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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了你-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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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索菲疑惑地睁大眼睛,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认输了吗?不,阿里克斯绝不会认输,但他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会用生命来保护我。索菲的眼圈红了。她双手颤抖着从克雷格的枪套里拔出“勃朗宁”手枪,转身面对汉斯时,手稳稳地握着枪。“我可以把枪交给你,汉斯,但是你必须保证不会杀了阿里克斯。”

  “你居然还提要求?我还没有追究你的叛国行为呢?” 

  “你不用拿这个吓唬我,是谁跟他们从柏林一路跑到这里,你不会一次机会都没有吧?”

  “见鬼!你竟敢要挟我!”汉斯恼怒地咆哮道。

  没想到索菲一点不害怕,反而异常平静。“我没有要挟你,汉斯,我只是讲事实,在这一点上,你我是一样的,并不存在什么叛国的问题。”

  “那好,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希望阿里克斯能够得到公平的待遇。”

  “公平的待遇?”汉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克雷格也直摇头:我的傻丫头啊,间谍是不受日内瓦公约保护的,随时随地都可以被枪决。想必你不知道这些,你的内心一定经历了痛苦地挣扎,你不可以背叛祖国和亲人,你也不愿意伤害我,所以,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克雷格不由暗暗苦笑,心里却倍感温暖。

  “是的,我可以帮你一起把阿里克斯交给政府,或是你的总参谋部,但是你不能公报私仇,不能伤害阿里克斯。”索菲说得很认真,一板一眼,那严肃的神情跟她的年龄不太相称。

  汉斯觉得可笑,不过他不想跟这个傻姑娘再纠缠下去了,于是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不行,你得发誓。”

  汉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咬牙道:“我发誓,一定不会在你面前杀了这家伙。”

  索菲觉得汉斯的誓言有点奇怪,但转念一想,在把阿里克斯交给有关部门之前,我只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就不会有危险。于是她点头,走向汉斯,把枪交给他。

六十一、违背誓言
“不!”克雷格回过味儿来,大叫一声冲过去。但是已经晚了,枪响了,沉闷而惊心,克雷格只是接住了索菲向后倒下的身体。

  “索菲!”

  索菲倒在克雷格怀里,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面颊上的红晕迅速退去,仿佛那颜色被嘴角汩汩而出的鲜血一同带走似的。带走的不仅是白里透红的青春的容貌,更带走了那鲜活生动的青春的生命。

  “汉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非要杀了她,她是无辜的。”克雷格瞪圆了通红的眼睛,他曾经希望,并且以为汉斯会放了索菲,直到汉斯向索菲发誓。那誓言太奇怪了,随即他突然意识到,这誓言其实是汉斯宣判了索菲的死刑。他想制止,却慢了一步。

  汉斯手举着“勃朗宁”对着克雷格,枪口上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没有人是无辜的,现在是全民战争。你很明白,杀她的是你,不是我。是你把她牵涉进来的,不是吗?现在又要做什么好人了,还想扮君子吗?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放了她?我可不能冒这个险,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能留着她,不能让她把知道的说出去,威胁到卡拉。”

  “可她知道什么?”克雷格声嘶力竭道,“她知道的都是你告诉她的。你没告诉她我是冒牌的阿里克斯,对吧?你也没说卡拉是跟我一起的,对吧?既然这样,除了我是英国间谍之外,她还会知道什么?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卡拉。”

  “是,她当然不知道,她又笨,又蠢,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明摆在眼前的事她都看不见,她怎么会知道。可是,别人,到时候审问她的盖世太保不会也这么蠢,他们会把所有事都联系起来……不,为了卡拉,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她还傻乎乎地想要保护你。哼,你这个特务,根本没资格得到公平,不论是谁,不论在哪儿,杀了你都是大功一件。她死了,就不会再有人阻止我杀你,我也不必违背誓言,不是吗?誓言是绝不能违背的。”

  克雷格似乎看到汉斯嘴角那一丝狞笑。“够了,不要什么事都拿卡拉做幌子,你很明白这跟卡拉没关系,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你的自私、冷酷。你以为这样,卡拉就会感激你吗?”

  “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你根本不在乎她,但我在乎,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克雷格感到从未有过的怒火在胸膛中燃烧。如果之前,他对汉斯还留有一丝同情、一线希望,并被自己对将军的誓言所约束,那么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满腔的仇恨。

  怀里的身体动了动,克雷格低头,索菲微微睁开眼睛,几经努力,却没有使已近僵硬的面容发生些微变化,唯有那目光停留在了他脸上,凝固成欣慰的微笑,随着瞳孔散大,那笑意变得明亮起来。

  克雷格不知道,那最后欣慰的笑意是因为索菲在弥留之际听到了一个答案:阿里克斯对卡尔森的事遮遮掩掩,并不是为了保护卡尔森,而是为了保护她。

  “索菲!索菲!”

  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没有鼻翼的翕动;没有胸脯的起伏;没有眼神的流转,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索菲死了。

  克雷格闭上眼睛,强压下胸中的悲伤,轻轻合上索菲的双眼。黑暗帮了他,汉斯不会看到那两颗滚落的泪珠,没人会看得到他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内心的伤痛。

  现在,汉斯很容易就可以杀了他,他手无寸铁,沉静在悲痛之中,可不知为什么汉斯却下不了手。也好,让阿里克斯把索菲的尸体处理了,不就省的自己动手了吗。汉斯用枪指着克雷格,看着他把索菲的遗体整理好,用帆布和绳索捆扎起来,从船尾顺到了海里。

  索菲在海面上漂浮了一会儿,渐渐没入幽深、冰冷的海底。克雷格站在那儿,目送着索菲,直到看不见了。

  “好了,阿里克斯,现在该轮到你了。你也不用转过身来,就这个位置很好,这样省的待会儿,我为你折腾了。”

  克雷格没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着那一下打开保险的声音。他现在站在船尾,下面就是舢舨,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虽然很危险,不一定能成功,但只有这么办了。

  枪直接响了,没有打开保险的声音。克雷格晃了晃,难道是我预料错了。

  
  有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声。

  克雷格回身看时,汉斯倒在那儿,痛苦地卷缩起身子,黑暗中看不清伤在哪里。不远处,卡尔森跪坐在甲板上,想必是身体失去平衡而摔倒了。

  克雷格跑过去,扶起卡尔森,从她手里接过“卢格”手枪。“你没事吧?”卡尔森的手抖得很厉害,克雷格轻轻地握住它。

  卡尔森摇摇头,眼睛没有离开汉斯。见汉斯正挣扎着坐起来,便走过去。“汉斯,让我看看你伤哪儿了,希望不太重。”

  克雷格有些不情愿,可眼下的情形,他还是伸手打算帮汉斯一把。

  但是汉斯并不领情,一扭头避开了他。“伤哪儿都一样,没想到你……卡拉!”

  “汉斯……”说不清是解释,是劝导,还是命令,总之卡尔森的语气有些生硬。

  汉斯摇摇头,心说:够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靠着船舷,抬头仰望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渺小而暗淡,忽隐忽现,云层正在积聚,马上就会有暴风雨了。

  枪伤似乎在右肩上,军服湿了一大片。

  “汉斯。”这一声柔和了一些,“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只要止住流血,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汉斯转过脸,好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卡尔森,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一会儿,他再次仰望天空,努力把泪水压回去,自言自语道:“仔细想想,也许只有小孩子才会少犯错误,因为他们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得不对,不能令大人满意。他们总是尽量约束自己,去迎合别人。他们的快乐很简单,不需要别人做出牺牲。他们的心愿很容易满足,都是小小的,一点点,微不足道。但是大人们就不同了,大人们有责任,有义务,还有权利。这些东西使他们自觉强大,崇高,正确。他们要为心爱的人做出最好的安排,设定最好的结局。却从来不问问对方自己的意愿,从不考虑这样做是否对。就像将军对待我,还有我对待你。”

  汉斯动了一下,想坐坐直,伤口的疼痛使他皱起了眉头。

  “汉斯。”

  汉斯没在意伤口,而是直直地看着卡尔森。那目光平静如水,嘴角上挂着一丝苦笑。“你真应该杀了我,卡拉,不过也不错,这样,起码我可以留在德国了,你能想象我在英国的战俘营里等待战争结束吗?” 汉斯几乎要笑出声来。“还有阿里克斯也不需要违背誓言了,我知道这誓言他背的很累。”

  枪声又是那么突然,这第三枪是在他们面前开的,依旧突然。汉斯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丝毫迟疑,突然举起左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板机。他居然事先已经打开了保险,他是早就下了自我了断的决心的。

  第一枪:克雷格一直担心汉斯不会放过索菲,只是没想到汉斯的行动会那样迅速,没有丝毫怜悯。第二枪:克雷格等待着,结果比他期待的更好,卡尔森终于在关键的时刻当机立断。而这第三枪:他们都呆了。

  克雷格一直提防着汉斯会用“勃朗宁”反击,却没想到汉斯竟选择自尽。这不仅违背了他的信仰,也不符合他的性格。这完全不是他,或者说不是自己认识的汉斯。汉斯忠诚,对国家,对誓言,对将军;汉斯冷酷,对一切国家的敌人,对所有可能威胁到卡拉的人;汉斯执著,为了保全心爱的人儿,他不惜铤而走险;当然汉斯也脆弱,“哀莫大于心死。”当一切都失去时,这也许是他唯一的选择。

  汉斯的头垂在胸前,顺滑的金发在微风中飘动。卡尔森抬起手,颤抖着,犹豫着,好想最后触碰一下那张精致、灰白、冰冷的脸,也是唯一的一次。终于没有,手重重地放下了。

  “我来吧。”克雷格把汉斯放平在甲板上,又一次找来帆布和绳索。当准备捆扎时,卡尔森把汉斯的军帽递给他。

  克雷格接过军帽,看了一眼卡尔森。卡尔森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却是干干的。“你还好吗?” 

  “我可以打中要害的,我还以为这样最好。”

  “你做的没错,你并不想杀他。”

  “可那没区别,我早该明白,他是绝不会违背誓言,绝不会去英国的。为了他的所作所为,我应该杀了他,为了保全他的名誉,我也应该杀了他。”

  卡尔森的语气让克雷格很担心。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军帽给汉斯戴上。“你不能这样要求自己,你也不能替他做决定,这是他的选择。”

  卡尔森没有回答,微微地低下头。

  他们把汉斯的遗体推入大海。克雷格扬起风帆,系紧帆索,把好舵轮,几乎是朝向北偏东的方向前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六十二、怎么会是这样?
克雷格战风斗浪,熬过了海潮的高峰期。他尽量逆风行舟,企图驶向远处北面的海域。海浪一个一个地向他们扑来,小船似乎没有多大生存的希望。每当小船摇晃和颠簸时,甲板便被海水冲刷一遍。浪花飞溅得比桅杆还高。即使在黑暗里,他也不时看见风帆的布面上有一种可怕的闪光。小船已经完全湿透了,一直湿到桅杆顶部。这时船头又猛然被高高抛起,令人头晕目眩,船身左右剧烈摇晃,然后又深深地扎进浪谷,半只船身埋在海水里。船头露出水面时,船上的木板发出吱吱嘎嘎、劈劈啪啪的哀鸣。驾驶舱的玻璃已经全碎了,愤怒的波涛劈头盖脑地打来,克雷格紧紧把住舵轮,可是巨浪不断地向他冲击,好象要把他从驾驶舱里赶走似的。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力量坚持下去。

  风从北面刮来,情况十分糟糕。

  海风和潮流正在把他们卷向西边,而他却一筹莫展。

  他感到非常沮丧,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熬过来了,可是在同这个无枪无炮的海洋作斗争时,他却打了个败仗。

  一个巨浪重重地打在船舷上,小船剧烈晃动,打了个转儿。船身已经不怎么听从船舵的控制了,小船摇摆的角度很危险。他立即明白小船快要倾覆了。克雷格向四周看了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舵手座里有一件金属东西――船底污水泵。

  “卡尔森!”克雷格大声叫道。

  “什么?”卡尔森也大声回答,在狂风、暴雨、巨浪中,他们的叫喊忽隐忽现。

  “底舱一定是进水了,不把水抽掉,船会沉的。”

  “那怎么办?”

  “你过来掌会儿舵,我去把污水泵接上。”

  “好的!”

  卡尔森好不容易上了舵位,但是要站稳却不容易,于是克雷格用皮带把卡尔森拦腰绑在舵手座上。

  克雷格接上污水泵,在甲板上背风而坐,手握着冰冷的金属泵摇把,开始一上一下地摇。

  克雷格的两只胳臂由于痉挛搭在一起。小船献出了它不得不献出的一切,摇晃着、挣扎着;它脆弱的船头冲破了海浪,但没有制服海浪。克雷格一直等待着,等待着桅杆突然折断,或者一条支索断裂发出噼啪声。

  大风卷起的浪花就像是一条有九根皮条的鞭子抽打着他的双脚,但他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无情的冷雨重重地锤打着他的双肩。小船一头载进浪窝里,一个巨浪被小船分成两半,海水从小船上冲刷而过,小船上的木板发出乒乒乓乓的怒吼声。有一会儿他以为小船会直接沉入大海,可是海浪卷起的泡沫后来又退下去了。船头开始露出水面,先是震颤一下,后又高高地飘起,而船尾则扎进浪谷。小船在浪峰中左冲右撞,艰难地在海面上行驶。由于克雷格奋力把住风帆的角度,所以他觉得全身都在疼。巨浪又把小船抬起,小船开始甩动,他大声叫喊着,并打着手势叫卡尔森纠正航向;船身扭向别处时,他能够听得出船上木板发出不同的声响。接着一个巨浪劈头盖脑的打在船身后部,他还来不及准备,浪峰就吞没了小船:小船受到海浪的猛烈冲击,数顿海水像瀑布似的骤然落到船上 。卡尔森拼命抓住舵柄,如果不是被牢牢绑住,她早就被海浪扔出去了。而克雷格则被海浪高高抛起,又重重扔下。他觉得自己有一半的肋骨被折断了。由于船尾离开了水面,所以有一阵子舵叶触不到海水,小船任凭风浪推拥,走了一个弧形,直至船头从怒浪的冲击下挣扎出来。

  克雷格双手抓住水泵的摇把,一上一下地摇着。咸涩的海水就像泥汤似的把他的军服贴在他身上。

  黑色的海浪汹涌而来,呈现出一条条磷白色的波纹。“红帆号";太小了,太轻了,太灵活了;不能很好地抵御海浪,每个海浪过后,它都显示出随时有倾覆的可能。然而,它是一只施特拉尔松德人建造的结实船只,如果说它行驶得很不好,但它至少还是行驶了。倾斜在它船头上的大量海水,足可摧毁一艘比它脆弱的船只。因此小船甲板上的木料必定是很重、很坚硬的。

  克雷格和卡尔森相互配合,抗逆着风浪,小船剧烈倾摆,甲板上的海水哗哗直流,但现在已经流走了。小船及时地得到纠正,以迎接下一个海浪。海水差点扯掉了他们的头发,无情的浪花鞭打着他们的双颊,这样下去,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再能坚持半分钟。

  然而,谢天谢地,他们终于脱离了风暴区。

  海浪继续汹涌澎湃,风力时强时弱,依然达到六级。可是他们已经到了风暴区的外围。克雷格现在能有时间抽干净船底的污水,有时间估量一下小船的方位,有时间喘口气了。

  
  天亮了,却没有炫丽的海上日出。雾,越来越浓重。他们好象从一个时空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拳头重重地擂在罗盘上,克雷格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卡尔森问。

  “都坏了,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没关系,暴风雨、黑夜、危险都过去了,我们就要成功了。”卡尔森快活地微笑着,但那笑容有些不真实。

  是啊,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成功”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但不管怎样,他们毕竟过来了,只是还没有到英国,克雷格仍不能完全放心。

  “是啊,等雾散了,也许就可以知道在哪了,我想不会偏离航向太远的。”

  克雷格把卡尔森搂在怀里,“你看起来糟透了,到舱里去休息一会儿吧。”

  卡尔森执拗地摇摇头。

  “还是去躺会儿吧,找找看有没有干的衣服可以换上,你又湿又冷,这样下去,马上就会病倒的。再说,危险都已经过去了,现在,风平浪静,连船都不动了,你呆在上面也没什么事。”

  克雷格这么说,卡尔森是非下去不可了。她确实很疲惫,头晕晕的,眼睛辣辣的,浑身麻木,再这么下去,她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只是她实在不愿意离开阿里克斯半步。

  克雷格扶卡尔森下到舱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翻开床铺下的储物柜,终于找到了一盏防雾灯。“你先歇着,我把它挂到桅杆上。”

  雾,越来越重,克雷格越来越担心。他甚至在驾驶舱里都看不见船头。事实上危险并没有过去,在这样的大雾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把灯点上,跨在肘部,向桅杆走去。

  克雷格不知道船现在的位置,希望没有偏离航线,那应该离瑞典海岸不远了,但如果偏离了,如果首先发现他们的是德国人怎么办?可是他只好冒险,他把油灯高高地擎到桅杆上。它像一座灯塔发射出光芒,使得周边的船只在浓雾中容易发现他们, 从而避免发生相撞事故。

  
  克雷格竖起耳朵,张着嘴,瞪大眼睛,表情都凝固了。他不敢相信,那马达的轰鸣声渐渐靠近,骤停,而后吃力地改变了节奏。克雷格扔掉了防雾灯,冲向驾驶室,一边大叫:“卡尔森!”

  但是船够大,惯性够足,当克雷格的手刚抓上驾驶舱的门框时,巨大的褐色船头已经劈开浓雾,向小船压了下来……

六十三、走吧,回去吧。
他走在去乔治街的路上,摸着走路;有两个妇女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高兴地喊道,“呵,好大的雾啊,真可以!”然后,他听到空袭警报的声音,开头他还不在意;他离哈里街不远了,他决心上那儿去,终归要去一次。

  这时听见轰炸机的声音,他站住了。那天的雾还要大,还要重。浓雾中传来的马达轰鸣声是船的,不是飞机的;穿过浓雾落下来的是船头,而不是炸弹。两船相撞的声音跟炸弹的爆炸声一样剧烈,淹没了他的叫喊,冲击波把他掀下了大海。

  当他重新浮上水面时,“红帆号”已不见踪影。浓雾中,影影绰绰的巨轮上传来叽里呱啦的叫声。他向大船游去,挥动手臂,希望船上的人能看见他,但突然他停下了,因为他听清楚了:船上的人说的是德语和丹麦语,而不是他希望的瑞典语。

  他隐秘在浓雾中,没有被发现;他在出事海域徘徊了很久,直到大船离开,也没有再看见卡尔森。他抱着一只“红帆号”上的浮标,踩着水等着,等着浓雾散去,等着卡尔森出现,等着希望冷却……

  后来,他被一艘瑞典渔船救起,被送到英国大使馆。再后来,他回到了伦敦,在温尼潮湿、闷热的地下室里度过了昏天黑地的七天,喝了无数杯咖啡,回答了无数个问题,辨认了无数张照片,签署了无数份报告。 温尼要知道所有的细节,所有的,他在德国十个月里的每分每秒,包括吃饭、睡觉和上厕所,他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温尼好象很清楚人的忍耐极限,在克雷格即将要爆发的当口,及时结束了“问讯”,并且主动告诉他,约翰·福尔克纳参加了战时皇家军医部队,现就住在伦敦,哈里街。

  接下来的一周,克雷格身穿皇家空军的上尉制服,游荡在伦敦的大街小巷。看了部电影《约克军曹》;听了场歌剧《茶花女》;买了本书《拜伦诗选》……每天上午,他都坐在海德公园的长凳上看园丁把花坛里的玫瑰拔了,改种上土豆和西红柿;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军官俱乐部里,搂着个黑头发的美人儿,努力把自己灌醉;但是第二天凌晨,他又会睁着眼睛等待黎明,第一时间给温尼挂电话,询问是否有卡尔森的消息,而回答总是干咳或是沉默。

  炸弹开始爆炸,其中一颗离他很近,把他踉踉跄跄地震出去很远。于是他跑起来,到一座教堂里掩蔽。

  路上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裤腿,低头看,是一位摔倒在地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妇人的外套下露出长及脚踝的印花睡裙,脚上没穿袜子,想来是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

  克雷格从妇人怀里接过孩子,妇人抓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克雷格感到妇人身子颤抖得厉害,手心滚烫灼人。“你跟着我,不要怕!”克雷格温和地说。妇人感激地点点头。

  他们不是唯一跑去掩蔽的人,他们一进教堂就身出于人群之中。那是圣詹姆斯教堂,座落在西班牙广场。他们跟在那些仓促逃离陷阱的人们的后面,顺着弯曲而潮湿的石阶下到一间巨大的地窖里,那地窖足有整个教堂那么大。地窖顶是用石拱支撑的,所以地窖的空间被一些石柱分割开来。炸弹在头顶上呼啸着,落地爆炸,震撼了整个建筑;如果炸弹直接命中,这地窖是经不住的,但在伦敦也没有几所地下室能经受得住:只有地铁车站是唯一安全的掩蔽部。德国空军盲目轰炸,在雾中投下炸弹,纯粹是为了骚扰,没有人能说出炸弹会持续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飞机飞到了多么近。

  人群继续从两三个入口处台阶上跌跌撞撞地涌进来,地窖里的煤油炉上烧着开水壶;妇女志愿服务队员们给大家递茶,说些鼓励的话,尽量照料每个人,但是这里越来越拥挤了。用于照明的几盏汽灯在炸弹爆炸时来回摇晃,在停了几分钟之后,一切又再次震动起来。

  父母们哄着孩子,妇女志愿服务队的人到处都是。克雷格把妇人和她的婴儿安置在一个角落里,那后面有一小扇天窗。克雷格倒了一杯茶,端着穿过地窖。他接过婴儿,让那妇人喝口茶。

  “他真小,他多大了?”孩子几乎没有份量,小脸皱巴巴的,眼睛却出奇的大,一动不动,像两颗蓝色的玻璃珠子。

  “上个月刚出生的。”

  “真的!男孩?女孩?”这时,克雷格才注意到这位母亲其实很年轻,自己也几乎是个孩子,只是太瘦削了,脸色红得奇怪,在当时的那种灯光下,她看上去简直像个鬼。

  “男孩。”小妇人的声音微弱,神色疲惫,眼睛却闪出光芒。“他父亲也是皇家空军。”

  “是吗!他一定很高兴。”

  “他已经死了。”她的头靠在克雷格的肩上。附近的一阵爆炸使地面摇晃起来,小妇人浑身瑟瑟发抖,用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他,于是克雷格往后挪了挪,靠着那潮湿的石柱,把小妇人和她的孩子搂在怀里,直到小妇人闭上眼睛,停止颤抖。小妇人的嘴角上挂着一缕淡淡的笑容,克雷格意识到,小妇人已经睡着了,她的婴儿也睡着了,脸上露着甜美的微笑。

  克雷格被人们挤在石头上坐着打盹,怀里抱着那个婴儿和他的母亲,静待着解除空袭警报,但他准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他竟然没有听见,等到有人桶他,他才醒过来,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对不起,哥们儿,这位是你的夫人吗?”

  他一抬头,只见两个疲惫不堪的救护人员,被炸飞的瓦砾灰弄得他们的脸部像搽了白粉。其中一个正抓着他身边的妇人,克雷格无力地看着,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个救护人员说,“嗨!她是孩子的母亲吗?”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那个婴儿和他的母亲。他松开胳臂,看见小妇人已经死了。

  “不是的,我认识她们娘俩,孩子的父亲早就去世了,这位先生只是好心。”

  ……

  “原来是这样,那对不起了,先生,我们就把这位夫人带走了。”

  ……

  “谢谢你!先生,把孩子也给我吧。”

  救护人员把婴儿抱走了,克雷格独自一人坐在地窖里。小妇人一定是死在我怀里的,而她的孩子却在我怀里微笑,这一定有某种含义,并且是在教堂里,我跟这小妇人非亲非故,她对我的全部了解,只是我给她端过茶,在她害怕的时候帮助过她。那婴儿从始至终没有哭过。

  
  半夜过后,他转过街角,到了哈里街,可是他连门都没有走到。一阵头晕使他想找样东西扶一下,可是这儿没有可依靠的东西,他只不过没有一下子倒下去。后来,他倒在那里喘不过气,心脏砰砰直跳,汗水如注,脑子里是莫名其妙的不相干的念头。这难道是死于心脏病发作的那种感觉,于是他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这张面孔挺和蔼,模模糊糊地使人感到脸熟。“现在你不要紧了。”

  他躺在一张皮质的长沙发上,他慢慢坐起来。“您是约翰·福尔克纳先生吗?”

  “对,你怎么知道的?”那张宽脸移近了。“我认识你吗?”

  “我以前曾经听过你的课。”克雷格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

  “哦,果真是!”

  “我出了什么事了?”

  “我看很简单。你经过那次空袭,对不对?你觉得喘不过起来,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地跳,脑袋里脉搏像锤子在敲打,大量地出汗――于是你再也挺不住了,就昏过去了,就那么回事吧?”

  “是那么回事,千真万确。那么是我的心脏有问题了?”

  福尔克纳先生大笑起来。“不是的,老弟,你不会得心脏病的。这是一种简单的焦虑并发症。以前发过吗?”

  “没有。”克雷格看见茶几上卡尔森的相片,胸口又是一阵刺痛。他把手伸进衣袋,握住那块怀表。自从那块宝铂金表修好后,卡尔森坚持放在他这儿,说是等回到英国时,再还给约翰叔叔。

  “那就一点不用担心了。一句话,是因为打仗。我们都受了惊吓,都一样。可是我们上等人嘴硬,不承认这一点。于是我们就把惊吓藏在心里,一直到这种恐惧非要发作出来为止。实际这是很正常的。不过,还好你正好在我的门口发病,算你走运。你要是在沙和饭店来这么一通,你就会被当作酗酒而被人关进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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