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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6卷 殿前欢-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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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眯着眼睛,观察着四周,天上月亮并不明亮,海浪却越来越大,一方面是保护了他,一方面却也让他难以寻觅到一条安全的路径,此时如果他要从礁石上施展轻身功夫飞掠,等于是再给燕小乙一次点杀自己的机会。

  范闲很不喜欢被弓箭瞄准备而无力反击的感觉,尤其是被燕小乙的弓箭瞄准。

  ……

  ……

  忽然间,他心头警讯一闪,闷哼一声,右掌在身旁的礁石上一拍,霸道的真气汹涌喷出,极为狂烈的力量,将身下的礁石拍碎了一角,而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强大反作用力,画了一道斜斜的弧线,用最快的速度堕进了海里!

  水花一现,马上被越来越大海浪吞没,悬崖下一片白色的浪花,似乎对于有人敢轻视自己的威力,投入到满是暗礁的海中,感到无比的愤怒。

  这一下范闲露出了踪迹,虽然沉入了海中,却逃不过那双鹰一样双眼追踪。可是他必须跳海,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姿态,离开那个暂时保护自己安全的礁石,哪怕海洋此时如此愤怒,可他依然要忘情的投奔。

  因为他宁肯面对怒海,宁肯在海中被燕小乙的箭盯死,也不愿意站在礁石上面对心头的那抹颤栗。

  一抹线自海上掠来。

  是一道白线。

  海浪如此之大,那抹白线却像是有一种超乎天的力量,不为浪花所扰,反而静静默默、清清楚楚向着大东山绝壁下画了过来,就像是一只天神的手拿着一只神奇的笔,在这墨水一般的愤怒海水中,画了道线。

  白线其实只是一道水花破开的浪,一柄古剑,正在线头上方两尺处疾掠。

  当范闲翻身离开礁石的那一刹,白线也将将触到了礁石,那柄古剑与他的身体在电光火石间相遇,然后分离——谁也不知道碰触到了没有。

  礁石大乱,剑势未至,剑意透体而出,将先前范闲落脚的那方湿黑礁石轻松劈开。

  在这柄剑的面前,礁石就像是黑色的豆腐一样。

  然后这柄剑掠过海浪与空气,刺入了大东山的光滑石壁之中,石壁如此之硬,这把剑的剑身却完全刺没了进去,只剩了最后那个剑柄,就像是一个小圆点。

  片刻后,剑柄尽碎,圆点消失,这把剑从此与大东山的石壁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船上的那颗心

  四面八方都是海水,沉重的有如巨石一般压过来的海水,墨一般的海水,在向他的口鼻耳里灌注,令他无法呼吸,身体随着暗流的来回而不停摆动着,看着就像一个被摔晕了的鱼儿,随时有可能被暗流裹挟着击打到暗礁之上。

  猛然间,范闲睁开了双眼,眼瞳里一片平静,双颊渐渐鼓了起来,用体内的气体压力与外界的海水压力构成了一个勉强的平衡,右手一探,在海水中激起一道线条,倏抓住了海底一块礁石的角,将自己的身体稳定在了海底,距离水面足足有四五丈的距离。

  先前那天外一剑没有刺中他的身体,但是那股剑意已经侵袭伐中了他的心脉,让他受了内伤,这记内伤比先前燕小乙的那一箭更加恐怖。

  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极速运行着,抵抗着大自然的威力,而天一道的真气则沿着全在体内的那个周天温柔行走,将被叶流云惊天一剑所带来的伤害缓缓拂平。

  此时深在海底,当然没有办法马上治愈,可是至少可以将伤势压下去一阵。

  只是体内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快速运行,给他的肌体带去了极大的负担,一股力量在他的体内膨胀着,渐渐的,两道血水从他的鼻孔间流了出来,被海水暗流一扰,迅即散成一片血雾,包裹住了他的脸宠,肩上的那记箭伤也开始快速的流血。

  整个人此时就像一个装成红油漆皮袋,被人扎了两个小口子。看上去十分恐怖。

  范闲的双颊鼓着,双眼瞪的浑圆,脸已经变了形。一手抠着暗礁。一面向着海面上看着,看着就像只蛤蟆……问题是这只蛤蟆正在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所以他自己笑不出来,也没有笑心情,想到先前惊险一幕。心里不禁一阵寒冷。

  海水将他的头发弄散。像海草一样乱飘。海草之中,他惨白的脸上那双瞳子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海面上燕小乙的箭还在等着自己,他不可能马上就浮出海面。

  至于那位乘舟破浪而来的大宗师。在一剑无功之后,想必应该没有兴趣再对自己出手。

  不知道在海水里泡了多久,他抓着暗礁手部皮肤已经有了些异样感觉。但瞪大了眼看着上方海平面。却没有什么脱离险境的办法。此时他终于有了一丝悔意,昨天……似乎应该把那箱子带上的。如果有那箱子在身边。又何至于被燕小乙箭压制的难以脱身。

  说到此点,这只是证明了范闲在重生之后最警惕的对象。依然还是庆国皇帝陛下。这或许是历史一些残留阴影,或许只是他直觉中的一些潜意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在皇帝面前现出自己底牌。

  哪怕是在当前情况下,他与皇帝紧密绑在了一起,要迎接来自全天下最强大的那些敌人,可是他依然不愿意让皇帝知晓箱子就在自己身边。

  因为他和陈萍萍一样,不知道皇帝底牌。不知道皇帝一旦知晓自己拥有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弑神杀君的大杀器后,会做出什么样反应。

  这种思维影响了范闲的决定。所以让他陷入了此时的危境。好在他没有死在那些箭与剑之下——关于这一点。他应该足以骄傲,如果今晚悬崖下的舞蹈。黑色的箭,破浪一剑故事传遍整个天下,想必天下所有人对于范闲的认知会进入另一个层次。

  一位大宗师和一位世间最强远程九品上高手。都没有将范闲杀死,足以令他自矜起来。

  ……

  ……

  体内霸道真气十分强悍提供着他身体所需要养分,然而呼吸不到空气,终究支撑不了太久。范闲口鼻处已经没有溢血,肩上的那处伤口也已经被海水泡翻白,像死鱼的肚子一样,不再流血。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右手再下,从海底泥沙中抱起一块大石头。

  暂时不敢浮上去,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笨法子,一个前世看霍元甲学来的笨法子。

  只不过当年霍元甲是在河底行走,他此时却是在海底行走。抱着大石头,凭借石头的重量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在海底暗流的冲击下也没有东倒西歪,范闲十分强横踩着海沙前行,却没有沿着海岸线试图登陆突围。

  大东山两侧有高手阻截,而他不能保证自己残存的真气能支撑自己在海底走多久,所以他选择了能浮出海面最近的一条道路。

  他走到了海面上胶州水师兵船的下方,抬头,睁眼,平静看了一眼比海水的颜色更深一些的船底,强烈的脱险欲望让他的六识无比敏锐,甚至能看清楚木船底部的那些青苔与贝壳。

  他放下怀中的重石,石头落在海底没有激起大的动静,只是震起一些泥沙。双手缓缓画了两个半圆,进行了最后一次调息,范闲放松了自己的身躯,随着海水的浮力,尽量自然向着上方浮去,生怕惊动那位眼如鹰,耳如鲨,鼻如犬的燕大都督。

  保持着一条浮木的僵石与死木感觉,范闲缓缓飘浮到了军船的下方,极为小心翼翼向着船底外缘移动了一个方位,他的头依然不敢探出水面,隔着大约半尺的海水,努力注视着这一方船舷的动静。

  这是一次赌博,之所选择这艘船,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先前燕小乙不是在这艘船上发箭,可如果他想寻找的那个帮手不在这艘船上,范闲只有再次下潜去另外的船上觅机,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坚持到另一艘船上。

  好在他这次运气不错。

  范闲泡在海水中苍白面容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心想自己这辈子的运气。果然是无人可以相提并论。

  他看见了船舷上的一只手,那只手很自然搭在舷外,轻轻做着无声敲打,保持着一种很稳定而奇特频率——

  海面上共有五艘水师兵船正在缓缓游戈。在月光照拂下。这些船只就像是寻找猎物的恶魔,划破着水面。时刻准备将潜在海底猎物钉死。

  又有三艘兵船远远驶离本队。保持着相应远一些距离。负责接应以及进行更广范围内注视。

  在其中一艘船上,中厅灯光一片昏暗。负责这艘船的胶州水师将领许茂才,正冷冷坐在太师椅上。他三名亲兵两人在厅外负责警戒。一人负责与水师旗船联络。

  在他的身边只留下了一名亲兵,这名亲兵脸隐在灯光后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五官。但隐约能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夜里大阵势给吓着了。

  兵船之上一片安静。忽然间那名亲兵开口说话。

  “为什么胶州水师也叛了?”

  许茂才如今已经是胶州水师第三号人物,手底下有自己足够强大力量,像今夜这种大事,如果他不知晓内情。是断然不敢随着水师旗船将大东山四周海域包围起来。

  他低着头。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少爷。现在的情况不是胶州水师叛……而是……您叛了?”

  那名亲兵自然便是运气好到逆天,悄悄摸上兵船的范闲。许茂才是当年泉州水师的老人。而且那只一直垂在舷外手,证明此人一直在暗中期盼着范闲能够死里逃生。所以范闲对他足够信任。可是听着这句话后。范闲依然皱了皱眉头。

  长公主一方面会怎么安排,范闲和皇帝早就已经猜到。大东山围杀如此大事情,顶多只能控制数日消息。而最后皇帝遇刺身亡,让太子继位……皇帝遇刺事情。总需要一个人来背。

  而那个人必须拥有强大到杀死皇帝的力量,并且有这种行为动机,才能够说服宫里太后。朝中的百官。

  即便不是说服。也是要给那些人一个心理上交代。

  而很明显。往大东山祭天一行人当中,唯一有力量杀死皇帝人,当然就是手握五百黑骑。暗底下又拥有一些不知名高手监察院提司范闲。

  至于刺驾的动机……想必以长公主智慧。自然会往太后最警惕的老叶家一事上绕。

  “你没有做出应对,相信你也没有往吴格非那里报信……侯季常那里你也没有报信。”

  范闲站在许茂才身后。冷冷盯着他的侧脸。为了防止有人忽然进屋,所以上船后他只是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口。便伪装成许茂才亲兵。一直站在身后。

  “我让你在胶州水师呆着,为的便是今天这一天。”范闲语气平静。但内里却蕴着一丝怒意,“结果。你什么都没有做……监察院刺杀陛下,或许能说服水师中的某些将领,可是你怎么会信?而且燕小乙为什么会在水师船上?这些水师将领们难道心里就没有疑问?为什么这方面会相信你忠心,让你来到大东山?”

  许茂才低着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关于刺驾一事,应该是有些人会信……毕竟监察院的名声不好,而且昨天收到消息,五百黑骑连夜从江北大营赶赴崤山冲,在山东路一带忽然没了消息,所以如果说这五百黑骑是赶来刺驾,也说的过去。”

  范闲心头微凛,五百黑骑是自己调过来,只是没有靠近大东山范围,如果被京都人往这处再阴一道,如果皇帝这一次真的难逃大劫,自己还真有些说不清楚……好在怀里还有几份撒手锏。

  许茂才将眼下军中状况又详细叙述了一遍。范闲越听越是无奈,自己在山顶一日半夜,原来山下已经传成了另一番模样,自己勾结东夷城四顾剑刺驾?妈……这种裁赃的手段,未免也太幼稚了。

  不过范闲清楚。手段从来都是次要。只要最后凭借实力分出胜负,长公主那方面再幼稚裁赃,都会成为史书上铁板钉钉史实。

  “当然,水师里大多数人心有疑惑,甚至我相信有些人……根本就是知道此次大东山之事真相。”许茂才冷冷说道:“只是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如果还是往年常昆领军,以他及那些水师老将对陛下的敬畏之心。肯定是打死也不敢参合到这件事情当中。而少爷您去年在胶州大杀一阵。好多老将都已经被杀死。不知有多少将领开始对朝廷感到心寒。如今胶州水师已经是秦家人的天下。即便是真的谋逆,我相信大东山下这些水师兵船上将领也会很乐意。”

  范闲平静说道:“你应该也知道真相。水师演变。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陛下也清楚秦家。我相信他一定有后续的手段,所以我还是奇怪,你是怎么获得长公主一方信任……”

  他忽然间皱着眉头说道:“对朝廷心寒。想必这件事情有你功劳……茂才,我让你留在胶州水师。不是让你折腾出一枝叛军出来。”

  许茂才沉默半晌后,忽然起身,对着范闲深深一揖。诚恳说道:“少爷。茂才不才。一直没有能将胶州水师完全控制在手中。但眼下……长公主既然谋反,秦家也加入了进来。您应该看见了……海上还有那位大宗师。机会难得。”

  他的双眼盯着范闲苍白的面容。闪过一丝忠毅与炽热。咬牙说道:“少爷。借机反了!”

  范闲盯着许茂才双眼,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位将领对于自己。不。应该是对于母亲的忠诚,对于他此时提出如此大逆不道建议。也不是没有猜想过,然后……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许茂才压低了声音,焦急说道:“如今全天下真正的强者。都被吸引到了大东山,京都只是一块空腹,少爷你覤机登岸,联络上崤山冲一带的五百黑骑。千里奔袭京都。与陈院长里应外合。一举控制皇宫……待大东山这边杀两败俱伤。您以皇子身份。在京都登高振臂一呼。大事……可成!”

  “完全不可行。”范闲尽量平缓语气,免得伤了眼前人的心。温和说道:“皇帝防我防严。一直没有让我掌军,区区五百黑骑。怎么进得了京都?京都外一万京都守备师,京都中十三城门司。禁军三千……我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京都守备师统领是大皇子亲信,禁军更全在大皇子控制之下,十三城门司直属陛下统驭,而陛下一旦不在,则属于无头之人。”许茂才明显极有准备,有条不紊一条一条说道:“少爷您既然冒险突围,身上必定带有陛下信物,应该是亲笔书信或是玉玺之类,您单身入宫,说服太后,再获宜贵嫔支持……宫外请陈院长出手,一举扫荡太子与二皇子的势力……”

  范闲挥手截住他话,说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大皇子支持我前提之下。”

  许茂才不待他说完,进谏道:“皇帝如果死了,您手中又有玉玺御书,又和大皇子相交莫逆,大皇子不支持你,能支持谁?”

  “那秦家呢?”范闲盯着他双眼,一字一句说道:“还有定州叶家呢?双方合起来多少兵力?叶家经营京都守备师二十年,大皇子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

  “那又如何?”许茂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大庆朝七路精兵,燕小乙身在东山,征北营无法调动,叶秦两家只有两属,还有四路精兵……只要少爷能够控制宫中,这四路精兵尽属您手,即便最初时京都势危,可不出半月,整个大势可逆!”

  “您犹豫原因,是因为您一直没有仔细分析过自己手上到底能够调动多大的力量。”许茂才盯着范闲双眼,一字一句说道:“陛下在东山遇刺,您有玉玺和陛下亲笔书信做证,刺驾罪名可以轻松安在长公主和太子二皇子头上,这便是有了大义名份……不出半月,这大义名份便能得到那四路精兵的认可,您在朝中虽然无人,可是林相爷……只怕留了不少人给你。至于大事雷霆一动之初,京都局势动荡,可是……陈院长是最擅长这种事情的高手。还有……不要忘了范尚书,他一定是会支持您。”

  范闲沉默许久,承认许茂才为了谋反一事,暗底下不知下了多少功夫,为自己谋算了多久,如果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如果自己能够远离海上,脱离掉燕小乙的追杀,回到京都……或许,这庆国的权柄,真的会离自己手无比接近。

  这种诱惑大吗?范闲不知道,因为他的心神清明,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首先,我要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到京都。”范闲看着许茂才平静说道:“还有最重要一个问题,你这一切推论都是建立在大东山圣驾遇刺基础上……可是,谁告诉你,陛下这一次一定会死?”第一百一十六章 追捕(上)

  风呼啸着从船上掠过,海浪带动着船只一上一下,被的灯台虽然不会摔落在,然而灯中的火苗却是时大时小,耀的船舱中的二人面色阴晴不定。

  外面隐约有传讯之声,一名亲兵叩门而入,向许茂才禀报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急匆匆出舱而去,今夜大东山方圆二十里内的人们都陷入在紧张恐惧的气氛之中,不论是知道事实真相,还是不知道事实真相的人们,都十分惶恐不安。

  “要扩大搜索范围了。”许茂才压低声音说道,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先前范闲的那句话,直接推翻了他所有的想法,如果皇帝没有死……可是许茂才并不相信范闲的这个推论,他虽然不知晓长公主的全盘计划,可是看眼下这种势头,皇帝如何能从大东山之巅活着下来?

  他在思索的时候,范闲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胶州水师的反叛,明显许茂才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不然长公主一方也不会放心让他带着船只前来行事。而范闲清楚,许茂才向来对庆国朝廷没有什么忠心,有的只是仇恨与报复的欲望,所谓谋反,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只是他谋反想帮且的对象却自己。

  所以许茂才没有依照范闲当年的安排,在第一时间内与胶州知州吴格非,或者是侯季常取得联系,没有将胶州水师异动的讯息传递给监察院,从而才造就了大东山被围的绝难困境。

  这是范闲在胶州水师里埋的极深的一枚棋子,却因为棋子有自身的想法,而丧失了原本作用。

  可是范闲也不能发怒,连生气也是淡淡的。因为他清楚此人心。

  许茂才见无法说服范闲,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半晌后说道:“我原本打算的是在最后时刻,调动手下的部属在海上反戈一击,打乱水师的包围圈,强行登岸,接应您下山,再赴京都。”

  范闲心头一颤,以许茂才手中这几只船,统共千余的兵员力量,便想登陆接应自己下山。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勇气。

  “没有想到。您居然能……”许茂才摇着头叹着气。眼中不自禁浮现出一丝敬畏,在这些人的眼中。一个人能从光滑如玉的大东山绝壁上遁下,这似乎已经脱离了凡人范畴。

  许茂才接着说道:“您猜想不错,此次胶州水师加入长公主计划,一方面是秦家,但更重要的是我参与……如果让少爷您在山上遇险,那我真是万死难掩其过了。不过好在正因如此。燕大都督很信任我,想必怎么也不会查到这艘船上来,您就放心呆着吧。”

  范闲咳嗽了两声。摇头说道:“我必须赶回京都。”上船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向许茂才打听了此时海上陆上的封锁情况,清楚今夜这个封锁圈,集结了无数的强人,加上东夷城那些恐怖的九品刺客,如果自己要从陆上突围,难度确实极大。

  “能不能让船往北去三里。”他皱着眉头说道:“三里之外。那些人就无法控制更广阔的区域,应该能找到机会。”

  “太多眼睛盯着,要等。”许茂才担忧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依他看来,此时回京反而不是最紧要之事,想办法联络上黑骑,然后和京都里的人们取得联系,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明智选择。

  范闲何尝不清楚,如果要谋取最大的利益,眼下如果能遁回江南,通知薛清,再由梧州归京。后手以待,反而是最妙的一招——可是这种决定毫无疑问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京都里有太多他需要关心的人。庆国的存亡,天下会不会战事大起,身在范闲之位,必须深怀其心。

  “我不能等太久。”范闲压低了声音,直接说道,灯里的火苗随着舱外的海浪而明暗着,让他的脸色多了一丝往常极少见到的焦虑。

  是,大东山这边他可以抛下,因为他最担心的五竹叔处于大东山这种绝对环境中,相较于叶流云和四顾剑甚至是洪老太监而言,拥有绝对的优势,谁也不可能留下他。而京都方面,却急需要他回去,需要他怀中的玉玺还有皇帝给太后亲笔书信。

  “澹州港外,你在船上?”范闲依然穿着亲兵的服饰,站在许茂才的身后,低声问道。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范闲紧接着问道:“燕小乙是什么时候上的船。”

  “不清楚。”许茂才应道:“应该是从澹州到大东山的路上。”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长公主方面的联盟得到了彼此的认同,内部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缝隙可以利用:“在澹州时,你应该看到一艘白帆船。”

  许茂才疑惑偏了偏头,说道:“那是您座船,当然有注意到。”

  “我要上那艘船。”范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里挟着不容置疑和肯定的感觉,“燕小乙这时候的眼睛只怕已经从海底浮了起来,我要上岸,难度太大,有没有办法从海上往北走一截?”

  许茂才皱着眉头,说道:“那还不如直接坐船到澹州,只是……这要看运气。”

  范闲想了会儿后,点头说道:“我运气向来是绝好的。”

  —————————————————————

  黑暗的海面上,离大东山最近的那艘水师船只亮着明灯,努力与四周的船只保持着联系,海船极大,然而和横亘天间的大东山比较起来,却是渺小的有些可怜,就像是一张白纸前的一粒绿豆。

  船上的军士们紧张注视着海面,似乎是想从海水中找到蛛丝马迹,时不时有人呦喝着什么,还有许多军士手中拿着弓箭,随时准备射向海中。

  距离石壁上那个人影消失在海浪中已经过去了许久。从海面上到大东山两侧的陆上,

  有多少人在寻找着范闲的踪迹。根本没有人想到,在叛军们自己的船上。

  一身轻便箭装的燕小乙沉默站在船首。身旁亲兵帮他背着那柄厚重捆金弓。他自身旁木案上取下一杯烈酒一饮而尽,依旧是冷漠盯着悬崖下的那些浪花。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他依然相信范闲没有死。

  —

  虽然范闲中了自己一箭。又被那破浪一剑所慑,可燕小乙依然认为范闲没有死,发出号令,命令水师以及岸上亲兵大营们加紧了侦缉。

  燕小乙知道范闲受伤了,可是他下意识里希望范闲还活着,最好能够活到自己面前,然后让自己的那枝箭狠狠扎进他的喉咙——他很厌恶范闲这个小白脸。痛恨这个小白脸。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独子死亡与范闲脱不开干系,一方面是因为那一夜在京都的街巷中,他手执硬弓,却在与范闲的迷雾对峙中落了全盘下风,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屈辱。

  范闲必须死在自己手上,才能洗清这个屈辱。

  “这一次你应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燕小乙瞳中闪着厉狠的光芒,盯着大东山的石壁一动不动。却想着先前看到那一幕。让自己震惊那一幕。

  那个小白脸居然能从这么高,这么陡,这么平滑的绝壁上溜下来!

  如果不是燕小乙的境界高妙,眼力惊人,海面上的水师官兵绝对不会发现范闲的踪迹。只怕范闲借水遁出千里之外,所有的叛军还以为这位年轻的提司大人还被困在山上。

  这不是运气问题,这是实力问题,燕小乙微微心寒,震惊于范闲所表现出来实力。而因为船只与绝壁相隔太远,他的连环十三箭,没有将范闲钉在悬崖上,只是让他受了伤。这个事实让燕小乙难抑动容之色。

  如此强大的敌人,怎能允许他逃出今夜的必杀之局?

  “各船上的搜查如何?”燕小乙冷着脸说道,当海中没有找到范闲踪迹,他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小子应该是从海水中攀上了己方的船只。此次胶州水师遣来的都是深知内幕的己方人,燕小乙并没有怀疑。

  胶州水师提督秦易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不在船上。”

  此人是秦家的第二代人物,枢密副使秦恒堂兄弟,因为去年范闲清查胶州一案,让此人得了机会接任胶州水师提督一职。此时他既然和燕小乙并排站在船首,秦家的态度……自然清楚了。

  “小心一些,此子十分奸滑。他既然从山上下来,怀里一定带着极重要的东西,如果让他赶回了京都,只怕对长公主殿下和秦老爷子的计划有极大影响。”燕小乙沉默说道。

  秦易应了声是,他虽是从一品水师提督,但在燕小乙这位超品大都督面前,没有一丝硬气的资格,尤其是此次围杀大东山,各方相互照应,但真正说话有力的,还是燕小乙。

  燕小乙看着面前的海水,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担心……范闲从海底上了岸。”

  “没有谁能在海底闭住呼吸这么久。”秦易摇头说道:“岸上有大人您的亲兵大营,还有东夷城的那些高手,应该不会给他机会。”

  燕小乙的唇角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心想那小白脸能从数百丈高的绝壁上滑下来,又岂能以常理推断。

  看出燕小乙的担忧,秦易平缓说道:“明日,最迟后日,沿路各州计划便要开始发动,虽然无法用监察院的名义,但是我们这边的消息要传出去,范闲刺驾,乃是天字第一号重犯,他怎么跑?”

  燕小乙嘲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心想一般武将怎么清楚一位九品强者的实力,如果让对方上了岸,投入茫茫人海,就算朝廷被长公主糊弄住了,颁给范闲一个大大的谋逆名目,谁又能保证范闲无法入京。

  “范闲如果脱身上岸,肯定会寻找最近的监察院部属向京都传递消息。”燕小乙冷漠说道:“虽说州郡各都有监察院的密探,但他最放心,离他最近的……毫无疑问是他留在澹州的那些人。”

  秦易会意,说道:“我马上安排人去澹州。”

  如果范闲此时在这艘船上听到这番对话,一定恨不得抱着燕小乙亲两口,他在许茂才的船上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回到澹州自己的船上,料不到燕大都督便给了这么一个美妙的机会。

  只是……他为什么要去澹州?

  ……

  ……

  燕小乙布置好所有的事情,缓缓抬头,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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