泥鸿爪,无迹可寻,那寻道遁去的宗师风范,仿佛就像这纯粹的蓝,那般深邃,明净,孕含泽生的大道,却又如此宁静,自己只能徒劳羡慕,而无力追寻。

前去沂州行刺伊周武,对徐汝愚而言,求死的快意,更甚过怜悯东海罹难战祸的黎庶。但伊周武散功引发天兆,触动他的道心。

傅镂尘亲来雍扬为其推演“大道泽生”之义,助其破去心障,助他道心萌生。

徐汝愚自幼跟随父亲徐行学习经世之术,经世之术孕“为他”之道,潜移默化之中,徐汝愚生性怜悯,宽以待人,然而徐行不仕世家,独善其身,不求有为于天下的避世行为,又是“为己”之道的体现,徐汝愚也不能不受影响,形成他洒脱豁达的性格,徐行灞阳城下身死,吴储救汝愚于伊翰文戈下,传其制霸之术,吴储多年杀戮、仇恨之心所演绎的空绝之道也由之传于汝愚。

这时,徐汝愚心已迷茫,不知如何自处。所幸他只需呆在与世无争的幼黎花舫中。但是,从望江城涉足尘世那一刻,他心中两种思想的冲突便再也掩盖不住。虽说徐行对他影响至深,但徐行立世也有矛盾之处,其所谙经世奇术所承载的乃是入世“为他”之道,徐行避世明哲保身,又行“为己”之道,在灞阳城下要求汝愚忘去仇恨,又是“灭己”之道。徐行洞明世事,通慧人情,自然知道放下之理,故而生性平和,随遇而安,需拾起便拾起,需放下便放下,再无执着,遂成大儒,名列“六俊”之首(本书不想涉及儒道佛,故用灭己,为己,为他代之)。

徐汝愚年少不更事,虽说聪颖远愈常人,经世之术尽承徐行、吴储所传,然而璞玉未经琢磨,又如何理顺心中的道呢。就如常人,十七八岁时对这世界最是疑惑,都希望能将这世间的道理想通彻,若无智者指引,自己又生出执着,便生业障,性格偏颇自然难免,陷入魔道也屡见不鲜。

徐汝愚在新丰与陈昂绝裂,在雍扬江港遇见江幼黎与霍青恫亲昵相处,实则已将他逼入一个不可再退的角落,再退便落入空绝之道,生杀伐之心。

傅镂尘为了四十年的宿缘,应陈昂之邀,亲赴雍扬破其心障,原想数日竟功,却惜他颖达,传授“大道泽生”于他。

徐汝愚未能尽数释然,乃是他历练不足的缘故,心中执着已去,所以,领雍扬都尉一职。

校场上的四千兵丁队列无形,站立无姿,咬耳谈笑,旌旗斜倒,果真是自己所料的那般情形,徐汝愚向身后的江凌天,低声道:“真是麻烦,凌天这夜也不用休息了,陪我留在这里吧。”

此时梅铁蕊领有一队精骑旋驰而至。

徐汝愚心想:梅家行事果真迅疾,忙与江凌天迎上去。梅铁蕊看见徐汝愚等人过来,忙令身后众人下马。

徐汝愚道:“梅老也来了,一齐看看汝愚亲领的后备营。”

梅铁蕊午间已听说西校场的惨状,有心助他,怎奈梅家现在威望不再。现在看见徐汝愚气静神闲,似乎一点不为乱糟糟的军容担扰,一怔,心想:莫非他已有定计。

梅铁蕊拱手道:“昨日,都尉吩咐组建精卫营一事,梅族上下不敢怠慢,身后这二百人,都尉看看还满意?”

事关梅家重振大计,徐汝愚也不怕梅铁蕊会马虎行事,说道:“精卫营将佐设营尉一,左尉三,哨尉九,伍员三十六,还望梅老量才度德,为汝愚烦神推荐。”

虽说精卫营将佐多为虚职,但为梅家多设一营尉,却是意外之喜。

梅铁蕊虽知徐汝愚欲借助梅家在雍扬立下根基,但此事对重振梅家有莫大的好处,又如何不愿。

梅铁蕊唤道:“沈冰壶,出来参见都尉大人。”

沈冰壶显是梅族旁姓子弟,梅铁蕊为避嫌,所以推荐他出来,徐汝愚笑笑,暗感梅铁蕊还真是老狐狸,我既然精卫全选梅族之人,当然不在乎精卫营营尉是否姓梅,你却先选一个旁系子弟出来让我否决掉,再推荐你梅家直系子弟,真是想做得不露痕迹啊。

沈冰壶穿着半身链甲,背负双枪,身姿伟硕,比江凌天还高上稍些,比徐汝愚足足高上半头。徐汝愚见他站在身前,无形逼人威压侵至,披发间目光凌厉如电,知他看不大起自己,看向稍显紧张的梅铁蕊说道:“果真是难得的高手。”随之又淡漠说道:“却非营尉之才,梅老另荐他人。”说罢也不理沈冰壶浓眉怒聚,径向挤挤挨挨的二百余人望去,朗声说道:“你等若有自负其才者,可上前自荐。”

转眼一瞬,却望见一双极熟悉的眸光。往事纷错流转,徐汝愚已忆起那双轻纱之上露出如若璀璨星辰,流光溢彩的美妍双眸。

梅铁蕊循着徐汝愚怔住的目光望去,骇然失色,脸上血色仿佛被这一望尽数抽去,只剩下惨淡的苍白。惶恐伏身顿首,说道:“小女顽劣,小人实属不知她混入人众。”

徐汝愚目中神色,阴晴不定,实不知梅欣蕊此话有几分可信。

那奇美双眸之人排开众人,傲然站立地徐汝愚的身前,冷声说道:“我暗下换人,无非想看看数月前只知诈计脱身之人,现在是何模样,竟有资格当我雍扬之主?”

江凌天起时一头雾水,不知生出什么变故,这时见一个脸色蜡黄、身形瘦小的青年人走出,定睛一看,却见她双眸深蓄蕴敛,予人神秘诡艳之感,才发觉一个不弱自己的绝世好手藏身梅家所选精卫之中,而此人却是梅铁蕊之女所扮。

江凌天提息移至徐汝愚身前,目光凌厉的望向来人。

梅铁蕊不敢稍有异动,生怕招致徐汝愚更深的误会,引发他的杀机。徐汝愚虽说尚无根基,但他身后宿帮万余势力、宛陵陈族,亦不是现在的梅家敢于触犯的。更何况,梅族重振的希望都维系于他的身上啊。

徐汝愚轻拍江凌天,笑道:“好歹我也不弱于你,勿要这么紧张?”

江凌天低语道:“你若生事,雍扬城即刻不攻而破,这妮子给人的感觉诡异得很,还小心为妙。”虽如此说,却敛息退到他的身后,显他十分相信徐汝愚的判断。

徐汝愚说道:“雍扬城破,梅家即是灭族之灾,梅老不至于想不到这点,应是小小意外。”

梅铁蕊听徐汝愚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方觉察轻寒侵体,原来出了一身的冷汗,低声吼道:“映雪,还不给都尉大人见礼。”

徐汝愚忙扶起伏身在地的梅铁蕊,见梅映雪敛身施礼,显得十分怪异,莞尔笑道:“两次见着映雪姑娘,都吓了我一身冷汗。”

梅映雪道:“我扮成这般,你怎看得出来?”

“你的眸子予我印象太深,又与你蜡黄肤色差异太远,故而一眼惊觉,你若扮作儒雅书生,在众人之中却不易认出了。”

“扮作书生怎么混入精卫之中,当时我不该看你。”

徐汝愚笑笑,情知她说得正是,若非她望自己一眼中含有轻蔑之意,让自己稍作留神,也难从二百余人中发觉出她来。

梅铁蕊听闻他俩对话,问道:“都尉大人与小女相识?”

徐汝愚道:“我初至宛陵时,差点命丧映雪姑娘手中,所以说两次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怎么,映雪姑娘未与梅老提起?”

梅映雪于宛陵行刺徐汝愚,被他施诈脱身,梅映雪引为大辱,怎会与人言及。

梅铁蕊听说梅映雪与徐汝愚有隙,惶恐谢罪。

徐汝愚道:“梅老可还记恨小扬河畔受汝愚偷袭?”见梅铁蕊怔在那里,笑道:“先前行刺,你我乃是敌对两方。现在汝愚视梅家为己族,哪会记得烟云往事?”

梅铁蕊惶恐言是,说道:“小女艺成游历天下,却不问梅族之事。先前宛陵之事、乃至今日之事,俱是小女顽劣任性而为,铁蕊此当严加训斥才是。”

看她造诣隐然跃于其父之上,梅家应当培养不出这么年少的高手,原来师出他门。徐汝愚心头晃过几名名号,却不便问出口,看向江凌天,见他微微摇头,知道他也无法肯定。

梅铁蕊责斥梅映雪让其速回梅家。

梅映雪望向徐汝愚道:“我有无资格当你精卫?”

徐汝愚头痛不已,望向梅铁蕊,又望向江凌天。梅铁蕊本就希望梅映雪留在徐汝愚身边,自有深意,当然不会阻挠。江凌天见梅映雪无恶意,乐得徐汝愚麻烦些许,对徐汝愚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

徐汝愚头皮发麻,说道:“有劳映雪姑娘了。”

此时乍起冷风,云幕闭天,天立下就暗下。刑坤民令人支起松火,望望天云,见是豪雨将至,忙去库里支来风雨灯点上。

梅铁蕊推选梅立亭为精卫营营尉,徐汝愚见他气静神闲,知他是智深勇沉之士,点头应允,又首肯梅铁蕊所推选的三名左尉人选。

徐汝愚笑道:“梅老眼光独到,先抑后扬,教汝愚识得识将之法。”

梅铁蕊知徐汝愚点破自己的心机,乃是警讯自己,忙说:“铁蕊不敢任人唯私,误了都尉大事。”

徐汝愚又从二百余人选了八名好手与梅映雪一同形成贴身精卫,沈冰壶亦列其中。

后备营四千军士见大雨将至,喧哗着要求解散归营,已由数人推搡着准备离开队列。

徐汝愚朗声道:“梅统制听着,若不奉令,撤擅校场者杀。”

“若不奉令,撤擅校场者杀。”梅立亭扬声复述军令,运上丹息,声音在校场之上回荡,聩人耳鼓。

梅立亭与三名精卫左尉各将五十人守住校场四个辕门出口。

徐汝愚率众人走上将台,沉色望着下面惊疑不定的军士,肃然扬声说道:“军纪不肃、军形不整,何已克敌致胜?陈子方宣我军纪。”

陈子方嘹如宏钟般的声音响起,直贯校场众人耳中:“重宣都尉府军令:违命不遵者斩!临战畏缩者斩!救援不力者斩!杀戮良民者斩!奸宿民妇者斩!临期不至者斩!抢夺民财者斩!”

喧嚷校场为之一寂,四千军士悚然望向将台上十余人,只见当中那人眸光沉湛,在暗夜里发出森严的光,竟像一对星子,在那处闪烁。那人却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注视着台下,每人俱生出被他看进心坎的可怕感觉。

校场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将台上的风雨灯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势齐齐熄灭,视眼所见白茫茫一片,只余下边棚内的数盏风灯飘摇不定,发出微弱的光。初春便有这样的大雨,真是变天了。

台下军士已慌作一团,四下散至校场边缘的棚下避雨,台下顿时走作一空,只余下八名精卫守着将台四角。

众将都想:刚刚效果俱是白费了,俱溢离丹息生出势来,将如注大雨逼在体外,袖儿功力不足正要下台避雨,看向徐汝愚却生生怔住了。

徐汝愚站在众人之前,任由大雨浇注,束发零散,湿贴头面,衣袍湿作一团,袖口、襟角的白色水线不断流下,却坚毅的站在这仓皇而至的瓢泼大雨中,仿佛一棵苍凉古木,欲要将这雨一齐挡住。

张仲道也敛住丹息,任由大雨浇透雄硕的身躯。

梁宝、刑坤民、梅铁蕊、陈子方等等也纷纷发现徐汝愚的异样,收敛起丹息,任由大雨浇透雄硕的身躯。

刑坤民识机令人点燃熄灭的风雨灯,让精卫们用丹息小心护着,莫让大雨浇灭,把十余步见方的点将高台映得亮如明昼。

校场边棚户下避雨的军士这时看见将台上的情形,看见台上被瓢泼大雨浇成水鸡似的十余人。

雍扬府最高层的十余人就这样站在如注下贯的天水中,静静的让众人注视着,也静静注视着众人。将台下满目皆是军士避雨时随意丢弃的兵戈、旌旗,一片狼籍,触目惊心。

四千军士呆住了,那个如苍凉巨木一般毅立在风雨中的男子,他的星子一般的眼神竟是那般晰然,亮如明月的十余盏风雨灯也未能掩蔽他的晦暗又深邃的光芒。众人奇异般透过白茫茫的雨幕,幽幽望见他眼中无尽的苍凉,望见卑微的自己。

渐渐有人冒雨走进场中,拾起兵戈,竖起旌旗。

更多的人走进大雨浇灌的场中,昂首毅立在点将高台之前。

更多人……列成队,与徐汝愚一齐任仓皇而至的天雨洗刷。

徐汝激昂声音如钟吕稀音响在每一人的耳畔:

“谁城中没有妻儿父母、亲朋故旧,不过一场润物天雨,尔等竟忘却身后百万黎庶,忘却老父老母,忘却娇妻弱儿,一齐退到那棚下?”

俄尔凌厉凄昂:“若在城头,你们就在这样让你的老父老母,娇妻弱儿来替你们抵挡普济海匪的枪林箭雨吗?”

“你们这样的军士我不要,各自散去吧。”

众将一惊,只见徐汝愚闭眼转身过来,不愿去看台下四千军士。

刑坤民正在台前,见此景翻身跪下,高呼:“愿随都尉,护我雍扬。”

齐刷刷四千军士跪在泥浆之中,高呼:“愿随都慰,护我雍扬。”

“愿随都尉,护我雍扬。”

“愿随都尉,护我雍扬。”

雄壮呼喊穿越重重雨幕,在雍扬上空鼓荡回旋,久久不歇。

徐汝愚转过身来,望着台下跪立在泥浆骤雨中的四千军士,朗声道:“为我雍扬而捐躯者,你的父母,我视为父母;你的妻儿,我视为姐妹子侄;为我雍扬而残躯者,我视你为兄弟,与你共同奉养双亲妻儿;为我雍扬,奋勇杀敌者,雍扬沃土,予你载生。”

场下又是高呼:“雍扬沃土,予我载生。”

徐汝愚暗道:士气可用。沉声道:“雍扬府守梅铁蕊听令,都尉府掌书吏沈德潜记:著雍扬府衙三日内征世家、一等户民屋四千间,安置后备营家属用。”

沈德潜振声宣令:“著雍扬府衙三日内征世家、一等户民屋四千间,安置后备营家属用。”

梅铁蕊伏首扬声道:“雍扬府守梅铁蕊得令。另,雍扬梅族愿献民屋五十进共计一千间用于安置后备营军属。”

江凌天暗骂:这只老狐狸真是知机识趣,到后备营来收买人心。向徐汝愚看去,见他嘴角含笑,似乎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心想:汝愚早就看透这四千军士是近来强征入伍的流民,允以分地重诺,激奋士气,征屋安置军属,安定军心,既无后顾之忧,并有奋杀之赏,这四千流民军士还不个个将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梅铁蕊起身立至徐汝愚身侧,暗道:此子绝非雍扬一府之境能承载得了的,古人云:奇货可居,若他有志于天下,梅族追随他,才是正途。

没有轮值的将领、世家家主闻声赶到西城校场,看到四千尤如乱军的兵丁,军容整饬的屹立于蒙头盖面的大雨中,士气之盛,乃雍扬诸军所罕见,方信了徐汝愚青凤将军之威名。纷纷扬声献屋,这四千间民屋,当场就凑足三千间。

第八章 静湖映雪

翌日清晨,徐汝愚于西校场点齐后备营四千军士。

刑坤民在将台之前摆置特制雍扬硬弓、刀枪戟槊若干,站在点将高台上扬声说道:“凡能拉起二石硬弓、习过拳剑武艺者,俱上前一试以征伍员。”

各家在流民中强征的军士俱是健硕勇力之人,虽说后备营是挑剩下的四千人,却是从五十万流民中精选出来的。淋过昨夜那场大雨,生病之人却没几个,可见一斑。只是四千人虽说营、左、哨、伍军职一应俱全,但多是各家临时胡乱任的,真正原来的军职莫不是由各家精英所任,又怎会留于徐汝愚。

虽说宿帮与梅家都交出整编的人马,但这些人马都被陈子方收编进营军了,这也是日后宛陵势力难入雍扬的根本原因。虽说四千营军高级军职由宛陵直系将领所当,但中、低级军职一直由宿帮与梅家的人担当,真正的控制权却在江凌天与梅铁蕊的手中。徐汝愚起先也未意识到这点,虽然后来想到了,心中难免怨陈子方等人无情在先,只留四千乱军于自己,也不挑明。

虽说四千流民军士士气大振,但军职体系混乱依旧,故而有选将一举。

天下征兵,各级军职都是世家培养的各系子弟担当,以此牢牢控制军队,谁曾见过这般选军职的。虽有百余人走出队列,却围在台前,指着放置的地上诸般兵器小声议论,却无人走上前一试。

徐汝愚对身旁扮成书生的梅映雪一笑,迈前一步,朗声说道:“都说东海豪杰唯在雍扬,今日一看大失所望,谁能当我身后这人全力三击,赏十金。”

说罢向身侧刑坤民小声说道:“借我十金,改日还你。”

刑坤民尴尬一笑,低声说道:“我也没有。”

众人听着两人对话,不禁莞尔。沈德潜暗中交于梁宝十金,让他交于徐汝愚。

徐汝愚将之掷到台前地上,睥睨众人。

台下众人见状,昨日被他压伏下的血性又激扬起来,脖梗涨红者、口喘粗息者、握拳拗指者莫不有之,徐汝愚心道:激得就是你们这般血性汉子。

梅映雪横目看向徐汝愚,说道:“你为何不下场,好树你无敌将帅形象?”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将者,力也;帅者;政也。我显勇力,掩盖勇将的锋芒,未必是佳。”若是张仲道在此,定然会说自己以邻为壑,逃避自己应当的责任。昨日宛陵传来消息,张仲道领着青凤骑营于三月六日,于白石境内克敌三千,现在又隐踪匿迹不知何处了。

梅映雪一身儒生装束,雪白书生巾衬得她玉面奇俊,加上她只稍矮徐汝愚寸余的挺拔身姿,使得她在众人之中尤为显目。

台下众人见一个俊得跟娘们似的书生走到台,一声哄笑,都说:“这脸能捏出水来的爷们,双手之力能抓住一只鸡,就算不错了。”

梅映雪犹若未闻,飘身到台下,旋流气场骤然扩至丈余,气场之内的数名臂粗膀圆的壮汉一时间俱被气场释出的奇异丹劲扯将得东倒西歪。

梅映冷声说道:“我也就抓抓小鸡。”

数人力弱,被丹劲逼出气场,滚趴到一边。

徐汝愚曾亲处旋流气场,体会过被丹劲互扯、欲挣不能的厉害处,情知梅映雪对他们只是小施薄惩,真正的妙处,还未尽数发挥。

江凌天移到徐汝愚身侧,低语:“这是静湖武学。”

徐汝愚未曾听过,满目征询的望向江凌天,问道:“静湖是什么东西?”

梅映雪似生感应的回头望来,眸光之中似抹一缕异彩,让徐汝愚望见心神一荡。

徐汝愚与江凌天之间的对话由丹息控制声场,虽说不畏被梅映雪听见什么,但见她含有深意的一瞥,吓了一跳,对江凌天说道:“还是小心为妙,她的修为诡异得很。”

江凌天笑道:“昨日还自信满满,今日怎么这般模样?”

徐汝愚将宛陵之事说过他听:“这能释出无数道丹劲的气场,显是此功暗夺造化之力,若凭她自身修为,就能轻易控制可干扰我这样高手的势场,那真是骇人听闻。”

江凌天道:“你那时是高手吗?我深表怀疑。不过静湖武学在天下独树一帜,傅师曾三访静湖,印证武学,可知一斑。”

“岂非可以说,静湖及得上傅先生在天下人心目中崇高地位?”

“不错,静湖不干预天下大势走向,所以知道静湖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的人对之崇敬之情却不弱于三大宗师。宛陵一事,梅映雪意不在你的性命,否则你哪能今日站在此处?”

“正是,我在宛陵脱力入定之际,她定然不止一次的来看过我,否则我也不会对她的眼神那么熟悉。并且行刺之际,她亦未用全力。她杀伤我,不是有违静湖不干预天下大势走向的俗约?”

江凌天笑骂去:“你那时是算根葱,杀了你干预天下大势走向?”心中却知徐汝愚已渐渐从往事回复过来,方能如此轻松说笑,为他由衷感到高兴,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徐汝愚说道:“有幸得傅先生传授大道泽生之义,方能去除心障。江大哥何以拜入傅先生名下?”

“那也是因为你父亲缘故,当年你父亲在东海靖匪功成,云伯酿‘云天远’,为你父庆功,你父留下一坛,待傅师他日来此品尝。十年前傅师来挑明月楼品酒,说我与他有一年师徒之缘,我便跟随傅师游走天下。我的武学大多是由云伯所授,每日跟在傅师后面也不曾学什么,心中还怨他,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修为在不觉不知间突飞猛进,这才知道,傅师育我如春雨润物于悄无声息间潜移默化,只恨我资质太浅,所学有限。”

傅镂尘大道泽生之法使人如沐春风,徐汝愚深有体会。徐汝愚在傅镂尘玄机瞳中观见自我,又由他“大道泽生”之玄功妙法化去多年积聚不解的戾气,方能回复本性。

徐汝愚深有所感的点头道:“傅大师风范让人难以追慕万一啊。尤让人想见识天机雪秋与蒙端的风采啊。”

听干爹所说,父亲师传天机雪秋,若能见着他,心中诸多的疑惑,大概就能解去了。

此时台下生出变化。三名汉子不耐梅映雪轻视,强行滞留在她所布玄劲势场之内,但梅映雪所施乃是静湖夺天志造化的玄功,怎是蛮力能抵,不屑片刻三名汉子面赤如潮,脚步虚浮,如酩酊大醉一般。

徐汝愚心中钦佩三人骨气,情知他们再坚持下去,怕会受上不轻的内伤。正要喝止梅映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浓须黑面,大喝一声分开人群疾步走出。

“呸,你太小看雍扬野夫了。”

说罢,连抓数把,将三个苦苦支撑的汉子抓住,掷去场去。看他数个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干净利落,似乎一点不受气场影响,又一把抓向梅映雪胸前。

梅映雪粉面气得煞白,旋掌为手刀斫向他的三寸腕处,挥袖一甩,击向他的胸腹空处,将抓胸那人荡开五尺开外。

徐汝愚道:“一击。”

梅映雪怒目回看一脸坏笑的徐汝愚,斥道:“他这么无理,你还……”

“你别看我,他使撩阴脚了。”

梅映雪一惊,也不回头似有所见般反脚踢在那人踝处,一掌虚按他的面门。

徐汝愚见她怒气盛起,这掌气势大盛不再留情,怕她情急之下,手下失了分寸,骇然一掌虚击其颈下,喝道:“不要伤人。”

梅映雪飘身避到一旁,横眉怒视徐汝愚,薄唇血色极淡,却闭紧不言。徐汝愚跃下高台,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他不知你是女儿身。”

梅映雪冷眼看向别处,鼻腔哼道:“我只想让他吃点苦头,让他莫以为十金是好拿的。”

徐汝愚可不敢让她再来,看向那个浓须黑面的汉子,说道:“你若再能接我一击,这十金,便可拿去。”

那汉子单膝跪地,说道:“我可不希罕这十金,让小人堂堂正正接他三击,让他看看,我后备营四千勇士,可不是他嘴里说的什么。”

梅映雪冷声道:“那你再接我一击。”

徐汝愚低声道:“你若用过五分力,你梅家就少一个营尉的名额。”

梅映雪媚然一笑:“我只用一分力呢?”

徐汝愚一怔,道:“你不是不关心梅家的事?”

梅映雪俏脸一寒,说道:“那我用上十分力。”

徐汝愚见她变脸如此之速,偏偏生不出生气的感觉,见她虽是儒生装扮,清秀挺拔若翩翩美少年,然而眉目明如昼,一种独特的柔媚,随她生动变化的表情,焕发出极致诱人异彩。

白衣胜雪、秀发飘飘、面蒙轻纱,往日印象恍然从脑际晃过。徐汝愚一时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那名汉子从场中寻得一柄重剑,大喝一声,重剑自上向下劈下,简单一剑,却给他超越常人的勇力,劈出十分气势。徐汝愚看了不由一怔,“五觉归心”的内识海忽然开启,淡淡“观见”这一劈的隐约痕迹。

梅映雪亦发现这一式的不寻常来,美眸微微一敛,泓然眸光一闪,一指顶按在剑刃一九分处,强力破其至强处,使其后招无隙可乘,铿的一声清响,汉子向人群横飞过去,撞翻数人滚落一处。

徐汝愚正担心看向人群,那汉子兀的站起来,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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