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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头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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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查一下这栋楼的历史。”        
她没有坐地铁,而是一个人坐着巴士去查资料的。走下车,清晨的阳光象圣母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在一条幽静的马路上,她忽然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偷偷摸摸地在墙上贴着寻人启示,启示上印着她的照片。她悄悄地躲在一跟电线杆后头观察着,妈妈在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半边头发全白了,父亲也是,他正为了自己的那两个耳光而后悔不已。一个纠查市容的警察过来了,向他们大叫着,父母惊慌失措地提着刷启示的浆糊桶向一条小巷里奔去。      
她想喊出来,但那句话涌到了舌头上却又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看着父母落荒而逃的背影,把自己的脸背了过去,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捂着嘴小跑着离开了这条马路。      
在档案馆里,她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查到了那栋楼的资料——      
“1900年,意大利传教士保罗。马佐里尼来华传教,至本市落脚,并贴出广告,征集有马厩的空地。果然找到一大户人家的马厩,马佐里尼当即出巨资买下此块地皮,并将马厩改建成一栋教堂,以此为据点进行传教,因其地供奉有天主教圣物——圣婴雕像,故一度极为兴旺。1930年,马佐里尼回国,原教堂遂废弃,又被改建成民房。”      
“圣婴?”她自言自语着,“为什么要在马厩上造教堂呢?”      
档案里还附着一张马佐里尼的照片,肃穆的脸庞,黑色的卷发,棕色的眼睛,他的目光中闪着一种淡淡的光,好象把视线的焦点对准了更远的地方,是耶路撒冷吗?还有他的资料——      
“保罗。马佐里尼出生于1870年的意大利佛罗伦萨,由于是一个弃婴,父母不详,从小在教会的孤儿院中长大。1890年在梵蒂冈神学院学习,1895年起在西西里岛某教区任神甫,1900年罗马教庭认定他传播异端宗教思想而将其流放至中国传教,据说此前他还私自带走了天主教圣物——圣婴雕像。马佐里尼到中国后,不顾罗马教庭的激烈反对,利用圣婴传播其关于上帝蒙召的新教义并发展教徒,被罗马斥为异端,他始终与罗马进行斗争。直到1930年,因为圣婴意外被毁,罗马教庭使用了强制性手段召回了马佐里尼(另一种说法是梵蒂冈绑架了他)。马佐里尼回国后被强制悔过,但他始终没有屈从于罗马教庭,坚持自己的宗教理想,最终被宗教法庭开除教籍。晚年他在亚平宁山中隐居,于1944年失踪,时年74岁,(一说他死于德军与盟军的战火)。”      
走出资料室,她再次感到了自己身体深处的变化,她觉得马佐里尼的一双眼睛正从背后看着她。此刻大街上的阳光,已不再是圣母的手指了。        
“你喝酒了?”她问着罗兰,在黄色的灯光下,满嘴酒气的罗兰倒在席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怀里紧紧地抱着圣婴雕像。      
“也许我的孩子永远都找不到了,他(她)也许死了。”      
“今天我考虑了很久,我想要把我的孩子打掉。”      
“你疯了吗?这是谋杀,你在谋杀一条人命,这是不能饶恕的罪恶,听我的,把孩子生下来。”罗兰大声地说着。      
“可,可我别无选择,我今天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很可怜。”      
“听我说,当初我的养父母发现我有了孩子以后,也是非常痛苦,一定要我打掉孩子。我知道,虽然不是亲生的父母,但他们很爱我,把我当作亲生的女儿,他们是为我好,可是我也必须为我的孩子考虑,我不能只想着我自己。我说什么也不能打掉孩子,然后我就偷偷拿了一大笔钱逃出来了,其实他们也一直在找我,我回不去,我回去只会增添他们的痛苦。”      
“但现在这样他们更痛苦。”      
“痛苦?你几个月了,你的肚子还没大出来呢,你有没有想过当我大着肚子一个人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我有多么痛苦。人们在旁边指指点点,把我当作了不良少女的典型,有一回在外面吃饭,居然被老板赶了出来,他们说我晦气,会让他们触霉头,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一个人往医院里检查,还要什么证明的,我拿不出,那些医生就在旁边窃窃私语,你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吗?我耳朵尖,全听到了,她们骂我婊子,其实我还是个处女呢。”      
“真的吗?我以为世界上只有我身上才会发生这种事呢。”      
“你很快就会感受到的,孩子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一块肉啊,自己身上的一块肉,而且这块肉是你用自己的心血一点一滴地养大的,你会感觉到他(她)越来越大,感觉到他(她)和你说话,你们是可以交流的,这种感觉多么美妙啊。你有没有想过把你身上的肉活生生地割掉是怎样的感觉?况且你肚子里的这块肉是有感觉的,有思想的,这块肉自己能感到疼,会哭,会叫,会抗议,他(她)是有血有肉的,是一个独立的人。”      
“对不起。”      
“不,你不要这样说,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苦,我说过,我没有去医院,我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间房间里把孩子生下来的。我讨厌医院,讨厌他们对我指指点点,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他们看我的那种眼神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先看了许多关于接生的书,然后我一个人,买好了分娩所需要的全部东西,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在这间房里静静地等待孩子诞生的那一刻。分娩的那种痛苦只有女人才会理解,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了,一个人,你明白一个人自己给自己接生是什么感觉吗?是绝望。在绝望中,我真的把我的孩子生下来了,在我行将疼得昏迷过去之前,我能清楚地听到他(她)落地时响亮的哭声,然后我晕了过去。天哪,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甚至还来不及看他(她)一眼,我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找遍了这座城市,我恨这座城市,它吞没了我的孩子。”      
“别说了,我受不了,我答应你,把孩子生下来。”她们在眼泪中睡下了。        
佛罗伦萨的空气中充满了但丁的气味,佛罗伦萨人但丁在他的《神曲》中是这样描述地狱的,他认为地狱共分九层,如漏斗形,越往下越小。罪人的灵魂依照生前罪恶的轻重,分别在不同的圈层里受酷刑的惩罚,罪行越大的越居于下层。在第八层里受罪的有淫媒和诱奸者、阿谀者、贪官污吏、买卖圣职者、占卜者、高利贷者、伪君子、盗贼、教唆犯、挑拨离间者、诬陷害人者、伪造者,最后是——罗马教皇。      
一个十岁的男孩正在一个昏暗的角落,悄悄地看着《神曲》,他孤独地躲在大理石雕刻的阴影下,那是一个怀里抱着刚诞生的耶酥的圣母像。洁白的大理石,庄严肃穆,和佛罗伦萨所有保存下来的文艺复兴时期雕塑一样,它也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特别是玛利亚的脸庞,仿佛是一个18岁的意大利村姑。男孩一边偷偷地看着书,一边还扭头看着玛利亚的脸,让男孩突然产生了某种欲望,他大胆地爬上了雕像,用手抚摸着玛利亚还有耶酥。      
“孩子,你在干什么?”一个穿着黑袍的神甫走了过来,他一把将男孩揪了下来,用巴掌狠狠地扇男孩的耳光。而男孩悄悄的把手放在背后将《神曲》藏在衣服里。男孩的鼻血流了出来,象一条红色的虫子,扭动着身躯爬在他的嘴唇上。在扇了十几个耳光之后,神甫松开了手,他抱着男孩的头说:“对不起,孩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是上帝创造了完美的你,你应该成为一个大主教,红衣主教,甚至——教皇。孩子,我爱你,你别让我失望。”      
男孩茫然地看着他,目光里仿佛是透明的,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擦了擦鼻血。      
这里是佛罗伦萨教会的一座孤儿院,时间是1880年。        
一种奇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罗兰笔直地站着,双手伸开,就好象是在十字架上。罗兰睁大着双眼,眼神却好象什么都没有,她非常奇怪,站起来问:“罗兰你怎么了?”      
“我是供品。”      
“什么?”      
“我是供品,我的孩子也是供品,他(她)被做成了牺牲,供奉给了神,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供品的制造者。我的孩子现在一定已经被烤熟了,鲜美的乳肉,就象烤乳猪乳鸽和鸡子,他(她)是被吃掉的,只剩下一堆骨头渣子。”      
“不,这只是你的幻想。”      
“现在,我有一个预言,我马上就要死了。”      
“不可能。”      
“你看着。”罗兰还没说完右手里就出现了一把小匕首,发出闪闪的寒光,她只见到匕首在眼前一亮,然后罗兰的左腕上就开了一个口子,美丽的鲜血象胜利大逃亡那样涌了出来,又象没关紧的自来水龙头那样流到了地板上。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变得不知所措,直到罗兰倒了下去,她才找了块手帕包扎了罗兰的伤口,然后吃力地背着罗兰走出小楼叫了一辆车送医院了。      
第二天,她带着罗兰心爱的圣婴雕像到医院来探望罗兰的时候,医生告诉她罗兰已经被转到精神病医院去了,因为罗兰刚刚醒过来就发了疯,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胡言乱语,引来了大批围观的群众,更糟的是罗兰见人就打,用盐水瓶砸破了一个医生的头,医院认为罗兰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必须送精神病院。      
她又带着圣婴像匆匆赶到了精神病院,在一个小房间里,她见到了罗兰。这间房间的窗户上全装着铁栅栏,铁栏杆的投影象一道道黑色的手印按在她们的脸上。阳光时而暗淡时而强烈,来回地在罗兰的脸上游走,偶尔停留在那双无神的眼睛上。      
罗兰一见到圣婴像就猛扑了上去,一把抢在了怀里,紧紧地抱着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被一片暧昧的阴影覆盖着。罗兰现在就象个小孩面无表情地抱住了自己的洋娃娃,逐渐地,开始有了些恐惧,浑身都在发抖,白色的睡袍皱巴巴的,睡袍下一双洁白的脚丫有着瓷器般的光滑,精致、小巧、象个手工艺品。     
她缓缓地走了上去,用手抚摸着罗兰的脸,还有下巴、鼻梁,就象个玩具似的,而这个玩具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个真正的玩具。      
“你真的疯了吗?”      
罗兰的眼睛依旧无神地望着她,沉默象一种空气弥漫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渗入了墙壁、地板、天花板,还有坚不可摧的铁栏杆。忽然罗兰伸出手抓紧了她,把嘴凑到了她的耳边,用耳语说:“今天晚上,把我们的小楼的地下室打开,挖开地板,挖开,掘地三尺。一定要去,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      
罗兰不回答,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仿佛是一具美丽冰凉的女尸。        
她回到了小楼,在黄昏时分,这栋楼被笼罩上了一层金色。她再次走遍了整栋楼,总共三层,不包括最上层的阁楼。最外层的墙壁和里面各个房间的墙壁和柱子似乎不相符合,也许里面的房间是后来才造起来的,也许原来这里本就是一个空旷的大堂。她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把铁铲,然后下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门锁着,但是那把大锁已经锈迹斑斑了,她用铲子去砸那把锁,一下就把锁砸碎了。她推开了门,开着手电筒走下了黑暗中的石头台阶。到平地了,她用手电照了一圈,地下室其实很小,阴凉潮湿,让她颤栗着发抖。脚下直接就是泥土了,她用力地挥动了铁铲。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力量,瘦弱的手臂和肩膀还有细腻的手掌是如何让这沉重的铁铲深入地下的,而且她的腹中还藏着一个生命。也许就是这腹中的生命赋予了她勇气,虽然她是一个连看见蟑螂都要害怕得掉眼泪的女孩,但她现在在这样一个黑暗阴冷的地方居然无所顾忌地掘地三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时间象一只老房子里的耗子一样溜来溜去,地下室里堆满了挖出来的泥土,于是那泥土的气味也从地底的深处蓬勃而出。但她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就算是挖出座火山也要挖下去,终于,铁铲碰到了一个硬物,发出了金属的响声。      
她把身体探了下去,用力地抬出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她拖着沉甸甸的箱子爬上了石阶,爬出地下室,回到了房间里。在黄色的灯光下,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开了箱子,一股久远的灰尘立刻冲出来布满了房间。她透过落不定的尘埃,把手伸进了箱子,她摸到一个东西,凉凉的金属,沉沉的。她把那东西拿了出来,一阵金色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个婴儿,铜铸的婴儿雕像,是圣婴,和罗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圣婴是残缺的,在这个雕像上,她看不出婴儿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事实上,圣婴的下身被砸坏了,缺了一大块,露出了铜的底色。      
她用一块布小心地把布满灰尘的雕像擦干净了,圣婴露出了大大的眼睛,似乎能说话,沉重的身躯好象真的是刚出生的耶酥,只不过这个耶酥缺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是令所有的人敏感的。它疼吗?它在哭吗?她想如果自己是它的母亲,她一定会哭的。象罗兰一样,她把圣婴像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会儿就入梦了。      
半夜,窗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开了,寒风把席子上的她惊醒了,在暗夜深处,似乎有个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她放下了圣婴雕像,独自走下了楼,又一次走进了地下室,这回没有拿手电筒,踏着潮湿的泥土她什么都看不清,她睁大着眼睛却等于是个瞎子。      
忽然,不知从哪里亮起了光,地下室一下子大了许多,眼前突然多出了好几根木柱子和横梁,地上的泥土不见了,而变成了厚厚的干草。在木栏杆中间,她见到了一匹马,浑身雪白地站着,嘴上套着缰绳,大睁着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她。从马的嘴里发出一种呼哧呼哧的声音,马把头伸向了她,把沉重的喘息喷在了她的脸上。那种喘息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温暖感,她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她在马的耳边轻轻地说:“那个男人是你吗?”      
马好象听懂了,居然害羞地低下了头,把头倚在她的睡裙上摩擦着。突然一阵哭声响起了,是婴儿刚出生的哭,她吃惊地把目光在这个突然变成了马厩的地下室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在一个给马喂草料用的马槽里发现了一个婴儿。她颤抖着的手抱起了婴儿,婴儿象小猫一样,闭着眼睛,一双小手在空中乱抓。她觉得自己的腹中空了,这个婴儿就是自己的肚子里的生命,她吻了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别哭了。”      
“把我的儿子放下。”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某个角落传出,她看见一个女人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女人有着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不象是中国人,女人满脸是汗,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痛苦。女人冲上来从她的怀里抢走了婴儿,深情地吻着。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大声问道:“你是谁。”      
“玛利亚。”      
玛利亚?难道这个孩子是耶酥?她的胸口仿佛被重重地一击,而自己腹中的那个生命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那匹白马抬起了头,它圆圆的眼睛里涌出了大滴的眼泪。      
“不!”她高分贝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小楼,甚至惊动了这个晚上的月光。她带着满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醒来了,怀里的圣婴像还稳稳地抱着。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      
“马厩,马厩。”惊梦后的她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她现在终于开始隐约地明白,马佐里尼刚来中国时为什么要在马厩上修建教堂——因为圣经新约全书上记载着耶酥是诞生于一个马厩的马槽里的。为了供奉圣婴,所以,马佐里尼选择了这里。      
她的心头乱跳着,下意识地抱着圣婴走到了窗边,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把她的衣裙扬起,穿白衣的年轻女人抱着孩子站在黑夜的窗口,这是一幅具有奇特审美意味的油画,所有的画家都在梦中见过。        
她坐着地铁去那个小公园,拎着大箱子,穿过一条茂密树林覆盖的小径,透过树叶而稀疏的阳光此刻象雨点一样落下。在小树林的中心,她找到了那条长椅,她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轻轻地坐了下来。      
清晨的小公园里寂静无人,鸟鸣突然之间充满了她的耳朵。她坐在长椅上,额头发出乳白色的反光,没有表情,双眼的焦点在树叶的缝隙间徘徊着。终于,那个搞雕塑的长头发男人出现了,今天他没有戴墨镜,还是背着个大包,低着头拨开树枝来到了她面前。男人非常惊讶,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她站了起来,对他说:“你不是说你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这儿吗?今天我的运气很好,等到了你。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她从箱子里拿出了圣婴雕像,递给了他。      
他接过圣婴像,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着,足足有十几分钟默不作声。最后他把雕像放在唇边轻轻地一吻。他的目光此刻就象老鹰一样锐利,仿佛她就是他的猎物,他压低了声音问:“你从哪弄来的。”      
“在地下室里挖出来的。”她确实被男人吓着了。      
“告诉你,这是真品,真的,无论从雕刻手法,还是铸造工艺都具有文艺复兴时期的特点,天哪,与米开郎琪罗的技法相似,可能真的是他的作品。我在意大利留过学,主攻雕塑史,曾经废寝忘食地研究过圣婴像的图片和各种有关资料,虽然过去没亲眼见过实物,但我敢说我对它的了解不亚于它的作者。你看它的脚底板——”他把圣婴的左脚伸到她眼前。      
“对,有一行隐隐约约的拉丁字母。”      
“这是美第齐家族的族徽,说明这个曾经是佛罗伦萨统治者的大金融家族拥有过这圣婴像,后来又捐献给了教会。总而言之,这就是马佐里尼带到中国来的那尊圣婴,而且它损毁的下身也的确与文献记载的相同。马佐里尼离开中国以后,被毁的圣婴也不见了,人们以为是被他带会意大利了,没想到他把圣婴留在了中国,太不可思议了,你很幸运。”      
“谢谢你,可是当年为什么会有人要破坏圣婴呢?”      
“也许只有上帝知道,可能是宗教矛盾吧。”      
“既然它是真的,那你就拿去吧,也许它对你有用。”      
“不必了,我不是基督教徒,不会对圣婴顶礼膜拜的,我只对艺术品感兴趣,能亲眼看到圣婴的真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这是你发现,怎么处置由你决定吧,但最起码要保存好它,它的价值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应该是我感谢你,拿好,再见吧。”他再一次吻了吻圣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圣婴放到了她的手里。      
“那就,再见吧。”      
她把圣婴放进了箱子里,刚转过身要走,身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哎,还有一句话:其实你真的很象他的妈妈。”      
“你是说圣婴?”她心神不安地回过头来。      
“对不起,没什么。对了,能不能把你的地址留给我,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看发现圣婴的地方。”长头发男人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种暧昧不明的东西。        
精神病院里的气氛总令人压抑,虽然有时会看到滑稽的场面,有时又是狂乱不堪。她和一个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的医生争辩着:“罗兰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什么只能让我们隔着铁栏见面,她不是犯人。”      
“看见我脸上的伤疤了吗?昨天让她的指甲给抓的。给她打针死活不肯,而且我还从没见过她放下过那个洋娃娃,那是铜做的吧,那么大的人了,还玩这种东西,那么重的铜铸的家伙,砸起人来可是要出人命的。更要命的是,她还胡言乱语说什么我们把她的孩子给偷走了,她的病可不轻啊。你去看她一定要小心,她可是六亲不认的。”      
见面的时候罗兰正趴在铁栏杆前,衣服被自己撕破了,旁若无人地裸露着雪白高耸的胸脯,还把圣婴雕像放在上面,好象是在给小孩喂奶似的。      
“罗兰,你怎么知道地下室里藏着东西的。”      
“藏着什么东西?”罗兰的口齿已经不清了。      
“圣婴啊,真正的圣婴。不是复制品。”      
“是谁让你去找出来的。”      
“不是你吗?”      
“我没说过。”      
“昨天,不是你让我去把地下室的地板挖开来的吗?”她有些着急了。      
“你是谁?”      
罗兰的这句话令她意想不到,她一时居然无法回答了:“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她感到了无助,她把手握着铁栏杆,这样她也有了被囚禁的感觉。一串眼泪缓缓地溢了出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滚动着。      
罗兰突然把手伸出来,用细细的指间帮她抹去了泪水,同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妈妈。”      
“你真的疯了。”她转身就象外跑去了。      
“不,我说的没错,我就是你未来的女儿,妈妈,你别走,妈妈!”精神病院里充满了罗兰尖厉绝望的叫喊。这声音在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还有黑色的地板间来回飘荡着,一下子好几个精神病人都齐声地高叫起来:“妈妈!妈妈!”        
她总有一个预感,今天晚上那个长头发男人会来,恰巧她的窗下有一棵自生自灭的夜来香开花了,浓烈的香味象潮水一样涌进了整个小楼。她还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地看着圣婴,同时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腹。      
长头发男人终于来了,他说他已经看过地下室了,可以肯定这儿就是当年马佐里尼供奉圣婴的小教堂。然后他打开了背包,拿出了一样东西。      
又是一尊圣婴像,但是与她所见过的前面两尊最大的不同是,这个圣婴是一个女孩,女圣婴。      
看着这尊圣婴像的下身,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怎么可能?是个女婴。”      
“这是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自己做的,并不费力,只要对过去我复制的圣婴的模子略加修改就行了。非常感谢你,是你今天早上给我看了缺损的圣婴之后我才有了灵感的,过去我一直是在模仿,在复制,而现在,我可以说,我已经在创造了。”      
“创造?”她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圣婴不可以是女孩呢?难道圣经上规定过圣婴必须是上帝的儿子吗?让我们仔细地想想,难道上帝的女儿不也是圣婴,不也是救世主基督吗?所以,她是耶酥的妹妹。”      
“也许你真的是个天才。”      
“今天我一边修改铸造的模子,一边苦思冥想着,是谁把圣婴破坏了,而目的又是什么?当我完成了我的女圣婴以后,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切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告诉你,破坏圣婴的人就是马佐里尼自己。”      
“保罗。马佐里尼?”她吃惊地张大了嘴。      
“就是他,是他把圣婴偷偷地带到了中国,又是他利用圣婴传播被认为异端的宗教思想,最后还是他,亲手毁坏了圣婴。你想想,为什么这件轰动一时的事件虽然悬赏千两黄金,查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答案?因为作案者就是马佐里尼自己,只有这样才是唯一的解释。”      
“可圣婴对他是有价值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三十年代,马佐里尼在罗马受到天主教庭责难和攻击时,他给当时的教皇写过一封公开信,引起了轩然大波。他在信中说,上帝可以有耶酥这样的儿子,而圣母玛利亚却是约瑟的妻子,那么从伦理上来说,人类的救世主耶酥就是一个私生子,上帝曾经惩罚了偷食禁果的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可上帝使贞洁的玛利亚受孕的行为本身也是犯了与亚当和夏娃同样的错误。既然上帝有自己的私生子,那么从逻辑上说上帝在拥有至高无上的神性的同时也拥有人性,而且上帝又是无始无终的,在漫长的人类历史里,上帝可以不断地让类似玛利亚的贞女受孕。同样是从逻辑上推理,因为上帝是万能的,所以,上帝即可以有儿子,也可以有女儿。既然如此,那么女人也可以做救世主基督,甚至可以做罗马教皇。”      
“你怎么知道的?”      
“做完女圣婴以后,我总想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推理,所以我上网去了一家意大利的新宗教网站,在那儿,我搜索有关马佐里尼的信息,他的资料不多,网上只保存了他的这封公开信。我说过我在意大利留过学,所以看得懂意大利文。事实上,就是因为他的这封信,罗马教庭认定他已经堕入魔道无可救药而将他开除教籍的。”      
“因为马佐里尼有这样的思想,所以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亲手破坏了圣婴,砸毁了圣婴的下身,从而让圣婴的性别模糊,这样就有了一个暗示——圣婴不一定是男孩,也可以是女孩。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实践自己的宗教理想。”她终于明白了。      
“对,千百年来,人类的宗教史上,能提出象他这样的观点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了。虽然,听起来骇人听闻,侮辱了上帝和耶酥,还有圣母。可我仔细想了想,只有这种解释才是最符合逻辑,符合人的本来面目的。还有,就是在宗教领域把女子提高到了和男子同样的地位。他并没有侮辱上帝,其实是赞颂了上帝的生命力。”      
“上帝的生命力?”她在心里忽然想到了另一种世俗的叫法——“上帝的繁殖力”。      
“我现在可以想象当年马佐里尼在破坏圣婴时的痛苦和矛盾心理,他无限地崇敬和热爱着圣婴,但他又有自己的宗教理论,只有最坚强的男子汉才有魄力为了他所坚持的信仰而毁灭自己的最爱,尽管我们无法确定他的这种新信仰是否合乎真理。”      
“是真理。”她脱口而出。      
接下来是沉默,她这才感到房间里夜来香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长头发男人忽然把锐利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轻轻的说:“其实你很美。”      
她不说话。      
“你象极了圣母玛利亚。”      
她不说话。      
“你不信吗?是的,东方人与西方人谈不上相象,但是你的眼神非常象,这是拉斐尔的油画里所要竭尽全力表现的眼神,他总是抱怨他的模特缺乏神似,画圣母的眼睛时他总是加入自己的幻想的成分。而你的眼睛,则是天生适合于给拉斐尔做模特的,如果你活在十六世纪初的意大利,拉斐尔也许会爱上你的。”      
她还是不说话。      
他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于是他吻了她。      
长头发的男人有着刚强的嘴唇,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开始注意他的嘴唇了,刚强的嘴唇充满了温暖还有力量。他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和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      
当他有了些欲望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了:“再问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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