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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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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此?容雁门西略蜀地,巫氏负隅顽抗,巫青衣是巫人立之女,容雁门将其虏获,怎会让她随使节团来我江宁,赵兄可曾想明白其中关窍?”

徐汝愚在芜州与霍青桐会过面后,便回江宁,赵景云料想江宁在历阳的完胜让容雁门再也不能轻视江宁,容雁门必将派遣亲信到江宁来试探虚实。赵景云便自告奋勇留在芜州等候南平使节,化名赵铭臣先与元逊等人接触。

赵景云微微一笑,问道:“鸿鸬司那边尚缺接待的官员,慕秋可以毛遂自荐。”

巫青衣过惯幽居的日子,船行水上十余日,也不觉疲惫,在驿馆歇了半日,待午后元逊让人送来可在江宁城中行走的文牒,便想去看看江宁的风物,让侍女去请元逊。元逊早得容雁门命令,出使期间,不约束巫青衣的行踪,见巫青衣让人来请,心忧初临江宁不知城中治安如何,念及闭在驿馆中也无头绪,便与巫青衣出了驿馆。而此时,元拱辰以江宁使臣的身份被邀去鸿鸬司与梅铁蕊见面。

元逊不惧江宁城中会有人对他不利,只要求鸿鸬司派出一名小吏的陪同,乘着驿馆的马车,沿着内龙藏浦西畔的青石街北行。元逊坐在车内,心里念此行未必如意。江宁只认同元拱辰南平使臣的身份,将他这个副使弃置一旁,不单今日鸿鸬司的夜宴没有自己的位置,明日青凤府的约见也点明让元拱辰一人前去,或许临到离开江宁,未必能见上徐汝愚一面。

两辆马车折入西去的一条长街,徐汝愚将江宁城向西延伸,在西城之外再筑城池,为新西城,这条长街正是往新西城而去。新西城新筑不久,然而店舍林立,人声鼎沸。随徐汝愚进入江宁的各家势力,应徐汝愚的要求,多将产业置在新西城里,这新西城已聚了几分东南的繁盛,特别鸡鸣山一带,与内龙藏浦的东市可相媲美。城池西拓,鸡鸣山成了城中之山,约二十余丈高,居山之巅,可望江宁全城。元逊等人所行的长街可直驰至鸡鸣山下,沿坡道而上,亭台楼榭矗立两侧,到了陡峭之处,一条石阶垂下,石阶尽处,鸡鸣山巅则是江宁叠烟阁。

马车行至鸡鸣山,元逊、巫青衣便下了马车步行,巫青衣一贯以青纱蒙面,然而行人乍然间瞅见她那双清亮眸子,已是失魂落魄。

陪同官吏与元逊、巫青衣说道:“叠烟阁中酒居东南第一,临鸡鸣山登高饮酒,乃是江宁文士的雅好。”

元逊轻声笑道:“江宁酒由江氏专营,叠烟楼中的酒自然不能比别处差。”也不看陪同官吏脸上的尴尬之色,侧头与巫青衣说道:“叠烟楼由江凌天之妹江雨诺经营,想必青衣姑娘愿意见她一见。”

巫青衣笑道:“江雨诺名满江宁,虽为女儿身,却不弱于男儿,她未必愿意见青衣咧。临到向晚,青衣请元将军饮一壶云溅雪。”

江宁西市便在鸡鸣山后,与别处市集建在厢坊之中不同,江宁西市虽然也按厢坊布局,但是厢坊外壁打通,元逊诧然问道:“这西市到了夜间何时闭市?”

陪同官吏反问道:“西市厢坊没有大门,外壁又都打通,如何闭市?”

元逊娴熟兵法,在政务上也颇专擅,城邑将市建在厢坊之中,临夜关门闭市,夜深之后,不单市集中不许留人,便是长街之上也禁民众行走,江宁偏偏与别处不同。

元逊默不作声,随巫青衣在市坊之中流连,微微敛起的目光看似无精找彩,却不漏过一处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心里却是相当惊诧万分,虽说初临江宁,看不了太深的地方,但是仅凭目之所见,可见江宁对城中住民的控制力相当宽松。

城邑的存在,主要体现在统治与军事上的价值上,对城邑住民的控制相当严格,看到江宁城中的情形,元逊不禁怀疑起自己心中对城邑的定义。

巫青衣虽然看不到这么深远,但是也能感觉到江宁与别处的不同处,似乎在江宁行事,稍微出格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可的。适才过街角之时,听人口里直呼“徐汝愚”其名,陪同官吏听了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仿佛正应如此。

天时渐晚,淡淡的暮色拢过来,巫青衣也觉疲惫,众人一起往叠烟楼而去,转到鸡鸣山的正面,只见坡道上去不远围了一圈人,人群之中传出争执之声。元逊为防止意外,与巫青衣站在远处看着。听了一阵,只是污言秽语,听不出因何事争执,人群之中又传过“扑扑”相击之声,想来争执无果,诉诸武力。围观的人禁不住拳掌相击的劲气,给逼开去,露出口子,让元逊、巫青衣可以看见里间争斗的情形。却是六名少年在那里相殴,一名少年靠着道旁一丈高的石兽,抵住五人的合击。六柄长短兵刃散放在一侧,六名少年都未想到取兵器对敌,让元逊心里有些诧异,侧头对陪同官员说道:“这六名少年都穿着江宁的军服?”陪同官员露出尴尬神色,说道:“青凤卫不多久便会过来,便是叠烟楼的人闻讯赶来也成。”

仅凭拳掌激发的劲气就能将围观的人逼来,六名少年的身手,让元逊看了暗暗心惊。尤其当中那个以一敌五的少年,年纪最幼,约有十四五岁,拳脚开阖之间,已有几分气度,相比其他几名少年,他的气劲还弱一些,偏能将五名少年封在外围不让近身。五名少年见不能欺到他身侧,目光瞟到一旁地上的兵刃。被围少年脸上毫无惧色,趁身前之人一时不意,封住其横肘,向左荡开,见他露出胸前空门,猿身钻入那人怀中,恰让过其他人的拳脚,贴上身时,右掌寸击,将那人猛的撑开,右脚顺势拐击,脚出无功,侧移一步,退了回来。

吃招的少年被撑开一丈远才收住脚步,嘴角溢出血迹,挥袖抹去,目光落在一旁地上的兵器,走过去拾起一柄铁剑,又重新走上前去。陪同官吏脸色大变,正要走上前去,却见被围攻的少年大喝一声:“你要不要脸,打到现在又想起用兵器?”贴着石兽向后一退,让过刺来的铁剑,跃上石兽脊背,疾步踏上兽首,也不理向上窜击的剑掌,向前一扑,高高跃到空中,蜷身坠下,险避过反撩的铁剑,滚到那堆兵器边,捞起一杆银枪,也不待站起,躬身如月,枪出月心,攒击而去,出六尺处,兀然荡开数点枪影,分刺五人。

五人大骇,疾走数步退到枪势之外,由持剑少年将那人缠住,其他人纷纷取来兵器,六人又缠在一处。见他们抄起兵器,众人再也不敢站在近处围观,忙不迭的让开。持枪少年气力较弱,斗了一会儿,招式已渐渐变形,又让那五名少年围在到石兽之前。

元逊见那陪同官吏说道:“那名少年给逼到角落,银枪使不开,再不弃械认输,只怕会受伤。”

陪同官吏脸色沮丧,暗忖:这时候哪容自己上去劝阻?说道:“他们都是演武堂的少年将军,不是青凤卫的人过来,卫戍军也拆不开他们……”抬头见坡道上下来一辆马车,心里一喜,说道,“他们挡着道,马车过来,想必会让开一下。”

马车行至近处,六名少年犹有未觉,持枪少年正击身前横刀,让其格开,收势不住,刺在马车辕木之上,辕木受不住枪尖吐出的丹劲,轰然碎裂,套车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处乱踢了几下,落到地上,就奔了出去,将车夫猛的拉下车;车厢前倾,半截辕木支在地上,倾倒道侧。

六名少年眼见闯下祸事,也顾不上再争斗,提起兵器便要四散离去,却见车厢后闪过一道白影,大喝一声:“看谁敢逃?”随手将身前两名少年掌中剑夺下,丢到地上。

持枪少年已奔出数步,闻言捞起衣襟蒙住脸,向山上掠去。山上一人身着青衫,见持枪少年向自己奔来,横挡在他的身前,持枪少年也不及看清楚,提枪便刺,枪刺到那人肩上,才看清那人的脸,忙硬生生的收住枪势,转身又向山下奔来,也不敢向白衣人靠近,却听白衣人喝道:“景略,你蒙起脸来,别人就认不得你吗?”

少年猛的定住身子,僵站在那里,缓缓转过身,将衣襟放下,露出清秀的脸来。

元逊诧然望了白衣人一眼,暗道江宁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身前这人的修为比李公麟还要强上一筹,现身震慑住六名闹事少年,看来也是江宁重臣。抬着见挡住持枪少年的青衫人徐徐走下来,走到近处,元逊禁不住脸色微变,白衣人身手虽强,但终究有迹可寻,便是这青衫人站在眼前,看似寻常,却偏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元逊暗叹一声,已知眼前青衫人是谁。青衫人如有所觉的投来一瞥,目光转落在巫青衣的眸子里,停了一瞬。

巫青衣忍不住问道:“那人可是徐汝愚?”

青衫人修为已至无缺之境,站在那处,与天地溶为一体,低于他这种境界的人再也无可能锁住他的气机,招意不能锁住敌手的气机,再强的招式也发挥不出万一的威力。早间传言徐汝愚已至宗师境界,元逊只当江宁夸言,临到此时,才知确实如此,若非在天机雪秋身边随侍数年,元逊也不可能认出徐汝愚已至无缺之境。

第三章 意外相逢

元逊认出青衫人正是徐汝愚,也猜到白袍人应是青凤卫统领樊文龙。倒是对巫青衣能一眼认出徐汝愚来,心里十分惊诧,鸿鸬司的官员在一旁,用丹息控制声线十分失礼,元逊也只有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不问。

暮色渐深,巫青衣没有修炼过丹息术,看不清远处,却是青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之时,自己也真真切切的看清他清俊的面容,隔着两人之间深沉的暮色在那人眸光里瞬间融化。在目光相接的一瞬,巫青衣便知道他就是徐汝愚了,眸光落在倾在路旁的马车,暗道:车中坐着何人?

樊文龙也看到元逊等人,眸光向这边一轮,侧脸望着倾倒在路边的马车,脸上露出苦笑,暗道:此时让珏儿夫人下马车,珏儿夫人只怕落不下脸来。

百夷军转为卫戍军,其中最精锐的两千将士给选入青凤卫,又从各地军屯中挑选取两千健勇,共组成四千青凤卫精锐,徐汝愚返回江宁城不久,樊文龙也返回江宁开始训练青凤卫,彭慕秋从津门返回之后,出任青凤将副统领。徐汝愚日常出行,多由樊文龙、彭慕秋两人领着精卫随行。

修筑城池,常在城中另筑高台,驻精兵,以此控制城中全局。鸡鸣山是新西城的天然高台,徐汝愚却没有在鸡鸣山上修筑军事营垒,反将鸡鸣山让给江凌天之妹江雨诺建造叠烟楼。叠烟楼与珏儿所住的溅云阁是江宁城里最高的两处建筑,但是站在溅云阁中,视线让一道矮岗挡住,看不见内龙藏浦两岸的夜景,更看不见新西城这边的灯火。珏儿夜里喜欢看城中的灯火,常求着徐汝愚一同到叠烟楼来。

天时向晚时,徐汝愚听侍从说珏儿去了叠烟楼,便与樊文龙私服出来,在叠烟楼小饮一番,想着满案的文书留待明天,免不了让邵海棠等人数落,便与珏儿、樊文龙赶着回府,珏儿乘车先行,徐汝愚、樊文龙落后一些,料不到街上少年争斗,将车辕击裂,惊马脱缰逸走,马车也倾倒在路边。

徐汝愚目光扫过六名少年,斥道:“景略去寻回惊马,其余五人过来挽车,当街械斗,难不成演武堂的校场太小了?”

五名少年见徐汝愚让他们当街挽车,愣在那里,五名少年以梅铁蕊幼子梅洗晴为首,今日在街上围住蔡景略,以五围一,只略占优势,已是十分丢脸之事,再被责罚去挽马车,心里俱想:这要传到演武堂去,颜面何存?偏又生不出胆子开口求饶,斜着眼睛去睃樊文龙,心里希望他能言语一声。

樊文龙轻咳一声,低声喝斥:“还不快给夫人挽车?”

梅洗晴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此时的幼黎夫人不会出府夜行,车中只能是珏儿夫人,惊了珏儿夫人能够挽车免责已算得上天大的幸事,哪里还有胆再去考虑丢不丢颜面的事?此时数名青凤卫过来,给徐汝愚、樊文龙见过礼,便抬着跌倒受伤的车夫离去,蔡景略也不敢再提械斗之事,循着惊马逸走的方向追去,梅洗晴等人抓住断裂的车辕各处,拽着车往东城行去。

元逊见徐汝愚等人离去,与巫青衣说道:“车里乃是江珏儿。”望着鸿鸬司的官员,脸上露出不屑,笑道,“世人只知妻妾,江宁却有两夫人,元逊受教了。”

幼黎与珏儿本有主仆之分,然而一同嫁给徐汝愚后,并尊夫人之位,在当今世上,算得上惊世骇俗之举。

巫青衣脸上略有落寞之色,低语怜声:“惟有女儿身才识得徐汝愚之心。”

元逊微微一怔,惘然不知巫青衣此语何意,望了巫青衣数眼,终是没有问出口来。

陪同官员倒料不到巫青衣会替徐汝愚说话,望了一眼她露在青纱外面的明媚双眸,暗道:青纱下藏着怎样一张销魂蚀骨的美貌面容?元逊心想徐汝愚、樊文龙等人应是刚刚从叠烟楼下来,更想上叠烟楼一观。

此时从鸡鸣山西崖转过来三人,巫青衣借着从西崖壁上挑出来的照路风灯看清右侧青年书生的面容,“呀”然惊呼,周围的人都向这边望来。

青年书生看见脸蒙青纱的巫青衣,怔望了片晌,恍然间记起青纱下的娇艳面容,转身就走,中间的汉子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巫兄,不是说好去叠烟楼饮酒,你怎么转身往回走?”然而左侧一人身着褐色麻衣,怔怔盯着巫青衣露在青纱外的眉眼,惘然不知身边两人的动静,嘴里喃喃自语:“我只当如嫣已是世间绝色,料不到世间还有与之相齐的容颜。”嘴里说着话,大步向元逊、巫青衣走去,躬身长拜,说道:“小子秦钟树,见过姑娘,想来姑娘初临江宁,如若不弃,请让小子为姑娘引路。”

巫成正让冯哥儿拉住不能离去,想不到秦钟树却走上前去,无计可施,只得与冯哥儿走上前去,长揖施礼,说道:“巫成见过青衣小姐。”目光却盯着一旁的元逊,心里思量此人的身份。

巫青衣及笄之日,巫族在陵水之畔筑青衣城,为巫青衣的女儿城,巫成以小宗之子的出身出任青衣城守。巫成以为青衣城位于成渝腹地,只待巫青衣出阁之日,自己便可以真正的拜将领兵,料不到五月之初元拱辰会率领一千虎贲郎奇袭青衣城。巫成虽然能够脱身,但是青衣城失陷、巫青衣落入敌人之手,成渝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外,返回渝州只能落个斩立决的下场,遂潜出成渝郡,混在流民之分,流落到江宁境内,另图生计。

秦钟树在宣城说战,巫成适时也在宣城,便每日都去宣城得祥楼听秦钟树说战,与秦钟树倒是有几分点头之交。秦钟树与曹散、冯哥儿见面之后,被曹散先领去历阳,随后又从历阳前往回到江宁。虽然秦钟树热衷仕途,但是徐汝愚终日拒不见他,旁人也无胆再用他,他与冯哥儿一同江宁城里厮混。

巫成心里十分仰慕秦钟树的能耐,也知道像自己这样身份、来历都不明的人想在江宁谋个出身十分困难,心里想跟着秦钟树或许多几分可能,便随后也到了江宁。

巫成出手阔绰,也能吃酒,更有常人不及的见识,秦钟树与他喝了几次酒,已是以兄弟相称,也介绍他给冯哥儿认识,巫成倒没想到乍看不显眼的冯哥儿在江宁城却算得上一号人物,最主要能通过他接触到寇子蟾这样的人物,巫成便更加热忱。

这一日,三人也来叠烟楼饮酒,在鸡鸣山的坡道之上遇见元逊、巫青衣等人,骤然之间,巫成惊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让冯哥儿一把抓住,挣脱不去,心里怔怔一想:此时在江宁相遇也无大碍,只是不知道青衣小姐为何出现在江宁城中。巫成一直以为巫青衣会被南平某个有势力的将军收入房中。

秦钟树听巫成口里唤眼前的美人为“青衣小姐”,乍然间微张着嘴,说道:“西南雅秀巫青衣?”完全没有去想巫青衣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江宁这个问题,只是痴痴望着巫青衣有如明月的眉眼。

鸿鸬司官员向冯哥儿打了个揖,说道:“冯将军,鸿鸬司执事陈明杭陪同南平副使元逊将军与青衣小姐夜游江宁城呢。”

寇子蟾出领议政堂,乃是文吏,冯哥儿担任他的侍卫长,只是哨尉之职,在江宁只能算是个没影儿的官,不能述品阶,陈明杭虽然只是鸿鸬司执事,却比冯哥儿的地位高许多,向冯哥儿作揖行礼,自然是看在寇子蟾的面子上。

冯哥儿是知趣之人,忙回礼,也知他挑明眼身两人的身份,乃是要他三人远离南平副使与巫青衣。这其中的道理,秦钟树只要身上一根毫毛便能想透彻,只是乍遇巫青衣,哪里说不见就不去见,只当不知,冯哥儿给他使眼色,也只当不见,嘴里不停的对巫青衣说道:“……江宁算得上东南钟秀之地,小子在江宁居住也有一些日子,请让小子为青衣小姐解说一二……”

巫青衣眉头微皱,藏着几许不快,元逊见眼前此人虽然为巫青衣美色所惑,但是谈吐却卓而不凡,也装作看不见陪同官员与巫青衣眼里的不快,邀秦钟树三人一同往叠烟楼去。

江宁各府司的衙署坐落在青凤府之前的停凤街两侧,与青凤府之间隔着挹江大道,司闻曹的衙署紧挨着挹江大道,衙署后门与青凤府的侧门隔街相望,屠文雍、赵景云、曹散等人均可以不用通报,直接从侧门进入青凤府向徐汝愚直禀军情。

屠文雍出青凤府前衙侧门,越过青石街,从后门进入司闻曹衙署,身后紧跟着两名司闻曹的属官。曹散站在中庭之上,见屠文雍穿过回廊向这边走来,忙迎上去。

屠文雍说道:“子散,有什么事情非要让我此时过来?大人心里也相当惊诧,让我过来问过何事,就回去回话呢。”

曹散说道:“正是不想让大人知道,才没告诉他们实情。”手指着派去寻屠文雍的属官。

屠文雍诧异的望着曹散,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自己正让徐汝愚拉去内府协助署理政务,曹散让人将自己请回,自然是十分急迫又相当重要的事,然而如此十分急迫且重要的事,却要瞒过徐汝愚?

曹散说道:“秦钟树正与元逊在叠烟楼饮酒,此外还有巫青衣、冯哥儿、巫成以及鸿鸬司的执事陈明杭,巫成似与巫青衣早就相识。”

“啊。”屠文雍谔然相望,确实是十分棘手有事情,若让徐汝愚知道,大概会撇嘴笑笑,不许靖安司有所处置。大概江宁诸公都不希望看到元逊将秦钟树带出江宁。

“容雁门将元逊遣来江宁试探虚实,我们置之不理,料他也不能有何作为,却想不到秦钟树这一变数。”

屠文雍见曹散紧盯着自己,微微一怔,说道:“此事要瞒过大人做处置,我也不敢拿主意,快去请邵大人与寇大人。我先去后面推延一声,免得大人生疑亲自过问此事。”

正要转身,却见樊文龙从门卫的引领下走进来,屠文雍微微一怔,问道:“文龙,大人有什么吩咐?”

樊文龙说道:“文雍到梨香院之前,我随大人与珏儿夫人正从叠烟阁出来,在鸡鸣山脚上遇见元逊、巫青衣等人。”

屠文雍小声问道:“大人猜到了?”

“子散神神秘秘派人来请文雍回衙署议事,偏又不让我们知道何事,大人刚遇见元逊不久,想不往这上面猜也难。大人说,秦钟树真要随元逊出江宁的话,靖安司的人手稍有不足。”

曹散说道:“派人先将秦钟树拘禁起来,即便元逊看出秦钟树的价值所在,也应无计可施。”

樊文龙说道:“大人让我问子散一句话:秦钟树未叛出江宁之前,靖安司可有理由拘禁他?”

屠文雍微微一怔,此事徐汝愚业已猜知,已不能瞒着他私下做处置,问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樊文龙说道:“大人说,容雁门与临湘旧朝之间应会发生什么,理清此间脉络,尤为重要。”有天机雪秋的支持,容雁门在南平向来是大权独揽,超过四分之三的南平兵马统属容雁门旗下,元逊乃是容雁门遣来试探江宁虚实的,本不应再出现元拱辰这一人物来。赵景云在芜州看到元拱辰与元逊时,如获至宝,心知南平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无间无隙。樊文龙又说道:“大人说巫青衣出现在江宁,却是十分有意思的一件事,大人说这话时,正看着李公麟将军送上来的那副丹青,我也猜不透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散说道:“那个唤巫成的或许知道些东西。”

第四章 计算佳人

粉白墙壁悬挂一副丹青,画纸上妙龄女子执着团扇倚立,脸上的一双眸子还未点出来,却能让人感觉出来她正凝望着窗外滔滔东逝的江水。

徐汝愚反剪着手,立在画前半晌不语,目光落在应该画眸子的空处。邵如嫣慵懒的倚在锦榻上,随手翻着长案上的文书,眸光却落在徐汝愚的身子。

邵如嫣娇懒立起,移步至徐汝愚身侧,随他一样盯着画上女子的脸,说道:“想来她的眸子清如水吧,你站在这里有两刻时辰了。”

徐汝愚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明白李公麟为何不敢画她的眸子。”

邵如嫣眉头微蹙,说道:“李公麟画人物亦有十载,他尚且不敢落笔,难道巫青衣真有倾城的绝色?还是说李公麟自觉此时不是他巅峰时刻,摹画不出巫青衣让人神魂颠倒的双眸?”

午间李公麟将未画完的人物丹青呈上,徐汝愚将其悬于壁上,无事时目光总会往那处扫去。邵如嫣颇为自己的容颜自负,此时语气也掩不住酸涩的味道。

徐汝愚说道:“天道无情,遂有绝情道,天机雪秋在元氏千机诀的基础之上创出千古逆流诀,可谓旷古亘今的一脉武学,天机雪秋便是凭着千古逆流诀获得与天师褚师端分庭抗礼的宗师地位。然而人易生情,修千古逆流诀已为不易,何况在修炼有成之后,要长年维持绝情之心境,更是不易,所以能够修炼千古逆流诀者亿万人不足一也。天机雪秋为西南武尊,平日在其身边行走的武者绝不在少数,然而天机雪秋成名六十余年来,门下只有先父与容雁门习过千古逆流诀。”

邵如嫣怔望着壁上的佳人,说道:“莫不是巫青衣与千古逆流诀有什么关联?”

“公良小天与容雁门的虎贲八侍虽然没有真正修炼过千古逆流诀,但是常年在天机雪秋与容雁门身边行走,道心也受到相当的影响,我籍之稍能窥得一些千古逆流诀的皮毛,千古逆流诀所谓的绝情道乃是为己之道,追求自身的存在之感,与其说绝情,不如将情感都投入到自己身上。”

邵如嫣讶道:“修炼千古逆流者岂非极端自私自利之人?”

徐汝愚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亦不能如此说,萌生道心之后,便能真真切切的感觉生命之可贵,悲天惘人之情,也是由此及彼,由己及人,正是感觉到自己生命的可贵,才会去珍惜他人的生命,千古逆流诀只是走上为己之道的极端,即便外人看来,修炼千古逆流诀的人对自己也是相当的苛刻。”

邵如嫣伸出玉葱纤指,抵着下颔,凝目望着徐汝愚的侧脸,说道:“所谓绝情道不过将情内敛,不施之他人,若是有谁将一颗芳心系在这样的人身上,可真是苦了。”

徐汝愚想起梅映雪的绝世容颜,微微叹了一声。梅映雪返回江宁之后,便隐居梅宅之中专注于武道。梅族稳居江宁世家之首,族内存在一位绝世高手的作用要强过将其嫁于别家,梅铁蕊自是由之任之。

徐汝愚暗道:或许只有也修千古逆流诀,映雪才能斩去最后一缕情丝。

邵如嫣料不到徐汝愚会想那么远,此时仍念着巫青衣与千古逆流诀有什么关联不成?怔怔立了半晌,兀然娇呼:“你是说容雁门因为巫青衣破了千古逆流诀的境界?”

徐汝愚说道:“若是巫青衣不随元逊返回南平,只怕真相就是如此?”走到长案坐下,满案文书之中,倒有三分之一是与南平相关。

邵如嫣怔然说道:“巫青衣的那双眸子果真如此夺人心魄,容雁门也算宗师级的人物,你也认为那个女人仅凭一双眸子就破了他修炼数十年的道心?”

徐汝愚笑道:“容雁门心中所念甚多,即使是天机雪秋,其千古逆流诀境界也称不上圆满。容雁门对自己苛刻不假,不容自己对外物生情,然而他将巫青衣驱离自己身边,不单如此,更是为了保全巫青衣的性命。”

邵如嫣不解其意,斜着螓首,欲要开口相询,只凝望着徐汝愚眸光落在空处,幽邃的双眸闪着奇异的魅力,一时怔住,忘了问他话,心旌摇荡,心想:你虽然修的不是绝情道,但是心中却有着太多的坚持。

徐汝愚自顾自的说道:“父亲动了众生之情,甘愿将一身修为废掉,天机雪秋自然不愿看到另一名弟子毁在女人身上。‘毁在’……天机雪秋或许会如此想,巫青衣返回南平已是绝命之途,只不知她心里有没有这种自觉。”

邵如嫣说道:“你会让巫青衣留在江宁?”虽然未曾见巫青衣一面,但是想及她返回南平极可能会殒命天机雪秋掌下,邵如嫣也抑不住不生怜惜之情,又觉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相当奇怪,暗道:自己怎会希望她留在江宁?

徐汝愚长叹一声,说道:“巫青衣是计眼所在,针对南平与容雁门,没有比巫青衣更有用的棋子了。”

邵如嫣心里突兀起了一股怒气,说道:“女子虽有绝世容颜,在你男儿心里也不过只抵得上一件物品,我只当你与他人不同,料不到你也是如此。”

“天地如局,人莫不是局中的棋子。”

“你现在却将他人当作你局中的棋子。”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做棋子自有做棋子的自觉,随意摆布其他的棋子,只会徒生困扰。巫青衣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定度,我决计不问的。”

邵如嫣说道:“若是你手下哪位谋士与你心意相通,你又如何?”

徐汝愚徐徐说道:“我也是一粒棋子啊,你以为我能如何?”

邵如嫣说道:“巫青衣真能破去千古逆流诀的道心,容雁门若是不甘心一身修为就此废掉,便会遁入空绝杀戮之境,那时的容雁门便是手握数十万雄兵的人间之魔,即使对江宁更有利,想必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可知道你修的是泽生之道。”

徐汝愚推案站起,叹道:“泽生之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尸横遍野,血流于途?”

邵如嫣心想:不说爹爹,便是屠文雍、赵景云等人心思也敏锐得很,不难看出巫青衣的存在是容雁门的破绽所在。即使巫青衣最终能留在江宁,天机雪秋会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容雁门身边的人或许更愿意看到一个死去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巫青衣,只是他们尚没有看出巫青衣的威胁罢了。

徐汝愚见邵如嫣侧着头陷入沉思之中,弹指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笑道:“不需为此事多虑了。南平正对成渝用兵,巫青衣却对此无动于心,看来巫青衣最适合修炼千古逆流诀了。”

邵如嫣娇嗔道:“巫氏对巫青衣可曾有过一分真心?不过看到她的绝色容颜,有所图而已。婚姻之事,多是因于利益,一如盘中明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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