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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客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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蚬狻

在闪烁的烛光下,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忽然,那个男人警觉地转过身来,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原来是画家高凡。

他看起来浑身都是汗,见到我之后更是吓了一大跳。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铲,轻轻地挥舞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他正在挖一个很深的坑,大概有两米见方,深度起码有一米半。我立刻就明白了,冷冷地问道:“挖金子?”

“嘘——”他立刻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表情有些无奈,更有些紧张,“好的,我承认我在干这件事。我想我已经找对方向了。”

“金子的方向?”

高凡的眼睛里,又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是的,金子就藏在这下面,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你说真的?”我低下头,满脸狐疑地看了看被他挖开的大坑。

“行,见者有份,我会分给一部分的。”话音未落,他已经跳到了坑里,手中的铁铲又挥了下去,把一堆潮湿的泥土铲到了外面。我看着他挖坑的样子,在幽暗烛光的照射下,越看越像是在盗墓。

忽然,高凡的铁铲停在了泥土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那张脸的表情也很怪异,缓缓地朝向我说:“我想我挖到金子了。”

他把铁铲扔到了旁边,半蹲下来用手挖着泥土,看起来底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然后又停了下来,似乎手里抓到了什么东西。忽然,他的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从极度的兴奋变得极度地恐惧——他缓缓地举起了双手,我看到在他沾满泥土的手心里,正捧着一个死人的头盖骨!

我立刻向土坑的底部看去,在烛光下依稀可见一段阴森的白骨。高凡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底下一定有金子的。”

于是,他又低下头拼命地挖了起来。但黄灿灿的金子并没有出现,倒是一具完整的白色骨骸呈现了出来。

——他挖出了一具死人骨头!

我的身体也颤抖起来,这才发现幽灵客栈的地底埋着一个死人,这就是那个困扰我的幽灵吗?我立刻想起了客栈里种种难以解释的现象。

这时候高凡已经放弃了,他缓缓地爬出了那个坑,神情恐惧地摇了摇头说:“是他在呼唤着我,是他把我带到了这里。”

“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颤抖着捧着头盖骨说:“这些天来,我每晚都会梦到地下的金子,它们就埋在这个位置。对,就是这些奇怪的梦,指引着我找到这里的。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其实是这个地下的死者,他一直渴望着重见天日,于是通过金子作为诱饵,把我吸引到了这里,让我挖开了地面,把他从地下解救出来。”

“你相信鬼魂的存在?”

“我不知道,但我应该完成的他的意愿。等明天……明天我就把他埋到海边的墓地里。”看起来高凡的神智有些不清了,我不敢再呆在这里,于是悄悄地退出了这个小房间,然后快步地跑回了大堂里。

我飞快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不愿意再想刚才的那一幕,便又倒在了席子上,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睁开了眼睛,却没想到水月比我起得更早,正在窗前梳着头发。她怔怔地看着窗外,半侧着头让瀑布般的黑发垂下,遮盖了她半边的脸庞和肩膀,两只手缓缓地梳理头丝的缝隙,这是一幅让人联想到古老年代的画面。

透过半边头发外露出的一只眼睛,我看到了水月心中的忧伤和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心头带着这个沉重的疑问,足以让任何人发疯。

我悄悄地来到楼下,从阿昌手中盛了两碗热粥和早点,又回到了房间里。

水月一言不发,她不知道死人还是否需要吃饭?我不断地劝慰着她,她是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在海上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最后,在我的不断催促下,她还是吃完了早饭。

接下来,我就给你写信了。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水月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写信。现在她终于说话了,她说可以想象出你是什么样的人。

叶萧,你相信这一切吗?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灵客栈

上海的雨渐渐小了下来,雨点稀疏地打在病房的窗玻璃上。周寒潮半躺在病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雨景,在一片阴沉的天空下,只见到几片树叶正在雨中颤抖着。

他想自己也许真的老了,这些天总是回忆起年轻时代的事情,那一幕幕宛如永不磨灭的电影胶片,反复地在脑子里放映着,比如——30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30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在{“文}幽灵客{“人}栈三楼{“书}的房间{“屋}里,他发现了洪队长的尸体。当时周寒潮被吓坏了,洪队长的身上还留有余热,面朝着天花板躺在地上,整张脸完全扭曲,眼球都几乎要突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尸体并没有受伤或流血的痕迹,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

兰若正蜷缩在旁边颤抖着,周寒潮的心里又紧张起来,难道兰若被洪队长……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身上的衣服很整齐,看起来没有被人欺负过的样子,他才微微地出了口气。

然而,当周寒潮回过头来,看到身后那些人的目光,他的心一下子又凉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兰若,就好像在看一个女巫。不一会儿,三楼的走廊里已挤满了人,在外面嘈杂喧闹的声音里,周寒潮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叫嚷着,说洪队长是被兰若杀死的。

周寒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冲到外面问:“刚才是谁说的?”

“是我。”原来是过去的那个女主角,她惊魂未定地说,“刚才我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就进去看了看,结果发现了洪队长的尸体。”

“那么说来,你并没有亲眼见到兰若杀死了洪队长?”

“事情不是明摆在这里吗?洪队长是死在兰若房间里的,而她就在洪队长尸体的旁边。这几天没人愿意和她住在一起,所以她是独自睡在这房间里的。不会再有别人了,只有可能是她杀死了洪队长。”

“那你说说兰若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不知道。”女人摇着头说,忽然她睁大了眼睛尖叫起来,“邪术,她一定是用邪术杀死了洪队长。”

忽然,有人附和着喊道:“对,前些日子死去的那两个人,也是因为中了她的邪术了吧?天哪,难道她不是人,而是女鬼附身?”

“没错!她不是人,她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后面一大群人都叫嚷了起来,周寒潮紧张地看了看戏团里的其他人,这些人却毫无表情,仿佛兰若的生死与他们无关。不,他相信兰若是无辜的,他用身体阻拦在兰若面前,大声地劝阻着激动的人群,但他的声音立刻就被别人淹没。

十几个愤怒的人,大叫着冲进了狭小的房间,周寒潮被他们推到了墙壁上,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若被推到外面去了。

周寒潮感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在房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人,他顾不上浑身的酸痛,飞快地跑下了楼梯,一口气冲出了幽灵客栈,爬上一块高岗眺望远方,只看到一大群人正向海岸走去。

他立刻向那里追去,大声地叫他们停下,但距离实在太远了,那些疯狂的人们根本就听不到。

“兰若……兰若……”周寒潮在心里默念着她,用尽全力飞奔而去。在许多年以后,他曾无数次在梦中重温那次海边的狂奔,夹带着冰凉雨点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张大着嘴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只感到越来越窒息……

当周寒潮终于追到那群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转过头向回走了。这些人的眼睛里都似乎带着血丝,喘着粗气从他身边跑过。

等人群散尽以后,周寒潮看到了兰若。

她俯卧在海边的浅滩里,半边脸正埋在海水中。

不!周寒潮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虽然是在夏日,他却感到自己仿佛掉到了冰洞里。

周寒潮飞快地跑到她身边,将她从海水中拉了出来。然后,他轻轻地扶起了兰若的头,看清了她那张被海水浸泡得苍白的脸。

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周寒潮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整个胸腔里都充满了兰若的气息。他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凝望着,眼前浮现出了那副可怕的画面——兰若被那些疯狂的人们,强行按到了海水里,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溺死了。

他能够感受到兰若死亡时的痛苦,感受到嘴巴和鼻子被海水覆盖,感受到窒息和死亡的降临。可是,兰若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只是苍白而冰凉,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怨。

周寒潮把兰若紧搂在自己怀中,凄凉的风雨洒在他们的身上。他温柔地摇着兰若的身体,对她的耳边轻声呼唤。然而,她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唱出那惊艳绝伦的子夜歌。

在那个瞬间,他仿佛听到从大海的深处,传来了那幽幽的歌声。

周寒潮这才深深地感受到,在这个茫茫的世界上,兰若就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她已化为了幽灵。

第十一封信

叶萧:

现在是凌晨时分,窗外的台风已经差不多停了,只有一些雨丝还在夜色中飘荡着。我想——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昨天上午给你写完信以后,我又关照了水月一遍,然后就出门去给你寄信了。这时台风已经小了很多,我穿着雨披跑出了客栈,很快就来到了荒村,把给你的信投进了邮筒。

在回客栈的路上我已经盘算好了,估计台风已经离开了这里,西冷镇上的长途汽车,应该也会重新开通吧。就趁着这个机会,我悄悄地把水月带走,离开这恐怖的幽灵客栈,先送回到她父母身边再说。

很快我就回到了客栈,大堂里空无一人。我跑上了楼梯,回到房间里。

水月正站在窗前看海,透过已经减弱了的雨幕,可以看到一片荒凉的海岸。她忽然回过头来说:“这里的景色真美。”

“是的。”我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说,“水月,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

她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薄纱,茫然地眨了眨问:“走?去哪里?”

“回家啊?”

“我记不清我的家在哪里。”

“这没关系,你总会记起来的。至少,我们先要离开幽灵客栈,去西冷镇坐长途汽车。我知道你们是从杭州来的,我要送你回杭州,去医院给你检查一下,肯定会找到你家里人的。”

至于琴然和苏美,我决定不再依靠她们了,因为她们并不是水月真正的朋友。

但水月却摇了摇头说:“不,我已经没有家了。”

“你有家,有父母,还有大学,你的未来的道路还很宽。”

“可我已经死了。”她低下了头,自言自语地说,“死人是不能回家的……死人是不能回家的……”

她就这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我的心也差不多碎了。或许,她还以为自己活在死后的恶梦中,只是一个游荡在幽灵客栈中的孤魂野鬼而已。

忽然,水月抬起了头,那双忧郁的眼睛直盯着我,目光里荡漾着微澜:“这里叫幽灵客栈是吗?”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喃喃地说:“幽灵客栈,顾名思义就是幽灵们住的地方。住在幽灵客栈里的,自然也不可能是活着的人。周旋,我们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明白吗?”

“不,这只是你的幻想,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想而已。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今天你不愿意走,我们还可以等到明天。”我抚摸着她的肩膀,努力要她从死亡的臆想中走出来,忽然,我站起来看了看时间说,“已经是中午开饭的时间了,水月你等我一会儿,我会把午餐给你带上来的。”

我轻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刚刚走过走廊,忽然看到高凡的房门正打开着。我想起了昨天半夜里的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于是轻轻地走了进去。

高凡的房间里充满了一股颜料的气味,在靠窗的位置有一个画架,他正拿着笔在画架上涂抹着。我轻轻地走到高凡的身边看着,他似乎全然不知有人进来,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他的双眼紧盯着画纸,脸上和身上沾了很多油彩,看起来整个身心都完全投入了画中。

他的画笔在纸上乱七八糟地涂抹着,我看不清那算什么线条,既不像大海又不像悬崖,似乎在背景里有一座黑黝黝的建筑物,竖着高高的屋顶,但那轮廓和颜色却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幅疯狂的油画!

从高凡下笔的样子来看,他的画笔中似乎充满了恐惧,使得画上的线条呈现出了颤抖的曲线。难道他疯了吗?

我终于忍不住说:“高凡,你不要再画了。”

但他的耳朵似乎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手上依然在挥动着画笔。

也许,昨天半夜里的事让他的精神崩溃了,原来他对地下的金子充满了期待,但当以为就要大功告成时,却发现那只是一具死人的骷髅,这确实会让人发疯的。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什么都没有找到,就离开幽灵客栈吧。”

突然,高凡把头转了过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嘴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下一个就是你。”

我的心里猛然一颤,立刻摇了摇头说:“你疯了。”

然后,我快步离开了这里。

虽然我不会相信这疯子的话,但胸口却感到一阵发闷,耳边反复地响起高凡的话——下一个就是我?

我不愿意多想,很快就来到了底楼的大堂里。餐桌边只坐着3个人:丁雨山、清芬和小龙,他们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午饭已经放好,我一言不发地坐下,特别注意到了小龙的脸。这少年的面色差得出奇,双眼无神,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坐着。

我低下头吃了起来,不敢再看餐桌上的其他人。当我吃完以后抬起头来,目光正好撞到了小龙的眼睛上。突然,他那无神的眼睛里发生了某些变化,睁得圆圆地盯着我。清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拉了拉儿子说:“小龙,不要这样盯着别人。”

但这少年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忽然,他把目光移到了墙上的那几幅镜框上,我发现他的嘴角微微有些颤抖,口中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声音:“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小龙的目光变得神秘兮兮地,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我们都会死的。”

清芬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她又一次捂住了儿子的嘴。我的心里也是一颤,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那几幅照片,忽然觉得老照片里的那几张脸有些不对劲。

正当我满腹疑云时,楼上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

我听得出那是琴然的声音,带着一阵彻骨的恐惧,瞬间传遍了整个幽灵客栈。

“怎么回事?”丁雨山霍地一声站了起来。

我也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抢先跑上了楼去。在二楼的昏暗走廊里,我看到琴然和苏美尖叫着向我跑来,我一把拦住了她们,只感到她们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嘴里不知所云地说着:“鬼……鬼……”

“你们看到了?”

她们点点头躲到了我身后,再也不敢向前看去。我已经明白她们看到什么了,于是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水月。

在昏暗的光线下,水月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一动不动地佇立在门口。

“你怎么出来了?”我焦急地问。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嚅动着说:“我不知道。”

琴然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恐惧地说:“别,别过来。”

水月的眼睛里有些茫然,冷冷地看着琴然和苏美。忽然,一阵冷冷的风不知从哪吹了进来,使水月白色的裙裾微微飘动了起来,再加上她那幽幽的眼神,那样子真像个美丽的鬼魅。

我只能摇了摇头,既然水月已经被发现了,就应该让她们知道实情。我转过身拉住了琴然,大声地说:“你们不要害怕,水月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她并没有死,现在已经活过来了。”

“不,这不可能。”苏美把琴然从我的手中拉了过去,她摇着头说,“你疯了吧。”

“听我说,你们现在可以一起回家去了,把幽灵客栈发生的一切都忘记吧,你们没有下海游泳,水月也没有出事,这些都只是一个恶梦而已。现在台风已经过去了,恶梦自然也结束了,相信我吧。”

“我们不会和她在一起的。”苏美颤抖着退到楼梯口说,“因为她已经死了,她根本不是一个活人。”

说完,她们就惊慌失措地跑下了楼。

我回头看着水月,她缓缓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回到了房里。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也回到了房间里。水月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的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了,忽然柔声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

“她们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不,我没有朋友,从来都没有朋友。”她猛地摇了摇头,嘴里赌咒似的说。

“也许是吧,至少她们现在已不是你的朋友了。”

“她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我轻声地安慰着她:“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她们都已经疯了,只有我们还是清醒的。”

“是的,人死了以后,总是清醒的。”

“别说了。”水月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只感到胸口越来越闷,既然琴然和苏美都看到了,客栈里的人也都应该知道这件事了。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呢?不,我没办法解释。

就这样一个下午过去了,我和水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出房门一步,宛如两个被囚禁的犯人,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夜幕终于降临,我知道他们在楼下等着我。水月答应不会给任何人开门,于是我离开了房间。

果然不出所料,大堂里惨白的灯光照射着他们的脸,秋云也坐在餐桌边,只是没有见到清芬和小龙母子。我缓缓地坐在高凡的身边,发现他的目光呆滞,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琴然和苏美也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我也沾上了某种邪气。我又看了看丁雨山和秋云,他们的目光都一样。

是的,他们全都知道了,在这惨白的灯光下,这一圈人围坐在餐桌边,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末日审判。

我不愿和他们说话,默默地低下头吃起了饭,在他们的注视下吃得干干净净。当我站起来想要离开时,丁雨山叫住了我:“周旋,请坐下和我们谈谈。”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是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们要来讨论一下,如何来解决这件事。”

我后仰着靠在椅子上,冷冷地回答:“行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也许明天我就会带着水月离开这里,我想我已经付过房钱了。”

“周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不应该把她救回来的。”说话的是秋云,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

“你们认为她是个祸害?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过比别人多一些忧郁而已。”我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的琴然和苏美,“你们是她的朋友,你们应该知道的。”

“不,从高中开始水月就总是梦游,她让我们感到害怕。这次来幽灵客栈,也是她首先提出来的,是她让我们陪着她来的,是她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苏美接着琴然的话说:“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但绝对不会和死人一起走的。”

“再说一遍,水月不是死人。当我在海滩上发现她的时候,她只是暂时地出现了医学上的‘假死’现象,后来很快又活了过来。”

“你在把我们当白痴吧?”

我猛地站了起来,也许我当时的样子很可怕,让苏美浑身颤抖起来。我离开了餐桌,走到厨房里面,阿昌就等这里,他明白我进来的意思,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份晚餐。

“阿昌,也许只有你能理解我。”说完,我接过他手里的饭盒,匆匆地跑上了楼梯。

回到房间里,水月正在安静地等着我。我把晚餐放在了她面前,正在她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和水月立刻紧张了起来,互相看着都不发出声音,但敲门声还在继续。我终于隔着门说话了:“谁?”

“我是秋云。我能和你谈谈吗?我不进来,我们就在外面谈。”

我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水月,她向我点了点头。于是,我打开房门的一道缝,从门里挤了出去。

在黑暗的走廊里,我只看到一个人影,当回头把门锁好时,听到了秋云的声音:“我们到后面去谈谈。”

她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正好照亮了我们的脸。我后退了一步,又把脸藏到了黑暗中:“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

“因为你的性格很像我丈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脸靠近了我说,“敏感、忧郁、富有艺术气质,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可以失去理智不顾一切。”

我冷冷地反问道:“可他为什么离开了你?”

“因为,我并不是她所爱的人。”秋云的语气中有些伤感,她微微仰起了头,我能看出她的喉咙口在颤抖。

“那他爱的是谁?”

“不,你不需要知道,你也不会相信。”

她大口地喘息起来,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比水月更加冰凉,她轻声地说:“为什么你宁可爱一个死去的人?”

“你要干什么?”我被她吓坏了,眼前只看到她仰起的脖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让人目眩。

“周旋,你还不明白吗?”她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那细细的指甲几乎嵌进了我的皮肤里,让我感到一阵刺痛。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清芬的尖叫声。

秋云的手立刻松了开来,我趁机从她身边跑走了。我飞快地跑到走廊里,只见清芬的房门敞开着,她跪在小龙的床前哭叫着。

这时高凡冲进了房间,他拉起清芬的手问出了什么事。她抽泣着回答:“小龙快不行了。”

我也走进了房间,伏在小龙的旁边看着他。这少年面如金纸,双眉紧紧扭在了一起,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小龙的呼吸似乎非常困难,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声。

丁雨山也走进了房间,他看了一眼之后说:“有没有药?”

清芬惊慌失措地说:“已经给他吃过了,过去他从来没有这样发过病。”

“这好像不是肺病的样子啊。”丁雨山拧起了眉毛说,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令人窒息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清芬拉着高凡的衣服说,她已经手足无措。

这时候我说话了:“赶快把他送到西冷镇上的医院吧,现在就走,也许还来得及。”

我刚要把小龙的身体抬起来,就听到他的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双手死死地捂住脖子,而双脚则在床的另一头乱蹬。我注意到他的表情异常痛苦,眼球都似乎要突出来了。

忽然,我听到小龙似乎在轻声地说话,只是声音异常模糊。我立刻低下头,贴着他的嘴巴,终于听到了他的话:“来了……他们来了……我们都已经……已经死了……”

我的心里一震,再起来看小龙,发现他已经翻了白眼,整张脸由苍白变得血红,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怪音。清芬束手无策地哭叫起来,当我和丁雨山一起用力抬起小龙的时候,这少年已经口吐白沫。

终于,小龙彻底断气了,他捂住自己脖子的手渐渐地垂了下来,在咽喉处明显可以看到一圈紫红色的印痕,几乎磨破了脖子处的皮肤。

我和丁雨山面面相觑,颤抖着放下了小龙的身体。清芬哭喊着扑倒在儿子身上,拼命掐着儿子的人中,给儿子做人工呼吸,期望奇迹能够产生。

然而,小龙的身体越来越凉,不管他的母亲如何努力,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丁雨山拍了拍清芬的肩膀说:“小龙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清芬呆呆地看着儿子,那是令人哀伤而可怕的沉默,只有母亲的泪水,滴滴嗒嗒地落到了小龙的脸上。此时此刻,谁都能体会到她的丧子之痛?我忽然注意到了高凡,目光呆滞的他突然清醒过来,眼睛也似乎也有泪水在滚动——那是歉疚的泪水。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回过头来说:“不,谁说人死不能复生?今天我已经知道,那个叫水月的女孩已经活了过来。”

丁雨山的脸色大变,他猛摇着头说:“不,那是一个错误,她终究是一个死人。”

“我不管我的小龙到底是不是死了,只要他还能够动,还能够开口说话,还能够和我在一起——不论儿子活着还是死了,我都永远爱他。”清芬的眼神忽然让感到害怕,她怔怔地看着窗外说,“是的,我要和小龙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高凡看来已经恢复神智,他搂着清芬的肩膀说:“你要怎么做?”

“既然,水月是被从海里捞上来以后再复活的。那么我们就依样画葫芦,也把小龙放到海里去。等到第二天,我们再把他捞上来,他就一定会活过来的。”

“不,死人复活会给我们带来灾祸!”

清芬的眼眶已经完全变红了,那样子煞是可怕,她大声地说:“你们不要管我。”

然后,她吃力地抱起了死去的儿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你回来!”我们追了出去。

但清芬的样子非常吓人,也许她会杀了任何敢于阻挡她的人。她艰难地走下了楼,推开了客栈的大门,走入了荒凉的原野中。

没有人敢追出去,就连高凡的脚也软掉了,我倚在客栈的大门口,向茫茫的夜雨眺望而去,只见远方黑暗的山峦,如野兽般朦朦胧胧地伏着,再也见不到清芬的影子。

“她疯了。”高凡嘴里喃喃地说。

这时丁雨山关上了大门,转身盯着我说:“全都是因为水月,因为这个死去的人。她给幽灵客栈带来了死亡,小龙的死,还有清芬的发疯,全都是因为她!”

“不,水月是无辜的。”我不愿再和他们说话,转身跑上了楼梯。

这时,我的耳边总是浮响起小龙临死前的话,还有清芬那疯狂的念头,但她说得确实没错,这片海岸似乎带有某种神秘的气息。

当我心情沉重地回到房间里时,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水月不见了!

瞬间,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我大声地叫着水月,却没有人回答我。我手足无措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会到哪里去了呢?

我冲出了房门,先在走廊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跑到了三楼,查看了每一个房间,没有发现水月的任何踪影。然后我跑到了底楼,正好看到了阿昌,我抓着他的肩膀问:“有没有看到水月?”

阿昌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她并不在客栈中。我推开了客栈的大门,看着外面茫茫无边的雨夜,心就像铅一样沉。但是,我别无选择,无论这荒原的黑夜里隐藏着什么,我都必须要把水月找回来。我回过头向阿昌要了一把伞,还有一盏带有玻璃罩子的煤油灯,便飞快地冲出了客栈。

台风后的荒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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