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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笛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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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票口,把票塞进检票机里,然后消失在通往站台的地道中。

“你怎么了?”女收银员走到池翠的身边问。

池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说出话来:“我没什么。”

她低下头,忽然看到在店门口的地上有块白色的东西。她弯下腰拣了起来,原来是块白色的丝绸手帕,质地柔软而光亮,摸在手里的感觉很舒服。在手帕的左上角还绣着一支漂亮的笛子。

女收银员看到了池翠拣起来的手帕,淡淡地说:“是刚才那个男人落在地上的。”

池翠把这块绣着笛子的手帕握在手心里说:“放在我这里吧,我会还给他的。”

“你认识他?”

“不。”

“随你的便。”女收银员话音未落,就挎好包冲出了店门,回头对池翠说:“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书店里只剩下池翠一个人了,她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将近10点的地铁大厅,一切都显得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双追赶末班地铁的脚步声零零落落的响起。

她缓缓地摊开手心,静静地看着那支绣在手帕上的笛子。



第二天,池翠准时来书店上班,她打的是短工,每天下午4点到晚上9点45分,一周只休息一天。在空闲的时候,她还为一家杂志社做校对,这是通过一个做编辑的同学联系的。虽然一个人兼职两份工作,但加在一起并没有多少收入。她刚毕业才几个月,就已经换了两份工作,第一份是合资企业的公关部,她做了一个月就辞职了。第二份工作是酒店的销售部,时间更短,只干了一个星期。她觉得自己天生不适合办公室的工作,只要在办公室里一坐下,就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其实她并不希望这样,但无法控制自己,只能到这家地铁里的小书店里打打短工,终日面对一排排不会说话的书。

这天池翠与平时不太一样,从一上班起,她就站在靠近店门口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地铁大厅里的人。她站在第一排书架前不停的徘徊着,这里放着的都是畅销书,还有几个路过的人进来看这些书。池翠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们,而是一直对着外面,而她上衣的口袋里则放着那块绣着笛子的手帕。

她在等待他的出现。

手表从4点一直走到9点半,书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和收银员两个人。池翠有些累了,她又退到了最后一排的书架边上,拿起了昨天那个男人看过的那本《博尔赫斯小说集》。她翻到了《圆形废墟》那一页,胡乱地默读了其中几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池翠暗暗地嘲笑自己的幼稚,她已经22岁了,但有时候却像一个7岁的小女孩那样富于幻想而任性。她想那个男人不会再来了,也许昨天只是他偶尔一次来这里坐地铁,丢了一块手帕对男人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大概他自己都不会记得手帕的存在了。

池翠微微叹了一口气,把那本《博尔赫斯小说集》放回到书架里。忽然,她看到有一只手伸进书架,拿出了一本《艾略特诗选》。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诱人的眼睛。

他来了。

池翠与他的眼睛的距离只有十几厘米,近得能感觉到他均匀的鼻息。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但目光还是呆呆地注视着他。

他的嘴角微微一斜,那双眼睛仿佛在对池翠说话:你怎么了?

手帕,绣着笛子的丝绸手帕,池翠的脑子里被那块手帕占据了。她大口地呼吸,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声音终于从喉咙里逃了出来:“手帕。”

他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她。池翠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他不要真是一个哑巴或聋子。

他不是。

“手帕?”他反问了一句,声音轻轻的,带有些磁性。

池翠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手帕,递到他的面前。当他看到手帕上锈着的笛子,终于明白了过来,嘴角露出了一丝极为腼腆的笑意,与他那苍白的脸色显得极不协调。

“谢谢,我自己都忘了。”他向池翠点了点头,在接过手帕之前,他盯着池翠的眼睛说,“你帮我把它洗过了?”

池翠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的?昨天晚上,她回家以后确实把手帕洗了洗。不过,她是单独用清水洗的,没有使用任何肥皂或者洗衣剂之类。而且,这块手帕在洗以前就很干净,也没什么气味,单靠鼻子是闻不出来的。况且,现在手帕还在池翠手中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告诉我的。”他这才接过了手帕,用手轻轻地揉着揉那柔软的丝绸,然后塞回到了他那件黑色风衣的口袋里。

池翠摇着头说:“不,我没有告诉过你。”

“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眼睛?”池翠愣住了,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然后继续盯着他的眼睛。

他腼腆地说:“非常感谢你,不但把手帕还给我,还把它洗干净了。”

“没,没什么。”她倒有些紧张了。

女收银员又叫了起来:“池翠,打烊了。”

池翠忽然对那个女人极度厌恶,站在后面并不理她。他却不好意思,把那本《艾略特诗选》又放回到了书架里,轻声说:“对不起,影响你们下班了。”

“没关系。”

“谢谢你,再见。”说完,他就快步走了出去,池翠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等她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早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收银员又抢先下班,池翠一个人坐在书店里,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双眼睛——明天他还会来吗?



第三天,他果然又来了。

还是9点半以后,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悄无声息地来到地铁书店最后一排的书架前,拿起一本《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他看得很投入,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书架后面的池翠。

池翠与他隔着一层书架,她能透过几本书间的缝隙看到他的眼睛。在这种特殊的视角里,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是更富有魔力。池翠悄悄地问自己:他是谁?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来书店里看书?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里设想了无数个可能,但没有一个能让自己信服

忽然,一个40多岁的男人走进了店里,说要买一本晋代干宝的《搜神记》。池翠知道这本书,可以算是魏晋版的聊斋。她领着顾客到古典文学的书架前,却没有看到这本书。可是,她记得几天前还在店里看到过这本书,是她亲手把《搜神记》放起来的。池翠又让收银员帮她查了查最近几天卖掉的书目,没有这本书,应该还在书店里。也许是自己把它放乱了,应该在哪儿呢?她实在想不起来了。顾客也非常着急,看起来是要这本书急用的,因为附近的几家书店都关门了,所以只有到这里来。

这时,她看到了那双眼睛。他缓缓走到池翠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池翠突然感觉眼皮微微一麻,就像是被轻微的电流触到了。他脱口而出:“《搜神记》就在你脚下。”

“我的脚下?”池翠低头看了看,地上没有书。

“打开你脚边上的柜子。”他又提醒了一句。

池翠按照他所说的,打开了书架底下的那扇柜门。果然,在柜子里放着十几本《搜神记》。她这才想起来,几天前因为古典文学的书架上摆满,才把这些书放到底下的柜子里去的。

顾客得到了所要的书,满意地离去了。池翠还是狐疑地看着那双奇特的眼睛说:“谢谢你。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池翠摇了摇头,她确信这不可能。这些书是她亲手放在底下的,没有人看到过,也没有打开过柜子,他就更不可能了。

“你是谁?”池翠终于直截了当地问。

他沉默了,那双眼睛盯了池翠片刻,刚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女收银员的声音:“打烊了。”

“对不起,又影响你们下班了。”他非常礼貌地向池翠欠了欠身,“再见。”

然后,他快步走出了店门。池翠忍不住在他身后问了一句:“明天你还会来吗?”

池翠的声音非常轻,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检票口里了。

5分钟后,她把店门锁好,然后坐地铁回家。从地铁出来到她住的地方还要走10分钟的路。池翠已经习惯于走夜路了,她踩着一地枯黄的落叶向前走去。四周都是80年代建造的住宅楼,在晚上显得死气沉沉。

笛声响了起来。

拐进一条小路,一阵奇怪的声音飘进了池翠的耳中,她立刻停了下来。那声音如丝如缕,带着某种低沉的旋律,让池翠感到不寒而栗。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她所听到过的各种声音,最后她终于听了出来:那是一支笛子。

她茫然地仰起头,望着前后左右十几栋居民楼,她无法判断那笛声的来源,但那笛声却仿佛长着眼睛一样直往她的耳朵里钻。她突然大口地喘息起来,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于是她拼命地向前快跑着,眼前又浮现起了7岁那年的夏天,从那堵致命的围墙前夺路而逃的那一幕。鲜艳含毒的夹竹桃抽打着她的脸颊,天上雷声震震,父亲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在某个夜晚,当你听到神秘的笛声响起的时候,你就会被游荡在黑夜里的鬼孩子带往地狱,永远都不会回到人间。

但现在追逐她的是笛声。

晚风从池翠的头发上掠过,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奔着。当她跑回到家里的时候,那笛声早就无影无踪了。她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关紧了,然后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声音,死一般寂静。

她忘不了,忘不了7岁那年的夏天,那片夹竹桃林,那堵神秘的围墙,还有父亲说过无数遍的话。她对自己说过一千遍:不要相信父亲的警告,那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鬼话。可在她的心底,却始终无法拒绝那些话,随着她的长大,对那可怕传说的恐惧就越来越强烈。直到她确信,夜半笛声的存在。



第四天。

池翠的心情很坏。除了昨天晚上听到了那可怕的笛声的缘故外,还因为今天下午父亲来找过她了。她没有跟父亲回去,而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她从来没有这样对父亲说过话,父亲对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望过。从毕业以后,她就从父亲那里搬了出来,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单独住。

其实她并不怨恨父亲,只是不愿意再听到父亲的种种告诫和禁忌。从她能够记事起,父亲就反复地警告着她,绝对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在晚上8点以前必须睡觉,睡前要把门窗全部关死,睡下以后就绝对不能再起来,一直到天亮。许多年来,父亲一直严格执行着这些近似于宗教戒律的规定,这个单亲家庭仿佛成了一个中世纪修道院。池翠明白父亲是爱她的,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恐惧强加到女儿的身上,让她也成为了某种可怕传说和禁忌的牺牲品。她甚至觉得自己从一出生,就被献祭给了传说中的夜半笛声。就像在远古时代,人们把处女的身体奉献给神灵或魔鬼。

不!我不是祭品!

池翠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她还是躲在最后一排书架后面,轻轻地把泪痕抹去。她看了看时间,已经9点半了,那个男人还没有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要见到他?她感到自己真的很需要见到那双能把人看透的眼睛,心甘情愿让自己所有的烦恼都被人看透,也许这样心里就能好过一些。

可是,他还没有来。

池翠走到了店门口,看着地铁大厅里的人们,希望能够见到那身黑色的风衣。九点三刻了,女收银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池翠说:“你该不是在等那个男人吧?”

池翠没有回答。女收银员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池翠继续倚在店门口,呆呆地看着一个个陌生的人影消失在地铁检票口里。她能听到手表的声音,秒针每走一记都让她心里噔一下。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糟,已经10点多了,他不会再来了,那个男人终究只是个匆匆过客。

她锁好了店门,走下地铁站台,坐上了最后一班列车。末班地铁里的人并不多,她坐着一个空位子,整个身体都感觉软软的,随着列车的晃动而摇摆着,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车厢里的空气不太好,池翠感到脑子里越来越恍惚,加上心里一股浓浓地酸涩,鼻腔里突然一热,血就从鼻孔里流了下来。她小时候就有流鼻血的毛病,医生说她有鼻炎,在火气太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流鼻血。

“这是奉献给夜半笛声的祭祀之血。”她的脑子有些发热了,天马行空地乱想起来。

忽然,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支笛子。

一支绣在手帕上的笛子。

是他!

池翠抬起头,看见了他那双眼睛。他把那块手帕递到了池翠的跟前。

地铁继续向前飞驰,她的鼻血也依然在流,热辣辣地淌到嘴唇上,池翠想象着现在自己嘴唇沾着鲜血的样子,大概有些狰狞吧。他坐在她的身边,用那块手帕轻轻地擦着她嘴唇和人中上的鼻血,他的手柔和而坚韧,让池翠感到很舒服。然后,他用手帕的一角,把池翠流血的那只鼻孔塞住了。

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放心,鼻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你为什么没来书店?”她似乎忘记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对不起,今晚我迟到了。”他的手一直托着手帕,以防它从池翠的鼻孔里滑出来,他继续说,“今天你的心情很差,是吗?”

“是的。”

他看着池翠的眼睛说:“下午你和一个男人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再让我看一看,那个男人是谁呢?对,他是你的父亲,我没说错吧?”

他怎么会知道的?池翠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刚才他说“让我看一看”,他在看什么呢?我的眼睛?他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7个小时以前我和父亲吵架?不,池翠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说话,右手继续扶着手帕,而左手则托着池翠的后脑勺,以避免她无谓地后仰。池翠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他的手帕塞在她的鼻孔里,还有托着她后脑的那只有力的手。她的全身都放松了,闭着眼睛进入了恍惚的状态。说实话,那种感觉很美妙。

忽然,他说话了:“你在哪一站下?”

“现在到哪儿了?”

他报出了站名。池翠立刻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站起来向车门跑去,他也连忙跟在她身后。还好,他们抢在车门最后关闭前冲了出去。

手帕从她的鼻孔里掉到了站台上。他拣起手帕,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的鼻孔。当他的眼睛靠近她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好了,鼻血已经止住了。”

“把手帕给我吧。”池翠轻声地说,“鼻血把你的手帕弄脏了,我回去帮你把手帕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可你已经洗过一次了。”

她摇摇头,执拗地说:“上次不算。”

“好吧。”他把手帕交到了她的手里,“你不捡到它,现在它也不会存在。”

池翠看着这块绣着笛子的丝绸手帕,手帕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出一种特别的紫红色。她把手帕叠好,放到了自己的包里。

“为什么会和父亲吵架?难道是——”

“不。”池翠忽然把头别了过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她不愿把自己心里的痛苦让别人知道。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别害怕,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的人,我只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那么忧伤的,知道吗?”

池翠并不回答,依旧回避着他的目光。尽管她明白,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恶意。

“对了,你的名字叫池翠是吧?”他微笑了一下说,“别害怕,这可不是我看出来的,我记得上次那个收银员就是这么叫你的。”

“是,这是我的名字。”她又抬起头了,正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呢?”

“我叫肖泉,肖邦的肖,泉水的泉。”

池翠走上扶梯,向地铁出口走去,一边问肖泉:“你住在哪里?”

“我?”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就住在……在这附近。”

他们来到地面上,天气更冷了,深秋的风掠过池翠的肩膀,她对肖泉说:“今天,实在太感谢你了。”

“你应该去看医生,我是说你的鼻血。要我送你回去吗?”

池翠看着他在黑夜里迷人的眼睛,感到了某种不安,连忙摇头说:“别,你千万别送。”

“那好,再见。”

当他转过身以后,池翠才连忙问他:“肖泉,你明天晚上还来书店吗?”

“放心,我一定来。”刚说完,肖泉就消失在了迷离的秋夜中。

池翠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第五天。

还是9点半,肖泉准时出现在了书店里。他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前,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池翠的脸上。

池翠已经不再害怕他的眼睛。昨晚与肖泉分开回家以后,她的精神反而好起来,下午与父亲吵架的烦恼也不再纠缠她。昨晚难得的一次,她既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肖泉那双眼睛,仿佛真的具有某种魔力,能够让她忘却一切烦恼,尽管只是暂时。

肖泉也向她点了点头,但表情不太自然,他的眉头始终都紧锁着,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着。池翠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声地说:“你怎么了?”

“对不起,今天我有些不太舒服。”他的声音更轻,几乎只有贴着耳朵才能听清楚。

“你生病了?”

他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第一次躲开了池翠的目光。

池翠有些忧虑地看着肖泉,她是第一次如此关切一个男人,她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块绣着笛子的手帕说:“我把手帕洗干净了,还给你。”

这一次她用了香皂,手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肖泉显得有些贪婪地嗅了嗅手帕,说:“谢谢。手帕我不要了,送给你做一个纪念吧。”

“纪念?”池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看着手帕上的那支笛子,这算什么?萍水相逢的纪念?

他们呆呆地互相看着对方。突然,肖泉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奇怪的东西,痛苦立刻涌上了他的脸庞,他的双手搂着自己的额头,不停地颤抖着。

池翠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应该去医院。”

“可我答应过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来这里的。”他硬撑着说。

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动了池翠的心铉,她痴痴地说:“你……你真傻。”

“是的,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傻多了。”说完,肖泉的双手捧着自己的额头,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他刚走到地铁大厅里,就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池翠立刻跑了出来,她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整个大厅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起了肖泉的头,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还正常,只是眼睛处于半睁半闭之间,从眼皮的缝隙里露出半只瞳孔,那副样子显得有些吓人。他的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双手依然抱着脑袋颤抖着,看起来他是头疼得厉害。

池翠想把他拖起来,但她的力气不够。只能贴着肖泉的耳朵说:“你还能动吗?”

肖泉并没有休克,他听懂了池翠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一起用力,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池翠搀扶着他向地铁出口走去。看起来他还有些力气,在池翠的帮助下还能迈动双腿。

女收银员站在店门口呆呆地看他们,当她明白过来以后便大声地说:“池翠,店还没打烊呢。”

池翠就当没听到她的话,扶着肖泉径直向前走去,直到走出地铁车站。在马路边,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刚开出没多久,肖泉就在她耳边说:“别去医院。”

“你说什么?”

肖泉半躺在她的怀里,仰着头对她说话,似乎每吐一个字都非常吃力:“求……求求你……别带我去医院……求求你了。”

“可是你生病了。”池翠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头,希望这样能为他减轻痛苦。

他几乎是哀求着说:“我没事,我很快就会好的……千万,千万别去医院。”

池翠看着他那副痛苦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只能顺从他了:“好吧。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肖泉陷在池翠的怀抱里,他紧闭着双眼,嘴巴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地……下……”

“哪里?”

“地下……我……住在……地下。”

地下?住在地下的可都是死人,池翠摇了摇头,看起来他真的神智不清了。她对着他耳朵说:“那就先去我家吧。”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到了池翠家楼下。她扶着肖泉,走上阴暗的楼道,她听到肖泉在喃喃自语,实在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乍一听还以为是庙里面念经,能让人吓一跳。

池翠把肖泉带到了房间里,在进门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一阵发热,这是她第一次带年轻的男人回家。虽然是深秋,但汗水却让她浑身湿透,池翠已经没有力气,一把将肖泉放倒在床上。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给肖泉盖上一条厚厚的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他昏睡过去。几十分钟以后,他脸上的痛苦表情逐渐缓解,双手也从额头放了下来,自然地垂在身边。他的呼吸也平稳了起来,脸色不再那么吓人,看起来他已经好多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温顺的大男孩,沉浸在梦乡之中。

池翠不明白肖泉为什么不去医院,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好的,现在果然如此。她难以想象肖泉头疼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或许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静静地看着肖泉,回想着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标准的萍水相逢,四天以前她甚至还不认识他,而现在他已经躺在她的床上了。除了他的名字以外,池翠对他一无所知。他来自哪里?他是做什么的?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一切,都是一团迷。

这是为什么?她无法抗拒自己心底的某种东西,每当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这种东西就会慢慢地吞噬她的心。想到这里,池翠感到一阵刻骨的恐惧。她不敢再看肖泉的脸了,离开了这个房间。

忽然,池翠看到头顶盘旋着一只苍蝇,她从小就害怕这种小虫子,尤其是苍蝇的幼虫——蛆,常常令她作呕。可是,现在正是深秋时节,怎么会有苍蝇呢?

苍蝇缓缓地飞着,停在房间里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再也看不到了。

池翠不再想这些了,她裹着一条毛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



早晨醒来的时候,池翠感到浑身一阵酸痛,她躺在沙发上,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仿佛回到了母体之中。忽然,她警觉地猛跳起来,毛毯依然好好地裹在身上,她深呼吸了几口,谢天谢地自己没有着凉。

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却没有见到肖泉。床上整理得很干净,看不出昨晚上有人睡过的痕迹。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许是昨天晚上,也许是半小时以前,谁知道呢?他就像是一个幽灵,来去无踪,踏雪无痕。

池翠走到床边,秋日的晨光洒进了这间小小的斗室。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单,奢望能触摸到残留于床上的体温,那是一个男人留下的。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大胆、幼稚和冲动,她无法解释这一切。

今天是她的生日。

想来,自己已经好几年没真正过过生日了,她只记得最后一次是在16岁那年,父亲给她下了一碗排骨面,代替了生日蛋糕和蜡烛。

鼻子忽然又有些酸了,仰天倒在了床上,舒展着四肢,让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与床亲密地接触。阳光洒在她清澈的瞳孔里。

就这样,池翠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天,直到出门去书店上班。今天是星期六,书店里的人比平时多一些,她在进店门的时候,发觉女收银员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或许,她正在对昨天晚上池翠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而浮想连翩。池翠没有理睬她,继续按照她的方式工作。

周末的夜晚降临了,书店里终于冷清了下来。池翠站在最后一排书架前,取出了肖泉看过的那本《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草草地翻了几页。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卡夫卡情书的一段文字上——

“现在我无所事事,在这封信上一直趴到深夜1点半,看着它,并透过它看着你。有时候(不是在梦里),我想象中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你的脸被头发遮盖了,我成功地分开了你的头发,向左右两边撩开头发,你的脸现出来了,我的手抚摸着你的前额和太阳穴,双手捧住了你的脸。”

卡夫卡的这段文字像磁石一样,立刻吸引住了池翠的心,她从天才卡夫卡那灵异般的想象中,仿佛看到了肖泉的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

“你喜欢看这本书?”

池翠吓了一大跳,她紧张地回过头来,却真的看到了那双眼睛。

肖泉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声不响的,像个游荡的幽灵,我迟早会被你吓死。”池翠拍着自己的胸口说。

“对不起。”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说,“你喜欢这本书?”

“不,我……”池翠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喜欢。”

他从池翠的手里拿过这本书,收银台前买下了它。然后他把这本书放到池翠的手里,轻声地说:“这本书送给你了。”

池翠有些不知所措,她伸出手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接过了《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轻声地说:“谢谢。”

“我不知道——”肖泉盯着她的眼睛,腼腆地说,“这本书能不能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天哪,又让他知道了。池翠心里一惊,脑子里回想着昨晚的一切,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自己的生日,房间里也没有任何与生日有关的东西,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我的眼睛告诉你的?”但池翠并不相信,她故意把脸转向另一边,问,“昨天晚上你不会偷看了我的身份证吧?”

但他又走到池翠的眼前,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身份证?不。两个星期前,你在坐地铁的时候,把身份证连同钱包一起弄丢了。你新的身份证还在公安局补办,要到下个月才能取出来。”

池翠真的被吓到了,她后退了一大步,呆呆地看着肖泉。没错,肖泉的话与事实分毫不差。可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除非——“你是公安局户政科的?”

“不。”

“或者,是你捡到了我的钱包?”

他摇了摇头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池翠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又不能不相信他。当池翠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书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的同事已经走了。”

池翠茫然地说:“是啊,我们也该走了。”

很快,她关了好店门。肖泉陪着她一同走了出去,忽然对她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没关系,我不能见死不救。”池翠轻描淡写的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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