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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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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现在出剑可以说毫无“势”可言,却出奇的给张仲道巨大的压迫,不禁要溢息生势与之对抗。张仲道见了不禁技痒,欲要抽剑逼上,却见徐汝愚攸然止住,刺剑在地,随之颓然跪倒,一线血箭喷出口来,化为红雨,散于花雨之中。

徐汝愚抬起满布泪痕的脸,望向张仲道:“我是否错了?”声音黯淡到极点,在诡奇的异香中,分外让人心痛。

张仲道见他心中的矛盾竟伤己如此,酸楚涌来,别过头去,不忍睹视。

一时眉月诡艳,星如兽眼,花雨洒落,飘香远荡。

徐汝愚又咯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一种四年来被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痛楚,那种因徐行、吴储相继离他而去的痛楚,重新弥漫上他的心头,只觉自己数年时光未曾长大,只觉幼黎还在面前要把他揽入怀中,一伸手却落在空处,一头栽倒在地,难过得痛哭出来。

喃喃自语道:“幼黎姐,你在哪里?”缓缓起身,四处张顾,眸光渐迷。

张仲道见他为心魔所侵,骇然失色,欲要去抚他,却给他一掌逼开,掌势之盛,令张仲道大吃一惊,堪堪避过,却见徐汝愚掉头向西奔去,烟云一般卷掠向远方。

张仲道怕生出意外,急向他追去,虽说他功力要强于徐汝愚许多,可惜不擅长轻身术。他本是陈族旁系子弟,所习的武学也不是陈族中最精微的技艺,只是他天资过人,加之勤勉不缀,这才使他有如此成就。徐汝愚被心魔魇住,步云术却在无意无觉间催发到极至,两人一落一涨,张仲道竟不能追上他,奔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失去徐汝愚的踪影,又四处奔走寻找,直到天明,还是未能发现徐汝愚的踪迹,才颓然放弃。

张仲道想到他经过昨日大战武功又有突破,想来自保不成问题,就怕他心志未复的时候遭遇敌军,决定回新丰打探消息,若是在新丰一带的敌军无甚动静,徐汝愚也应平安无事了。

陈昂听方肃说张仲道一人返回,惊得手中热茶洒得一身也未察觉,急奔出去,抓住张仲道的手臂说道:“汝愚怎么了?”

张仲道将详情细细说出,方肃在旁说道:“敌营一直未有动静,想来徐汝愚现在还是平安的。”

陈昂担忧之色未减,紧蹙眉头,将张仲道延入内厅,除方肃外,将杂人摒去,将徐汝愚的身世详说给两人听,有些也方肃也闻所未闻。

陈昂叹息道:“徐汝愚是幽冀北静郡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这个秘密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月前去信北静郡王详告一切,北静王来信说,别鹤老人让徐汝愚东海事后前去别鹤山庄一行,意间是要将他立为世子。”

张仲道与方肃两人都未想到会是如此,惊诧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昂徐徐说道:“我本欲将漱玉嫁于他,日后也将陈族托责于他。现在新朝明存实亡,群雄割据争战数十年不休,只要徐汝愚掌握东海、幽冀两家的势力,再加上他本身惊天的绝世才华,天下重新一统的气机将出现在他的身上。”

张仲道与方肃未曾想到陈昂原来心中做这种打算,想想也是,陈昂几将族中可抽出的一切好手俱安排在青凤营中,此举便有要成就他的威名的用意在内。徐汝愚数月来能百战百胜,与他本身绝世的才华无可分割,但一支强大如斯的战力也功不可没。

陈昂颓然坐回椅子当中,双肩拢搭,全然不复有当代绝世高手的模样,沙哑声线凄楚:“从昨日起,我就知道汝愚绝对不会照我们为他设计好的路走下去,哪怕日后会是高高在上惟一一人,他也不会。”

陈昂缓缓抬头看张仲道,问他:“仲道,你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愿意回来,青凤营就拜托你了。”

张仲道微微摇头,说道:“徐汝愚走前留下的信,我能否看看,若是里面有我能做的,我愿意稍尽微薄。”

陈昂叫方肃将信取来,张仲道将之展开,既无台甫,也无具名,通篇一贯而下,乃时徐汝愚对东海战局的认识。

“伊翰文、阴维秀兵临城下,可想泰如局势已至最后关头,梅、席两家相争,不出此月当有分晓,若是让席家议降,可延稍许时日。寒冬将至,大雪飘覆,不利野外作战,许伯当应当奈不得拖延至明年春另生变故。公良友琴应不会迟于下月下旬登陆东海。若能将梅席两家决战拖延至下月,东海危局尚有一线生机。

父亲曾言,战术之利未关大局,若是要解东海之危,需在整个东海战局与之较量,方有可解之处。半年来,时时微挫青州军,实是要让伊崇武无功而返,将伊翰文推出来。伊翰文,伊周武之长子,庶出,不为伊周武所喜,虽才盖一族,然军权、政权悉被伊周武掳夺,此时他兵权在握,当不会再轻易交回,表面他与青州为一体,实则独立于青州之外。

此事可用,东海可安。若能逼他拥兵自重,与青州争锋相对,必有求于宛陵,两相媾和,宛陵诸军方能脱身南下,解决雍扬之围。”

看到这里,张仲道才完全明白陈昂何以说天下一统的机遇会落在徐汝愚的身上,徐汝愚通过一支千余人的青凤精骑,慢慢将许伯当的杀局解出一线生机来。徐汝愚每回扰袭青州军,总不下重击,张仲道还有不解,他只淡言:“把小狼打得太惨,老狼亲自窜出来就不妙,换另外一只小狼来就好。”是啊,只要伊翰文拥兵自立,东海就会出现缓机。

“可是如何才能逼他拥兵自力?”张仲道喃喃自问,俄尔想定,跪向陈昂,说道:“请族主授予仲道惊神诀。”

陈昂、方肃闻言俱是一惊,转念便明白他的意思。

陈昂说道:“你虽武勇过人,但要在近期内突破达到伊周武的那重境界,却是做不到的。”

张仲道神色坚定的说:“只要伊周武身受重伤,伊翰文便会少了这层顾忌。”

陈昂说道:“你去还不如我去。”

张仲道摇头说:“与伊翰文议和之后,还需族主主持大局,宛陵真正的大敌是公良友琴啊。”

陈昂颓然道:“你晚上来我静室吧。”

第六章 荒原悟道

徐汝愚只觉得要远离东海才能让内心平静下来,也不理张仲道在后面呼唤、追赶,一气发足向西狂奔,遇到坞堡、军营便绕避而过,而不是张仲道担心的那样心志尽丧。这一跑直至天光熹微才停歇下来,抬眼四望,都是陌生的景致,想想自己一夜奔行,疾若奔马,离开新丰怕有三百余里的路程。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东海乱局,暗道:要争就让你们争去吧,不是这家兴就是那家亡,又关我什么事,父亲常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又何苦掺合在内?

徐汝愚半年前离开幼黎花舫时跃跃欲试的心情,现在已荡然无存,只觉得寻着幼黎她们才能重拾往日快乐,如此想定,也顾不得青袄汗湿,继续振作精神向西行走,寻了一处清溪,合掌捧起冰冷的溪水浇在脸上,又喝了几口,终觉不过隐,将嘴按进水里,一顿牛饮,只觉畅快无比,奔走一夜的疲倦消去不少。

心中默忆昨夜随性所发的刺梅剑术,嘴角边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梅朵柔弱无力洒落,但还是在及体之前被他的内识捕捉住踪迹,攸然发剑击去,为免剑势将之荡开,徐汝愚敛住丹息,蓄在持剑手臂经脉之中,却不贯注到剑身。丹息长久蓄于百骸,不经周天运转,对本身会反噬,徐汝愚皆不顾得这些,只想击碎梅朵来渲泄心中的隐痛,挥剑越是顺畅,手臂之间积蓄的丹息已远远超过平日水准,鼓荡奔涌,无法自制,那一刻,徐汝愚只想了结自已,非但未将丹息击出,反而回攻自身,导致他受伤喷血。

心想:五觉归心的境界可让我凭借内识捕捉任何一处的攻势,丹息内敛不发,却使自己动作越发灵活,许多奇诡的空处都能后发先至,防守已不成问题,积蓄的丹息一击若中,只要敌人不是高过我太多,定然会饮恨我的剑下。

徐汝愚经脉破而后立,五年来经过先天丹息滋养修护,强韧之处,强过常人太多,若无利刃加身,天下能仅凭丹息置其于死地的人已然不多,根本不畏蓄积的丹息反噬会伤了自己,这招对他来说,将是以弱击强的一招,若是敌人强过太多,又是相当完美的防守招式,徐汝愚想到得意处,嘴角上扬,往日心郁现时一齐隐去,扯过一支苦枝,随性舞弄起来,觉得手臂中积蓄的丹息渐不能自制,一齐注入苦枝之中。苦枝耐不住如此强的丹息,顿时化为齑粉,飘飘荡荡的洒落下来。

这么强的丹息骤然注入,就是钢剑也无法承受,徐汝愚一时间很是失望,想得如此妙处,却全不实用,望着手中残留的粉末,想起自己刚刚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生无趣,心中起恼,运劲将粉末掷入水中。

粉末本是轻到至微的东西,但在徐汝愚贯注丹息其中掷去,尤如重上无数倍,竟能直直的击中水面,掀起微微涟漪,徐汝愚见此情形,心中一动,略想片刻,又眉飞颜开,拍拍自己的脑袋,骂道:真是笨啊,先注入丹息在剑身不就解决了。

虽是如此想,但分出丹息留在兵刃之中,又需将大部分的丹息控制在手臂之中,又要控制兵刃的丹息溢离,一切变得异常繁杂,使出的招式效果远不及平常出招。但是徐汝愚倔性起来,非要将此招完善不可,并名之曰:“星空飘香。”

一路西走,一路琢磨“星空飘香”的招式,一路为之神魂颠倒,累了寻棵巨树攀上,饿了,就捉来鱼儿,烤了吃下,不放盐,也不觉无味,只是一门心思琢磨丹息该如何控制才能使此招更有威力,走走停停,速度比寻常慢了许多,过了多久,也不甚关心,心想到了津水之畔,再去理这些凡务。

这日,一条里许宽的大河横亘在眼前,望着浩浩荡荡的河水自西向东奔行而去,才晓得自己方向感太差,已然偏到北面来了,眼前的正是天下第五大河:淮水。

淮水汤汤,寒水叠浪,水沫争出,洁白如碎玉洒归水中。

徐汝愚见那河心处隐然可见沙床,心想,此地的淮水浅窄,怕已是到了永宁清河府境内了。徐汝愚走到河边欲要捧水洗脸,骇然一跳,暗道:此时幼黎姐见了我也定然会吓一跳。此时,徐汝愚下颔、唇上长出密密的茸须,加上左颊暗红的伤疤,看上去又是憔悴,又是凶恶,加上一头乱贴的短发,却又让他显得十分怪异,难以诉诸笔墨。

徐汝愚心想可以借此吓唬珏儿一下,对自己这副模样却是很满意,又探近水面,细细端详起来。此时暖阳当空,直射河水,光影在河水中晃动,十分有趣,徐汝愚专心望去。不时有小鱼停在水中,徐汝愚见鱼儿御开水势,竟能悠然停在水中不被水流冲走,心中暗叹:义父曾言,万物生灵莫不是循至道而生,这小小鱼儿却也知道御开水势这种上乘的道,只是不知道它如何能够做到这点。

凝眸看向停在水中游鱼的细微的动作,心中虽有所领悟,却模糊不清,无法喧之于口,内心竟因此郁闷之极,又隐隐觉得,这其中的“道”对完善“星空飘香”大有作用,于是一路沿河西行,一路去观察水中游鱼,体悟其中的道。

徐汝愚的修习此时已达到一个瓶颈,所以才有不得开悟而心生郁苦的感觉,若是突破此关,便能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西行不久,遇见清溪,溪水澄清明澈,晰然见底,心想溪水更加清澈,更便于观察游鱼动静,想到江凌天的凌波游鱼步,心想:若是大哥在这里,就不用自己如此铭思苦想了。想返回雍扬去寻江凌天算了,又在内心否决此议,心旌摇摆不定,一时忘了自己的本意,但见溪水明净,清晰可辨溪石,鱼停水中,影落石上,若在空处。

心中一动,暗道:若在空处,御水为空,御水为空,御势为空也。

心中大喜,头顶枯草,双足向天乱蹬,疯子一般渲达内心的通达后的极致愉悦,拾起枯枝,漫天乱舞,不及片刻“扑”的一声从枯枝尾梢射出一道丹力,枯枝所指的空处“嘶嘶”传来撕裂之音,“星空飘香”技成也。

第七章 淮水汤汤

就在此时,河上“扑哧”笑声传来,拧头看去,一艘五丈余长的两层楼舫向河岸靠来,船桅高悬蒙裹绿纱的风灯,原来是一艘游艺天下的花舫。

船头站着六七人正向自己指指点点,当中一个发结双鬟的美婢俯仰掩面大笑,直扯旁边绝美的女子碧罗袖襟晃动不止,那女子秀发轻拢,自然挽了一个发髻,横插一支青玉簪子,环饰浅金色的贴金珠花,穿着碧绿碎花锦缎襦袄,丰腴身姿起伏有致,巧笑嫣然,流眸顾盼,竟与幼黎有几分神似。

徐汝愚一时看呆了,手还停在空中,摆着古怪之极姿势,也忘了起恼或是羞掩。船上众人愈发认定他是傻子,也就不像刚刚那般笑得凶了。

花舫伸出跳板搭在岸上,碧衣女子当先走出,踏上河岸沙泥,禁不住舒展躯体,慵懒神态毕显,她见徐汝愚呆若木鸡的望着她,心想:呆子也知道美的,媚然笑去,向他招手说:“傻子,你过来。”

徐汝愚见她直呼自己傻子,心中着恼,转身不欲理她,转念一想:你当我傻子,我就傻给你看好啦。蹦蹦跳跳的从溪口走到绝色女子身旁:“姐姐,你叫我?”

碧衣女子眉头一皱,咄骂:“谁让你这么叫?”

徐汝愚绕身转了一圈,四处寻找,口中呼道:“咦,谁让我叫的?”

碧衣女子见他傻得厉害,便不再逗他,想来问他也问不出明堂来,顾首看向身后身形颀长容貌俊朗的一名青年男子,轻言:“易公子,可知这溪叫什么样名字?”声音婉转悦耳,似为柔媚越音。

徐汝愚向那人望去,只觉他年若二十许间,身材伟仪,丰神英姿,眸光精闪,自有一番凌人的气势生出,又见那碧衣女子对他态度亲昵,心中泛起几分异样,暗哼道:高手都是这般模样,仿佛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见他眉目依稀有几分易封尘的模样,想起当年茶楼听人说起的江津易家那最小的公子易华熙来,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他。

再也不觉碧衣女子有什么相似幼黎的地方,不去看她,和衣躺在柔软的沙泥上,呆呆望向天空,心想只要他们离开,就越过溪口向西而去。

易华熙跟在碧衣女子身后,柔声说:“水姑娘,叫我华熙便可了,这溪虽小,名气却是不小,当地称为郦水,旧朝注《山水文》者郦钟元晚年隐仕于此,因而得名。”徐汝愚听了,心想:果然是他,他幼时在江津就素有美名,如此看来,不虚传也,此时他知道那碧衣女子是谁,她与江幼黎一样,是名游走天下的女艺水如影。

心中存了几分好奇,又想去看她一眼,又怕给她起了轻视之心,又想:现在自己是傻子,怎么还怕人轻视呢,翻身趴在沙泥上,装出呆头呆脑的样子,向四处看去。

这时美婢与三名乐师模样的中年人相继上岸,三名船工,乱坐在船舷之上,晒着冬日的暖阳,样子十分悠闲。徐汝愚心想:这花舫大多会去江津,若能搭个顺路船去江津,每日也是这般赖躺在船头,晒晒太阳,却也十分的写意。

美婢对徐汝愚四处乱瞅,也不避旁人目光,咄骂去:“你这傻子怎么随便就躺在这里,又脏又臭的,离远点。”

徐汝愚对她呵呵一笑,爬起来,凑到她面前,呲牙笑去,想要吓唬她。美婢见他呲牙贴面过来,心中厌恶,一掌格去,及身之际,丹息吐出。徐汝愚见她下此重手,全然不当人命是回事,心中不由愤愤,陡然想及自己正在装疯卖傻,忙将百骸中的丹息敛入小周天中,任由身体被她直直击飞,“砰”的一声重重撞在船舷上,复又落在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徐汝愚七脚八手的在水中挣扎,时而沉入水中,时而挣扎出水面,还不忘偷看各人的反应。见易华熙与岸上众人俱是饶有兴趣的在水中挣扎,心想: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又想:既然你们爱看,就让你看个痛快,心中恨恨难平,带自虐的快意,在水中尽心尽力的扑腾,口中呀呀乱嚷不休。

徐汝愚精通水性,装出溺水的样子就与真的一般,也不怕旁人看出破绽,觉得差不多,就凝息让身子缓缓下沉,准备诈死伏在水底。这时在船舷懒坐的三名船工中,跳下一人,分波扑入冰冷的河水,潜游到徐汝愚的身边,将他挟在腋下,双足踏水,向岸边靠去。

将徐汝愚拖上岸,双手合压在他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按下,对之进行施救。另两名船工也从船板走来,向易华熙等人作揖赔不是,又转身来埋怨他多事。那救人船工浓眉一蹙,也不惧易华熙在旁听见,说道:“虽说是个傻子,但好歹是条性命。”徐汝愚听了,暗中佩服他的风骨。只怕此时不醒,他又会用嘴来抢救自己,于是逼出腹中积水,装出悠悠醒来的模样。

两名船工见他如此反驳自己,一时哑口,又怕激怒易华熙等人,连累自己,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才是。却是水如影略感歉意,见没闹出人命,也就不去追问什么,只有易华熙眉头一皱,目中寒光一闪而过,想要说什么。

徐汝愚“噌”的跳起,口中直呼:“好冷。”在沙地上乱跳绕走。船工脱下露出棉絮的夹袄,递给他。徐汝愚接过,胡乱裹在身上,口中还是说:“好冷。”那船工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他说:“你要将湿衣脱去才行。”说着便去帮他。

美婢一掌将他劈倒,咄骂道:“你不怕污了小姐的眼睛?”

徐汝愚脱衣不停,瞬间就将湿衣卷在手中,裸出上半身来,见美婢举掌劈向自己,顺衣将湿衣丢过去,美婢一时不察,一掌正中湿衣,击出无数水花,散落得众人满头满脸。美婢最是狼狈,一头一脸都是冰凉的河水,粉脸气急发青,一个箭走逼到徐汝愚身侧。

徐汝愚惊惶跌倒,双足向她乱蹬。美婢习武虽久,但实战经验甚少,见他双足乱蹬,无懒样子,却三四脚中有一脚蹬在自己空处,恰好封住自己的攻势,当他是凑巧如此,却也没法子可想,心中又羞又急。旁人见了只当她是不愿去碰那傻子。

易华熙此时心中起了几分疑问,绕到徐汝愚侧后,提息一掌劈向他的后颈。徐汝愚身子腾起,凭空翻滚,直向美婢扑去。徐汝愚双手抱住她,将冲劲全御到她身上,易华熙掌中丹力却全数受下,运息逼出一大口鲜血,喷在美婢如花似玉的脸上。

美婢被半裸的徐汝愚抱住,冲倒在地,又被他一口污血喷在脸上,自出生来,何曾受过如此委屈,泪水涌出挂在脸上若带雨梨花,徐汝愚却觉得十分厌恶,待她稍一挣扎,就松手滚到一旁,闭息假装昏死过去。心想:若她再来打我,就一掌将她击毙,然后突围远遁,现在他星空飘香初成,信心大增。

美婢也不去擦拭脸上的泪水,咬牙向徐汝愚逼去,誓要将他击毙在掌下。那船工见这掌下去,傻子势必要丧命其手,忙滚将过去,拦在徐汝愚身前,说道:“请袖儿姑娘看在东林会的面上,掌下留情。”

美婢俏脸一寒,斥道:“东林会的牌子也是你小小一名船工能扛的。”作势欲要劈下。

水如影见袖儿说得过分,觉得事情到此也闹得有些过,刚刚见徐汝愚全无戒备的接下易华熙三成丹息的掌力,心中已无疑问,急忙喝止:“袖儿住手。”

袖儿却收手不及,一掌正中船工。另二名船工勃然作色,怒道:“东林会一个船工也是一条人命,请袖儿姑娘将我俩的性命一齐拿去,自会有东林会的人向袖儿找寻交待。”

水如影知道东林会甚是护短,即使一名微不足道的船工也要讨要个明白,知道袖儿坏事,自己从东林会永宁分会雇来三名船工,一起莫名消失,那就得罪天下第三大会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办好。

那名被击倒的船工悠悠爬起,站立在那里。水如影见了大喜,只当袖儿最后一掌已然收力许多,那名青年船工身子强健壮硕,似曾粗习过几天武艺,受袖儿虚击一掌,当然不会闹出人命,也不曾想到其他,易华熙也在她劈击的时候看向水如影,没看到她一掌的虚实,见不用得罪东林会,自是甚好。袖儿见自己三番数次见不中徐汝愚,信心已然被夺,见自己全力一击竟没打死一名普通船工,只当自己真的学艺不精,气力不足。只有那名青年船工心中最是纳闷,被袖儿一掌击中,跌倒在徐汝愚身上,一时气息全被闭住,巨力在体内乱行,气血翻涌,心中难受得直想死去。就在神志涣散之际,巨力奇异的冰释瓦解,心神攸然恢复过来,不明所以,只是他生性介直,也未想到徐汝愚在此只是装疯卖傻。

水如影数日来一直闷在船上,今日阳光和煦,乍见清溪明澈宜人,这才兴起下船走动,不想闹出这些事,兴致悉数丧去,便要返回花舫起锚离开。

那青年船工望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徐汝愚,心想:若是将这傻子单独留在野地,大半是不能活命了,单膝跪在水如影的面前,说道:“希望小姐怜悯他,让他留在船上。”

水如影见过他眼中坚定的神色,暗忖:虽是小小船工,志却不可夺也,又觉今日这事做得有些过,心中有了几分悔意,口中不耐烦的说:“好吧,就将他丢在甲板上吧。”

船上众人都以为徐汝愚不日就会不冶而亡,到时将他尸首丢入河中就是,就任他蜷缩在船首甲板之上,除了那个船工,也没旁人去搭理他。不想他傻人命硬,三四日一过却缓过来了,整日懒懒散散的躺在甲板上,好吃好睡,却也不畏寒风霜露。

一路行来,易华熙与水如影不似急于赶路,日航夜泊,若遇晴川芳草,常常泊岸去寻幽探秘一番,虽说离江津只有五六百里水路,足足走了十多日还没到。徐汝愚乐得逍遥,整日躺在甲板之上,看那日月之行、星汉灿烂,只觉寒风瑟瑟,澹澹水波涌动,簇击船底,水声微微,仿若重回幼黎花舫的光景,让徐汝愚心醉神迷,也不觉得船行得慢。心中默默将以往所学的招式、心法一一从心中滤过。跟随吴储之时,年龄尚小,吴储所述的武学大多词诘义奥,纵使他聪颖过人,十句之中往往也理会不到一二句,吴储也不指望他能明晓通透,见他不解,便要他生记死背下来。这半年来习得步云轻身术,在宛陵跟随长叔寂学拳义,自行修习碧落戈、惊神枪,却因为战事繁冗,未曾有时间好好对自己所学清理一番,所学重形轻质,只能说是初具神韵。

新丰城下心神进入五觉归心的境界,又在野梅之侧无意使出“星空飘香”的剑招,一个月来为重演当时剑招,一直苦思剑意,直至清江溪口,豁然通悟,从停水游鱼的身上悟出“御势为空”的道,使出真正的“星空飘香”来,此时他的武学造旨上升到一个崭新的境界。每日去看轻云流卷,散聚无踪,微风绕掠,拂面触肤生寒,沉日壮美,小星诡艳,一切皆循至道而行,每每灵觉涌现,自认为悉数掌握的武学招法,一齐生出许出疑义来。徐汝愚心中欢喜,知道这是自己境界提升、眼野放开之故,这诸多的疑义实则一直存在于那里,只是以往自己修为不足,无法意识到而已。

以往吴储让他默记的许多东西,这多许年来也遗忘不少,却在这时又忽忽复苏,重现他的脑海之中,徐汝愚若有疑问,也不刻意去回忆吴储所言,心想:那些被埋入内识深层的东西,只有自己灵感突现的去触及,回忆是轻意做不到的,即使自己强行忆起,还是无法真正领悟其中奥义所在。这许多日来,虽然觉得参悟甚慢,但是获得也是不少,只觉露天躺卧很合他的心意,即使现在有人让人睡入船舱之中,他也打定主意死懒此处不走,傻子自有傻办法。

呆看日头,日光柔和,再无刺目的感觉,心神一动,随即脚步声起,知是那日维护他的船工来了。徐汝愚不是从声音判听出来,而是更加玄妙的感觉直接只是还很模糊的把握到他的存在。

船工二十岁左右,被河风吹得紫红的脸膛,笑容憨厚实在,目光炯炯有神,满是亲切的注视着徐汝愚,轻声说:“我娘常说我贱,我说啊,你的命比我还贱。”

徐汝愚咧牙对他一笑,看他眼窝略深,鼻胆下垂,似是苗夷南人。想到他那日不顾触犯众怒,也要维护自己,自己还要欺瞒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又怕告诉他实情,他不擅作伪给易华熙等人看出破绽来,自己就无从如此逍遥的乘顺路船了,心中一时犹豫不决。这时,心神一动,知道美婢袖儿来了。

袖儿事儿回想那日情形,觉得事有可疑之处,偏说不出那处不对劲,也未与水如影提及,常常悄无声息的潜至徐汝愚的身侧,也不知道徐汝愚能够提前发觉,见徐汝愚还是与以往一样,目光呆呆看着刺目的阳光,也不知目眩眼痛,口水从嘴角溢出,流到领口,那船工还不忘用手去擦拭他腮边的涎水,想起那日被他扑倒的情形,心生厌恶,俏面生怒。

“梁宝,你给我让开。”说着,袖儿将那船工推在一旁,叉腰俯看徐汝愚,只见他深瞳湛然望向身后空处,一时怔住,暗道这傻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眼睛,一层轻红起雾似从颈部掩上来,一时忘了要来做什么,起身对船工俏脸绷紧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梁宝看着她娇好的羞脸,杏目含怒盈盈流波,转身而去的身姿妙曼,一时看痴了,呆呆站在那处,任凭一阵阵寒风吹漫而来。

徐汝愚暗道:你性子如此耿直,怎么会看上这样恶毒的女子?徐汝愚虽说对幼黎眷恋之情日深,但对男女之情却还是不解,男女萌生感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言,何况梁宝见到袖儿之时,全然不知她的心性如何。

梁宝叹了一口气,走到甲板前端,伸展一会儿手脚,便打起拳来。徐汝愚偷看他打拳已有十余日,初时见他一套拳打娴熟无比,招式寻常之极,使将出来也没什么威力可言。那日徐汝愚虽说御去侵入他体内的丹息,但他的百骸诸经应稍稍受损才合常理,即使他体魄强健,常人也是无法阻止丹息对经脉的侵袭,他却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让徐汝愚心生诧异,只是一直无暇得机去探究他经脉的情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见他拳打得虎虎生威,却无半丝丹息溢离,心想他会不会与自己一般将内息完全敛住。琢磨了数日,又觉不像,直觉他在施展这套拳路时,丹息会自行收敛,并且船工即使修得丹息,也是极其微弱,但根据那日身受袖儿掌击时的情形,这丹息却是极为精纯。

前两日,梁宝一改晨昏练拳的常态,半夜起身自言自语似的对徐汝愚说了一些关于袖儿的痴话,就在星空下打起拳来,或许心中存有柔情,拳不似平日打得刚健,舒展缓柔,直欲要渐渐溶入星空一般。徐汝愚见他招式虽无威力可言,另有一种古拙的感觉,其间生意盎然,徐汝愚冒险封闭五识,完全用“五觉归心”的内识去查看他,竟能隐约看出他拳路在星空下的轨迹。

这种古拙的拳法敛住了梁宝体内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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