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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王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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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他们意料,发祥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并叫大家发狠吃,一定要吃饱。几碗热粥下肚,大家忘记了刚才的感受。吃完粥,一个个摸着滚圆的肚子,反倒不知怎么办了∶总不能一喝完就拍拍屁股走了吧?发祥看大家拿着碗都不走,问∶“吃饱了么?要不要再添点?”

  “饱了。饱了。发祥,你真辛苦,起得这样早熬粥……”他们说。

  “我起得再早也没有你们夜里辛苦呀。”发祥笑着说。

  “哪里,哪里,看你说的……”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说笑呢。希望各位乡亲不要把我家当坏人……”发祥说。

  这些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不想再留下了。

  喝完粥要走了,他们突然觉到心里仿佛不很踏实,仿佛这粥里羼了毒药一般。最开始,他们都不敢相信方家会开粥场救济人。方头鬼是一个怎样的人呀,他怎么会有这份善心?这会不会又是个圈套,将来要他们加倍偿还?

  第二天,方家仍然打锣通知大家去粥场喝粥。大家喝完粥,正有些失落,想走又不好意思马上走,想说点又不知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喊∶

  “感谢方家老爷舍粥给我们喝。”

  这声音很响,像是专门喊给远处的人听的。循声看去,原来是铜钵在喊。铜钵的样子长得很怪,那颗硕大的脑壳黑乎乎的,像是戴着钢盔,眼睛和嘴像是钢盔中挖出来的几个眼孔。刚才他并没有喝多少粥,而是一直心事重重,独自蹲在地下喝。

  昨天早上,他家的三小子水生和癞痢头的三小子草瘪在粥场打架以及草瘪被狗咬的事,很快就知道了;他知道癞痢头家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会找他家水生报仇。他家两个大的是女儿,水生也才十四岁,最小的儿子才十岁,根本抵挡不了癞痢头家像虎狼一样的几个儿子。他怎么也想不到癫痢家大头竟会拿刀子将水生捅了。所以,今天他喝粥时想的和别人不一样,而是如何报仇。癞痢头家的人一直没有来喝粥,他数了数,二十八家就他家没有到场。铜钵想了很久,能够降住癞痢头家的只有方家。

  “感谢方家老爷的大恩大德,”铜钵又喊。“方家老爷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们要到村东头给方家老爷立庙。”

  大家觉得,铜钵是不是疯了。就是在昨天,他还不是在和大家一起痛骂方头鬼的吗?说他“恶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怎么今天就变了一个人?从情理上讲,方头鬼作了那么的恶,今天向乡亲们施舍点粥也是应当的,远不能和他犯的罪过相抵,怎么能说他像是观音菩萨,配得上立庙供奉呢?

  铜钵从地上站起来,向村中走出。一边走一边喊,就像唱歌一般。在村口,他遇见根茂、帮财、灶德,他的儿子狗熊牵着狼狗跟在根茂的屁股后。他们听见了铜钵的喊声,似乎一时没有听懂,也没有在意。

  “铜钵,喝过粥了?”他们擦肩而过时,根茂对垂手站在一旁的铜钵说。

  “喝过了。感谢方家老爷的大恩大德。方家老爷救苦救难,我回去要将方家老爷的牌位供到前堂。”

  “铜钵,你说什么呀?我家老爷又没死,你供他的牌位干什么?再说呢,你家屋都被烧了,哪里还有前堂?”根茂乐了。

  “说得也是。我不知怎样报答你家老爷。要没有你家老爷,我一家都得饿死。要不,明天起我替你打锣吧?把你家老爷的德行编成一首歌,唱给全村老少爷们听。如果不嫌弃,我要叫我家的三小子水生到府上去当奴才,侍候你家老爷。”

  “你家三小子又不是女的,怎么侍候我家老爷?要叫倒不如叫你的女儿来。”一旁的帮财讥笑道。灶德家的也在一旁附和着笑。

  “是,是……老爷真会说笑话。”铜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认得帮财,知道他是方家显赫的人物之一,以前常来村里的货郎,但不知他叫什么。

  “你的好心我们知道了。以后不要随便乱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帮财说着,就从铜钵身边走过了。他回头对根茂说:“这黑铁头有事求咱们呢——这点手段还想在我面前显摆?不过,你可以对主公说说,顺手做个人情,我们手头不是正缺人手么?”

  他们走出没几步,又听到铜钵唱了起来∶“方老爷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啦……好人得好报啦……方老爷的儿子将来要中状元啦,依呀,依呀呀……”根茂和帮财听得都笑了起来。

  铜钵直着脖子往村里唱去,村里的人听见都乐了。他那模样就像前几年经常来村里要饭的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走家串户,口里也是这么唱:什么长命百岁啦,生个儿子中状元啦。

  “铜钵,你唱谁呀?”有人问。

  “我唱方家老爷……”

  “是方头鬼啊,真有你的。”人们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都以为他在唱反调。“你再唱。”

  在那边桥头,喝粥的人看见根茂他们过来了都四处走散了。他们怕见了面不知说什么,倒不如快点躲走,包括那些鬼鬼祟祟不言不语的娘们。

  到桥头粥场,看见人都*了。发祥对根茂说:“这一大锅粥都吃光了。”

  “什么?这可是给他们一天喝的粥啊。这种喝法,不用几天就要把我家的那点存粮喝光了。”根茂叫了起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又赖着不走,我也是没有办法。”发祥说。

  帮财说∶

  “这种喝法可不行。从明天起,来喝粥的人都要登记。粥也不能白喝,主公说,要组织他们上山砍伐木料建房。”

  “建房?给谁建房呀?”灶德吃惊地问,以为听错了。

  “给那些烧了房子的人家,”帮财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指点着说,“河岸边这块地将来要盖几排简易房,让没房的人家住。——就是那里。”他抬起手指着桥头不远的一块地。

  “其实不用帮他们盖。刚才我就听见他们议论,说喝完粥就上山砍木料去。——他们自己会盖房。”发祥说。

  “那也不行。主公说,盖房要统一,就盖在这个地方。明天喝粥时就通知他们。”帮财说。

  灶德家的人不能明白主公的意思,心里隐隐不乐。按他们的想法,根本没有必要为他们建房操心,他们一辈子没房住才好呢!谁叫他们偷抢我家东西!

第三部第三章
第三章

  傅家的喜事办成了丧事,令那老木匠心痛不已。花了许多钱粮,到头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半个媳妇都没捞着,至于传出去是否会被人笑话倒是其次的了。那苗生倒是暗暗地欢喜,一大早,他就到衙门去报案,说是刚过门的媳妇被贼人掳走奸淫致死,请求衙门追拿凶手。根茂坐在案子的后面,听到苗生的报告颇为吃惊∶“哪有那么多贼人……怎么就会死了呢?”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好香被他和帮财奸死了。“不知道。大概人很多。人找回去就不吃不喝,死过去了好几回,后来就死了。”苗生说。“嘿嘿,我知道了。我一定替你捉到贼人,到时,我把他们剥皮揎草。”说到这,根茂走下案台,顺手又抓了抓裤档。

  根茂心里沮丧极了,怎么经过他的人都死了啊!这可是第二个了!

  他们跟在苗生的身后,向村外河边的旧亭子走去,打算查验好香的尸首,后面跟着发运和华堂,扛着大枪。半路上,他们被一伙人劫住了。他们说,好香的尸首不见了。大家都吃了一惊,根茂更是失望,他本打算借查验之名看看好香那天夜里被他和帮财弄成啥模样了。那天夜里他只弄了一回,倒是帮财那畜生上去又下来,上去又下来,没完没了。他们快步走到旧亭子里,发现棺材盖被抛到地下,尸首已无踪无影。“我们四下里都找过了,没有发现尸首。”其中一个对根茂说。

  大家都空落落的,觉得这事实是蹊跷,多数人都有一种不详之感,好像不愿也害怕追究这事。“要不要去把黄须公找来?”有人问。“找他干什么!他来就能找到尸首?”根茂不高兴地说。他想了想,似乎有了主意。他说∶“一准是山上的狼下来将尸首叨走了。”“不可能,狼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知道拱棺材盖?”有人提出质疑。“怎么不可能!过两天你们定能在山上找到尸首,只不过内脏会被挖吃空了罢了……”根茂说。他以为是哪些佤兵把尸首偷走了。

  这时,黄须公没人请就自己来了。他仗着宝剑,在亭的四角里搜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根茂站在人群跟前,微笑着看黄须公,他揶揄说:“黄须公呀,你看上去可老多了。有人说你夜里都不睡觉,经常在村里游逛,你可不要遇到鬼呀。”黄须公收起剑,说:“要是能遇见鬼就好罗。我正愁找不着它们呢。”村里人都知道黄须公天天夜里都在“捉鬼”。他还时常劝诫大家,说厉鬼是在去年某一天的夜里子时进的村,村里经常死人就是明证,大家时时刻刻都要当心,人要是看见厉鬼——厉鬼一般是挨着墙根走的,躲不快魂魄就会被其敛走。人们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厉鬼,他说:“有,就是要多吃饭,多睡觉,不要出家门。”他说,一般人要是七天不睡觉,他准能看见鬼,不过对于他,却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成。为了能捉到这潜进村的厉鬼,他已经熬了有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了,以致于自己变得面黄肌瘦,须发灰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对人说,这鬼总是躲着他,有时在河岸边狭路相逢,鬼就潜到河里去了。人们都将信将疑,不过大多数人都相信了。只有铜钵不以为然,说:“放屁!夏天就是他找的人冒充落石鬼砸我的菜园的。”这话传到黄须公那里,黄须公说:“不错。我以前是装神弄鬼过,可这回是真的。我家老四就是着了厉鬼的道儿死的。”提起黄老四的死,铜钵就更不信实黄须公了。他说:“这个黄老邪,净是胡说八道!”

  全村除了铜钵,就属根茂不信黄须公了(方头鬼带来那些人也是害怕鬼神的,在毒坤那边的时候,也经常烧香拜佛)。根茂不信是基于他的经验∶他觉得鬼远没有人恶。于是,他讥笑着对黄须公说:“黄须公,我看你都快变成鬼了。——如果这些事都是鬼做的,还要我这衙门干什么?”黄须公显出颓唐的神色,带着不稍辩驳的口吻说:“好,好,到时候自会知道的。”他拖着剑尖走了。

  根茂对苗生说:“你放心,两天内我给你找到尸首。”

  根茂也带着发运和华堂走了。回到衙门,他把腰带解了——想让自已透透气,径直奔方家老屋来。他遇见帮财,劈脸就问∶

  “帮财,你他妈的,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又带人去挖那女娃子的心肝炒吃了。炒吃也不叫上我,这回人家苦主可告到我的头上来了。”

  “没有呀,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和那些佤兵讨论开妓院里的事呢,哪里都没去。倒也是,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我竟把这美事忘了,可惜!可惜!”

  “不是你……怎么那尸首不翼而飞了!”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帮财的神情不像是在说慌,再说,他们要真挖了那女娃子的心肝炒吃,也会叫上我的,根茂想。但这事就奇怪了,根茂一面想一面向老屋走去。在后院,他看见狗熊在地上拖着一个人在喂那两条狼狗。他把那人拖着跑,然后把他吊在房梁上挂了起来,那两条狼狗发了疯似的一次次往上冲,跳上去撕咬。狗熊拍着手嘻嘻傻笑。

  “狗熊!你他妈的,原来那尸首是你偷了来!”

  “什么呀?”狗熊看见根茂,停止了拍手,瞪着眼睛问。

  “你这是干什么?”

  根茂走近前才看清这并不是一具尸身,不过是吊了个布袋人。

  “我在喂狗呢。”狗熊说,“三其那,阿虎拉,快停下来!”——他现在叫这两条狗三其那、阿虎拉,这是那两个佤兵的名字。

  两条恶狗摇着尾巴在狗熊的脚上蹭着。“你怎么这样喂狗,啊?”根茂说,“喂狗也不好好喂!”

  “这是阿虎拉教我的办法∶他让我把肉放在布袋人的心口和头上,让狗跳上去咬。他说,这样喂大的狗,将来让它去捉贼人,就会跳上去一口将贼人的心掏出来。”狗熊说。

  “阿虎拉那个杂种,他怎么不教点好东西。”根茂不再理他,转身往屋里走,一面喊∶“三其那!三其那!” 

  “根茂叔,到底出了什么事啦?”狗熊问。一头狼狗正要去追根茂,他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妈的,回来!不是叫你呢。”

  “木匠傅家昨晚停在旧亭子里的棺材里的尸首不见了。这真他妈的出了怪事了。”根茂说。

  “那人是不是没死自已走了呀?不然怎么会没有尸首呢?都听说有偷活人的,可从没听说有偷尸首的,怎么会丢了呢?”狗熊说,“今天早上,我跟蛇手叔的队伍出去游街,路过亭子,就发现棺材被揭开了。这两条狗还不住地跳叫,拉都拉不回来。”

  “放屁!没死怎么会往棺材里装。”

  “这也说不上来,这年月……”

  这时,佤兵三其那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满嘴是酒气,他讪讪地看着根茂。

  “三其那,你叫上阿虎拉、小个子、赤江佬、烟手几个,跟我沿着河岸去搜山。不管是尸首还是活鬼,都要将她找出来。”根茂说。

  “昨天夜里站了一夜岗,现在还都没有睡醒呢。再说,我们归蛇手管,衙门里的事我们不管。”三其那操着蹩脚的本地话一句一句地说。说完,揉着眼睛转身就往屋里走。

  “我那衙门只有两条枪,那两个木头人只是个摆设,什么正事都做不了,你们……”他看见三其那已经走远了,就打住了话头,改对他们骂开了:“你们这些畜生,不要总瞧不起我,总有一天我要杀几个人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看看,我是不是眨一下眼……”

  根茂怒气冲冲地出了院门,这时正午阳光正射在他的眼睛上,他脒着眼,那张扭曲的脸更其凶残难看了。

  “三其那,阿虎拉,上!”他听见院子里传来了狗熊的叫声。

  “三其那,你真她妈的是条狗!”根茂骂。。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部第四章
第四章

  好香的尸体最终没有找着(更不要说捉住那天晚上抢走她的贼人了)。根茂夸下了海口,可到头来连帮他沿河岸搜一搜的人也找不着。根茂觉得很丢脸。以后的几天,又有人来报案,说夜里家中的东西被人偷了,根茂又忙乎了一通,也毫无头绪。“衙门没开时也没有这么多事。这刚开不久案子怎么这么多啊!”根茂感叹。

  其实,村里的人谁都知道,这些贼子非是别个,准是程水养家拐子那一伙,就是苦于没有能捉到现形。这几个人成天在村里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做尽了。有人把自己的怀疑对根茂说了,并建议他进行跟踪。根茂把他的两个手下派了出去巡夜,考虑到那哑巴小样是发运的兄弟,就没有对他俩说明是针对谁的,只是叫他们夜里不要睡觉细细巡查,撞见贼人就将其抓来归案。并对他们说,这几夜肯定会有贼人行动。果然,一天深夜,这两人遇见了一伙子贼人,潜进了一条村弄。他们悄悄地跟了上去。这几人随即翻墙跃进了根嘴婆家的院子,墙外似乎留守了一人望风。他们伏了好一会,犹豫不前,最后咬着牙从后面包抄了上去——好在这晚没有月光,快到跟前,他们打算冲上去把这人扑倒。突然发运被华堂拉住了,因为华堂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个人披头散发,手里似乎还握着宝剑呢。他们突然明白过来,这人可能是黄须公!他们知道,黄须公是专门捉鬼的,那么,刚才那几个人影可能就是黄须公追找的厉鬼。想到这,这两人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转身逃走,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那黄须公听见身后脚步声,仗剑追了上来。这两人猛跑了一阵,钻了几条村巷,一头扎进衙门里躲了起来。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听见讲,根嘴婆家昨天夜里遭贼了,只不过也没有上衙门来报案。——这衙门自挂牌以来就没有破过一桩案子,他们已经很不把根茂这个衙门瞧在眼里了。

  根茂很气愤,听了发运两人那夜的汇报,断定是拐子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鬼。他大发了一通脾气,决定把拐子三人招进衙门里来为他当差,这样,一来可把这三人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使他们无暇犯案;二来假如真有贼人,实施以贼治贼,或可事半而功倍;三来可以弥补衙门人手的短缺。

  根茂早就想发展起自己的武装,拉起一支队伍来,苦于没有枪支,也没有人手。方头鬼只给他两支枪,这两个扛枪的笨蛋到现在连枪都不会放,这两杆枪搁在他们手里无异于是两根烧火棍。他曾试了试,发现人们都不愿意到他的衙门里来当差,因为既无钱粮又无名声。这回要是把这三人招来,他以后走出门去,有他们跟着,也会威风不少,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还可与蛇手那些杂种抗衡。

  这三个人倒是愿意来,他们问有没有枪。根茂说,没有,背大刀行不行?三人一商量,觉得这差事不赖。根茂让他们到铁匠老童那里每人打柄铁片刀。他们呢,又为自己打了一对大铁钩,套上绳索,爬檐走壁时好用。

  根茂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这三人贼眉鼠目的模样,决不是善主,要不施一点铁腕的手段,将来恐怕难于驾驭他们。他知道有一招叫“杀鸡给猴看”,——主公刚回来时,杀那甲长、“秀才”刘老二时就说过这句话。他也想来杀只“鸡”,可就不知道该杀谁。

  这一日,根茂带着他的这支队伍在村里游逛,本是想向村里人显摆显摆,不曾想,他们刚从人群中走过去就听到身后哈哈的笑声。这村里的人对蛇手率领的那支凶神般的*队伍已是司空见惯,而今再看见这支参差不齐、破败不堪的“残兵败将”,颇觉滑稽。前面的根茂虽然背着盒子枪——衙门开衙那日方头鬼给他换了把盒子枪,长枪归了华堂,身穿军装,但那双因长年被水浸泡而变形的罗圈腿更显得扎眼,两个膝盖向外打弯,军裤裹着裤档里一大团东西,每走一步就滚来滚去,像是一架吊钟;军帽底下的那张歪曲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更显得滑稽可笑。后面跟着的两个,扛长枪,戴着草帽,穿着黑灰的满副补钉的长布褂,袒胸露肚,脚穿布鞋,走起路来,手和脚一顺儿摆动。他们听见笑声后就更不会走路,跳来跳去,就像两只猴子。再后面是拐子,跛着一条腿,背着大片刀,每走一步那双手都要攥紧拳头从上向下用劲,仿佛在撑竹排,若是平时他这么走,人们也不觉得可笑。再后面是草瘪,还是个毛孩子,整整短了一头,他有时不得不快速跑几步。最后的哑巴小样,一边跑还一边哇里哇啦地叫。

  根茂很气馁,回过头看看,自己觉得这支队伍确实不像样。除了听见笑声,还听见人们的议论,说是“讨饭队”刚过去了。硬着头皮走完一圈回到衙门,根茂大发雷霆,骂拐子三人∶“贼人改不了贼样,连走路都不会,今后怎么办案子?”这三人果然不把根茂放在眼里,拐子说:“叔哟,是你请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自己要来的。到现在也犯不着来骂我们是贼人。”说完,三人就气哼哼地从后门走了。根茂也气得直哼哼。发运走上前来说:“叔,明日*,让狗熊把狼狗牵来,看他们还敢不敢笑,这些贱民……”根茂觉得这些贱民实是可恶,恨不得杀了他们几个解气。

  第二天*,他们敲着锣,前面跑着两条狗。这两条狼狗己被狗熊训练得眼发绿光,看见人就要往上扑。村弄两边的人都吓得躲得远远的。说也奇怪,同样是昨天的那支“残兵败将”,可今天人们就畏惧得多。看见女人们牵着小孩的手快步钻进门洞里了,在他们走过时还听见几家的小孩被吓哭的声音,根茂得意洋洋,昂首阔步,裤档里的那团东西在两边发劲地滚来滚去。回到衙门,他大大地夸奖了部下一通。发运说:“这就好比女人打扮,一个好看的女人,她要不画眉,却总是村里的丫头,怎么也不会被选进宫去。咱们这支队伍,前面要是没有狼狗开路,怎么也不会有杀气。没有杀气也就没有人怕。所以这放狼狗便如女人画眉,断少不了的。”根茂说∶“对,对,对。没想到你这小子平日里不说话,肚子里也有这花花肠子,我真没有看出来呢。”拐子说:“狗屁!他把我们说得连狗都不如。”根茂说:“你们不要不服气,说不定你们真比不过那两条狗。”

  自此,村里每天有两拨*队伍,早上那拨是正规的,定时定点;根茂这支是不定时的。——很快,有人说,侗山一带经常出没山林的红袖帮,其装扮与鬼鬼祟祟,都与他们颇为相似。

  虽是如此,仍然没有人到衙门里来报案。每次出去,虽然也经常遇到邻里相骂打架,但看见他们走来时,双方都心照不宣暂时歇了手,并不请他们来讲理评判,断定是非。等他们走远了,接着口角挥拳。这使根茂非常气愤。虽然衙门口贴出了告示,要村民尊老爱弱,要讲孝道,不准动刀、杀人与自杀。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邻里龃龉、儿子打老子、媳妇骂婆婆、丈夫揍媳妇之类的事并没有减少,反而是增多了。过去,村里谁家有纠纷,或邻里相骂挥拳,都可以请出三长老来评理,现如今,长老黄须公一门心事捉鬼,早已变得阴不阴、阳不阳,失去了往日的权威;长老洪先生已是忙不过来,看病瞧伤,整日窜东家走西家,疲于奔命;长老水镜先生,已是大半截入土的人,眼花耳聋,口齿不清,现实与梦境不分,时空颠倒错乱,早被儿孙视为“老糊涂”,锁在家里了。因此,村里没有了人出来主持公道,相骂打架的事件增多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一天,村里张果老被儿子张蛮打了,无处诉苦,就对众人说∶“以前我们打爹的时候,爹逃了就算了,现在呢,爹逃了还是追着要打!”说着,挽起袖口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叫众人看。众人倘未看清,就远见张蛮挥着拳追了来,口里叫道∶“这老不死的,原来逃到这里来了!”张果老吓得转身就跑。他们就像两条狗在村巷里追遂,竟超过了前面的根茂的*队伍。根茂愣了一会,听见张蛮“老不死的,老不死的”叫着,当即命令他们去追张蛮俩人回来。几个人冲跑了上去,七拉八拽地将张蛮按倒在地,押了过来,他爹跟在身后,满脸是鼻涕眼泪。根茂用手指着张蛮∶“光天化日之下,儿子追打老子,这成何体统!”张蛮显出不屑一顾神情,叫道∶“我家里的事,谁要你们来管?”根茂说∶“你这是违了孝道,我当然要管。”张蛮气得直跺脚。根茂扶了扶军帽,命令道∶“把他们带回衙门,他要不说清楚为何要打老子,就不放他回来。”张蛮奋力挣扎着,一面大喊∶“谁要你们来多管闲事!”根茂看见许多人围了上来,理直气壮地说∶“今儿我这闲事就管定了。我是衙门里的长官,这种事不管,将来都像你这样,这个村还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呢!”

  他们把这父子带到衙门里。根茂分咐,把大门打开,让百姓进来听堂。他得意洋洋地坐在大案的后面,两厢立着拐子那几个衙役,扶着木棍,既不威风也不整齐,看着有些滑稽。一拍惊堂木,根茂审开了案子。这是根茂头一回问案,百姓村好事的人本多,他们拥立在衙门口。其中也有几个是觉得这张蛮实太过分,想看看这根歪脸根茂如何发落。也有人议论张蛮的爹,说这个老鳏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素来就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有好些事情都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做得出来的,这回准又有什么事犯在儿子手里了。根茂敲了两次惊堂木,却不知问什么,于是干脆一把军帽抓了下来扔在案子上,站起来,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他揎手捋袖,用手指着张蛮喝道∶“好你个张蛮子,在众目睽暌之下殴打亲爹,这还不算,还要追着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天良?今天你要不当着众乡邻把事情说清楚,我打你五十大板。我告诉你,这衙门可好进不好出啊!”张蛮被发运、华堂反挎着手押着的,他奋力一甩膀挣脱开来,也用手指着根茂∶“我又不曾打你爹,你管得着吗?”根茂气急败坏,但他口讷,只得用惊堂木敲着桌案子说∶“你说?是不说?今天,我要看你硬还是我硬些。”“老子就是不说。”“不说?不说就给我打!”“你敢打我?我操你妈!”

  根茂气得全身发抖,火往上撞,他恶向胆边生,决心要当着众人把张蛮收拾了,树树自己的威风。“快打!快打!”他叫。两边的衙役一块冲上来,七手八脚把张蛮按倒在地,却没有人敢动手。这张蛮虽说没有癞痢头家的大头那样凶狠,却也是不好惹的,今日打了他,保不齐他日要报仇,所以这几个都躲着。那张果老也早已不再蹲在地上哭了。刚开始看见根茂替他出头,他装得一副可怜怜兮兮的样子,如今眼看事情闹大,急忙上前去推开这些衙役,口里对根茂说∶“俗话讲,民不举,官不纠,虽然我挨了打,今儿我又没有到衙门来告状,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张蛮看见这些街役不敢打,便躺在地上叫骂开了,说根茂当日只不过是方家的奴才,和他放的那匹牛一样,任人骑任人打,今日他妈的反倒作威作福抖起威风来了。整个堂上乱糟糟的,门口来看的人哈哈大笑。“快打呀!你们给我快打!”根茂急得大叫,他恨不得冲下案下自己动手,又怕丢了身份。几个衙役举着棍棒推来推去∶“你来,你来。”冷不防张果老趁机把棍棒夺了扔在地下。门口更乐开了。“发运,你先打!”根茂喊。发运跟他这么多天,让他做什么从不多讲话,这回正好用上他。发运拾起棍棒,刚要上举,突然停住问道∶“打哪儿呀?”“废物,打屁股!”棍棒举到一半,他又停了∶“打屁股是脱了裤子打,还是不脱裤子打?”众人听得更乐了,有人喊∶“脱了裤子打好看啊。”连躺在地上的张蛮也笑了起来。根茂气得脸色发紫,僵在那说不出话。

  程水养家的拐子走上前贼兮兮对根茂说∶“你不是说我们都比不了那两条狗么?……”这句话提醒了他,他急叫∶“叫狗熊牵狗来!”那两条狗绑在衙门后院里,狗熊听见喊叫,急忙把两条狗牵到前面大堂来。恶狗咻咻地吐着五寸来长的舌头,口水一串串地往下滴,脖子上套着铁链子,样子十分的怕人。张蛮看见狼狗,顿时蔫了下去,不过他还嘴硬,对根茂的问话只回嘴不回答。根茂说∶“我再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不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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