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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君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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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前往玉秀山……

然而这一切都是苏锦翎所不知的吧,否则她不会如此毅然决然的将那白玉莲花托在掌心:“烦请七殿下将此物交还……煜王殿下,奴婢……愧不敢当!”

她长睫低垂,如羽扇般在眼下勾画了两道阴影,遮住了的只需看上一眼便可清楚其心事的目光,于是此刻的神色极是平静,极是淡然。

“好……”

话虽如此,可他突然心中恼怒……好个“愧不敢当”!此刻突然后悔那日为什么要有所迟疑,只需银针刺入顶心,便无今日之患。

然而虽则恼怒,唇角却挑上一丝清淡的笑。

“只不过此物乃煜王所赠,是其一片诚意。既是诚意,还请锦翎姑娘亲自交还为好,亦可显示姑娘亦是以诚意相回。不过若是见了煜王,烦请姑娘问上一句……‘王爷心头的伤可是好了’?”

语毕,再不看她,袍摆翻飞,疾步而去。

那个“伤”字轻飘飘的落在心上,震得她眼睫微颤。

抬眸间,宇文玄铮已是不见踪影。

伤?

他怎么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她迷迷糊糊想着,突然笑了……他受伤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有那么多女人会去关心他,照顾他……

一股酸涩直涌上喉间,她捂住胸口拼力咽了下去,却有热辣冲向眼底。

她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

夜是如此寒凉,如此沉寂,似一脉冷凝的灌入心间,压住了翻滚的激流。

她看着中空缺了一条边的淡月……

亦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乘星月而来,清冷满身,温馨满怀……虽已隔了一个月,却恍如昨日……然而谁能想到有些事情是那么的突如其来?不,一切早已发生,还在悄然发展着,只是自己太傻了,被人欺骗,还浑然不觉的构筑幻想的梦寐,是不是很可笑?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呢?因为好玩?因为她傻?打开始就在骗,直到现在,回想起来竟有点分不清他到底说了多少句谎言。

她一句一句的翻找着,每一句都似假,每一句又都似真。

其时,她也曾有过怀疑,有过不安,而最后竟不知不觉不由自主毫不迟疑的相信了他,还是如此坚定,以至于当今日真相砸来她才会如此震惊……

******

PS:不想让大家等太晚,于是改为明日中午12点左右加更,感谢大家的支持O(∩_∩)O~。

077寒夜凄清②

不,她已经找不到任何感觉了,她只记得朦朦胧胧的离了那雪色的人影,一路问着自己……宣昌……宇文玄苍……宣昌……煜王……真的是一个人吗?怎么会是一个人……

她可真笨,宣昌……玄苍……多么明显,其实他在一开始就已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她蠢啊,根本就没有将这两个相近的发音联系在一起。

然而就算这个忽略是个小失误,难道她就没有别的怀疑?比如他是如何做到的同煜王形影不离?去参加端午的赛龙舟……去岚曦寺……还有婚礼那日,神智被雷声震得支离破碎中明明看到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出现在眼前……她竟以为那是梦,竟是没有丝毫的怀疑……

如今想来,那漆木盒右下角米粒大小的记号分明就是个“苍”字,她怎么没有早早认出来?不,即便当时认出了怕也会以为是煜王赏给宣昌的宝贝……

看看她还忽略了什么……他与生俱来的华贵风仪……还有王爷已是开衙建府,他的伴读怎么可以如此自由的出入皇城?他果真亦是可以如他所说般“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的来找到她,因为,他是王爷啊!

这一切的一切此刻无比清晰敲击着她震颤的神经。

是无意的忽略还是刻意的屏蔽?她已分不清,她只知道是她一厢情愿的栽入这个陷阱,是她的愚蠢害得自己到今天这种地步,一点点的小恩小惠就使得她倾心以对,又怪得了谁?而在他深情款款的注视中是不是也曾在心里暗笑她是笨蛋?是的,他总是这样说她,而她也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手心剧痛,是那白玉莲花的花瓣刺入掌心。

手一扬,那个系着银链的小小莲花就要脱手而出……却是两道微亮的银光一闪,又渐渐无力垂下,于手边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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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样?”

清冷的夜光中,宇文玄苍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眼,隔了半掩的淡青色帘帐问向隐在暗处的人。

宇文玄朗半晌不语。

他已来了好久,自离了玉秀山就由密道进入煜王府。

宇文玄苍早已换了药,借要安寝打发了所有的人。宇文玄朗知道这是在等他……不,应该说是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关于她的消息,虽然那消息他早已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

而正因如此,他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二人隔着帘幔相峙许久,还是帘内那人终忍不住开了口。

他们不只一次深夜相会,密谋,谈的都是朝廷风云,议的都是宏图伟业,防的都是人心诡谲……从何时起,竟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的大费周折?煜王……当真是不一样了。然而自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怎的就这般难以出口?

“你去岚曦寺,一走便是四十九日,清宁王可是声名大振,皇上亦是更看重他几分。而今你虽是回来,又借病告假月余,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昨天见了洪御史,他向我打听你病体如何……”

都察院洪长琢左都御史行监察、弹劾百官之事,一直以来,于煜王府与清宁王府间摇摆不定。

帘内人轻笑:“她怎样?”

他语塞,良久:“咱们这边已是人心浮动,这些日踏足尚源宫的不只洪长琢一人。四哥,你到底……”

他没有说下去,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大好良机倒便宜了对手,心思仍全绕在那个女人身上,还差点搭上了性命,无论身体的恢复还是最近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所造成的影响的消逝都需要时间,却是得来这样的结果,这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沉默。

他知道,四哥是会明白他的意思的。宇文玄苍总是能洞察他人的心思,这点令人轻松又令人恐惧。

帘内时不时的传来几声断续的轻咳,敲破这凄清寒夜的静寂。

许久……

“只有她没事,我才能放心做我的事……”

无风,淡青的帘幔却微微摇动,搅动一室夜光清冷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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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年的夏季雨水稀少,雪却来得及早。刚刚进了冬月,就已连下了三场。青衣太监换着班的清扫甬路也赶不及,四围都笼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庄重肃穆,恍若天上云城。

苏锦翎领着毛团于僻静处散步,耳边仍时不时的传来小宫女和小太监打雪仗的嬉笑声。

不能不说,皇宫并没有她曾经想象中的那般森严,只要不去招惹那几个喜怒无常的主子……

刚刚她从和明园那边过来,只听得雪幕深深处传来清晰的“噼啪”声,夹杂着压抑的哭泣。

只是好奇,便捡那一行脚印而去。

一袭大红轧边火狐狸毛出风的披麾分外耀眼的立在一株覆雪的罗汉松下,因是连帽的披风,看不清模样,而那通体的气派即便隔了纷纷扬扬的雪亦是十分张扬的扫到她面前。

那女子身边有两名着灰鼠毛披风的宫女陪侍,且看宫女装束便知此人身份高贵。

只是她虽在宫里待了段时日,且每日来雪阳宫请安的各宫妃嫔亦见了不少,却只对宫里的风云人物印象颇深,至于其他人……

其时,那三人面前亦站着另一名穿灰鼠毛披风的宫婢,正扬着手冲着对面一下一下的挥舞,那节奏恰合了“噼啪”之声。

而积雪堆叠处,她只看到一角墨蓝色折枝花裙裾伴着风吹时隐时现。

依那料子及花样,那人应该也是有身份之人,只不过地位不会太高。

“噼啪”声渐弱渐缓。

终有人开口,声音出自大红披麾之人:“巧月,你下去。贱人,还不自己动手?”

迟疑片刻,击打声又起,而哭泣亦愈发剧烈起来。

苏锦翎自知在宫里见义勇为是要不得的,况且尚不知根由,反而画蛇添足。上次欣然宫的小太监替偷运宫中珍宝外出的小宫女说话,结果被反咬一口,杖责致死,这和现代救助一个被车撞倒的老者却被反诬肇事者有何区别?有时她不免慨叹段姑姑的“多想一步,少行一步”实乃处世宝典,明哲保身固不可取,可是连身都保不了又何谈帮助别人?只可惜她今天又直到事出方才想起。

于是准备悄然而退,可是一脚踩进积雪,虽无惊叫,也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那着大红轧边火狐狸毛出风披麾的主人旋即往这边看来……

虽只是露出半张脸,虽有缤纷落雪掩映,亦难挡其姣丽光辉。

那是张极为艳丽的脸,在火红皮毛的柔密衬托下更见卓绝。只是过分的高傲抵消了女子应有的温婉,微抬的下颌又让她多了几分尖刻凌厉,使得她很像一把装饰华丽随时可能出鞘置人于死地的匕首。

这种锋芒毕露的华贵,这种目空一切的气势,她只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见到过。虽只一次,但印象深刻,如此便不难理解今日和明园为何会上演这一幕。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微皱了眉头,似是对这突然冒出来个小宫女的情况很是不解。

旁边的宫婢附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她方蛾眉舒展,带着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唇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

苏锦翎只担心太子妃认为自己偷窥实属无礼况又打扰了好戏会令其降罪于她,怎奈太子妃看戏也看得累了,笼了袖中的剔丝珐琅手炉沿着原路向这边走来。

火红狐狸毛披麾的毛边如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自雪地上开过,只余清幽的白檀之香于飞雪中飘渺。

伴着一声压抑的尖叫,罗汉松下忽然传来裂帛之声,那个行掌嘴之刑的宫婢拎着墨蓝色折枝花罗裙及银紫色的小袄走了过来,然后像是丢抹布般的扔在雪堆上。

苏锦翎直待她们走得不见踪影,方拾了雪地上的乱衣,急匆匆的往树下赶去。

一个只着细白绸中衣的女子匍匐在地,头发凌乱,低声哭泣,簌簌发抖。

苏锦翎将衣物披在她身上。

她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

粘雪的发丝下难辨其容颜是否秀丽,只能看到她一侧脸颊高高肿起,红胀如桃。

她含泪的目光移至重新裹在身上的银紫绣花袄,忽然一把扯下,用力一掷。

苏锦翎一惊,当即意识到她可能是嫌那破碎的袄子带着她不愿面对的屈辱,于是立刻扯下自己的雪絮连烟锦的披风围在她身上。

她泪水盈盈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站起身,踉跄的向着园子纵深处而去。

苏锦翎迟疑片刻,仍是没有跟上去。或许她需要静一静,或许她更需要但凡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尽快的忘记方才的一幕。

有时,殷切和关心给人带来的并不都是快乐和安慰。

毛团对着那丢在雪地上的小袄龇牙咧嘴的进攻,自从上次那一场几近吐血的狂吼后,它便再不肯吠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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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更新照常O(∩_∩)O~

078飞雪飘零

苏锦翎唤住它,沿着小径往外走去,不忘回头看向那女子的消失之处。

听说最近太子和太子妃又生嫌隙,而这嫌隙的根由是太子宠幸了一个司设司的女史。

花无百日红,太子妃重获宠爱果真不超过百日。太子如游戏花丛的蝴蝶,从不肯在哪朵花上多做停歇。紫祥宫女子众多,繁花似海,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蝴蝶飞来飞去巴望着他能偶尔回眸一顾。

欢爱虽短,可太子若是宠爱哪个姬妾,定是有求必应,只差不去摘天上的月亮了。女子多是被此迷惑,倾心于他,而之后他便飞走了,再见便是冷漠淡然,竟好似从未与这朵花相遇过。

那个被打的女子应是正当宠吧,否则太子妃怎会动怒?可是即便如此,太子亦护不了她,以致她遭此羞辱。

也是,花开不多时,花落花又开。

男人……当真薄情薄幸!

就像那人……自露了身份,再也没有找过她,更无一分解释。一切的一切,果真都是假的……

冷笑,想他做什么?自己与他……已是再无瓜葛。如此,不仅是实践了自己的决心,怕也是他所想要的吧……

一路上,有玩耍的小宫女小太监邀她一起打雪仗,她都笑着拒绝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会得了这么些人的喜欢,可能是因了小明子和小番子的缘故,结果不管是年纪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都开始称呼她“锦翎姐姐”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而且经了那场可笑的欺骗,她好像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不,是苍老了许多。

神思游移之际,已是来到一片偏僻之地。

这里的雪尚未清扫,足积了一尺多深,连四围密集的树木都被雪覆盖如一道雪色长亭。

她一步一步的,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毛团则扑通扑通从一个雪窝蹦到另一个雪窝,玩得欢快,却忽然停住脚步,耳朵微转,药丸样的小鼻子抽搭几下,嗖的跳出雪窝,向着前面冲去。

雪片飘零中立着一个人,亦不知他立了多久,那一身雪白似要融入这漫天飞雪之中。

他是故意等在此处还是无意中的路过?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身在雪阳宫,终是必不可免的要与他相对,她亦是设想过一旦相遇该如何面对,而此刻却只是定定的望住那人,看着那白貂皮的风麾于风中猎猎飘摆,看着他的华贵风仪如何照亮这天地,融化这飞雪,悄悄将那心底拼命压下的种种情绪悉数唤出,于此间纠缠,竟不得丝毫恨意,只有无限凄哀。

雪花簌簌飞舞,迷了眼,迷了心。有那么一刹那,她仿佛飞回了端午之日的镜月湖上……

……他负手立于船头,雪色绣银丝的袍摆迎风飘飞,长发纷飞如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如果我被了撂了牌子回到王府,你会不会去找我?”

那一刻大胆之至,那一刻心跳隆隆。

他正眺望远处景色,听闻此言,忽的转回头来,惯常微眯难辨喜怒的狭眸蓦地睁大,清亮明澈,竟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她一瞬不瞬的看住他,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丝情绪。

“会!”他的回答亦认真而郑重,又补了一句:“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

……

眼底已是略有湿意。今日他是来找我的吗?他是要履行这诺言吗?却原来诺言即是谎言。而心底忽然跃出个念头……骗我吧,继续骗我吧!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唇角微弯……如果一切永远停留在那一日该多好,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快乐。

雪花簌簌飞舞,迷了眼,迷了心。她只看那白貂风麾于风中猎猎舞动,却看不清他的眸子,不知那里面盛着的是惯常的冷锐还是柔情漫溢,她甚至看不清他是否看向这边,因为他一直那么定定的立在雪中,仿佛是扎根于此处的亭亭如盖的罗汉松。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合了眸,复又睁开,眼前水雾顿时消散。

她微屈了屈膝,清晰道:“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宇文玄苍黑睫微颤。

这一声“王爷”霎时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区区几尺之距于漫漫飞雪中化作海角天涯,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生怕这一轻微的动作会带起一丝风惊得她如一片雪花般飘然远去,只能让负于身后的手描摹她的形貌,不落分毫。

她端端的福身于皑皑白雪中,银青色的袄儿,莲青色的裙,淡得好像是这幅冰雪画卷中漫不经心的一笔,却是这般深深的扎入他的眼,刺入他的心,再也拔除不得。

他早就料到会如今日这般,却不似真正处于其中这般震动,这种粉饰的坚强与淡定比泪水涟涟还要让人心痛。

王爷……

唇角勾上一丝无奈浅笑。

“你……穿得太单薄了……”

“谢王爷关心……”她的回答清脆如冰,姿态端庄得体。

再笑:“免礼。”

“谢王爷!”

二人相对默立片刻,只有风声划过,毛团于他们之间来回奔波忙碌。

风卷着雪灌进镶着兔毛的领间,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正常的,既是发现她穿着单薄,他是不是该解了披麾围在她身上?然而他只是立在原处,与飞雪融成一片。

笑,原来他比我做得还要决然。

将手探进袖袋;……

那一瞬,指尖是凉的,心是颤的,有迟疑,有痛楚,因为当这一刻过后,便真的了断了过往的一切,无论欢喜忧伤,思念牵挂,统统化雪飞去。

了断……再无……瓜葛……

——————————————————————

一朵晶莹的白玉莲花悬于指下,雪花轻轻点了过来,小小莲花微微转动。

“多日前偶然得了王爷馈赠,奴婢愧不敢当,还请王爷收回。”

随身携带是因为难舍难忘还是只不过想随时有机会还给他?

他望着那悠悠转动的莲花,眉心轻展:“若想归还也可以,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眼睫陡扬……这是什么规矩?他又想故伎重演像上次的小火龙事件那般来胁迫她吗?

“此物于我亦无用,若是不想保留,丢了便是……”

他在威胁她吗?以他所构织的一个个骗局一个个谎言来威胁她吗?还是在试探他在她心中的重量?以身为王爷与生俱来的养尊处优的自信以及无人敢违背的命令来笃定她不会丢掉吗?

可笑!

可是更可笑的是她竟真的没有丢掉那莲花,亦没有愤怒的将其向他掷去。她只是双眼冒火的盯着他,想象那飘飘如雪的风麾一旦被烈火焚尽会露出怎样一颗心。

他轻笑:“既是如此,便是答应这个条件了……”

“我没有!”

“我不是请你答应,我只是提醒你……”

她皱眉。

“看来你的记性果真不怎么样。九月十三,漱玉潭边……”

她目露疑惑。

他的声音降至冰冷:“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唇角微弯,睇向他,语气轻松:“出宫?”

“是。”

她立即撇眸看向一边:“宫女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私自出宫。”

他冷笑看她。

她心虚……还记得他婚前那日,她便跟着他出宫游玩了一整天。

婚前那日……

“只这一次,以后……再不会来纠缠你!”

心狠狠一震。

纠缠……这是,纠缠吗?曾经的一切只是纠缠吗?

他再也不会……既然一切是个骗局,自是不会再与他往来,可是如今此话明明白白的斩断了过往,为什么她会如此震惊?如此……难过?

冰凉的雪点点飘入一瞬不瞬的眼睛,耳朵轰轰作响,只有风穿过缤纷雪幕远远的捎来零星的几句……

“……一诺千金!我不管你是如何,我既是说了,便一定要做到……”

他说了什么?他要做什么?是曾经的风华江边的誓言还是刚刚的承诺?为什么每一样都像在碾着她的心,痛苦难言,几欲窒息……

“王爷心头的伤可是好了?”

她不知怎么飞出了这一句,是一直只觉此言来得蹊跷以至于在心中惦念至今,还是想挽留他的脚步,亦或是只为了履行对宇文玄朗留下的无声承诺……

他本已踏雪离去,听闻此言忽的转过身来,狭眸死死的盯住她,似在揣度她的用意,良久方冷冷道:“无碍。”

无碍……不管他是否真的受过伤,而今都已经无碍了。

无碍……便好……

她转了身,默默顺原路而归。

毛团依旧蹦蹦跳跳跟在身边。

她看着它欢快的脚步,苦笑……做一只小狗真好……

忽然,无限苍白处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司设司崔女史跳井了……”

一时间,惊喊与号呼乱成一片,于雪雾凄迷中交织成一张无法穿破的网。

不知怎的,那乱发挡住一侧高肿的脸颊的女人乍然跃至眼前,瞪着双凄楚而愤恨的眼睛看住她。

她脚下一软,扑的跌倒在地。

有人将她拉起,焦急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迷蒙的看向他,不知哪来的一股愤怒,一把将其推开,爬起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狂呼乱叫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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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中午已加更……

079孤魂化烟

待苏锦翎赶到时,人群已经安静下来,只余一片低低的啜泣。

井边空出一块地方,铺着一长方白单,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一溜不大平整的积雪,只不过于一角探出巴掌大的一块浅碧色,其上暗纹勾画,正是那件雪絮连烟锦披风。

净乐堂的一个掌司太监指挥两个小太监将草席铺于地面,便一人抬头一人抬脚的要将那尸体放到席子上。

天寒地冻,那雪絮连烟锦披风已牢牢冻在了地上,这么一扯,只听“滋啦”一声,披风裂作两段。

那太监也没管,只将尸体往席子上一放,一卷,然后抬起……

“你们要把她送哪去?”

“还能哪?净乐堂……”

净乐堂是没有地位的太监宫女死后的葬身之所,位于天栾城的西南角,终年弥漫着奇怪的气味,而且但凡走近的人即便是在盛夏亦会觉得冷意森森,有的还会莫名失了心智。这两个太监因为被安排将尸体抬到净乐堂去处理,自是满肚子的怨气。

“走开走开……”

“就这样……送她走,难道不给她穿件衣裳吗?”

想到她此前被人剥了衣服羞辱,现在又要衣衫不整的离去……

“穿什么穿?到那一烧,穿什么都白费……”掌司一把拨拉开她:“别挡路……”

“生前做了没脸没皮的事,死后还充什么体面?”

人群中飞出一句,看去却只见一张张或惊恐或哀伤的脸,不知是何人所言。

苏锦翎迟疑片刻:“你们等等我,我一会就来……”

“这么晦气的事,谁在这等你?”

“你要是和她有什么交情,稍后直接去净乐堂。我可告诉你,晚一步可就烧了……”

苏锦翎急忙奔回听雪轩,打开衣箱。

按宫里的规矩,临年前都是要给太监和宫女做身新衣。

这套湖水染烟色的缂丝衣裙料子还是贤妃替她选的,命司衣司的人仔细裁剪,嘱她过年时于宫廷家宴上穿戴。

此刻却也犹豫不得,只拣了这套尚未上身的新衣往和明园跑去。可只跑了几步,便换了方向,直奔西南角的净乐堂。

若是自己肯陪她多说几句话,若是自己能跟着她,若是自己能不那么自以为是的认为她需要安静,或许她就不会死,至少可以拦住她……或许她在跳入井中的瞬间也曾后悔,却是无人听到她呼救……或许……她会不会是被人……

她飞快的跑着,竟直直的从一架金黄绣八爪龙的版舆前穿过。

抬版舆的辇官脚下一顿,版舆内立刻穿来一声懒洋洋的却是愤怒的呼喝:“蠢奴才,作死吗?”

辇官立刻回道:“太子殿下,刚刚是一个小宫女突然冲了过来……”

密绣团蝠如意花样的窗帘微启,打里面露出一双妩媚凤眼,斜斜的看过去,只见一个淡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朱红的宫墙之后。

“看样子是往净乐堂去了。殿下,要不要奴才把她抓回来?”贴身太监端元凑过来。

宇文玄晟又睇了一眼,放下帘子。

“净乐堂?是去找晦气吗?”

“奴才刚刚听说有个宫女跳井了,想来是与她有交情的……”

版舆内沉寂片刻,方传出声若有若无的“哦”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又停了一会,端元小心翼翼的隔帘问道:“殿下,咱们现在是回紫祥宫还是……”

“回宫!”

“是……”

————————————————————

净乐堂的上空升起团团浓烟,周围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这气息接连不断的涌进苏锦翎的心口,呛得她几欲呕吐。

转进园内,院墙的一角已经是烈火熊熊,其中是一团黑黑的东西,时不时的发出怪异的声响。

“你要干什么?”

一个太监冲上来抓住她。

“为什么不等我?”

她愤怒,只差这么一点时间吗?为什么不让她穿戴整齐略有体面的离开?

掌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衣裳,往火堆上一扔。

火光忽的弹了个高,转而继续喷吐黑烟。

“到那边自己穿吧,”那太监对着火堆喊道,转而低声嘟囔:“你倒好,死了还有人给送件衣裳,我死了都不知有谁惦着……唉,行了行了,你心意也尽到了,赶紧走吧,这里不是好人待的地方……”

然后不由分说的将苏锦翎推出了门。

沉重的黑漆大门“咣”的合上,于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浓烟依旧滚滚,灼化了朱墙上的雪。雪水淌下宫墙,在原有的黯淡斑驳之上又留下几片蜿蜒的痕迹。

————————————————————

“锦翎,你跑哪去了?贤妃娘娘正在找你……”

她刚自宫墙后踅出,就见贤妃的贴身宫婢乐丹急匆匆赶来。

“毛团大人自己回了宫,却不见你人影,然后又听有人跳了井。据说是司设司的女史,可看身上那件披风的颜色花式却是你的。贤妃娘娘吓坏了,只以为……现在雪阳宫里的人都在找你。看,严总管也来了……”

严顺几乎脚不沾地的跑来,真难为他那略显肥胖的身躯。

这寻人的方向一致冲着西南角的净乐堂,莫非都以为那个正在化烟而去的竟是她……

“你这死丫头,非要吓死咱家不可……”严顺脸色煞白,气急败坏的给了她一巴掌:“我看我直接就去净乐堂让他们烧了算了,省得跟你们操心。你们没个人影急得我团团转,等到我有那天……也不用等那天,即便是进了安乐堂你们哪个肯去看一看?”

安乐堂是安置无权势、重病垂危的太监与宫女的地方。与净乐堂紧挨,抬眼便能望见净乐堂上空时不时的浓烟阵阵,导致进了安乐堂的宫人很少能够消假重新供职。

严顺是贤妃最倚重的太监总管,即便是真有那日也会得以厚葬,却不知他今天何来的这般火气,难道是觉得人在宫中,沉浮不定,即便荣华富贵亦是过眼烟云?就像那司设司的女史,此前还倍受太子宠幸,恩赏有加,转眼就化作几缕轻烟。死的时候都不曾有人看她一看,包括那个给她无限宠爱亦是被她倾以身心当做依靠的男子。她就这般去了,过了一段日子,还有谁会记得她?如同那斑驳的宫墙,只有新痕覆旧痕……

她不禁想到掌司太监的那句抱怨……“你倒好,死了还有人给送件衣裳,我死了都不知有谁惦着……”

再看严顺气喘吁吁,精明的小眼中尽是恼火与担忧,忆起平日里亦是受其不少照拂,不禁鼻子一酸:“公公不必担心,锦翎不会让公公有那一日的。如果公公不嫌弃,待锦翎出宫之时便接公公一同离开,端茶送水,侍奉公公,不让公公受孤单无依之苦……”

严顺正在愤怒,闻听此言忽的一怔,随即一巴掌再扇来:“说什么胡话?”

乐丹急忙拦住:“公公,娘娘还等着呢……”

说着,便带苏锦翎一路往雪阳宫疾走。

严顺在原地呆立片刻,又骂:“这死丫头……”

眼底却略略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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