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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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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说得郑先生哭笑不得:“那好啊,你说纸上谈兵不是真本事,那咱们就动点真格儿的,也好堵堵你这张不服输的嘴。”耿玉崑斜眼看他:“嘿!我倒是要领教领教,看看你如何堵我这张嘴。”

  郑先生一脸坏笑:“不用你小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要是真不服,咱俩就轧(音gā)东儿论输赢。你敢吗?”耿玉崑悔棋不成正郁闷着,听说要打赌立时乐了:“咦,叫你说的,跟你轧东儿我有啥不敢的?!你说吧,轧啥的?咋轧?”郑先生伸出三根手指:“轧黄烟,三把黄烟。”

  “我说肇庸兄啊,你们读书人就是不实在。你想给我送礼就明说嘛,凭咱俩这交情,我还能不赏你这个脸吗?”郑先生不屑他的态度,说:“你就别臭美啦,还说不定咋回事呢。”

  耿玉崑大大咧咧地说:“你就说吧,咋个轧法儿?只要你能说出个道道儿来,我就能奉陪到底!”郑先生诡秘地笑着说:“好哇,听着可是挺仗义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耍赖呢?”耿玉崑很不服气:“哼!你把我当成啥人啦?不是我吹,我耿玉崑向来一言九鼎,放个屁都能把地砸出坑来,还会在区区两把黄烟上出尔反而?你可真小瞧我啦!你少跟我废话,你就说吧,咋轧?”

  郑先生见他上了圈套儿,心里暗乐却故意不拿正眼看他:“你得了吧,还少耍赖啦?”耿玉崑大声问:“我啥时候耍赖过?”郑先生不跟他犟:“好好好,都是我耍赖,我耍赖行了吧?”耿玉崑得意:“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郑先生用烟袋指着耿玉崑说:“让大伙儿瞧瞧,堂堂的耿二先生拉完屎能坐回去——这得是多大本事啊!”

  耿玉崑依旧不屑一顾:“得得得,你少扯淡吧,说啥风凉话呀。你快说吧,咋个轧法儿?”郑先生假装苦笑:“嗬!他倒来神儿啦。既然这样,就不妨让大伙儿给做个见证,省得你赖帐。你听好了,记住:这三天,你把裤衩子穿好喽,三天后,还是这个时辰,还在这个地界儿,你拿三把黄烟来赎回你的裤衩子。到时候你若不来……嘿嘿!你看见没有?”他一指大树,“我就把你的裤衩子挂树梢儿上去!”

  看热闹的尽管不明就里,还是被打赌的结果逗得忍俊不禁,却又不好放声大笑。耿玉崑也搞不懂老对手耍的什么把戏,眨了眨狡黠的眼睛,愣愣地看了郑先生足有半分钟,也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郑先生见他瓷愣着眼睛不说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强作一脸的严肃:“咋样二明白,你也整不太明白啦?要是心里没底,认输也行!”耿玉崑硬着头皮说:“扯淡!凭啥呀?噢,还没咋着我就认输啦?你想得可倒怪美……成,就这么定了!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挤出啥坏水儿来!”

  郑先生装作很无奈的样子:“那好吧,咱可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耿玉崑伸出巴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还就不信了……”二人击掌为约,围观者纷纷散去。

  回到家,耿玉崑有点发毛。虽然直犯嘀咕可还是有点儿不甘心,撇撇嘴:嘁!这老鬼,想什么呢?我就不信,你“大烟袋”再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又能拿我如何?裤衩子穿在我身上,我不脱不换,你总不至于硬往下扒吧?可到了第四天,耿玉崑还是垂头丧气地夹着烟叶拱手认输了。看着眉开眼笑的郑先生,气得耿玉崑直骂街——

  自从二人限时打赌,耿玉崑不敢掉以轻心,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不单不脱不换短裤,甚至和二娘还分开睡了。两天过去了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到了第三天,也没见郑先生做出什么可疑举动便有些懈怠。晌饭时候,他还喝了两盅儿,酒足饭饱之后,在树下铺了一张苇席,四爪儿朝天懒懒地睡了。

  这一觉,睡得耿玉崑风花雪夜梦遗了三四回,短裤脏得不能再穿了,恍惚间还记着打赌这回事儿,心想把裤衩子塞到枕头下面枕着也算稳妥。他除去短裤,用被单裹着下身睡了不到半个时辰,迷迷糊糊听见说话声。怎奈,梦太深一时难以醒转,可还是真切地听见了郑先生作怪的声音:

  “还敢睡呀,就不怕这桃花梦梦死你个老灯台。”

  郑先生鼓掌大笑三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呀)!”摇着蒲扇扬长而去。

  耿玉崑顿觉不妙,边在枕头底下乱摸,边自言自语:“唱得多难听,鬼叫似的。啥蒿草人的?”待他确信裤衩子已不翼而飞,顿时清醒了。愣怔了半晌暗自琢磨,不对呀,已经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做这种不着调的梦呢?他忽然感觉脚心发痒,搬起脚丫子一看,顿时令他哭笑不得。原来在涌泉穴上被贴了个指头大小的纸片儿,耿玉崑懊恼得直拍大腿——他自然是认得的,这叫桃花符。

  自打吃过那次亏,耿玉崑不仅长记性了,也领教了郑先生的厉害,可却不影响两人玩笑打闹。每次总是他先说一声“走嘞!”头也不回,牵着子建的手便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热土 31
耿玉崑夫妇膝前只有养女红柳,自从有了侄儿子建,老两口把这个侄子当亲生儿子看待。子建还不太记事母亲就去世了。母亲姓刘,叫翡翠,是五里桥镇刘万财的女儿,嫁给耿玉霖已是走了第二嫁。

  刘万财家道殷实,夫人一胎生下两个女儿,一个叫碧玉一个叫翡翠,没到一生日碧玉就没了。月子里刘夫人得了产后风湿之症,风寒湿邪侵入又动了房事,气血受损阴精亏空气滞血瘀,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再加上痛失爱女忧伤过度,不久便随碧玉去了。内人死后,刘万财与翡翠相依为命未曾续娶,翡翠十七岁那年,刘万财将女儿许配给了保安团的团副詹孝廉为妻。

  五里桥镇除了这个保安团以外,还驻扎着日军的一个守备中队。这个保安团的前身是东北军的警备部队,“九&;#8226;一八”事变后,投降关东军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翡翠嫁给詹孝廉那年是1945年,两个人结婚不到半年,裕仁天皇颁布《停战诏书》,日本宣布投降。

  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将中国战区划为十五个受降区,任命何应钦为全权代表接受包括缅甸越南在内的日军受降事务。按照《雅尔塔协定》,东北各省则不在国民政府的受降区内,由苏联远东集团军负责接受七十八万之众的日本关东军投降。

  国民政府从合法性、全盘性和对国际局势的牵动等方面考虑,准备分外交、行政、军事三个阶段从苏联远东集团军手里接收东北,并充分考虑到与苏联的关系和外交谈判等问题,国防最高委员会和国民党中常委于8月31日通过了《收复东北各省处理办法纲要》,任命熊式辉为东北抗敌善后处理委员会行营主任,任命杜聿明为保安司令,一干人等于10月12日抵达长春,与苏军司令马林诺夫斯基开始了艰难的谈判。由于苏联人找出种种理由和借口不予合作,后来干脆以该委员会不在协定规定内容之内为由,拒绝国民党插手关东军的受降事务。一纸雅尔塔协定令熊式辉一筹莫展,国民政府只能宣告外交谈判和行政接收彻底失败。

  国民政府没有想到,共产党会从苏军手里抢夺沦陷区。更令蒋委员长感到焦虑和不安的是,由于中共趁机加紧扩张解放区,制定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

  林彪受命调兵遣将,从各个解放区,特别是从延安选派了大批干部日夜兼程奔赴东北。

  从九月初第一批人员到达沈阳、本溪,至11月集结在东北的部队已达11万之众,迫使国民政府不得不采取军事接收的方式,通过空运和海运火速调集数10万装备精良的部队开赴东北。但由于苏军从中阻遏,使得国民党军队无法在大连、营口、安东(丹东)等港口登陆,只得改道秦皇岛。结果,8月15日日本投降,十月底国共双方就在山海关打起来了。不久山西、河北、山东、乃至整个中国烽烟再起。

  全部美式装备的国民党第十三军战斗力极为强大,很快攻占了锦州,后又相继占领了沈阳、抚顺、铁岭、辽阳、鞍山、营口等重要城市,林彪的军队则固守着北部的四平、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佳木斯等城市,形成了南北对峙的态势。虽然林彪、彭真率领的八路军在占领东北大城市的过程中,得到了苏军提供的帮助和便利,获得了日军大批武器和装备,但由于临时拉来的大批民夫和抱着“捡洋落儿”思想空手而来的部队无钱少粮,时常发生骚扰民众事件而遭到东北民众的厌恶,加之逃兵现象严重,使得共产党武装和政权处境十分艰难。

  鉴于如此严峻的形势,中共东北局紧急通过了《东北的形势与任务》的“七&;#8226;七决议”,强调了土改和建立根据地,发动农民开展反奸清算、减租减息、分粮分地斗争的必要性。会议决定,在解放区全面开展土改运动。土改和减租减息运动迅速赢得了广大民众的积极支持和热烈拥护。得民心者得天下,分得土地的农民,为了防止老蒋把“胜利果实”夺走这个共同利益,出现了新婚不久的丈夫辞别娇妻,年迈的父母送儿子上前线的感人场面。不到三年时间,东北人民解放军由11万人迅速发展到了120万人。

  解放区实行土改运动查田定产,斗地主抄浮财,一个县一个县地推进,到了五里桥镇自然还是老规矩,刘万财被划定了很高的成分,家业随之被瓜分殆尽,从此,刘万财便落破了。

  ——从1946年以后,地主长工的社会地位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扛长活的贫雇农成了新社会的主人,粮户们的政治身份是地主(富农)分子。许多人还在土改中被镇压了,刘万财虽逃过了这场生死劫,却一直被管制到1978年。

热土 32
詹孝廉便是季家的帐房詹先生的独生儿子。

  1945年8月16日,东北人民自治军和苏联红军受降部队联合向驻扎五里桥镇的日伪军发出了敦促其缴械投降的文谍。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驻守五里桥镇的日军大尉佐前智信和佟凤山团长,分别接到了关东军总参谋长秦彦三郎中将的秘密手谕。

  秦彦中将给佐前智信这道手谕的全文是:

  〔绝密〕手谕

  命 佐前智信大尉,火速率领你部秘密前往敦化县境哈尔巴岭协助看守团清理剩余之军火装备,其他任务由看守团之官佐另行下达。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六日

  关东军总参谋长 秦彦三郎

  秦彦三郎给佟凤山的手谕是由佐前智信转交的。佟凤山展开电报,见天头上也标注着“绝密”二字。

  驻五里桥之保安团长佟凤山钧鉴:

  今命你迅速挑选精锐化妆成老百姓向通化集结,与满洲国皇帝会合,护送陛下及皇室并大臣安全离开临时国都,经奉天赴大日本国。若有不服从命令之官兵,无论其职务高低,杀无赦!

  康德十二年七月八日

  秦彦三郎 手令

  捧着秦彦三郎这道杀气腾腾的手谕,佟凤山双手颤抖得难以控制。他的颤抖,绝非是因为这道手谕暗含杀机,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八&;#8226;一五”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佟凤山大有世界末日之感。他既不想成为共产党的战俘,也不想向国民党投降。像他这样的汉奸,落到谁手里下场都好不了,结果只能是一个字——死。脚上的泡都是自个儿走的,可老婆孩子跟着吃瓜落儿,她们招谁惹谁啦?特别是一想到婶娘也要受他牵连,佟凤山就直冒白毛儿汗,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日本人的再次重用令他又看到了一线生机。思来想去,要想逃过此次劫难,还得倚靠日本人,只要日本人不抛弃他,他就有救。所以,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像个患了帕金森氏症的病人。

  佐前是个“中国通”。中日两国交战之前,佐前智信在东京大学中国历史和中国哲学部担任助理教授,对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都颇有研究,也很善于发现中国人的弱点,特别是像佟凤山这样的中国人的弱点。看到佟凤山的手不停地颤抖,故作关切地问:“佟团长,您没事吧?”

  佟凤山故作镇静地说:“没事,我只是有点儿激动。”

  佐前的中国话说得非常流利,而且带着明显的东北口音:“佟团长,秦彦将军的手谕您看到了,您明白那上面的意思吗?”佐前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为的是不给佟凤山过多压力。

  不等佟凤山答话,佐前又进一步解释说:“天皇陛下已经颁布了《停战诏书》,用中国政府的话说,八年抗战已经结束了。溥仪皇帝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皇军虽已战败,但我们不能弃朋友于不顾。关东军司令部为此制定了周密计划,准备把溥仪先生护送到本土去。秦彦中将委托我,把协助护卫皇帝陛下的神圣使命赋予佟凤山团长,这不仅是将军对佟团长的信任,也是天皇陛下对您的信任。秦彦将军表示,待事成之后,他亲自介绍您加入大日本帝国的国籍,并会妥善安排贵宝眷的生活……遗憾的是,我不能给您太多的帮助——按照雅尔塔协定,我必须率领我的部队向就近的中俄军队投降。”

  裕仁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后,侵华日军为了掩盖战争罪行,将大量生物和化学武器掩埋于地下或弃之于江河湖泊之中,关东军选择了敦化哈尔巴岭为最大的生化武器藏匿点。佐前智信接到的这道手谕,正是秦彦三郎命令他率领部队,开往哈尔巴岭秘密军械仓库,协助那里的守军看押“勤劳奉仕”队转移和藏匿来不及销毁的生化武器,然后再秘密处决这些知情的中国劳工,只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佟凤山。

  按照国际公约,战败国侨民无法被列入战犯或者汉奸加以逮捕和审讯,中国政府便无权追究日本公民在战争中的责任,只能遣返回国,所以,许多大汉奸纷纷挖空心思想加入日本国籍逃避法办,这些人要么是社会名流,要么是对日本人有较大贡献,最重要的是,要有个有身份的日本人帮忙才行,可这三样儿佟凤山一样儿都不沾边儿,他做梦都不敢想天上会掉馅饼,而且这个馅饼正砸在他怀里。

  佟凤山现在好比是一个快被饿死的乞丐,都快被饿死了还管是什么馅吗?佐前这番话对他太有诱惑力了,顷刻之间把笼罩在他心头上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他更像个垂危的病人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感到心头为之一振,可转念又感到了某种难以预料的巨大危险在等着他。佟凤山正襟危坐,有点老谋深算的样子。为了使双手不再颤抖,他紧紧握住腰间的武装带,盯着摊开在桌子上的那道手谕,一时没作任何表示。

  佐前智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佟凤山油光光的圆脸,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敏锐的眼睛,见佟凤山盯着报文半晌没有说话,佐前不敢确定这个###人还肯不肯再为他们卖命。

  佐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国家和民族对于他来说只不过就是一个虚幻的概念而已,有谁会为一个虚幻的东西去卖命呢?

  佟凤山扯开风纪扣,抓起桌子上的电报折起来揣进贴胸的口袋,摘下大檐帽用手绢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发红的眼睛,立正站好:“感谢皇军对佟某的信任,我和我的部下愿为天皇陛下再效犬马之劳……”

  佐前智信打心里瞧不起像佟凤山这样的###败类。在他眼里,一个连自己国家都能背叛的人还不如一条狗。他并不指望这种苟且偷生之人能为天皇效什么犬马之劳,但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他不能违抗。见佟凤山接受了任务,佐前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平稳,遂做出激动状,上前抱住佟凤山:“哦,这太好啦!佟团长不愧为大日本帝国的忠实朋友。有您这句话,我也好向将军交差啦。谢谢!谢谢啦!您即将完成的这个使命将会被写进历史。”说罢,给佟凤山鞠了一躬。

  近几个月来,詹孝廉密切关注着时局的变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通过2瓦电台偷听中央通讯社和新华社的广播。源源不断传来的太平洋战场盟军胜利和苏军出兵远东,美国人在广岛、长崎扔下原子弹的消息令他激动得彻夜难眠。这些消息足以说明,日本投降指日可待了。

  詹孝廉守着电台,兴奋和忧虑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把他的心塞得满满的,许多事缠结在一起,弄得他十分烦躁——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再犯糊涂。

  在日本人占领东北这十四年里,他们这些边缘人过着“三姓家奴”遭人唾骂的日子。世人皆言吕奉先卖主求荣,三姓家奴,可他们根本没法跟吕布相比。说难听点儿他们跟妓女差不多,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到最后也没个正当香主。有一首宣传抗战的歌曲,像根鱼刺一样嵌在他的咽喉里。歌里唱道:“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有良心的男儿为什么当伪军?”他时常难过,这首歌分明是骂当了伪军的男人连狗都不如,他做梦都盼望这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能早点结束。

  詹孝廉是个遇事很有主见的人,他不像佟凤山那么耽于幻想。这些年,保安团和日本守备队罅隙甚深,他们在日本人身上吃的亏太多啦。自从当上皇协军,他们的脑袋就像熟透的香瓜,谁想摘谁就摘。不光是抗日民主政府的“锄奸队”和抗联给他们记着生死簿,就是在“太君”面前他们也不得烟儿抽,日本人根本就不拿他们这些“二皇军”当回事,打起仗来,不管是打头阵还是压后阵都是最危险的,稍有懈怠或流露出不满情绪,脑袋也可能被太君摘走……正当他满怀复杂心情,迎接这一历史时刻到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佟凤山和佐前智信在秘密地作着一桩肮脏的交易。在他看来,佟凤山简直就是在掘自家的祖坟——溥仪不要祖宗,佟凤山不要祖宗,他詹孝廉可不能不要。他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吃罢午饭,詹孝廉把二营长叫到自己房间,拉上半截白布窗帘,随手递给他一棵“美伞”牌香烟,也给自己点着一棵。两个人从不拐弯抹角,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詹孝廉深深吸了一口烟,问二营长:“上午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二营长忧心忡忡的说:“嗯,听说了!”

  詹孝廉问他:“你怎么看?”二营长说:“我一直纳闷,一时怕说不好。”

  詹孝廉也满脑子疑问:“你想过没有,满洲国都垮台了,他们为啥非要把溥仪整日本国去?”二营长说:“说的是啊,满洲国都没了,留个傀儡皇帝有屁用?依我看,小鬼子肯定没揣啥好肠子。”见詹孝廉没说话,二营长问:“你说,这小鬼子是不是在哄康德皇帝玩儿呢?等半路上干掉他,也好让他高高兴兴地去见他们的老祖宗。这么重要的证人,咋会留给战后军事法庭?”

  詹孝廉说:“我也怀疑小日本儿跟老毛子在幕后作着某种交易。表面上看是哥们儿够意思,要把溥仪保护起来,实际上极有可能要把他作为一个砝码——明摆着,奉天城已被苏军占领,却还要冒险在那落一下,为啥不经朝鲜飞日本呢?谁的脑袋都不是尿壶……”

  詹孝廉同时还意识到,即使日本人没跟他们玩什么把戏,可眼下到处都是国军、###还有苏联红军,而要他们护送的这个爱新觉罗&;#8226;溥仪是最大的卖国贼,不管落到谁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要是被老百姓给逮住就更惨了,非被生剥活吃了不可……这些推断和疑问,最终都落到了一个可怕的点上:如果他们跟着去蹚了这趟混水,极难逃脱为溥仪殉葬的厄运。

  而此时的二营长却没有跟着詹孝廉的思路走,而是想起了那些不痛快的往事,又忍不住抱怨起来:“要不是当年张学良听命于南京政府,把好端端的东北给丢了,咱们这些个当兵的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操性。人这一辈子就看踩什么点儿啦,一脚踏歪歪,就步步朝邪里走。是,谁都难免犯糊涂,可糊涂一回不能糊涂二回,再糊涂下去,你我可真得暴尸荒野啦!”

  詹孝廉虽然也耿耿于怀,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当年的事情已然都过去了,翻弄它有啥意思?再说,也不能净挑别人的毛病,还是存私心呐。不提这些啦!”二营长问道:“过去的是过去了,可眼前的事情怎么办呢?”

  詹孝廉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坚定地说:“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把主动权抓在手里!”二营长不放心地问:“我了解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想过没有,这个时候才去投靠共产党,你就不怕人家把咱们当成趋炎附势的小人?”

  詹孝廉背着手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说:“不能再考虑个人荣辱了,即使将来被共产党枪毙,我们也不能再做日本人的鹰犬了。”二营长问:“团座那边咋办,你想好了吗?”

  佟凤山下午被夫人叫走,这会儿正在家里。詹孝廉说:“团座那边我有考虑。待会儿,你去通知连以上军官,叫他们三点钟都到我屋来,我有话说。”他提醒道:“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一营长知道……别让这个直肠子坏了咱们的大事……还有那个郑副官,这人水太深,还没趟清他的码头……”

  二营长用力吸了最后一口香烟,用中指一弹,将烟屁股弹出老远。说:“明白,不行就先把他们看起来再说!”

  副官郑学礼私下不太跟他们来往,可詹孝廉还是察觉出这个人有些来头,心里一直犯合计,遂表示同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他们……当务之急是说服团座。我想先干掉那几个鬼子,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只要断了他的退路,他想不跟咱们走恐怕都不行了。”

  二营长说:“嗯,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这些年,团座对咱们可不薄,关键时候,咱不能眼瞅着他走到绝路上……能拉他还是尽量拉他一把吧!”

  詹孝廉说:“你先去吧!你千万记住了,咱们这可是电灯泡子捣蒜——一锤子买卖。这不光是你我两个人的生死问题,还关乎到全团弟兄身家性命和前途的大事,可千万马虎不得!”二营长说:“您放心吧,我会谨慎从事的!”说罢,转身要走。詹孝廉拦住他说:“等等,你再派个机灵点的弟兄化装成老百姓,天黑后悄悄摸出去,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如实相告,请求他们接纳我们反正。”

  二营长问:“是否需要那边配合一下?”詹孝廉说:“不,那样反而容易出纰漏。出其不意的事儿,人手够用。”

  “是!”二营长举手敬礼,转身出去了。

  送走二营长,詹孝廉站在门口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一抬头,看见郑学礼迈着坚定的步伐,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

  郑学礼在詹孝廉面前站住了脚步,脚跟一并立正敬礼:“长官,我代表中共满洲省委敌工部对长官的明智之举表示欢迎,并对您的深明大义表示由衷地敬意!”郑学礼举起的右手,迟迟没有放下,与詹孝廉相视的目光里流露出无限的真诚。

  詹孝廉惊讶地问:“郑副官,你是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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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的郑学礼受中共满洲省委派遣,长期潜伏在敌伪部队从事情报工作,日前接到了省委敌工部的指示。指示中明确指出,虽然雅尔塔协定签署了,日本政府已宣布无条件投降,但以秦彦三郎为首的一小撮战争罪人,并没有立即放下武器等待接受审判,而是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垂死前的挣扎是可怕的,对敌斗争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省委指示他,要密切关注驻扎在五里桥的日伪军,特别是像詹孝廉这样具有正义感的军官的思想动向,待时机成熟,不妨择机向他们亮明身份,取得他们信任,策动一次兵变。此次兵变要达到两个目的:第一,决不能让这股伪军对关东军企图转移溥仪逃避审判产生任何帮助;第二,坚决阻止驻五里桥之日军藏匿和销毁化学武器掩盖罪行。郑学礼根据佐前智信与佟凤山的秘密会晤,进一步证实了地下党组织的判断和情报的准确性。他毅然决定,向詹孝廉公开身份,发动兵变,彻底粉碎敌人的阴谋。

  郑学礼平时少言寡语谨言慎行,关键时刻却给人一种行事极为果断的感觉。郑学礼向詹孝廉公开身份,不仅让詹孝廉很惊讶,更为能得到共产党的信任而由衷地喜悦和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和共产党打交道,说不上是意外还是必然。意外就在于,他的准备还不充分,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和共产党见面了,而且这个共产党员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必然则在于,共产党早就渗入了他的思想之中,甚至是他的一种期盼。郑学礼让他对共产党原本模糊的形象一下子具体化了。

  詹孝廉把门关上,握住郑学礼的双手,迫不及待地说:“希望自卫团投降之后,贵军能善待所有的弟兄们……”

  在两个人的手尚没有握在一起之前,詹孝廉还在举棋不定,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心血来潮,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而是对事物的判断能力问题。人如果不能正确认识所处的环境而犯错误,就不叫胆大,而是愚蠢——正像他跟二营长说的,毕竟是牵扯着千把人生死的大事啊!

  郑学礼及时纠正说:“不是投降,而是投诚、是起义。”他又郑重地说:“我可以代表中共满洲省委敌工部正式表态,只要你和自卫团的弟兄们以民族大义为重,弃暗投明,我党对所有投诚人员将一视同仁,一概既往不咎!” 

  詹孝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贵军能如此宽大为怀,我和弟兄们当感激不尽……您请坐!”

  二人落座后,詹孝廉将发动兵变的计划原原本本向郑学礼作了说明,詹、郑二人不谋而合,郑学礼默默伸出手,两个人的手再一次紧紧握在一起。之后,他们又对可能发生的不测、如何补救作出了周密的安排。最后商定分头采取行动:

  由郑学礼带领二营长,去解决一营长和那几个摇摆不定的军官;詹孝廉亲自带人去消灭佐前智信和他手下那个中队的日军。

  郑学礼研究过保安团的每一个军官,应该说对他们都比较熟悉。就说这个一营长吧,他是属于那种头脑简单的一根筋,是坚决服从型的军人。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立场不够坚定的“墙头草”随风倒,这些人一般是靠不住的,所以郑学礼主动提出要亲自去解决这些人的问题。

  为了预防不测,在行动之前,二营长挑选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弟兄和郑学礼一道儿去会一营长。果不出所料,这家伙没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断定眼前这帮家伙要背叛长官,顿时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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