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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王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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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竟要打掉!还要不让别人知道!
老头吃了几副药,病就好了。他不再哭骂,也不说话。吃完早饭,他就出房来走走——但决不到后院去,免得看见那些佤帮士兵。这些兵说话叽哩呱啦,背着枪走来走去,有时昂着头唱谁也听不懂的歌。他也很少见到那带来的女人,女人大部分时间呆在楼上的厢房里,偶尔也从后院出去到田野走走。她由使女陪着,后面跟两个兵。她们有时一直走到绿河岸边。她戴着面纱,穿着佤族女人穿的华丽的盛装,有些像戏台上的小旦。村里人看见就远远的躲开了。除了方头鬼,很少有人见过这女人长的模样。
老头有时碰到女人从楼下来,他们谁也不说话,擦肩而过。在这个家里,他只和长工根茂说话。蛇手与帮财进进出出时遇见他,忙站在一旁施礼,“老太爷……”他也不理会。
“是我呀……”蛇手说。他以为老头没有认他出来。
“你这个鬼……你不钻到你的破草屋里去,到我家来干什么?”老头说。
蛇手只得讪笑。“瞧你,老太爷。”
老头这时也就只六十岁出头,但头发花白了,背也驼了,走起路来身子向前冲。他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牲口棚里的一头老牛和三头猪都已被宰吃了,一窝母鸡也被士兵偷着炖吃了,还有一群山羊和一梢鸭子,也被吃了。只有半夜里,他点灯起来到楼上粮仓里,一蹲就是几个小时。粮仓里满是金黄金黄的稻谷,有几只黑油油的大老鼠从洞里钻出来背粮,他也不赶。这些粮食是他多年屯积起来的,过去他看着看着经常会发笑,可现在这些粮食已被吃下去不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吃光了。“真是败家子呀!我这辈子的落下的家业都要被这畜生败尽了。”他真是心疼啊。后来,他嘿嘿地哭了起来。回过头去,他看见根茂站在身后。
第二天,他去找方头鬼。
“短命鬼!你带些畜生来家里,我不管。可你有本事就不要吃家里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养我种的,你长这么大何尝种过一粒粮?你就这么白吃,你有脸面吗?短命鬼呀!你快带这些人离了这里,不要弄脏我方家的门楣。你到外头去,杀人放火我都不管,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要不走,再吃我的东西,我就把粮仓放一把火烧了,我把这房子也烧了……”
在百姓村,长辈骂晚辈常叫“短命鬼”,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这样骂方头鬼。一骂,方头鬼就翻着小白眼,逃到门外去了,并在心里产生更大的反抗。当这一天老头还这样骂时,方头鬼就想起了过去的事,气也不打一处来,更何况在家中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方头鬼从桌后椅子里跳了出来。
“老东西,你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是在小时候呢……什么你的我的,我跟你讲,从今以后这个村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你以为你是我爹,我就不能对你怎么样,你可想错了,小的时候是我小,我让着你,不然,你试试看!……”
“你这个畜生,你这……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这白眼狼!”说着,老头扑上去要打方头鬼,却被方头鬼抓住了两只手。方头鬼的两只手像铁箍一样,老头痛得汗都流了下来,嘴歪着说不出话来。
“把这老东西带到屋里去锁两天,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放他出来。”方头鬼对一旁的两个人说。
蛇手与帮财上来架起老头,拖往后院去。老头嘴里骂个不停。
根茂给他送午饭,老头拉着他的手哭了起来。
“根茂兄弟,你都看见啦?这叫我怎么活呀?……你怎么也穿上军装了呀?”
“我……”
其实,根茂的军装已经穿了好几天了,他好像现在才看见。根茂穿军装总不像样子,好像是硬绑在身上一样。他看见老东家这副样子,眼里噙着泪水。老根茂整天提心吊胆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什么时候他见过这阵势?他拉着东家的手,有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
“吃吧,老爷……”
他想对他说说方头鬼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想对他说这军装是少爷逼着穿上的。可说了又有什么用?这不更增加老东家的气么?再说,他一向嘴拙,也不见得能说得完全。
“老爷,我们逃走吧。”根茂说。
“走,我们去哪里呢。”
“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我们逃奔他去。”
“二十多年了,到哪里去找呀?”
“和尚不是留下过话么?”
“是呀,可我到现在也没想透这话里的意思。”
“那我们就去找,总能找着。”
主仆俩人还没商量妥当,可是当天晚上,老根茂就被方头鬼派到路口的哨所,用花轿去抬李书力家的九儿了。
九儿抬回来,被方头鬼破了身,这是根茂万万想不到的——他觉得人最坏也坏不到这种程度,他原以为最多是方头鬼吓唬吓唬人的,可谁想得到方头鬼就真的这么干了!当他知道后,他埋怨自责一晚上。这可怜的老长工,这样下去非要被折腾跨了不可。
九儿的事,老东家并不知道,因为整个过程九儿都没哭叫。他倒是听见了李书力在家门口的哭叫声。第二天,他问根茂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少爷把人家九儿抢了来……”
“畜生,畜生啊!我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孽种啊!” 他气得发了疯。
“我要杀了你,省得你再为害乡邻。”根茂走后,他自言自语了一晚上。
没几天,王甲长被抓了来,他被关押在另一间屋子里。甲长的叫骂声他也听见了。后来,甲长的老婆和女儿来寻人,女儿被带到后院被佤帮士兵们*,女人的专叫声与士兵*的笑声他也听见了。他本想等到晚上根茂送饭来时,问他出了什么事。可当天晚上根茂没有来。第二天一早,根茂就发疯逃走了。——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根茂走后,那带来的女人的使女来给他送饭。他看见这佤族女人,打扮得就像妖精一样,甚是反感,他甚至怀疑方头鬼是被这些妖女蛊惑坏的。等他再见到根茂时,根茂的下巴已经歪了,眼也斜了,变得就像一个恶鬼。他的眼光总是瞪着一个方向,一句话也不说。
“根茂,你怎么啦?这几天去哪啦?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谁知根茂将饭碗往桌上一撂,就走了。
“根茂!根茂!”老头叫。
他本想和根茂研究一起逃走的事,他发现,从此以后,根茂总是躲着他。
十几天后,老头被放了出来。他可以自由在村里走动——只要不跨过那座过河的小桥。
有几个晚上,他提着柴刀,想潜上楼去杀方头鬼,发现总有两个兵站在楼梯口放哨。
有一天傍晚,天下着雨,四面昏暗,他从后院出来到自家的田地里。他好久没看看自己的地了,自己在这几块地上耕种了一辈子,在地里甩汗、撒尿、拉屎、吃饭。他很激动。雨还下着,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他蹲下身子想看看庄稼长得怎样,发现种的根本就不是稻秧,而是另一种植物。
“这是什么东西。”他拔了一棵出来,自言自语问。
这东西长得像豌豆苗,他没想出来是什么。
“这是鸦片烟草,”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一回头,发现方头鬼已站在身后。那两条“恶狗”也跟着。
“鸦片?这不是害人的毒品么?祖上早就禁止不让种了,你怎么……”
“我要靠它来赚大钱。”
“这是黑心钱。种这种毒草是丧尽天良啊。我看你将来是要不得好死的。”他站起来,气哼哼地走了。
“我要把这里所有的地都种上鸦片!”方头鬼用手划了一个大圈。
回到家里,他有些害怕,知道方头鬼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老长工根茂的突然变化;家里进进出出的这些人;地里鸦片草……所有这些,都使他意识到,方头鬼将来是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恶事来的,绝不再是过去儿时偷鸡摸狗可比。他不但将要为害全村,还要为害整个一方百姓。他将是一个千人骂万人恨的大恶魔。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他想,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养了这样一个儿子,他将来又有何面貌去见列祖列宗?“方家祖墓的风水准是漏了底喽。”他想。对于方头鬼,从小到大,他没有少打,少骂,有几次还把他绑在柱子上打,要不是老婆子扑上去,就差点将他打死了。可他还是那样,没有一点改过的迹象。莫非是我前世做了什么恶事,上天专门差遣他来报应我么?
“要是听了那老和尚的话就好喽。”
他记起,方头鬼出生时,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他是弟弟。全家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百日那天,大举家宴庆祝,亲朋好友四邻都来了,恰逢一个老和尚来化缘。他觉得这是缘分,就请老佛爷给孩子取个小名,以便将来好养。老和尚观瞧半日,把他叫到一旁说,这是两个妖孽托生,长大了必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倒不如现在放入水缸中淹死,免得将来害人。他很不高兴。我是请你取名字,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又不敢立即赶老和尚走。百姓村人例来对和尚道士之流有些畏惧,怕结下佛怨遭报复——佛本是普渡众生的,慈悲为怀,可百姓们总怕因对佛的不敬而遭报复,仿佛佛是掌有某种生杀大权似的,一不高兴就要杀人。
“快把这对孽种丢开,要不就舍了我。”老和尚纠缠说。
“你这和尚,好不知趣,人家大喜事,你不说好话,倒说些晦气话。给你一碗米饭,你快走吧。”长工根茂站了起来,替主人赶他走。其时,根茂不满二十,正血气方刚。
“惜哉!惜哉!如此孽障要成了气候,这一方百姓就要遭殃,又有不知多少生灵要遭荼炭。”老和尚一面走一面念着佛号。
一转眼,老和尚就看不见了,但他的声音却在天空中回荡。吃酒席的人许多都听见了∶
“舍了我罢,舍了我罢~~~~”
“舍了我罢~~~~”
这天酒席很早散了,吃席的人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再也吃不下去。夜里,他睡不着觉。老和尚的话如冷水浇身。他起来看两个孩子,不哭也不笑,一对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屋顶,绝不像一般的孩子。他越看越害怕起来。“老和尚的话怕是真的……”他对老婆子说。“你放屁!那和尚敢再来,我就去把他的庙拆了。”老婆子说。
老婆子绝不信老和尚的话。可老和尚的话在全村已传开去。村里人大多希望老和尚的话是真的,因为这村里的人都见不得别人好,都希望别人遭殃。
百日后没几天。家里就出了怪事∶双胞胎兄弟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一个。那天中午,老婆子在前堂摇两个孩子睡觉。几天的忙碌,她也累了,孩子睡着后就靠在桌子上也睡着了,可等醒来时,发现孩子少了一个。急找,发现孩子的被褥还是热的,捏了半天,从被褥里翻捡出一张字条,用正楷毛笔在一张冥纸上写道∶
人善本是恶
恶人本天生
人善随我苦
留恶赠与欢
恶人无恶报
善人无善果
终山非是梦
上岭望长空
南无阿弥陀佛
唵嘛呢叭咪吽
灵峰寺&;#8226;侗山
无疑,这是首偈语。请了村里几个长老来看,谁也解不开,什么恶啊善啊的,心里总觉得有种不详的征兆,谁也不想介入这事。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孩子被老和尚抱走了。长老黄须公劝其父母∶
“你们不用难过,孩子死不了,这是他的缘分与造化。至于这偈语呢,也不用费心去琢磨。非解不开也,仍时候未到也。到时就会明了应验的……”
留下未被抱走的就是弟弟——方头鬼。从此以后,人们看见方头鬼躺在摇篮里,都会用手去掐着他的小脸蛋,开玩笑说:“恶人,笑一个看看。”在一旁的老婆子听见会生气地对着孩子说:“谁说我家宝贝是恶人呀?你才恶人呢!谁再说我家宝贝是恶人,我们就骂他!”人家知道主人家不喜欢了,赶忙走了。可总有人仍然爱开这样的玩笑。
方头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越长越像一个恶人。
他想起这些事,相信这一切都是天做定的。当初真不如听了老和尚的话把他淹死在水缸里。可现在要想杀方头鬼已是很难了,因为他时刻都有保镖跟着。
老头想了几夜,决定开始实施他的杀人计划:杀不了方头鬼,就先杀掉那两个佤族妖女,然后再放一把火把房烧了。这天中午,佤兵们都休息了,方头鬼也出了门,他提着把镰刀摸到楼上,当他冲进那女人的厢房正要动手时,突然,根茂冲了进来,一把抱着他的腰。
“根茂,你放开我……”
根茂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看着两个惊叫着的女人逃出了房间,跑下楼去,才夺下他手中的刀,把他抱起来朝楼梯乒乒乓乓地扔了下去,然后扭头就走了。他跌在地下半天没能起来,似乎腰被摔断了。他气汹汹大叫∶
“根茂!根茂!畜生!畜生!”
方头鬼晚上回来知道这事后,令人将老头绑在小时经常绑他的那根柱子上,拿来一根马鞭将他抽了一顿,然后令人将他锁在房里。第二天游街时,他们押着他走在头里。老头双手反绑在背后,头戴一顶二尺高的帽子,从上向下写八个大字∶*儿媳禽兽不如。前面的根茂用锤敲锣∶“大家注意罗,*犯游街罗!”老头披头散发,脸上留着鞭痕,躬着身子走着。村人从窗户看见时,一个个惊得合不龙嘴。
游街回来,立即被推进了大牢——就是关他的那间房子。他扑倒在地,不醒人事。遭此大辱后,他决心一死了之。在冥冥之中,他突然领悟了老和尚留的那首偈语的意思∶老和尚已然应他的要求,给他的双胞胎儿子取了名字,一个叫人善,一个叫恶人。人善他抱走去了侗山广济寺。恶人留给了他。
他不再想死了,他要去找他的另一个儿子。让这个儿子来替他报仇。
有一天夜里,他逃出了家门,潜过绿河,爬上了出山的山岭。
老头逃走后,关押他与甲长的那两间房屋就成了方家大院的牢房。 。。
第一部第六章
第六章
老头逃走后,方头鬼也没有派人去找。
方头鬼越来越觉得方家老屋太拥挤,房子不够用。队伍要扩充。前两天,已经任命根茂为方家大院总管,但还缺老婆子、丫头洗衣做饭;还要添几个长工扫房子,劈柴火,担水,做家务。这些人都要有地方住。方头鬼做了一个规划,准备在老屋的基础上扩建,最终要建成一座城堡。城堡里有街道,有兵营,有供他住的豪宅,有供下人住的下房,有粮仓,有牲口房、枪械房;有大堂,有刑具室,有牢房。城堡显四方形,坐南朝北,四角建数丈高的塔楼,可当了望塔,架设机关枪;城堡四周一百零八步开外架设铁丝网围起。
老屋在村子的北边,西北两面挨着水田,东南两面挨着人家。东面水田是孙大望家的,南面水田是李长脚家的,西北紧挨的邻居是赵大牲与吴大鹏家。方头鬼打算把这四家的水田与房屋征用来盖城堡。
孙大望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尚未婚嫁,两个大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孙大望虽然将田地都分了,但还是连成一遍的,大约有二三十亩。孙大望本不想把田产分了,多少年来落下的这么一份家业,分得七零八落的,心里总不舒服。可两个儿媳过门后,总不愿下田干活,连衣服、碗筷都不帮衬,摆出一副阔太太的模样。二儿媳更是花样翻新,成天叫这里痛那里痛哪,要吃这要吃那哪。两个儿子呢,取了媳妇忘了娘,只听媳妇的了。孙大望气得有苦说不出。“你们不就是惦记这点田产吗?我分了就是!”他请来了三长老做公证人,把这块地分了。分的那一天,两个儿媳躲在房里,听着前堂六个男人叫来喊去。最后还是平均按三份分了,女儿没有。
李长脚家人丁单薄,上头守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双目失明,他在四十岁头上才得一儿,这儿子现在也只十一岁。他家的地也有十来亩。李长脚两口子非常耐劳吃苦,一年到头闲不着,成天既不见他们的笑容,也不听见他们说话,他们对牲口说的话比对人说的还多。
过去,这两家和方头鬼家的关系相处不好,因为他的母亲养的鸡、鸭经常从后院跑到他们两家的地里去吃谷子。即使两家的地都在靠他家房屋的这一面扎上了篱笆,可这些鸡鸭还是能钻进去。据说,那老太婆每天就把家中的鸡鸭往外轰,“都躲在家里做什么?都出去寻食!”鸡鸭被轰出去,就把后院的门关上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那两家的女人在田地里骂开了。老太婆听见就追出去对骂。等到骂得差不多了,各方男人才出来将他们的女人劝回去。
几家女人在田里对骂时,西边的邻居赵大牲会在屋里窗口看热闹。他觉得真是好笑极了。赵大牲是弹棉花的,两个儿子跟着他学手艺。他没有种多少地,靠这祖传的手艺过日子。无论白天黑夜,他家的屋里总是传来弹棉花那“邦邦”的声音;无论何时,屋里的三个人头发上、睫毛上、鼻眼里,衣服上粘满了白的棉花絮。只有当对面田里女人们吵架时,他们才停下手中的活计。
“那老太婆真不讲理。”看了一会儿,两个儿子说。他们对方家一直没有好感。
“过日子哪里那么容易,为一点小利益吵架也是值得的啊。事情是没有落在你们头上,不然你们可能比她还利害呢。好在我们有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用去和别人争饭吃。”赵大牲教育他们说。
赵大牲家有五间瓦房,日子过得较为殷实。虽说一家人很少捏锄头柄下地,但三个人都脸色苍白,像从没有见过太阳一样。这家的男人少有长寿的,大都在五十岁上就死了。
这家人最怕的是火,因为几间屋里堆满了棉花、棉絮和棉被。
另一邻居驼背吴大鹏在村里是受人欺负被人瞧不起的。说也奇怪,他家一不缺人丁——有四个儿子,二不缺田地,可就是在村里没有地位。吴大鹏经常和人吵架,大都以他失败而告终。吵架过后没有几天,他就主动和对手答腔,搞得对手反倒不好意思了。有时就是占理可以吵赢的架,他也让人看不出赢来。
“我晓得的,你们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吴大鹏不看对手就经常这样说,好像他总是受欺负,其实他已把先机让给了对手。因此,许多人都可以在他头上使性子,不讲理。
“吴大鹏,你怎么这样没心肝,这样没有硬性啊。”一些好心的人经常劝他。
“这个货,扶不起的阿斗。你劝他干什么?”又有人说。
也有人说,吴大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是个驼背的缘故。
吴大鹏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然而他总不改变。只是有一次喝酒喝醉了才说了真话:
“你们以为我不清楚么?我比谁都清楚。你们不知道,村里需要我这号人,少不了我这号人呢。你们在我身上吵架吵赢了,就不用再跟别人去吵了,这个村也就太平了。”
因此说,吴大鹏是村里惟一有献身精神的一个人。
冬天,当村里人都猫在家里或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吴大鹏就开始放他那一梢鸭子。晚稻收完后,稻茬的旁边有一些遗漏的稻穗。他一人赶着鸭子从这丘田走到那丘田,留心看着那几只经常掉蛋的鸭子。当他自信已将掉的蛋都捡回来后,就开始唱歌,歌声传得很远很远。
冬去春来,连续下了几天雨。在茫茫的田野里,站着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人,谁都知道那就是吴大鹏。傍晚,雨还没有停,他把鸭子都赶到绿河里洗澡。“嘟嘟嘟嘟嘟,上来!”洗完澡,他该赶鸭子回家了。
方头鬼仔细研究过他的这些邻居后,觉得只要用强将他们的地抢过来,把他们的房子烧了就得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部第七章
第七章
女人怀孕后,方头鬼总有些不满足,他年富力强正当年呢。这一天,他到甲长家的老房子里去。甲长一家被杀后,这房子就空着了。甲长本雇了三个长工,现在也都逃走了,家中所有东西被洗劫一空。甲长有一间三十二根柱子的二层瓦房、一个后院、一个菜园,现在已是空无一物,连吃饭的桌子、凳子、椅子,后院里放的锄头、耙子,簸箕、粪桶、灶口的蒲草坐垫等都被拿走了,就连堂前正壁上挂的一副仙鹤图和一副对联都被摘走了,只有靠正壁的一张条桌没有搬走,大约是因为太长了不好搬之故。方头鬼来到楼上,谷仓里己经没有一粒谷子,像是用条帚扫过一样,只有靠楼梯口的地方摆着两树红漆棺材。这是甲长为自己和老婆准备的,摆在这里,一来是冲冲秽气,祛病禳灾,以保长寿,一来是为备不时之需,万一有天遭了不测,可以应急。没想到,这不但没有让他避祸,就连死后也用不上了。
甲长是全村最殷实的人家之一。他有几十亩地,猪羊满圈,鸡鸭成群,有两头青壮水牛。可这些牲畜都不知被谁弄走了。三个长工不是本村人,但和村里人都熟了,要说全是他们拿走的不可能,因为他们在村里都没有家小,就是搬走也没有地方放。方头鬼又在出山的那条惟一的通道上安置了岗哨,根本不可能越过搬到山外老家去。但三个长工从此就也见不着了。听人说,甲长死后不久的几天夜里,天天都有许多人从甲长家中往外搬东西,抬的抬,扛的扛,背的背,床、桌子、箱子,一捆一捆的杂物,一袋一袋的东西,偷看的人看得眼花缭乱。这些人不说话,连咳嗽都难得打一个,他们搬得很快,一行人急匆匆地往村后走,他们上了“七虎”家后面的土坡,下坡就是田野,田野那边就是山,山上没有一条走得通的路。趁着夜色,看见的人谁也没有看清楚这些人的模样,都以为是方头鬼的那些兵。他们也不敢走近前去观看。第二天,村里人都在传说,方头鬼将甲长家洗劫光了。
方头鬼是听见了这些传说——这回是总管根茂提供的报告——才到甲长家来的。其实,把甲长一家杀了后,他就将其忘了,压根就没打算要甲长的东西。这倒提醒了他,甲长的房和地可以配上新的用场。
“鬼!我要东西还用得着夜里偷偷地去搬吗?”方头鬼听见了报告后笑着说。
“是哪些人干的?”根茂问。
“还用得着说吗?就是村里人干的。偷偷摸摸,趁火打劫,这类事情村里每个人都做得出。”
“那我们去把他们捉出来。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用。搬来搬去到头来都是我的。”
方头鬼带着帮财和根茂看完甲长家楼上楼下,就从屋里出来。他问他俩这空房子将来派做什么用场。
“主公想让做什么用就做什么用。”根茂说。
“我看可以让赵大牲和吴大鹏两家搬到这儿来住。让他们把房子腾出来给我们建城堡用。”帮财说。
“对呀。对呀。”根茂说。
“帮财,你总是很仁慈的,”方头鬼却讥笑道,“让我们出去再转一圈看看,你们就知道这房子的将来最好用处了。”
他们走到一个窗子底下。方头鬼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从窗口扔进去。石子飞砸在墙壁上,“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们听见了什么?”他问。
帮财根茂面面相觑。
“你们也扔一扔。”
这俩人也捡起石子扔了进去。他们扔的劲道小,直接掉在了地上。
“什么叫家徒四壁?这就叫家徒四壁。就是扔一块石子或一根木棍进去都砸不着任何东西。他们现在不是在偷着搬东西吗?不是在偷着埋东西吗?将来都要让他们都住上这样的房子。他们要是没有搬空这房子,我倒是想不出这检测的法子来呢。”方头鬼说。
他们绕过墙角,来到了甲长家的后院。后院的矮墙外就是菜园,里面种着这个季节的蔬菜∶黄瓜、茄子、辣椒、豆角等,开满了各色鲜花。由于好几天没有人侍弄,园子里的草也长疯了。整个园子郁郁葱葱的,园子的一角上种了棵枣树,在烈日下,树上的知了聒噪地叫着。
方头鬼看了一会,身上有些燥热起来。这已是夏初的天气,身上的棉袄棉裤都已除了下来,但天并没有完全热起来。从菜园里吹来的花香使方头鬼感到微薰,心潮激荡。方头鬼脸色红扑扑的,流着汗,呼吸也急促起来了。
根茂发现方头鬼突然走神了,以为他热着了,急忙摘下帽子上来给方头鬼扇风——这军帽软塌塌的,只听见“啪啪”地响,并没有风,而根茂却很认真卖力地扇着。
“主公,天热了,你又可以到河里去叉鱼了。”根茂笑着说。
“你要不说,我真想不起来了。——根茂,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方头鬼说,突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这事问你,你也不知道。我还是来问问帮财。”
“什么事?主公。”
“这女人怀孕要多久才生呀?”
“十月怀胎嘛,十个月。”
“真他妈的长……”
“怎么,主公想抱儿子啦?”
“哪里……”方头鬼说。突然,他看见菜园里有件花衣服一闪,“你们看,菜园里有人呢。”
菜园里是有一个人,而且一定知道是个女人。帮财和根茂走过去,才看清是一个十*岁的姑娘,像是刚从草丛中钻出来。穿着一件碎花的蓝布上衣,由于洗的次数太多而褪了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白来。下身是一条黑色灯芯绒裤子。头上扎了一条长辫子,但有些零乱,脸色红彤彤的,流着汗,刘海贴在了额头上。
姑娘看见这两个穿军装的男人来到跟前,吓了一大跳,不自主向后退了两步。这姑娘长得娇小玲珑,帮财将眼光落在了她那隆起的胸脯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帮财问。
“我……我在这里讨猪草。”
“这不是你家的菜园吧……讨猪草?可我看你的篮子是空的,怕是来偷菜的吧。”
“不,不……”姑娘往后退,把篮子藏在身后。
“不是?那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帮财脸上挂着他惯有的那抹微笑,一步步向姑娘走了过去。根茂眼睛直瞪瞪的,看见姑娘慌乱的神情,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把甲长的女儿抱进房里的情景,他那张歪曲的脸突然变得铁青,好不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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