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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客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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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水月的手腕。找寻了片刻之后,我终于摸到了她的脉搏,虽然微弱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水月的脉搏在跳动!

然后,我颤抖着把手伸到了她的鼻孔前,手上立刻感到了她一阵微微的呼吸——她活过来了!

正当理智几乎要崩溃时,我看到水月的眼皮微微地动了起来。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过程,几乎魂飞魄散——水月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我。

她复活了!

至少,我确信这不是梦。

透过她略显疲惫的半睁的眼皮,我看到了她那茫然的目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闪烁着。不,再坚硬的岩石都会被她融化,面对着这双忧郁的眼睛,我没有权利恐惧,更没有权利退缩。

水月盯着我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深情,我知道——这是爱的眼神。

她的那双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张开。我听到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咳一口浓痰,她的表情也有些痛苦起来。我立刻把手伸到了她头下,轻轻地扶她起来。水月把头凑到了床边,对着地板吐出一口绿色的水。

也许是海水吧,我立刻闻到了一股咸涩的气味。水月继续大口地吐着,地板上很快就被吐了一大片,她看起来就像是刚被从海里救上来的人,正在把吃进体内的海水吐出来。

终于,她停止了吐水,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拿出毛巾擦了擦她的嘴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

水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突然说话了:“我在哪儿?”

她的声音绵软而虚弱,带着一股喉咙里的假声。

我的心立刻被她打动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了她的嘴唇上。我托着她的头说:“水月,你在幽灵客栈。”

“水月?幽灵客栈?”她轻轻地念着这两个词,茫然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说的水月——就是我的名字,对吗?”

“是,你终于记起来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下巴,眼泪继续落到她的嘴唇上,“水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旋啊。”

“周旋?”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记得我很爱你。”

这时我已经泣不成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水月忽然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幽幽地说:“味道真咸啊,这是你的眼泪?”

我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是的,这是眼泪的滋味。”

忽然,我发现她的眼睛里也滚动起了泪花,几滴泪珠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滑落。她的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嘴里略显激动地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是的,我们不会分开的。”我紧紧地搂住她说,“告诉我,你现在需要什么?”

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我感到肚子很饿。”

“对。”我连忙点了点头说,“你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水月,你先躺在床上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我立刻离开了床边,先把地板上那滩绿水擦干净,然后悄悄地走出房门。

这时候我已不再感到恐惧,心里只觉对水月失而复得的幸运。

是的,她活过来了,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奇迹!

跑下黑暗的走廊,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底楼的厨房,在一团漆黑中我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当厨房被电灯照亮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跳了起来,当场把我吓了个半死。

原来是阿昌,他一直都睡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看到我的时候,他自己倒是被吓坏了,那双大小不一的丑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仿佛我的背后站着一个吊死鬼似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看去,但身后只有一片黑暗。我轻声地对哑巴说:“阿昌,快帮我烧一碗热粥。”

他茫然地盯着我,似乎能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什么。我知道阿昌虽然丑陋,而且还不会说话,但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阿昌立刻就点了点头,揭开灶上的一口大锅,里面本来就有一大锅粥,是晚上就烧好了的。他重新在灶里点上了火,很快就看到一股热气冒了起来。

我在旁边等了十几分钟,直到那锅粥终于烧热了。阿昌给我盛了一大碗粥,我说了声谢谢,便端起粥和调羹,匆匆地离开了厨房。

小心翼翼地端着粥,我一路无声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水月半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比刚才好点了,只是面色依然苍白。我把粥送到了她的嘴边,用调羹喂着她吃。她吃了几口就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让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拿起了调羹,就像久病初愈的人那样喝着粥,很快一碗粥就被她喝光了。然后,我把碗放到了旁边,轻抚着她的头发问:“水月,你还记得海里发生的事吗?”

“我不知道。”她拧起了眉毛,似乎不愿意回忆起那痛苦的经历,“我只记得我被大海吞没了,四周全是黑暗的海水,当时什么都看不到。忽然,我仿佛看到一线幽光亮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水月,你知道吗?昨天你在海里游泳失踪了,直到今天黄昏,我才在海滩上发现了你。到现在已经30多个小时了。”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一幕好像就发生在几分钟以前,又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不知道……”

“我估计你在昨天黄昏时,被涨潮的海水带上了海滩,然后就一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因为极度的疲倦和脱水,使你一度进入了医学上所说的‘假死’状态。”

“假死?”

我点了点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对,在医学上这是极其罕见的。‘假死’是一种深度的昏迷,甚至会暂时地停止呼吸和心跳,但你的大脑依然活着,并且很快就会醒来。有的缺乏经验的医生,会把‘假死’状态的人误诊为死亡,有时就会发生某些人在棺材里复活的报道。”

“‘假死’后醒来就是复活吗?”

“不能这么说,尽管这看起来非常像。曾经有一个博士做过研究,在越南战死的美国士兵里,据说有4%的尸体回到美国后,人们发现其尸体的姿势,和原来放入棺材时不一样,这些人很可能都经历了‘假死’,只是不像你这么幸运被及时发现,而是最后被闷死在了棺材里。那个博士还研究了许多世界名人的死,据说在流放地被毒死的拿破仑,其实也属于‘假死’之列。”

水月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耳朵说:“不,我听不懂你的话。”

“行了,就算这真是一个奇迹吧,反正你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我搂住了她的肩膀,但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只能盯着她的眼睛问,“水月,你还记得什么?”

“不,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她摇着头努力地想了想,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最后她盯着我说,“我脑子里唯一记得的,就是你的这双眼睛,是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也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继续问道:“水月,难道你不记得你的过去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这幽灵客栈?”

“我的家人?不,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想不起父母是谁,也想不起我的家在哪里。”

“那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琴然和苏美。”

她依然摇了摇头:“琴然?苏美?我不记得了。”

“那这里你也不记得了?”

“你是说幽灵客栈?”

我急忙点了点头说:“谢天谢地,你还记得幽灵客栈。”

水月的脸上显出了疲倦,她轻声地说:“别再问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的,你睡吧。”

我站起来刚要关掉灯,忽然被她叫住了:“不,不要关灯,我怕黑。”

也许是因为她在海上飘了太久了吧,已经对黑暗产生了恐惧。我点了点头说:“早点睡吧,晚安。”

我重新睡到了地板上,后背贴着那张席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很快就恢复了宁静,只有窗外的台风的声音依旧。

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叶萧,我终于相信了什么叫做奇迹。

第二天清早,我悠悠地醒了过来。水月依然在熟睡着,但我害怕昨晚的那一切都是梦,于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她的鼻孔正均匀地呼吸着,脸庞微微侧向我一边,样子就像个迷人的天使。

死而复生的天使?

窗外的风雨依旧。我悄悄地洗漱完毕后走下了楼梯。清晨6点都不到,大堂里只有阿昌一个人,他看到我以后依旧露出恐惧的神情,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了早餐。

“阿昌,请给我两只碗。”我轻声地对他说。

阿昌愣了愣,然后按照我的要求办了。我盛了两碗泡饭,带了足够两个人吃的早点,匆匆地跑上楼去了。

忽然,阿昌拉住了我的衣角。我疑惑地回过头看,看到了他那双吓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从那双丑陋的眼睛里,我看懂了他心里的意思——“她活了?”

聪明的阿昌已经猜到了。

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请不要告诉别人,谢谢。”

然后,我端着两个人的早点离开了这里。

回到房间时,水月已经醒了过来,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雨,看起来已经洗漱完毕,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如黑色的瀑布般垂在肩后。忽然,她回过头问我:“外面在刮台风吗?”

我把早饭放到了桌子上说:“是的。你能站起来了?”

“我想我已经没事了。”水月穿着那件白色的长裙来回地踱着步,给人的感觉很飘逸,忽然,她走到了门口说,“我想出去走走。”

“不。”我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至少现在还不行,你还不明白吗?绝不能让他们看到你。”

“为什么?他们是谁?”

我努力地向她解释:“他们是住在客栈里的人,他们认定你已经死了,如果让他们看到死人又活了过来,肯定会被活活吓死的,包括你的两个同学。”

“可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水月又回到了床边坐下,“那我该怎么办?”

“你暂时躲在这个房间里,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进出门都会带钥匙的。”

“好吧,我听你的话。”

我微微笑了一下,把早点端到了她跟前:“快点趁热吃吧。”

一顿早餐很快就被我们吃完了。然后,我在桌上铺开了信纸。

水月倚在我旁边问道:“你在写什么?”

“在给叶萧写信。”

“叶萧是谁?”

“我最好的一个朋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就一直静静地偎在我身边,看着我给你写信。她对我的下笔如飞感到不可思议,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又到上午10点钟了,信就写到这里吧,水月的手正轻轻抚摸着信纸,她说她能感受到你的气味。

我现在不敢确定,你是否会相信这封信里的内容,或者把它当作小说来读。

信不信由你。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灵客栈

当周旋在幽灵客栈经历生与死的奇迹时,他的父亲周寒潮正躺在城市的医院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台风,回忆起30多年前的时光。

在那段灰暗的岁月中,唯一能让他感到色彩的,就是那个叫兰若的年轻女子。

在那栋名为幽灵客栈的古老房子里,他们一起度过了两个多月。虽然就住在楼上楼下,但每天都能在清晨和傍晚见一次面,白天周寒潮要出去开垦,兰若则留在客栈里排戏。至于晚上,戏团里的男女都是严格分开的,更不许有外人上楼来。

周寒潮总是能见缝插针地同她说上话,兰若似乎也非常喜欢和他在一起。夏季的海岸经常下雨,每当雨天他们就会停工,周寒潮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在清晨和兰若一起溜出去。其实,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起在荒凉的海边走走,互相都保持着距离,就连彼此的手都没有碰过。不过,周寒潮只要能看到兰若那双眼睛,就足够心满意足了。

周寒潮一开始以为,之所以兰若喜欢和他说话,因为他是来自大城市的知青,出自乡下女孩对城市的向往。但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兰若和戏团里的其他女孩子不同,她有一种天生的纯洁气质,就像这海边的空气,没有经过任何人间的污染。

终于在一个雨天,兰若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喜欢你的眼睛。”

当时,周寒潮立刻就愣住了,虽然他已经20多岁,但5年来在荒村的枯燥生活,已经让他的心几乎快麻木了。但当他听到兰若的这句话时,那颗僵硬的心很快就被融化了,变成了一汪柔软的水。他低着头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说:“我也喜欢你的眼睛。”

可是,他却发现兰若已经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就像只小鹿般消失在雨幕中。

在这段时间里,戏团又免费演出了几次,地点还是在幽灵客栈前。原先那个女主角的嗓子始终都没恢复过来,所以一直都是由兰若代替她主演。兰若每次上台都非常成功,只要她一穿上戏服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戏中人物的情感与忧伤都渗入了她的眉眼之中,那唱词、身段、眼神,无一不赢得了人们的喝彩与掌声。

可是每次演出结束以后,兰若都不怎么高兴。后来,她偷偷地告诉周寒潮,戏团里其他人都不喜欢她,他们认为兰若的出彩表演抢了他们的风头,尤其是原来的那个女主角。兰若不知道怎么处理和别人的关系,她不再和戏团里的人们说话,他们也故意疏远她。于是,兰若觉得更加孤独,幽灵客栈里唯一能和她说话的,就只有周寒潮这个知青了。

然而,一场命案的发生,打破了客栈里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清晨,当周寒潮推开客栈的大门时,发现一个人正倒在门口的一团血泊中,头部摔得血肉模糊。那是一个年轻的民工,和周寒潮他们一起来开荒的,洪队长认为他是跳楼自杀的,便让死者的家属把尸体领走,埋在了海边的坟场中。

然而,第二天深夜,又有一个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同样也是周寒潮的同伴。这一回他们听到了那个人惨叫声,惊醒了客栈里所有熟睡的人们,大家跑到外面一看,发现那人已经头部着地摔死了。当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心里都对客栈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从此,客栈里变得人心惶惶,大家重新想起了关于客栈的种种传说,恐惧如潮湿的空气一样渗入每个人的心里。

周寒潮也感到了害怕,因为死去的那两个人,都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其中一个就睡在他的身边,他们每晚几乎都是抵足而眠。出了这种可怕的事,自然让周寒潮坐卧不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悸。

一个夜晚,窗外的雨声淋漓不绝,周寒潮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总觉得那雨声里隐藏着某个人的脚步声,他索性披起衣服走出了房间。三楼因为住着戏团里的女孩子,晚上是禁止任何人上去的,所以周寒潮来到了客栈的底楼。在黑暗的底楼大堂里,他悄无声息地踱着步,心里紧紧地绷着,似乎在黑暗深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音,是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的。周寒潮悄悄地走到厨房门口,眼睛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里面一盏幽暗的烛光——

他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深夜里幽暗的烛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东西。然而,周寒潮看到的却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随即他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声音:“你终于下来了。”

周寒潮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当他刚要逃跑时,却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洪队长,已经那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天哪,那是兰若的声音!

周寒潮透过门缝仔细地看着,果然看到在黑影的后面,还有一张被烛光映红了的脸。是的,她是兰若,脸上正闪烁着紧张的神情。

而那个男人则是“上头”来的洪队长。

洪队长始终背对着房门,用一种阴冷的语气说:“兰若,我想听听你最近的思想汇报。”

“思想汇报?”兰若的声音颤抖着,嘤嘤地说,“能明天上午再说吗?”

“不,我现在就想听。”洪队长的口气是命令式的,他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对于周寒潮他们来说,洪队长的话简直就是圣旨,没有任何人胆敢违抗。然而,周寒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心里念着兰若的名字,双脚不敢移动半步。

“洪队长,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们戏团里有纪律的,到了晚上就不能出门的。”

“那我明天就命令他们把这条纪律改了。”洪队长随即发出了阴冷的笑声,让门外的周寒潮毛骨悚然,洪队长轻声地说,“兰若,你的戏演得太好了,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

兰若紧张地说了声:“谢谢。”

“你别走。”周寒潮看到洪队长拉住了兰若的手,他用邪恶的口气说,“你可以在这里继续表演,我喜欢看你的表演。”

兰若的嘴里发出反抗的声音,但洪队长却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周寒潮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只感到痛苦和无奈,自己该怎么办?

忽然,他听到了兰若挣扎着的声音:“周寒潮!”

她在叫他,她在向他呼救!

终于,周寒潮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一脚踢开厨房的木门,飞快地冲了进去。还没等洪队长反应过来,周寒潮已经拉住了兰若的手,把她救出了厨房。

他们跑到了黑暗的大堂里,洪队长紧紧地跟在后面。这里已经无路可逃,周寒潮索性推开了客栈的房门,拉着兰若跑到了外面的雨夜之中。

冷冷的风雨打在他们的身上,周寒潮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他紧紧地握着兰若的手,只感到她的手也越来越热。他们在迷离的夜雨中一路狂奔,四周的荒野一片黑暗,背后的幽灵客栈很快就模糊了。洪队长并没有追出来,但他们依然慌不择路地跑着。

不知不觉间,周寒潮已经跑上了一座山峰。这条山路又滑又陡,但兰若似乎并不陌生。最后,她居然冲到了周寒潮的前面,带着他跑上了山顶。

这里是附近最高的山峰,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在雨中大口地喘息着。忽然,兰若笑了起来,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让周寒潮情不自禁地幻想起来。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在雨中眺望着四周的海岸和荒野。虽然是在深夜,但周寒潮却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海平面,某种美丽的光线正在那里闪烁着。

兰若靠在他的身边说:“你说海那边是什么?”

“海的那边,仍然是海。”他轻声地回答,然后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当周寒潮感到自己被雨淋得吃不消时,忽然听到了兰若的声音:“我知道这里有个避雨的地方。”

在这光秃秃的山顶上还有地方能避雨?周寒潮有些不相信,他回头张望了片刻,忽然发现黑暗中有一个房子的黑影。

兰若拉着他的手向那里走去,很快就跑进了一扇敞开的门。周寒潮只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眼前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虽然这里已经淋不到雨,但偶尔还是有一些雨点打在他头上。兰若轻声地说:“也许是屋顶漏了吧。”

然后,他们摸索着挤到了一处墙角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合着,让周寒潮感到很紧张。兰若忽然问他:“你怎么了?浑身都颤抖,是不是着凉了?”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靠得太近了。”

兰若并不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仍然依偎在墙角下,以彼此的体温取暖。周寒潮只感到浑身疲倦,眼皮渐渐地耷拉了下来,外面的雨声仿佛有某种催眠的作用,他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当周寒潮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放明,只是有一线幽暗的光,透过雨幕照射到了他的眼皮上。他睁开眼睛,看到兰若正半躺在他身边,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膀,面容安详而迷人。

“难道我们在山顶上过了一夜?”他的心里一惊,再看了看自己和兰若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原来他们只是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并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事情。周寒潮小心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座破庙里。在庙的中央有一座神龛,上面是一尊宛如真人的雕像。

周寒潮立刻就看呆了,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雕像,看起来跟真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的心里忽然感到一股恶心。

这时候兰若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站起来微笑着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是什么地方?”

“子夜殿。”

“是一座庙吗?”周寒潮指了指雕像说,“这个人是谁?”

兰若幽幽地说:“她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他看了看庙门外,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正微微放明,大概是凌晨5点钟吧。他回过头问道:“兰若,你来过这里?”

“是的,我来过。”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略带悲戚地说,“其实,我刚一出生就来过这里。”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兰若呡着嘴唇走了几步,终于幽幽地说:“这座子夜殿不知道建造于哪年哪月,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香火了。但在20多年前,县子夜歌戏团里有一位管戏服的老太太,在每年的阴历七月十五,都会来到子夜殿里烧香。有一年她来到子夜殿里,发现在这神龛前,竟躺着一个襁褓里的女婴。看起来那女婴刚出生不久,在庙里不停地哭泣着,善良的老太太不忍心看着这女婴在庙里自生自灭,便把她抱回到了县戏团里。”

“那个女婴就是你?”

“是的。”兰若说着说着,已经有几滴泪水滑落了,她伸出手抚摸着神龛,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凝结着漫漫的时光。

“后来,你就在戏团里长大了?”周寒潮可以猜测到她的身世了。

“对,那个老太太待我很好,还专门给我请了一个奶娘。戏团出于同情收留下了我,因为我是从子夜殿里捡来的,所以他们给我起名叫兰若,你读过聊斋吗?”

“小时候看过。”

“聊斋故事里有一篇《聂小倩》,这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兰若寺的地方。他们说我是从子夜殿里捡来的鬼孩子,和兰若寺里的女鬼聂小倩一样,所以我就叫了兰若这个名字。”

周寒潮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这么认为?”

“这里的人都很迷信的,尤其是对于这片荒凉的海岸,和这山顶上的子夜殿。不过,我自己很喜欢兰若这个名字,你觉得呢?”

“当然,其实这名字很好听。”周寒潮踱了几步,忽然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终于明白了,兰若。因为你的奇特身世,所以戏团里的人看不起你,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是吗?”

兰若显得有些忧伤,她转过了身子,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一个弃婴,一个耻辱的印记,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这子夜殿里。也许,我的生命里包含有她的一部分。”

说着,她把手指向了那尊美丽的雕像。

“她?”看着那尊宛如生人的雕像,周寒潮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他忽然拉着兰若的手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客栈吧,别被他们发现了。”

兰若点了点头,便与他一起跑下了客栈。

他们回到客栈里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有起床,周寒潮偷偷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而兰若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三楼。

那天周寒潮提心吊胆的,害怕自己会被洪队长看出来。但是,洪队长在白天和夜晚判若两人,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此后的几天,洪队长并没有来找兰若,周寒潮这才把心放了下来,也许是洪队长良心未泯吧。但是,客栈里却产生了关于兰若的流言蜚语,当地人传说这美丽的戏子是女鬼附身,害得那些小伙子一个个跳楼自杀。流言很快就蔓延了开来,让幽灵客栈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除了周寒潮以外,再也没有人敢和兰若说话,人们每次见到她,就像是碰到了瘟神似的逃开了。

周寒潮和兰若都感到很苦闷,但他们又不敢公开地在一起,只能偷偷摸摸地在清晨相会。直到有一天,幽灵客栈里发生一桩大事。

洪队长死了。

周寒潮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他从睡梦中被一声女人的尖叫惊醒。那可怕的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他和一群小伙子冲上了三楼,看到原本演女主角的那个女人从房间里跑出来,她的样子惊恐万分,好像见了鬼似的。周寒潮他们冲进了那个房间,只见兰若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洪队长。

他们摸了摸洪队长的脸,才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第十封信

叶萧:

你好。

收到上一封信后感觉如何?不管你是否相信,现在水月就在我的身边,你能闻出信纸里她的气味吗?

昨天上午,当我写完给你的第九封信后,又重新关照了水月一遍,让她绝对不要出门,更不要给其他人开门。然后,我带上贴好邮票的信,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叶萧,外面依旧在刮着台风,我知道这时候出去有些危险。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应过每天都给你寄信,所以请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履行诺言的。

在底楼的大堂里,我向阿昌借了一件雨披,推开客栈的大门冲进了风雨中。浑身都被雨披裹了起来,我把给你的信藏在怀里,尽全力不让它被雨打湿。还好台风是从大海往陆地吹,我向荒村的方向走去正好顺着风,反而走得比平时更快。

我一边走心里一边惦记着水月,不知不觉已到了荒村。村口见不到一个人影,看来他们都躲到家里去了,我把信投进了邮筒,但愿可爱的乡邮员还能准时来取信。

糟糕的是,我回去的路是顶风而行。足足用了40多分钟的时间,才回到了幽灵客栈,浑身的骨头都快被吹散架了。

回到客栈的大堂里,我看到了琴然和苏美两个人。我穿着雨披的样子一定很恐怖,也许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妖怪,把她们都吓了一大跳。我脱下雨披向她们笑了笑,这才发现她们的手里都拖着行李。

“你们要走了?”我问道。

琴然无奈地回答:“是的,可是这该死的台风……”

“对,你们现在还走不了,就算是到了西冷镇上,长途汽车也一定不敢在刮台风时行驶。”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水月活过来的事告诉她们。她们本来就觉得水月有些怪异,如果现在告诉她们水月已经死而复生了,恐怕她们一下子还接受不了,但我可以给她们一些暗示。

于是我压低了声音说:“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水月又回来了,你们会怎么样?”

她们愣愣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苏美忽然冷冷地说:“你疯了吗?是不是写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

“但你们回去以后,该怎样向水月的父母交代呢?”

“我会先给他们打电话的。”

“不,现在还不要。也许,我们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琴然忽然泻了气,她淡淡地说:“但愿如此。”

“我们先回去把行李放好吧。”苏美拉了拉琴然的手。然后,两个人带着行李又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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