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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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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辉映,冷光流甲,长夜里,历历蹄音直催人心。

江凌天策马飞驰,直至青凤将军府才翻身下马。府门前高悬八盏风灯,内外映如明昼。江凌天越过门槛,奔议事堂而去,任由门官约束驰马。

梅铁蕊闻马蹄历历声,早站在议事堂相迎,说道:“诸人皆在堂内相候。”

江凌天说道:“可有确切消息传来。”

“事情发生时,洛伯源亦在北唐郊,并无警觉,极可能是李思训与吴梦离联手暗袭汝愚。”

江凌天推门跨入堂中,幼黎、珏儿、邵海堂、云清虚、许伯英、宜观远、张仲道、即墨明昔、蒙亦依次坐定,此外,许亭易陪在末座,看来是召来质询出使宛陵的情状。

众人脸上俱有焦灼色,珏儿双眼红肿,依着幼黎,绵弱无力,此时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幼黎面容憔悴,清减许多,鬓发凌乱,看来无暇修饰,惟目光清亮坚定。

邵海棠等人尚镇定自若,定晴望着跨入堂中的江凌天。

江凌天抱拳致礼,直奔张仲道身边的空位坐下。

幼黎启唇吐出喑哑声音:“汝愚已有旬月未曾现踪,依约暂行三府制,将凌天邀回,是让你主议司马衙。这是汝愚临行前的手令,你验过画押即行生效。”

江凌天接过帛书,看也未看,置在一旁,说道:“即无消息传来,汝愚必定安好,三府制暂缓亦可。”

宜观远说道:“东南魁星始暗渐明,我亦以为汝愚渐离险境。济宁正闹民乱,路途险阻,尉潦将军领五百健勇前日才穿过那一地域,想来不日就有消息传来。只是菱凤镜率两万水师至镇宁东南,来势汹汹,此事需与凌天一同谋议。”

江凌天叹了一声,说道:“汝愚早有三府共政之议,不行此制,只怕他会一直躲下去。”

邵海棠望了江凌天一眼,在他来之前,众人皆为徐汝愚安危忧心如焚,宜观远的星象之说也作不得准,却是他能断言徐汝愚已离危转安。

珏儿脱口问道:“江大哥能确定小愚无事?”

江凌天说道:“傅师曾号东陵道,西陵便是指襄、忻境内的东山,傅师若无感应,那就说明徐汝愚无生命之虞,此时离李、吴暗袭过去已有旬月,汝愚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亦能保全自己。现在北唐各家高手环伺,汝愚自己不便现踪。或待汝愚复原,或待北唐局势缓解,汝愚便会返回江宁。”

“尉潦过去,汝愚总会现身了吧,莫让我们再担心了?”

江凌天摇了摇头,说道:“汝愚的心思我猜不透,或许此时已不在北唐境内。”

众人让江凌天一席话说得宽心许多,邵海棠却忧心如故,说道:“不知何故,赵景云在北唐得到一封信,信中详述当日袭刺情状。写信之手似乎粗通笔墨,笔画简陋,间有别字,不过却将那日情形说得一清两楚。看来那人是当日在场的第四人,据他描述,李思训以呼兰南侵之事吸引汝愚注意,身后两百步处一人持弓暗袭,箭离弦之际,吴梦离以丹息弹起一滴溪水,分出汝愚一瞬心神,李思训击掌先至,汝愚受掌身滞,避不开利箭,利箭入体,李思训欲再击掌之时,利箭穿体而出,阻了他一下,徐汝愚随即脱身远遁。依此判断,李思训对汝愚所习的止水心经以及旋拧丹息甚为清楚。”

蒙亦说道:“止水心经,如静水鉴物,五觉通,内识明,修真觉,比玄机瞳之真视更进一筹,乃是吴族所传奇术。汝愚临行,曾让我将总诀以及清河骑阵授予尉潦,汝愚的止水心经已至圆周自明的境地,对敌人的杀机特别敏感,即使宗师级人物,只要对汝愚动了杀心,接近十步之内,亦能生出感应,做出应变。所以李思训让一习得绝世箭术之人在百步外射箭,又在箭羽初发时,由吴梦离弹出溪水。汝愚的经脉破而后立,强韧之极,习得又是旋拧先天丹息,一路经脉受损,不会对他有过多影响。据信中描述,汝愚在受掌之后身体停滞一瞬,看来也是李思训针对汝愚的旋拧丹息所为。李思训亦知一掌无法使汝愚受损,杀招却是那穿体一箭。”

江幼黎说道:“赵景云传书回来,汝愚初至北唐时,城头有褐衣人向他射了一箭,此人我与汝愚在江水上见过他一面,修为仅差萧别离分毫,世间擅箭者,当以他与萧别离为尊,在汝愚背后射箭者若是他的话,东林会与瑶光殿勾结却非一日两日的事。”

江凌天说道:“若是如此,萧别离却无必要在雍扬画蛇添足,看来其中还有别的秘辛。”

邵海棠说道:“赵景云传回消息,东林会极可能暗中追随荀烛武,以此看来,勾结是早就勾结,却是萧别离在雍扬受挫后才做得决断。”

江凌天点了点,赞同他的推断,又向许亭易作了一揖,问道:“许先生以为宛陵会有几人猜到汝愚会去灞阳祭拜?”

徐汝愚往灞阳祭徐行,而后遇见褚师泽、吴梦离一行,一起前往马邑。

李思训、吴梦离定是先知道徐汝愚灞阳祭父一事,才能确定在马邑出现的李佑便是徐汝愚。在此之前,徐汝愚修习止水心经与旋拧丹息者,在江宁也不过数人。

许亭易说道:“汝愚径往后山草堂与陈宗相会,陈宗、肖夫人、方肃、陈子方等人皆知其事。”

江凌天摇了摇头。

许亭易说道:“陈预亦知。”

江凌天沉吟片刻,犹豫的望了邵海棠一眼。

邵海棠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陈预。”转身问许亭易,说道,“后山草堂还有谁与汝愚会过面?”

“方肃、陈子方两人的妻儿,还有陈昂幼女漱玉……”

“啪”的一声巨响,众人一惊,皆向张仲道望来。

张仲道髭发怒张,眦目欲裂,巨掌按在几案上,背脊戟直,咄骂道:“这畜生,不念往日恩义也便算了,偏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众人面面相觑,脑中俱闪过一人的姓名:“张季道。”

能猜中徐汝愚北行目的与行程之人,已然不多,便是在江宁也是做为最高机密,张季道却是其中一人,他能从陈漱玉得到足够多的信息。江宁对张季道一直保持相当警惕,徐汝愚在北唐遇刺,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是此事涉及张仲道,众人皆沉默不言,一起望向江幼黎。

江幼黎说道:“只是猜测,做不得准。汝愚手书三府共政,由凌天署司马衙,明昔辅之;邵先生署长史府,宜先生辅之;梅先生署政事堂,伯英辅之。仲道领武卫军,镇江宁。云伯为明鉴大人,有司不决之事,由七人共议,由明鉴大人督之。暂无汝愚音信讯,你们便依此令施行吧。”

邵海棠说道:“三府共尊青凤,汝愚不在,夫人摄青凤之位,我们议事亦可,决事还赖夫人。”见幼黎默然应允,又说道,“菱凤镜统两万水营顺江水而下,诸位以为如何?”

江凌天说道:“汝愚离开雍扬,对天下局势早有预测,我以为天下局势并未有什么变故,南平的战略重心依旧西部,菱凤镜统兵前来,不会是南平战略重心的转移。”

邵海棠扫过众人一眼,说道:“司闻曹屠文雍对南平军情做过一份预测,认为南平军西侵蜀中,尚有几处需部署。南平若举师西征,其东线就会变得薄弱,我部、荆襄霍家、江津易家都能迂回深袭南平,令其西征战略中途而废。其布在荆郡北部的六万精兵就需撤回到南平境内,对东面收缩防线。如此一来,霍家在荆北的四万残兵就获得喘息的机会,会与霍家在荆襄的本部大军对荆州的南平军形成威胁。荆州是南平大军西征的中继点,容雁门绝不会在荆州上行险计。屠文雍以为,只要容雁门说服许伯当放弃白石,将许伯当三万大军引渡到荆北,就能弥补这一漏洞。”

众人都过屠文雍的军策文,既然断定南平的战略重心不会东移,他的推测是站得住脚的。即使江宁与宛陵生隙,从白石撤兵,仅凭菱凤镜与许伯当联合的五万兵力,对江宁、江津俱形不成威胁。

即墨明昔说道:“菱凤镜此来是接渡许伯当残兵,我军当如何?”

邵海棠望着幼黎,说道:“夫人,汝愚以为如何?”

幼黎微微一怔,汝愚离开雍扬之时,南平水师并无异动,哪能未卜先知,留下遗策?

邵海棠说道:“司闻曹曾将南平水师在蓟春异常集结的军情送达给汝愚,汝愚以不议处置……”

幼黎已然明白徐汝愚的心意,却说道:“汝愚不议,即有诸公决之。邵先生以为如何?”

邵海棠说道:“不战。”

宜观远说道:“汝愚意思我能明白,只是现在汝愚受困北唐,江宁若是避战,则民众见疑,当如何之?”

张仲道说道:“因何不战?”

邵海棠说道:“已失先机,不战。菱凤镜与许伯当合兵有五万之巨,要战则需集结兵力三万以上,与易家合击之,然而我在镇宁境内只有梅立亭部一万五千,先机已失。友军战意不坚,不独战。江津易家畏南平势力,宛陵与南平风马牛不相及,战之最后,极可能是我部独战。无利不战。即便挫敌,我部所得不过镇宁,不战亦能得。”

张仲道说道:“战之能挫南平西征战略,怎么说没有利?”

邵海棠目光扫过众人,云清虚、即墨明昔也为他的话所动,若非汝愚受困北唐,说不定他要站出来说话了。望了许伯英一眼,许伯英虽为政事堂之辅,但他的话最能让张仲道信服。

许伯英说道:“汝愚曾说,战争损民最甚,若战无利,不求战,还民休养。无利不战,其利乃是民利。我部进军,阻菱凤镜与清江口,南平西征战略隔浅,势必造成我部、南平、霍家、祝家、易家在荆北地区缠斗不休,南平因此将战略重心东移,东南的局势就会恶化,就会给东南民众带来极大的伤害。汝愚抛出置县策,忍受天下人诟病,他是想让天下的恶因一起激发出来,汝愚曾说,他所选择的战略就是要让天下的形势尽快的明朗下来,战争既然无法避免,但也不要让这场战场持续太久。战争,民众创痛甚巨,不过时间却短,伤痛也就浅得多。我以为,此时向菱凤镜、许伯当部进攻,并不利于局势明朗,故不战。”

邵海棠说道:“南平大军西征成渝,便无力影响东南战局。使其顺利西征,对我则有利。天下分割已在所难免,与南平相争却是那之后的事情,这也是让菱凤镜顺利引渡许伯当部的原因。”

张仲道默想片刻,说道:“江宁避战,民众见疑,军心也会不稳,当如何?”

幼黎说道:“汝愚离开江宁似乎考虑到相似的情形,曾说过:民众见疑,军心企稳,可擢魏禺为策将军。”

东南民风膘悍,尚武好勇,最喜屠夫将军魏禺。南闽会战之时,魏禺统静海营扰普济,居伟甚伟,然而袭扰之时,伤民甚众,战后,不述功绩。此时在东阳统辖翼虎军南路水营。

擢魏禺为策将军,可激民勇,以示江宁战略重心乃在东阳,继续打击普济海匪为要,因而西线采取守势以避南平锋芒。

邵海棠喜道:“汝愚可有手令留下?”

幼黎摇摇头,说道:“三府也不能决?”

升擢策将军,此事可决,还有何事不能决?此例一开,三府就能独立于青凤将军府之外决策辖内所有事务。邵海棠迟疑的望着云清虚,久久不语。宜观远、梅铁蕊等人也面面相觑。

议还是不议?这口谁也不愿先开。若是有悖于徐汝愚的意愿,日后就会上下见疑。

一时间堂上摒息静默,鸦雀无声。

第七章 狼行海上

珏儿扶着幼黎走出议事厅,彭慕琼领着数名女卫随侍左右。

邵海棠等人还在厅内议事,诸事粗定,其中的细节还需好好磋商。幼黎有孕在身,耐不住劳累,与珏儿先行离去。

阶下冷辉如水,微风过处,花阴树影摇曳。相较平时,府庭内外增了许多披坚执锐的甲士。

旬月来,府中明岗暗哨增加近倍,府卫都是从演武堂抽调的好手,蒙亦、云清虚、邵海棠等人都在府外备有简宅,长史府与司马衙的常务,也一并移至青凤将军府中署理。

幼黎忧心未解,娥眉微蹙,怔怔望着石阶上的树影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对彭慕琼说道:“去梨香院吧。”

珏儿轻声说道:“幼黎姐,你也累了,升擢令书还是留待明日拟定。”

幼黎说道:“夜深未必睡得着,还是去梨香院吧,你我说说话,乏了,依着绣榻歇一会儿就天明了。”

珏儿向来都听幼黎拿主意,心想:小愚音信全无,哪里能安心睡下,辗转反侧,还时时忍不住独自哭一阵。

东海之战时,三人就分开一阵,虽然也提心吊胆,不过花舫近岸能听到他的消息,能宽心好一阵。在襄阳相遇之后,三人就常聚在一起,虽说有时不能相见,但是时时书信相通,互相惦念,倒也不觉得难挨。

珏儿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好似要将心里的念头驱散,说道:“我看江大哥说道对,小愚八成是躲了起来,北唐也不过江宁这么大,赵景云调过去这么多的人手,怎么也将整个北唐翻了个遍,全没有理由找不着他,要不然是赵景云敷衍了事。”

幼黎说道:“赵族的富贵都在汝愚一人身上,他怎会敷衍行事?他递上来的策子,我看了,邵先生他们也都同意他的法子,汝愚脱困还得靠他自己,毕竟南平、瑶光殿、呼兰在那处的势力比我们强得多。汝愚若是与赵景云他们汇合,等若走到明处,势必更加不利。”

“幼黎姐,那不是说小愚的伤还没有痊愈?”

幼黎想起汝愚狡黠的笑容,心里一松,说道:“汝愚伤愈还有心结,或许正如你说的那样,他躲了起来。方肃、梅映雪等人都到了北唐,尉潦过了明后天也能抵达北唐,范阳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呼兰、瑶光殿、南平的人手也在那里掘地三尺,再寻不着他,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多半是他躲了起来。”

听了这话,珏儿忧心慰然宽解许多,脆生生说道:“这些年,何曾见过他吃过别人的亏,李思训也算厉害。”

幼黎笑了笑,没有说话,一阵“哞哞”牛鸣从府外传来,幼黎转身向彭慕琼问道:“邵先生还用牛车代步?”

彭慕琼说道:“江宁马贵,邵先生不取俸禄,又没有私产,也买不起马,大人在江宁时,吩咐监牧司给邵先生备了两匹马拉车,不过听说如嫣姑娘离开江宁时骑走了一匹马,邵先生又只能用牛车代步了。”

“如嫣离开江宁了?什么时候?怎么不早禀报?”

“大人遇刺消息传回江宁的第二天,如嫣姑娘就偷偷出了江宁,叔孙大人说琐碎的事情无需烦忧夫人。”

幼黎笑了笑,说道:“都为汝愚担心,又怎会烦忧我?你吩咐下去,让赵景云他们一定要维护如嫣的周全。我一时骑不了马,让人牵着我的马送到邵先生府上。”

珏儿寒着脸,瞥眼看向一边,不无怨意的说道:“泉州还有一位,幼黎姐,你如何安排?”

幼黎笑道:“我们都拧不过汝愚的意思,且看他怎么想。不过政事堂欲授水如影南闽行辕都事院判书一职,看来邵先生、梅铁蕊他的意见很明确,我暂将此事压下,等汝愚回来亲自批驳。”

珏儿怨道:“如今诸事皆由三府一司共掌,汝愚却是越来越清闲了。将来再立一司,将这批驳之责也推给他人,他可以袖手走人了。”

幼黎嫣然一笑,垂目柔视,轻抚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汝愚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不过天下零乱至斯,他怎的也会收拾整齐才会想着脱身。”

南闽会战,徐汝愚统兵南侵,南闽世家几乎不战而降,宗政荀达数万精兵被困虎吞峡中,欲求一战而不能,只能挥戟自刭,以求全族。

公良友琴统兵欲援南闽,却陷在龙岩城东,不得西进,待徐汝愚几乎平定南闽大局,四万普济寇兵不得不黯然退入海中。公良友琴统兵援南闽之时,魏禺率静海水营趁虚袭普济,予普济重挫,不仅尽毁沿岸坞港,还深袭岛境,掳获岛民工匠返回雍扬。

公良友琴在数十年前,为了振新普济岛,从越郡掳夺民众填充普济岛,今日却遭到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的待遇。普济岛多山少田,养民二十万已是极限,历来海匪都靠掠夺为生,又有南闽、越郡的一些世家暗中周济粮草,故能养兵十万而不虞粮草。自从东海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东海得;抚州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越郡得;南闽会战之后,粮草不能从南闽得。本岛又遭到魏禺其严重的深袭,普济实则陷入一种相当窘迫的境地。

普济最盛时,在温岭城驻八万精兵,粮草从越郡掠夺,每年所耗以百万石计也不觉难,如今温岭驻兵两万,防守温岭城与近城处的几座坞堡,但是粮草均需从普济出,海路所耗甚巨,每年亦近百万石,普济陡觉压力之重。

公良友琴有心继续减兵,但是徐汝愚在乐清布兵四万,虎视眈眈,一挨温岭兵力空虚,势必会一鼓作气攻下普济海匪在陆上的立足点。

公良友琴又想以温岭为代价与樊、祝两家媾和,但是有宗政荀达为先鉴,樊彻与祝连枝没有最后关头,实无如此绝决之心。徐汝愚似乎窥破三家之间的勾连,一方面在雁门增兵,一方与祝樊两家和议。

江凌天出任清江行辕总管仅半年时间,宿卫军已经控制温岭北部地域,将樊家的金华城与温岭隔开。

魏愚前往东阳总辖军务之后,在东阳实际禁海令。

甘棠海湾的北境,近海三十里地域不移民,原有住民悉数内迁,禁止民船、商船、渔船出现在东阳海域,翼虎军战舰有权攻击出现这一海域的任何船只。随后雍扬也行禁海令,将海陵以南的海域划为禁海区,君家的船队要入江水水道也得走海陵北面的内陆水道。

魏禺将禁海令延伸到越郡海域,将吴州、余杭东侧的海域也纳入禁海区域,静海水营常出江水入海口,向南寻猎船只。

普济势弱,又急缺粮草,吴州、余杭世家均以为其中有利可图,组织私船入海与普济岛暗中交易,奈何魏禺禁海令强悍到这种地步,完全不畏祝、樊两族的威严。

魏禺在扰袭普济岛时,着重破袭的就是普济岛的船坞船港,又将普济岛的数千名船师舟匠掳回雍扬。施行禁海令之后,普济得不到造船所必需的漆、桐油等原料,无法新造战舰。泉州、雍扬的造船业渐盛,仅以两百料以上舰种论,平均五日就能出一艘,又几乎接管原泉州水营的全部力量,翼虎军实力大增。

翼虎军与普济水营在海上相遇,两者战法截然不同,普济水营要求消灭翼虎军将士,遇战则多接舷而战。魏禺则说:“远袭以石弩、火油,近战以拍杠重锤,接舷则以长器。尽可能破坏其船体,普济船坞尽毁,船师工匠尽归我江宁,其船损无法修,船毁无法造,假以时日,海匪无船,能奈我何?”

温岭东面的海域是普济与温岭之间的主要海路,温岭城中的两万普济寇兵主要依赖这条海路获得补给,每隔一定时日,就有运输舰队在大型战舰的护航下,由普济岛驶往陆地,进入温岭的内陆河道,将紧缺的粮草以及各种物资运入温岭中。

冬春之际,普济与越郡之间的海域风微波平,舰船只要寻着合适的洋流就能较快的到达目的地。

十八艘大型海舰缓缓顺着洋流向西航行,每艘船之间相间里许,前后拉开十余里,形成巨大的线形编队。每一艘船的吃水线都极深,显然载着满满的物资。这是普济驶往温岭的补给舰队,十四艘大型运输舰,每一艘都是万石巨型海船,四艘四百料大型战舰。全舰队共编制水军两千六百、船工水手一千。四百料战舰配制车弩十二架,抛石弩三架,两侧拍杆、撞锤、长槊各十二,健勇三百。这样高配制的战舰在他的敌手翼虎军那里总共也没有几艘。

魏禺指挥下的翼虎军战舰每次与普济水营发生遭遇战,都异常悍勇,以破袭舰体为要旨,令公良友琴相当头疼。但是翼虎军设在静海与甘棠的两处基地,都离此处较远,有着六日的路程,翼虎军往返一次需十二天,并且因为舰型小,所载粮草与淡水有限,在这一片海域长期巡猎,所取得战果极为有限。

虽然说遭遇的机会不是很大,但是这样的大规模,公良友琴还是配备了四艘巨型战舰,每艘运输舰也有着相当的防御能力,即使遇到翼虎军的大型舰队也能抵挡得住。

忽有一阵急促的哨音从高高的主桅望哨上传来。舰首甲板上普济将领抬头望着高高的主桅望哨台,上面打着“有不明舰只接近”的旗语。

那人啐骂道:“自从屠夫将军下了禁海令,这片海域除了咱家、翼虎军,难道还有别的舰船吗。”忙下令后列运输舰向中间收缩,战舰驶在侧翼护卫。

片刻间,远处现出十二艘双桅海船散成扇形向这边围来,船舷上密密麻麻的兵刃映着强光,远看去明晃晃一片,看不真切船上情形。双桅海船船型与大翼舰相近,与四百料战舰相去甚远,船上无法装备抛石弩之类大型器械,算上女墙,船舷比四百料战舰矮了近丈余,接舷战只怕还未靠近就被四百料战舰上的拍扛击破船体沉没海底了。

普济将领嘴角露出残酷一笑,指挥另两艘四百料战舰近前,准备以三艘战舰独整支翼虎军的舰队。

翼虎军的舰队似乎发现普济补给船队中的巨型战舰,悬停在前方海域。队形依旧是扇形松散阵形,不过未免太松散了,每艘舰之间相距将近一里,十二艘战舰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罩在前方海域,静寂冷漠,如同在荒漠里觅食的狼群。

忽的,翼虎军编队忽然动了,似乎是错觉,十二艘双桅战舰竟围了上来。普济护卫战舰迎上去,在接近车弩射程的瞬间,邻近的两艘双桅战舰突然侧向加速避过,从空隙处向普济运输舰群驶去。

普济将领没有料到翼虎军的战舰突然加速,怔了怔,四百梢战舰转向却非易事,他只得将两艘穿过去的敌舰交给后面的护卫战舰收拾,何况运输舰的防御也不弱。

待他明白过来,业已晚了,双桅战舰利用轻便快速的优势,绕过护卫战舰,数艘一群的咬住一艘运输舰攻击,泼洒火油,发射火箭,用包覆角铁的尖长的特制船首去撞击运输舰脆弱的侧舷,待普济护卫战舰回援,又一哄而散,或者去攻击别一艘运输舰,或者在不远的海域紧盯着这支舰队。即使没有攻击的机会,也远远缀在运输舰队后面不走。过了半天,令普济运输舰队更加沮丧的,又有十二艘双桅海船就像闻着腥味似的赶过来,到了第二天向晚,望见越郡曲折绵长的海岸线的时候,围在运输舰队周围的已有三十三艘双桅海船,而普济补给船队只剩下三艘运输舰,四百料护卫战舰也给烧沉一艘。

一条内陆河,青碧的河水缓缓注入海中,普济将领绝望的神情突的振奋起来了,只要护卫舰守住狭窄的河口,就不畏双桅海舰诡异的嘶咬战术。但是翼虎军战舰最后疯狂的嘶咬让运输舰队只剩下一艘还燃着熊熊烈火的运输舰。三十三艘双桅海船就像吃饱的狼一样,四散而去,乌云沉沉,却看不出他们是返回静海基港还是甘棠基港。

在普济与温岭之间的海域有一座小岛,夏秋肆虐的台风让高大的乔木无法在这一片海域上的小岛生存,岛上覆盖着低矮的灌木林。岛很小,周围三里,潮起的时候,只有里许,沿岛周围都是暗褐色的礁石,没有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岛上也没有淡水。各种海鸟占据这里,白色、灰白的鸟粪覆盖了这里。

邵小琪沿岛走了一周,无所发现。这里极似他前年返回武陵时途经的无名荒岛,他还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刻下“百夷岛”三字。望着满是鸟粪覆盖的礁石,邵小琪也不敢确认就是这里。

邵小琪还是指着不远处,对郑苍紫说道:“大人就是在那处海域救了我跟孙来。”

邵小琪一直想离开魏禺身边,却未能如愿,魏禺调往江宁,单将邵小琪带在身边。去东阳赴任,邵小琪已是他的中军卫,自然也随之到东阳甘棠。

南闽会战后,郑苍紫一直跟随郑梦【/w/w/w/。5/2/d/z/s/。/c/o/m/】淮在泉州修行。

大军在东阳集结,泉州、东阳、永嘉、凤竹等地的物资也一并向东阳集结,郑苍紫是随行押送物资到东阳,去甘棠拜望莫念与其兄郑苍生,遇见邵小琪,却被邵小琪被诓到海上来。

不远处,魏禺、李印、丁勉臣等人峙立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海涛击成礁石上激起雪白的飞沫。

魏禺望着远处深碧色的海水,神情难得的一改往日的淡漠,嘴角微微掀起,指着远处,说道:“李将军、丁将军,你们可知荒漠狼群如何觅食比它们壮硕的食物?”

丁勉臣笑道:“末将久处南地,少有狼踪,还望魏将军赐教。”

丁勉臣是龙岩丁家家主,南闽会战中,丁勉臣最先从义。普济海匪围龙岩,丁勉臣劝服龙岩守将何洲据城抵抗,而后与甘棠杨尚一同将公良友琴阻在龙岩一带,南闽会战后,任南闽卫戍校尉。

南闽诸将中,徐汝愚最重视丁勉臣与李公麟两人,魏禺自然对他也客气有加,前往东阳,即将丁勉臣请来问策。

魏禺微微一笑,说道:“狼群缀上猎物,分散着将猎物围住,迅速冲上去嘶咬,咬了一口就走,绝不厮缠,就这样反复,然后将比自己大却比自己慢的猎物吞噬掉。”

李印笑道:“将军是说普济满载物资与粮草的运输舰与大型护卫舰就像这庞大而笨拙的猎物,我方轻便而迅捷的战舰群就像荒漠里狼群。”

魏禺哈哈一笑,说道:“这里偏离普济与温岭间的海路有一天路程,岛上没有淡水,又无可以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公良友琴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将这里修成我翼虎军的秘密补给点。我方战舰只需携带两三日的粮食与淡水,自然比普济的运输舰与护卫舰轻便许多,加上我方将士凶猛无畏,不正是在这大海里觅食的狼吗?但是有一点要诸位明白,我们攻击的要点乃是其运输舰,而非护卫舰。”顿了顿,又说道,“我要在公良友琴察觉之前,将他通往温岭的补给船都击沉在这片海域之中。”

说话间,天水相接处现出数点帆影,魏禺极目远眺,说道:“看看,狼群饱食而归了。”

丁勉臣心中默数帆影,说道:“损失了三艘船,不知他们的战绩如何?”

李印笑了笑,说道:“他们敢来这个岛补给,战绩定然不小。近百艘中小型海船编成小十余狼群在这一片海域寻猎,我想不出有什么猎物能从将军口中钻过去。发现普济补给船队,缀尾追击了两天一夜,普济补给船队能给温岭的粮草应当所剩无几了。十八万石粮草,公良友琴心里定然极痛吧。”

魏禺脸颊的伤疤跳动了一下,在丁勉臣看来有些狰狞。徐汝愚手中诸将,以魏禺对敌最为凶残,战后诸将皆会献俘,独他割敌左耳计功。丁勉臣调往此处与魏禺共事数月,也知他冷漠得近似凶残的性格。

去年秋,魏禺避开普济海匪经常活动的海域寻了几座荒芜小岛,在上面囤积淡水与粮草,又将在年末将东阳集结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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