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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君心-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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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样大的火,就算救出来怕也是……”
“滚开!谁再胡说我就杀了谁!放开我!锦翎……锦翎……”
好像听到他的呼唤,烈焰噼啪中,蓦地流出一串琴音。
仿若一泓流水,清清凌凌,踩着浓烟翻滚而下,瞬间平息了四围的混乱。
人们不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琴音淙淙中,仿佛听到有人在歌唱。
可是焦木裂响,极难听清那唱的是什么,或许,不过是幻觉吧。
然而宇文玄苍却是听清了。
她唱的是那首曲子,是他们初次在玉秀山相遇,她坐在漱玉潭边,自自在在哼唱的那首曲子。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当日……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正午,他坐在玉秀山上,极是冷漠的看着那个纤柔的背影。她正悠闲的踢着水,惬意的唱起这首轻灵的曲子。
然后她突然跳起来……
然后一条小鱼怒气冲冲的向他飞来……
然后她手忙脚乱的爬上山……
然后……他们相识了……
……“我和他一样,是皇子伴读。我叫……宣昌。”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烟飘影移中,他们走过了数载岁月。
他为了实现大业,一味让她等待,而她毫无怨言,在他深陷囹圄之际陪他受苦受难。那时,她也是唱的这首曲子。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歌声中,仿佛又看到那个女孩的回眸一笑;仿佛又看到她于花下起舞;仿佛又看到她坐在船上,将手羞涩而又郑重的交给自己,后来他方知,她交给他的,竟是她的一生……
仿佛又看到她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对他说:“玄苍,我喜欢你”;仿佛又看到她在奉仪门下送他出征……她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虽无一字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仿佛又看到她向自己跑来,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万千;仿佛又看到她发现出现在戏台上的人竟是自己时的惊愕,他攥住她的腕子,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喜悦与泪光……
曾有那么那么多的瞬间,他可与她一起,共度一生,可又曾有那么那么多的瞬间,他都错过了。
这一错过,便是一生。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锦翎,你是知道我会来,所以特意要唱这首曲子给我吗?你是恨我,还是不恨我?
然而无论恨与不恨,从今以后,只能魂梦相依吗?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有人说,我是陷在往日的梦里无法自拔。
因为那个梦里有你,若是你不在了,梦还有什么意义?天下还有什么意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我要等你,可是你竟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锦翎,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你不能就这样离去,我也不能让你带着对我的怨恨离去……
你是那样一个善良的姑娘,怎么忍心让我在无数的长夜里咀嚼悔恨?
锦翎,若是你非要离开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带上我……
眸底已是一片血红,那烈焰仿佛燃进眼中,跳跃着,翻滚着,又燃进心里……
他怒吼一声,顷刻甩开了捆缚……
众人惊叫。
一个人影倏地的划过眼前……
那人影跪倒在地,双手擎着一张弓。
弓身如蛇,于烈焰中闪着幽寒的蓝光。
锁魂弓……
宇文玄朗一瞬不瞬的望住他,眼底火苗腾动。
他伸了手,却不敢拿起那张弓。
锁魂弓……可锁住人的魂魄,即便烈焰滔天也无法伤及她分毫,事后再以异术唤醒。
可是谁会用那种异术?而且只要箭略偏一偏,整个人都会灰飞烟灭。
“皇上,事不宜迟,速下决断!”
火光跳跃,映在他的脸上,却无法照进他的眸中。
“四哥……”宇文玄朗焦急的唤了一声。
见他依然不动,宇文玄朗急了,跳起身,张弓搭箭……
手中当即一空。
弓箭已被夺了去……
宇文玄苍挽弓……搭箭……
箭尖徐移,对准了滔天烈焰……
烈焰熊熊,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只琴声幽幽,翻滚在浓烟中……
这一箭,可救她,亦可杀她,他要如何不偏不倚的射中她的心窝?
锦翎,世间之事果真有轮回吗?
当年,我用幽冥血迫你假死,今日,我要用锁魂弓封住你的生命。
当年,你那么迫切的想要活着,今日,你是这么迫切的想要死亡,我……还能挽住你的生命吗?
锦翎,你说我在逼你,而你,何尝不是在逼我?
弓弦铮铮涩响,手中已尽是冷汗。
闭了眼,摒弃所有声响,感受她的气息,她的所在……
曾经,他可以于万千人中一眼寻到她的身影,他可以在太子的迷宫里发现她的踪迹,因为他的心,始终系在她的身上,而那时,她的心亦是只有他,只是他,所以,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可以找到她。可是后来,她的心里换了别人,不再有他……
他揣着这样一颗断了线的心……锦翎,我要怎么找到你?
他霍地睁了眼,眼底竟是一片烈焰。
箭尖直指处,火光冲天。
“苏锦翎,你竟是这样恨我吗?”他一声嘶吼。
也不知是这吼声惊断了琴音,还是那琴音恰好戛然而止,却只见箭光离手,顷刻化作一道蓝芒,流星般没入火海。
翻卷的烈焰仿佛受到惊吓般猛的一收,却好似酝酿了无穷的力量,转瞬爆出万丈光辉,金芒耀目。
宇文玄苍唇角一动,刹那喷出一口血。
血星如霰散落,于袍上绽开点点红梅。
火光渐暗,眼前渐黑,声音渐远……
☆。519何时醒来
虚无顿散,心下却是生疑,而汗巾亦在此刻自动松落……
白得近乎幽蓝的袍子,似有极细小的蓝星点缀在一片白雪之中。绣有暗纹的衣襟虚掩,内里春光若隐若现,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那一定是如玉般的温润。
目光缓缓上移,划过散飞的几缕黑发,划过优美的颈项,优雅的下颔,殷红的嘴唇,秀挺的鼻峰……对上一双眸子……半是清冷半是春意,还带着微微笑意,就那般柔若柳下春风的睇着她……
她怔怔的看了半天,方慌慌的垂下眼帘,然后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搭在他的指尖之上……那手修长优美,竟好似画出的一般……
天啊,她怎么还有心思观察这个?这种暧昧的姿态……这是坚持了多久?
她急忙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给清宁王请安,清宁王吉祥……”
众女的声音仿佛被蜜糖浸润又被石碾仔细磨过一般甜襦柔软,那眼波亦是点了疏月湖的水波,一通狂闪。
“平身。”宇文玄逸笑若春风,目光自苏锦翎面上移向众人:“在玩什么?竟连风筝都顾不得了?”
天空中只剩了两只风筝在挣扎,其余的早不知落在何处?
“盲人摸象!王爷,你要不要也来参加?”千青快言快语,目光碎闪如星。
宫女之所以敢于毫无避讳如此直接的邀请清宁王,自是因为他素日极为平易近人,毫无王爷架子,而最关键的……众宫女怕是要趁此机会狠狠的摸一摸这头如仙临凡的“大象”吧。
“好啊。”宇文玄逸的声音透着快乐。
众女立刻欢呼,然后千青叫道:“锦翎,刚刚你捉到了王爷,还不向王爷讨赏?”
“不行,锦翎只是‘碰’到了王爷,还没有猜出王爷是谁,怎么可以讨赏?”碎珠发簪立刻反对。
“是否打赏自是由王爷决定,要你多事?”跟随宇文玄逸而来的福禄寿喜当即回了一句。
碎珠发簪眼睛一瞪:“规矩就是规矩,又没要你参加,你凭什么多嘴?”
福禄寿喜跟着王爷,自是享受三分薄面,哪受过如此的顶撞,当即捋胳膊挽袖子的要和她理论一番,却被清宁王笑着揪回来:“既是如此,赏就先免了,不如让我来做盲人可好?”
众女惊住。
倒不是因为宇文玄逸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而是……她们可以做“大象”,可以被……
结果个个在那脸红心跳,呼吸都乱了节奏,眼前早已狂飞着无限旖旎。
苏锦翎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喜不自胜,不禁叹了口气。
圈子里多了个这样的人物,女孩子们的脚步更轻,声音更柔,眼波更媚……当然,宇文玄逸蒙着眼睛应是看不见,不过却丝毫不妨碍她们传达爱慕之心。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首歌谣果真太恰如其分了,这群小女子见了风神秀彻的清宁王无不心旷神怡无不心病全无无不欢天喜地。
宇文玄逸负手立于圈中,敞袖挡风,唇角衔着笑意。
即便遮挡了那双妖蛊异常的眸子,也丝毫不减其勾魂摄魄的魅力,那唇角翘得恰到好处,无端端的就吸引了人的全部心神。那群小女子一反方才对“盲人”避之犹恐不及的姿态,只围着清宁王打转,并意图拦截其他人的靠近,恨不能歌声一停,清宁王一抬手就直接捞到自己。
苏锦翎不禁暗想,若是自己心无所属,是不是也会……
“锦翎姑娘,你倒是上啊?”
圈外的福禄寿喜见苏锦翎只在边上心不在焉,不禁小声催道。
上什么上啊?你以为你家王爷是肉骨头每个人都得扑上去啃一口?纵然他魅力无边天下第一也不能指望将世间女子的芳心都一网打尽吧?
如此一来,顿觉兴味索然甚至有了些许反感,怎奈此刻歌声骤停,而宇文玄逸随手一捞,毫无悬念的命中一人……是碎珠发簪。其余人则长吁短叹,难掩失望。
碎珠发簪的脸红得几乎可以滴下颜色,眼神闪得如电闪火花,却渐渐合上,略宽的嘴唇微微努起,下巴缓缓上扬……嗯,这是什么意思?
碎珠发簪就等着清宁王对她上下其手了,旁观者则虎视眈眈的等着一旦清宁王对她上下其手就准备冲上去“解救”她并勇于“牺牲”自我。
怎奈清宁王只是拈住她的腕,唇角弯了弯,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便游出齿间:“盼夏?!”
盼夏已经沉醉在人生第一吻的少女之梦中,冷不防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掀睫……眼中兀自是满溢的春*情,对上宇文玄逸的惑人笑意,惶惑道:“王爷认识奴婢?”
众人放下心头巨石,立即欢呼:“盼夏,还不认输?你该拿什么给王爷?”
盼夏心中狂呼:“我,就是我,我愿把一切献给王爷!”
只是这种话怎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于是急急的想取贴身之物赠与宇文玄逸权作定情之物以表心意……可是送什么好呢?荷包?帕子?肚兜?还是……
却听宇文玄逸“咦”了一声,面露微讶。
因为他拈着她的腕,于是碎花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
那手臂浓纤适度,玉润水滑,如藕如玉,连自己平日看着都觉喜欢,现在清宁王只盯着那手臂,是不是要……
心跳狂烈,几欲眩晕,却于轰隆中勉强拾得一句……
“这镯子不错,送我如何?”
盼夏已是情绪混乱内分泌失调,如何不应?忙褪了镯子给他。
千青却有点看出门道来……镯子是苏锦翎的,被盼夏所获,苏锦翎索要不得,那么多人围着清宁王,他却单单捉了距离稍嫌远的盼夏,又单单只要这镯子……当然,清宁王是否知道镯子原本是苏锦翎的而且他既然蒙着眼睛又怎会知道哪个是盼夏还属未知……
苏锦翎倒没有想许多,她只是为镯子也算物归原主而松了口气。
迷乱中,盼夏已被蒙上汗巾站在圈中间。
众人正待行动,忽听福禄寿喜尖着嗓子怪叫一声:“我也要玩!”
群里多了个小太监,长得亦是机灵可爱,大家便都拿他取乐,利用唱歌跑动之际时不时就将他撞翻在地。他也不恼,夸张的“哎呦”外加龇牙咧嘴的逗大家开心。
秩序有点混乱,以至于歌声停了,还有人在走动,结果导致福禄寿喜不知怎么就撞到了盼夏腰上。
盼夏一个站立不稳,往前一扑,恰好抱住一个人。
她就势摸了两下,眉头一皱:“怎么还是你?”
汗巾扯下……果真,面前站着的是苏锦翎。
“这回又有什么输我呢?”
打量着她的一身素淡,盼夏一脸的不屑。
苏锦翎想了想,打荷包里摸出个金锞子给了她。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金锞子虽不大,但谁都看到上面的龙形徽记,应是皇上所赏。
贤妃身边的红人就是出手不凡啊!什么是真人不露相?盼夏,这回傻了吧?
盼夏呆怔片刻,拿了金锞子,勉强的牵了牵唇角,却再不敢露出半分鄙夷,只丢了汗巾给她。
苏锦翎已然没了玩乐的心思,却耐不住众人催促,只得蒙上眼睛。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R坝新荩懵稙彏彙S忻酪蝗耍袢缜逖铩e忮讼嘤觯胱淤申啊
歌声细细软软,竟是福禄寿喜清了嗓子在哼唱。
众人便笑:“我们这么多人,是哪个姑娘让小公公你一见倾心了?”
福禄寿喜不语,拍着手又唱了首:“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群花团锦簇的女子,只有苏锦翎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素纱宫装。
“王爷,福禄寿喜在向你讨赏呢……”
众人笑得更欢了。
“锦翎,还不快接着唱,别把小公公晾在那啊……”
☆。520转世之人
雁卉已被拖下去了,周遭人得了吴柳齐严厉的扫视,急忙灭了心中的那点小猜疑,亦知要将此事尽数从心底抹去,否则……
“过来。”
皇上已卸了朝服,换了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端坐在龙案旁,招呼苏锦翎过去。
苏锦翎不动。
她亦是不喜欢雁卉突然莫名其妙的喊她主子引得她胡思乱想耽惊受怕,然而又是因此被连累受罚。她也知雁卉无非是想讨个好,可不过是上个夜怎么就弄出这么大的麻烦?而且事情还是因自己而起……
吴柳齐经了这几回相处,已是有些能摸透苏锦翎的心思了,于是赶紧解释道:“雁卉口无遮拦,理应受罚,而罚亦不过是饿上一日。而且她擅自揣度圣意,险些酿成大错,皇上不予追究,已是额外开恩了。试想这宫中几万人,若是都如她这般口无遮拦,且将她今日所言擅自传播,那么锦翎姑娘你……换作别的事,亦是同样道理。皇上如此,亦是小惩大诫,锦翎姑娘可不要误解皇上一番苦心啊……”
这“苦心”二字说得极重,苏锦翎却只能理解其中的一层含义。
想来这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宫中的弯弯绕……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精进了,然而面对现实,不得不承认还需修炼。
吴柳齐见她神色稍动,连忙小声催促:“皇上在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苏锦翎因为误解了皇上的苦心,正兀自内疚,抬眸见了吴柳齐鼓励的目光,方磨磨蹭蹭的向龙案走去。
“皇上……”细弱的声音简直低如蚊蚋。
虽无下文,可她这般小心翼翼,难道不是承认自己错了的愧疚吗?
可是宇文容昼仿佛没有听到,只专心在纸上写字。
她尴尬的站了半天,再转头准备向吴柳齐求助时,却发现吴大总管早已不见踪影,而且应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也不翼而飞。
就这般静静的立着,看着那紫金百合大鼎内飘出的袅袅轻烟丝丝吟唱。
“你倒自在!”
耳边忽然传来这一句戏谑。
转眸……竟不知皇上已经看了她多久。
“皇上,奴婢刚刚……”她努力的措着词,准备来一番检讨。
“刚刚?你刚刚怎么了?”宇文容昼若无其事的掉转了目光,继续对着纸卷。
皇上是忘了方才的事吗?可是看他那微微勾起忍笑的唇角……
“笑什么?”
皇上突然的发问令她发现自己的唇角亦在不断上翘。
“皇上是原谅奴婢了?”
“这会倒又聪明了。”宇文容昼笑叹:“过来,朕要罚你!”
苏锦翎笑容一滞……这皇上的心思可真难琢磨啊!
可是挑眸一看,皇上这是……
宇文容昼指着一沓红线直格的纸:“三日之内,需将这上面的字均认得清楚,写得明白!”
语毕,又递过一只漆木盒。
打开……彩玉雕就的猫形笔架、白陶竹节的笔筒、四卷荷叶陶制笔洗、天鸡铜质水滴子、白玉碾兽面锦地的水中丞、玉兔镇纸各一只,均是小巧精致,玲珑秀气。另有一块浮雕石砚,磨得极细致,竟似玉般光泽。其旁摆放一长方小盒,内盛三支凤尾竹管的兔箭毫,又配有三块雕印嫦娥奔月图的徽墨。各式各物,均码得齐整。
随后,一沓宣纸又出现在视线中。
宇文容昼指着一旁仿似凭空出现的一桌一椅:“去吧。”
她有些悲壮的走向那为她准备的学习地点。
前世她并不是个十分热爱学习的学生,今世竟要还将已会的知识重新来过,而且还是从初级做起……
二、三……皆是繁体。
皇上的字很漂亮,遒劲浑厚,力透纸背。
“从今日开始,但凡在清心殿,朕批奏折时,你便在一旁习字,若有疑难问朕便是。”
“谢皇上。”她恭顺的应了,心里却叫苦不迭。
她是“文盲”啊,文盲要如何做起?
偷眼瞅皇上……已经开始批阅奏折了。
她松了口气,拿水滴子往砚台里倒了点水,拈了墨条轻轻研起来,边研边琢磨如何演好文盲这一角色。
待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攥了笔,就要在纸上下手……
“朕知道你会执笔……”
她一惊,却见皇上正在目不斜视的看着奏章。
收了目光,端正的拿了笔,却觉手在颤抖,随后十分艰难的在纸上画了一笔……
“不问朕现在写的这个字念什么吗?”
宇文容昼的目光斜斜的扫了过来。
手心已尽是冷汗。
皇上究竟是想教她习字还是想借此测试她是否有欺君之嫌?
“奴婢……奴婢见皇上正在批阅奏章,不敢打扰……”
宇文容昼唇角纹路略深,似是没有发现这是一句谎言:“你现在写的这个字念‘一’,一张一弛、一诺千金、一念之差,还有……一见钟情、一日三秋,都是这个‘一’。但凡做事,定要一心一意方能成就一番大业。一鸣惊人者有之,然而更多的人却要靠一点一滴的积累,一丝不苟的努力,你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
因了惊吓,因了紧张,笔尖在纸上哆哆嗦嗦,那道线便也出现许多的波折,倒真有点初学者的味道。
期间,她数次偷着瞄皇上,却见皇上的确是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并没有注意她这边的动静,也便渐渐安下心来。
晚膳,依旧是她布菜,方发现除了节日,皇上的晚膳只是区区的六菜一汤,不过她照例吃得很饱,然后又被吴柳齐支使着干这干那。
她咬牙隐忍,看来在清心殿这十天里,似是要把她过去一年的活都干尽了。
本以为到了戌时,她便可以解放了,怎奈皇上又拿起了奏折,也不发让她回去的话。
她故意在皇上面前晃了几圈,皇上却瞄都没瞄她一眼,只专心于奏折之上,慢吞吞道:“忘了白日里朕同你说什么了?”
……“从今日开始,但凡在清心殿,朕批奏折时,你便在一旁习字……”
皇命不可违啊!她哀叹,可是据说皇上批阅奏折往往要熬到很晚,有时甚至彻夜不眠,而且,皇上昨天睡得早,积了一大堆作业,再加上今天的……天啊,她岂不是要跟着熬通宵?在皇上身边当差果真是个苦差事!
吴柳齐这回不折腾她了,命小宫女给二位开夜车的人物各奉上一碗提神醒脑的参茶,苏锦翎的桌上还备了两碟精巧的糕点,然后便携人退了下去。
殿内只有二人,除了屋角的铜漏时不时的轻叹一声,再无其余声响。
————————————————————
时至三更,宇文容昼放下最后一本奏折,舒展了下筋骨,望向一旁的小人儿。
人已经斜斜的扑倒在桌上,手里尚拿着笔,看来临睡前依然在努力习字。
唇角就这般浮上一丝笑意,轻手轻脚的移到桌边。
她正枕着厚厚一摞纸,最上面的一张只写了两笔,且墨迹未干,而她的脸恰好贴在其上。
忍笑,轻轻从她手下抽出另一摞已经写好的纸。
可是只这一动,那羽扇般的长睫便微微一闪,旋即睁开眼睛……
懵懵醒来的苏锦翎带着前世遥远的记忆,竟恍似回到课堂上,因为睡着了被班主任捉了个正着,忙慌的捉起笔来,有模有样的学习……
耳边传来轻笑。
抬眸……
记忆中最残酷最无情的班主任的脸和皇上的脸缤纷错乱了交换了许久,终于定格成皇上的脸。
还好是皇上……
刚刚她做了个噩梦,梦见一群人在考语文。她原本答得飞快,然后便交卷出去玩了,却忽然想起作文没写。急忙赶回,向监考老师讨卷子。可是监考老师死活不给,她急得不行,就要给人家跪下了……
心里还在琢磨,不过在古代生活了这么段时间怎么膝盖都变软了?
她已经好久不做这类噩梦了,都是皇上,偏让她学习……
“写的不错!”皇上翻阅着她的作业:“可是……怎么都是‘一’啊?”
“皇上今天就讲了个‘一’。”
说实话,语气是很有些抱怨的。
“原来如此,看来是朕的不是了,”宇文容昼恍然大悟:“那么明天就讲《三字经》!”
“啊?”她惊叫。
“锦翎这般惊讶莫非知道《三字经》内有多少字?”
惊叫收声。皇上为什么总要纠结她是否识字的问题呢?当然,这涉及欺君。像皇上这样位高权重者见惯了他人的唯唯诺诺,怕是最难容忍被人欺骗吧。岂止是皇上,谁又喜欢被人欺骗?而这般屡屡试探是不是就想定她个欺君之罪呢?
长睫微闪,瞬间垂下,将“既是《三字经》自是只有三个字”咽下……过度的装疯卖傻,只能更显心虚。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人常说的几句。”
“哪几句?”
☆。521奇人归来
所以这几个月来关于学习宫廷礼仪的繁琐,关于如何消除她手上的茧子以及如何让皮肤变白的折磨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就在这一瞬间,不仅仅因为他是天子,更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无与伦比的气魄,可是……
原来命运果真会天翻地覆。前一刻,她由地上飞到了天上,后一刻,她又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不,是地狱……
她恍若做梦,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呼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这凄厉的声音打破了最后一丝幻梦,让她更清楚的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依然笑着,光华耀目,淡色的薄如刀削的唇瓣轻启,似是不可思议的说道:“朕只是想让你的记忆尽快苏醒,这样才能陪在朕的身边……胡爱卿,你有心了,朕现在特准你陪同这位姑娘,继续‘教导’她……”
“啊,皇上,皇上饶命,不是微臣,是……”
宇文玄苍已是以手支额,似是万分疲惫。
二人被拖下去了,小续子已是汗湿后背。
他方要退下,便听皇上唤他的名字。
他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你走吧……”宇文玄苍声音低沉,略带嘶哑。
“谢皇上!”小续子起了身,颠了两步,忽然转了头:“皇上,您让小的去哪?”
“离开皇宫……”
“不,皇上!”小续子扑倒在他脚下,拼命磕头:“小的有罪,小的知错,可是小的是一心为了皇上……”
宇文玄苍闭目不语,他便将头磕得咚咚响:“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别赶小的走。若是小的走了,还有谁为皇上端茶送水,捏腰捶腿,还有谁能像小的这般了解皇上的心,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皇上,求皇上开恩,把小的留下吧。小的不要做什么大总管,只要在皇上身边伺候就好。皇上……”
“小续子,你可知自从你跟在朕身边,到底犯了多少错?”
“小的,小的……”
小续子哪里算得出?他觉得,他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皇上尽忠。
宇文玄苍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只道:“即便如此,朕依然留你在身边,只是因为……你曾经跟过她一段日子。朕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当初那些事,感觉一切就好像在昨日。你说你了解朕的心,可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起了身,步入重重帷幔,只于轻纱滑落处飘出一句叹息:“走吧……”
小续子呆呆的看着帘幔重新恢复平静,突然闭紧眼,扯开嗓门悲唤了声:“皇上……”
“锦翎,我回来了,等急了吧?”
宇文玄苍走到床边,撩了帘幔,“见”里面的人静静的睡着,不禁唇角微翘。
“玄朗出门还没有回来,我以为没有奏折烦了,可以早点来陪你,却不想偏有人来打扰。我把他们都打发了。锦翎,你猜,这回他们又弄出什么事来了?”
他坐在床边,牵起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冷哼一声:“他们才是疯的!这回,他们竟弄了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以为这样便能骗得了我。可是再如何像,也不是你。只有你敢同我生气,只有你敢惹我生气,只有你明明知道我急得不行还不肯醒来,只有你从不向我示弱……我的锦翎,天下仅此一个,在我心中,也仅此一个,这唯一的一个,就在我的身边……”
叹了口气,放开她的小手,却是上了床,将她抱在怀里,并小心的绕开她胸口的羽箭。
“锦翎,你冷吗?”怀抱紧了紧:“锦翎,你知道吗?自从你睡着了,冬天都变长了……”
无声叹息,闭了眼,淡色的唇瓣久久的停留在她的鬓角……
一切都仿佛静止,唯有烛光将影子铺在帘幔之上,静静摇曳……
“皇上,皇上……”
接连不断的喊声突然划破静寂。
宇文玄苍陡的睁了眼,却是先“睇”向身边的人,“见”她安然无恙,方起了身,又不忘替她盖好被子。
这工夫,小续子已然冲了进来。
宇文玄苍眉心一蹙,小续子却顾不得解释,只兴奋道:“玉朗侯回来了……”
下一瞬,眼前已没了皇上的踪影,只落地纱幔微微飘摆。
小续子望向那重重帷幕后安睡的人,不觉红了眼圈。
他急忙拿袖子擦了擦,随后跟了出去。
“找到了?”
昭阳殿内,宇文玄苍一把拉起正要下拜的宇文玄朗,急急问道。
“是。”宇文玄苍大喜过望:“还不请他进来?”
宇文玄朗迟疑片刻:“皇上,臣弟没有找到霍隐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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