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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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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爷爷双手抱起老藤椅,还能如此轻易地做到。这令我不解。
爷爷笑道:“呵呵,你把我的眼睛蒙起来,我也可以毫无困难地在这个村里行走,并且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你现在要我到谁谁家去,我闭着眼睛就可以走到。不过,这不是技巧,而是对这里的所有太熟悉了。”
“原来这样哦。”我轻声道,回过头来想看看背后的绿毛水妖,一片漆黑。
“注意门槛。”爷爷对我说道。可是我还是毫无防备地被绊倒了,一下摔进屋里。
“我们没有做任何事情啊?”我对爷爷说,“绿毛水妖还在外面呢。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它了?不救那个孩子的魂魄了?”
爷爷镇定地说:“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绿毛水妖了,它刚才影子变化的时候露出了破绽。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明天我就收拾它。”
一进家里,眼睛前面顿时明亮,5瓦的小灯泡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再回头看看外面,仍然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灯光也不能射进这片漆黑之中。
20。
“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外面问爷爷。这时我才发现爷爷疲惫不堪的表情。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爷爷擦擦额头的冷汗,回答道,“我不过是用纱巾挡住了月光,破坏了绿毛水妖的存在方式。从它刚才的变化来看,现在它的尸骨已经不在水底了。”
“不在水底了?那在哪里?”我惊问道。我原想收起绿毛水妖的尸骨就可以完美收场,如果绿毛水妖的尸骨不在水底,那我们到哪儿找去?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说:“你刚才看见没有?它来攻击我时,变成了许许多多的鱼。”
“嗯。”我点点头。
“所以我推测,它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尸骨。它被水库里的鱼分食了。现在,很多鱼的肚子里都有它的尸骨。”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把那些鱼都打捞上来,然后全部埋葬。”爷爷语气铿锵。
“这就等于将它埋葬了?”
爷爷点头。
第二天,由孩子的妈妈出钱将水库的鱼全部买下。水库的承包人撒网将水库的鱼全部打捞上来。
虽然绿毛水妖没有守约,但是爷爷仍然叫人在山顶挖了一个特别大的坑,将所有打捞上来的鱼都掩埋在深坑里,然后立上墓碑,写上冰冰的名字。
做完这些,爷爷对孩子的妈妈说:“好了,我们可以收魂了。”
“收魂”我是知道的,“收魂”又叫“喊魂”,我曾亲身经历过。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从山上放牛回来后便高烧不止。四姥姥说我的魂丢在山上了,叫妈妈晚上帮我喊魂。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喊魂”。
晚上月亮出来后,我安静地躺在床上,妈妈开门出去,边走边喊:“亮仔呀,回来呀。天晚了,别在外面贪玩,快回来吧!”这样一路喊到我白天去过的山上。农村的晚上非常静,即使妈妈走远了三四里,我在家里的床上仍能清楚地听到飘飘忽忽的声音。
妈妈每喊一次:“亮仔啊,别贪玩了,回来吧!”
我便要在家里回答一次:“好嘞,我回来啦!”
妈妈又喊:“亮仔呀,天晚了,回来呀!”
我又回答:“唉!回来咯!”
妈妈走到我白天到过的地方,又折回来,这一路要不停地喊,我必须不停地回答。这样,我的魂魄听到妈妈的呼喊,又听到我的应答,就会乖乖地原路走回来,回到我的身体里。
但是这个被绿毛水妖害的孩子稍微有些不同。我们要先将他的魂魄从水中救起来,然后才能“喊魂”喊回家。
孩子的妈妈在他溜下去的地方插上三根香,烧一些纸钱,然后将河灯放进水库。纸折成的小船,船里放一支点燃的蜡烛,便做成了一个河灯。
烛光闪闪的河灯在水面上漂泊,孩子的妈妈要跟着河灯走。河灯在哪里碰上了岸,孩子的妈妈才可以在那个地方开始喊魂。
我和爷爷也在那里。开始的时候,河灯怎么也不上岸,孩子的妈妈在水库的岸边跟着走了半个多小时,着急得不得了。
爷爷双手放在嘴巴前,做成喇叭状,大喊一声:“啰啰!”
这种逗风的办法爸爸也会。我们在田里秋收的时候,爸爸经常这样做,我们就可以吹到凉爽的风。爸爸在打谷机上汗水淋淋,便停下片刻,放下手中的稻谷,对着山的深处大喊一声:“啰啰!”前面的“啰”音节喊成三声,后面的“啰”喊成平声。即使现在已经时隔十多年,我仍能在记忆里听到爸爸嘹亮的像口哨一样的吆喝声。接着,一阵凉风果然刮来,化解天气的酷热。
爸爸跟我说过,这是引逗风来的方法。我试过很多次,可是很少成功。
爷爷的“啰啰”声一出,一阵风立即闻声而至,吹动水库上的河灯快速靠岸。
孩子的妈妈连忙跑到河灯的旁边,喊道:“孩子呀,天晚了,回家吧。”
然后我听到远处画眉村传来的声音:“好嘞,我回来啦。”那是孩子在家里回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空旷而悠远。
这样一喊一答,我,爷爷,还有孩子的妈妈慢慢腾腾走回村里。夜风中飘浮着一种刺鼻的鱼腥味……
将孩子的妈妈送回家后,我和爷爷走到昏暗的夹道里。夹道尽头有一盏发着微光的灯,那里就是爷爷的家。
爷爷咳嗽了两声,这次咳嗽不是因为抽烟太多,我能听出来那是有意地清清嗓子。
“那个……”爷爷开口了,“那个,亮仔呀。”
“嗯?”我扭过头来看他,因为太暗,我仍只能看到爷爷的一亮一暗的烟头。爷爷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我以后不想捉鬼了。”爷爷的烟头又一亮,然后迅速暗了下去。
“不捉鬼了?”我惊讶道。我知道,爷爷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过多的抽烟已经让爷爷的肺坏了一半。也许是爷爷的身体太累了,也许是爷爷的心里太累了,或者兼而有之。可是,我还隐瞒着箢箕鬼的事情呢。如果爷爷退出不干了,那么箢箕鬼再现的时候怎么办?还有那个水鬼山爹,我翻阅《百术驱》突然发现,他埋葬的地方刚好是复活土的所在地。山爹的尸体极有可能演变成为“红毛野人”。
“红毛野人”是地方的称谓,《百术驱》上称之为“红毛鬼”。它的形成原因是,尸体的器官在没有物质性损坏的情况下,如果埋葬在复活地,就极有可能演变成为红毛鬼。
什么是复活地呢?这就比种田的土地有肥沃和贫瘠之分,贫瘠的土地上不生一毛,而肥沃的土地上插杆开花。这是就土地的养分来说,养分供给植物需要的元素,从而促进植物的生长。如果按土地的精气来分别的话,土地也可以分为精气贫瘠和精气肥沃两类。因为大多数土地直接接受阳光的普照,所以精气聚集不起来,它会像水分一样蒸发。只有极少数土地,不但精气不会蒸发,反而会不停地吸收其他精气。
“这几个故事都比较连贯。我只好大概地分段给你们讲啦。下一段,明天继续。”湖南同学道。
他的故事太诱人,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脑袋里满是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复活地
21。
零点属于昨天,还是属于今天?
没等我多想,湖南同学的声音已经在我耳边响起……
当然,土地能吸收精气也不一定就能形成复活地。但是,当这块土地吸收到了足够多的精气时,而这块土地刚好埋葬了完好无损的尸体时,复活地就形成了。如果尸体缺胳膊少腿,这块土地不能将旺盛的精气注入尸体,从而使之成为红毛鬼。所以说,独特的土地和完好的尸体,两者相辅相成,才能形成复活地,缺一不可。
尸体复活后,身上的汗毛都会变成鲜红色,如毛细血管一般。头发、胡须都是如此。眼睛也会由黑色变为红色。
由于复活地形成的条件苛刻,所以红毛鬼的出现概率相当微小。但是,文天村曾经出现过一起这样的事情。刚发现红毛鬼的时候,人们还以为它是人,只是毛发和常人不同而已,故称之为“红毛野人”。
我正想将箢箕鬼和红毛鬼的事情告诉爷爷。突然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维:“哎呀!岳云呀,你终于来了!快快快!这里几百号人等着你呢!”
原来是奶奶。
爷爷一听,慌忙跑出昏暗的夹道。
“怎么了?怎么了?几百号人等着我?出了什么事啦?”爷爷向奶奶大声问道。
“山爹复活啦,变成红毛野人啦。快进屋来,这里好多人都等着你呢。我盼星星盼月亮,就是没有看到你回来。茶水都喝了我一缸了。”奶奶巍巍颠颠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往屋里走。
我心里一惊,没有来得及跟爷爷说,山爹就已经变成红毛鬼了?
我和爷爷刚进屋,人们便围了上来,个个面露焦急的神。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乞求。他们堵在门边,我和爷爷进不了屋。
“怎么了?”爷爷大喝一声,眼睛在人群里扫描一周,想找个说话清楚的人来询问。大家都急着跟爷爷说这件事,正准备七嘴八舌地说。爷爷一挥手,制止道:“我听不了这么多人说话,你们找个能说清的人出来就行了。”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一个黑头发和白头发一样多的男人站了出来。他的大拇指的指甲从中裂成了两瓣,从断裂处可以看到他的指甲相当厚,有菜刀的背面那么厚。很多上了年纪的除了农活没有干过别的人都这样。
爷爷的指甲也这样,并且手指甲和脚趾甲都这么厚。我在学校的小商店买的指甲剪根本剪不了爷爷的指甲。因为爷爷的指甲伸不进去,根本夹不到。他要用剪布的裁缝剪刀才能修理新生出来的指甲。这样厚的指甲不是整块的,它像三合板一样层层叠叠,修理的时候非常麻烦。
“我叫选婆。”那个人自我介绍道。这块地方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称呼,喜欢在人名后面带一个语气助词。小孩的名字后面带“呀哩”,大人后面带“婆”,老人后面带“爹”。这个自称“选婆”的人的名字里并没有“婆”字,他可能在小时候被人叫“选呀哩”,现在被人叫“选婆”,老了还要被人叫“选爹”。
“我看见山爹了。”选婆说,“我正在田里看水呢,路边就有一个人叫我的名字‘选婆呀,选婆呀’。声音很怪,像青蛙一样难听。我想这是谁呢。不看就算了,转头一看,吓得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在水田里。”
其他人都把眼光暂时对向选婆。屋里的灯光本来就暗,这么多人一挤,我都看不清他的脸。那时的灯光不像现在的荧光灯,如果一个人背着灯光站着,你很难看清他的正面是什么样,更别说在5瓦的白炽灯下是什么状况了。
“你看见什么了?”爷爷语气缓和地问道。
“我乍一看,一个通身红色的人站在田埂上跟我打招呼呢!开始我还以为谁跟我开玩笑,故意吓我。我再仔细一看,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呢?”选婆喉咙里咕噜一下,咽下一口口水,“这人可不是死去的山爹吗?除了头发、胡子、汗毛都变成了红色,脸色苍白一些,其他都跟死去的山爹没有差别。我突然想起文天村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想起了红毛野人。于是,我吓得丢了锄头,尿了裤子,一路狂奔到家里。”
爷爷摸摸鼻子,说:“这也不难理解。山爹的大脑还有残留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串联不起来。所以它认识你并不稀奇。它没有做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情吧?”
“怎么没有?!”选婆皱眉道。其他人跟着点头。
“什么事?”爷爷问道。
“它一路看见雄鸡就扭断脖子,然后就着断处喝血。样子真是恐怖极了。小孩子吓得哇哇地哭,大人看了也心惊胆战。”选婆边说边向两边探看,似乎怕山爹躲在人群里听到他的话。
选婆两边看了看,把嘴凑到爷爷的耳边,细细地问道:“马师傅啊,你不是说过雄鸡的血可以驱鬼吗?它怎么倒喝起雄鸡的血来了?它到底是不是鬼啊?”
其他人连忙把询问的眼光集中在爷爷的身上。这么多双闪着微光的眼睛加起来比头顶的白炽灯还要亮。这是我当时的感觉。
“这是类似于僵尸的鬼。只是僵尸是恶性的魄附在死的肉体上,这是恶性的魄附在活的肉体上。它是吸收了精气而复活的尸体,精气本身就有很盛的阳气,加上它本身活的肉体有活的血液,所以它不怕雄鸡的血。”爷爷解释道。
“那就是说,它比僵尸还要厉害喽?”选婆底气不足地问道。他的两只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抖了。估计再吓他一下,他就会在裤子里尿湿一大块。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地说:“是的。”
“那,那,那我不是完了?”选婆的声音变成鸭子般嘶哑,“它先看见的我,是不是它首先会来找我啊?”
旁边有个人安慰选婆道:“它要害你,早在叫你名字的时候就害你了,还能等到现在吗?你就别杞人忧天了。马师傅,你说是不是?”
22。
爷爷伸出干裂的大手捧住5瓦的灯泡,屋里顿时暗了下来。我的后脊梁一股冷气直往上冒。屋里拥挤的百来个人顿时鸦雀无声。
爷爷的手在灯泡上抚弄片刻,灯泡上的灰尘少了许多,屋里比刚才亮多了。我这才看清选婆的脸,他的眉毛很淡,淡到几乎没有。
“那可不一定。”爷爷回答那人道,“等把你们那里的雄鸡都吃完了,它就会开始对村里的人下手了。”
选婆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呆呆地看了半天,说:“难怪它见了雄鸡就会扭断脖子。村里的鸡吃完,它就会对我下手啦。”
爷爷拨开人群,找了个凳子坐下。众人又围着那个凳子,蹲的蹲,站的站,就是没有人坐下。我忽然想起葬礼上作法的道士挂起来的图案,那都是枯黄年久的布画。上面画有一个手捏兰花的或佛或神或魔或王的图像在正中间,善目慈眉。周围是一群或蹲或立的小鬼小厮。
在淡淡的灯光下,爷爷就像道士的布画上那个善目慈眉的人,而周围的人就像各种各样的小鬼。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
众人都回过头来,迷惑地看着我。我连忙收住笑声,一本正经地听爷爷和他们的交谈。
爷爷把手撑在大腿上,又将大家扫视一遍,说:“它的脑袋里还有残留的记忆,所以能记住一些生前认识的人。”
“那它的亲人和左邻右舍应该不会受伤害了。”有人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用手连连轻拍胸口。
“最先受到伤害的正是它生前的亲人和邻居。”爷爷认真地说,“因为它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它只记得这个人,但是不清楚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联系,更不会考虑到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因此,它会首先攻击这些人。”
“啊?!”选婆尖叫道,“那,那我岂不是完了!马师傅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天哪,它会不会首先来找我啊!天哪,天哪!有什么解救的方法没有啊?”
爷爷并不答那人的话,转而问其他人:“红毛鬼现在到哪里去了?还在水田边上吗?”
“它扭断了几十只鸡的脖子,然后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们也不敢去找。”人群里一个人回答。
“幸亏你们没有人去找它。它力大无穷,你们十个人一起上也抓不住它的一只胳膊。它喝鸡血喝饱了,就喜欢躲在柴垛里休息。等肚子里的东西消化了,它会又出来寻找吃的。”
“那万一又碰到它,我们该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道。
“是呀,是呀。”其他人附和道。
我插言道:“你们只要提起它生前的丑事,它就会害怕。这是权宜之计。但是前提是它自己也还记得这件丑事。你们想想,它生前有什么害怕人家知道的事情。”
爷爷对我的话点点头,表示赞许。
“丑事?”选婆伸手挠着头皮寻思道,“它有什么丑事?我们一时从哪里知道?就算有丑事,它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啊。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嘛。”
其他人点头称是。
爷爷笑道:“这种方法确实可以对付它,但是缺乏可操作性。”我尴尬地低下头,安心听他们谈话。《百术驱》可不管你的方法是不是有可操作性。
“大家千万不要提起水鬼的事情,如果引起它不乐意的记忆,它可能变得非常疯狂。大家千万要注意啊。知道吗?”爷爷又扫视一周。
众人连连点头:“就是山爹还活着,我们也不能当他的面讲这个事情啊。人都受不了,鬼哪能忍住!”
“大家记住了?”爷爷重新问道。众人称是。
“那我们走吧。”爷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走?你去哪儿?”我问道,“难道现在就去对付红毛鬼?”
奶奶也忙劝道:“你才从其他地方回来,也不休息一会儿?”
众人也假惺惺地劝爷爷多休息一会儿,可是从他们的眼睛里能轻易看出嘴不对心。他们这么多人来到爷爷家,就是巴不得爷爷早点儿出面摆平红毛鬼。
爷爷提了提自己的衣领,说:“走吧。早点儿去早点儿解决。免得它多害了几条人命。”说罢,他走到墙角拿了一根竹扁担。
众人忙转换口气,纷纷说:“是啊是啊,迟早是要解决的,不如早点儿。”
“这本身也怪我之前没有想好,”爷爷扛起扁担说,“我后来掐指算了,知道山爹的坟墓是要出事的,想在绿毛水妖的事情处理好后去破坏那块复活地。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山爹就复活了。”
说到这里,爷爷转过头来,看了我半天,说:“箢箕鬼那里也出了问题,我是知道的。看来现在也只能先对付红毛鬼了再管那码事。”
我被爷爷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蒙了。难道爷爷已经知道箢箕鬼的事情了?我故意隐瞒着他,难道他也故意隐瞒着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爷爷已经大步跨出门了。众人像串起来的辣椒一样跟着他走出大门。奶奶忙回屋里拿了一件大衣,赶出来披在爷爷的肩上。爷爷耸耸肩,扣住最上面的扣子,带领大家走向山爹的埋葬地。
等大家都走出了大门,我才缓过神来,慌忙跟上去。奶奶又追上来非得要我加了件厚衣服。
山爹的埋葬地离画眉村还是比较远的,翻过一座山,走过文天村,拐到大路上,再向左边的大路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
一路上,众人的嘴巴没有消停,唧唧喳喳地发表着各自的驱鬼意见。有的建议挖个陷阱等着红毛鬼像野兽一样跳进来;有的建议用捉鱼的网来捕,然后用麻绳吊起来;有的建议用打猎的鸟铳把红毛鬼的肚子打烂;有的建议找中学旁边的歪道士来帮忙。
各人都说自己的建议好,吵得不可开交。经过文天村后又走了一段路,爷爷突然停住脚步,唾沫横飞的众人立即放弃自己的建议,静静地望着爷爷。
23。
“怎么了?”选婆害怕地轻声问爷爷。
爷爷眼朝前方探寻,手朝后面摆摆,示意大家不要动不要吵。大家立即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爷爷的一举一动。
爷爷横提了扁担,蹑手蹑脚地朝前走。
红毛鬼就在前面吗?我心想道。估计后面的人都这么想。
就这样轻手轻脚地缓缓朝前走了半里多路,仍不见意想中的红毛鬼出现,我不禁有些心浮气躁。后面的人也按捺不住了,又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
“嘘——”爷爷回过头来,将一个手指竖立在嘴唇前面。大家立即安静下来。
“注意听。”爷爷说。爷爷将一只手从扁担上移开,弯成龟背状放在耳朵旁边。大家学着他的动作细心听周围的声音。
开始我也没有听到怪异的声音,在将手放到耳朵旁边时,我听见了“呼呼”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猪圈里吃饱喝足了的懒猪发出的一样。那是一种小声而惬意的酣睡声。刚才大家的脚步弄成沙沙的声音,遮盖了这细微的声音。可是爷爷在半里路之外就听到了这么细微的声音,不能不使人惊讶。
“是红毛鬼的声音?”选婆问道。
爷爷目视前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不太好的比喻来说,爷爷警觉得像一只晚上出来偷豆油的老鼠。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脚下的大路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抽象的白带,路上的坑坑洼洼无法看清。忽然,道路像席子一样卷起来,从对面不远的地方一直朝我们卷过来。
爷爷大喊一声:“快跑!”大家一下子跑得四散,有的干脆跳进了路边的水田里,有的拼命朝相反的方向奔跑。
我也慌忙撤身回跑,卷起的路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路像散开的卫生纸,而现在似乎有谁想将散开的卫生纸收起来。
我的大脚趾不小心踢在了坚硬的石头上,疼得我牙齿打颤。可是谁顾得了这些,只是拼命地奔跑。
“它没有追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大家立即软得像一摊泥似的瘫坐在地上,还有几个人由于惯性继续奔跑,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拼命,两只手像棉线似的甩动。我发现在夜晚看人跑步和在白天看人跑步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夜晚跑步的人像一棵水草漂浮在深水一般的夜色里,人的手脚没有白天那种力度,反而像棉线一样随着身体甩动。
我回头去看那条路,它已经缓下去了些,虽然没有刚才那种吓人的势头,但是仍如波浪一样轻轻浮动,仿佛被风吹动的卫生纸。
“刚才是红毛鬼施的法吗?”一个人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跑散的人拖着疲惫的步子重新聚集起来。
“刚才是红毛鬼吗?”那个人见爷爷走了过来,又问道。众人把目光对向爷爷。
“不,”爷爷否定道,“刚才是倒路鬼,是好鬼。”
“倒路鬼?好鬼?”那人皱眉问道,“是好鬼还害得我们这样乱跑?倒路鬼是不是帮红毛鬼的忙来了?”
爷爷摆摆手,做了两个深呼吸调节气息,然后说:“前面肯定有什么危险。倒路鬼这样做是要我们别往前走了。”爷爷把手伸到额头之上,向前方探看。众人也朝同样的方向看去。路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众人用质疑的眼光看着爷爷。
一个人迈开步子,想朝前走。爷爷一把拉住他。
“好鬼?什么好鬼?鬼哪有好的?吊颈鬼、水鬼、箢箕鬼都是恶鬼,都是害人的鬼。哪里有帮人的鬼?”那人粗着嗓子喝道,“你看,前面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搞得我们神经绷得可以弹棉花了。”
“再等一会儿。”爷爷拉住他不放。
“哪有的事。”那人倔强地要摆脱爷爷,身子才扭动两下,前面的状况突然大变,众人的脸色变得酱紫。
突然,无数的树从天而降!
像下雨一般,根须上还带着泥巴的树从天上“下”了起来。无数的树砸在了我们刚才站立的路上。“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中间夹杂枝干断裂的声音。有的树刚好竖直掉落下来,砸在路面,而后又弹跳起来。许多树落在地面又弹跳起来,仿佛要给这些瞠目结舌的人表演独特的舞蹈。
很多散落的叶子以相对较慢的速度,较柔和的姿势飘落下来,落在这些人张开的嘴里,盖在圆睁的眼上。
转眼之间,刚才还好好的一条宽路,现在已经是片树林。只不过这个树林乱七八糟,树有横的、竖的、斜的、倒的;有断树枝的,有断树干的,有断树根的。
众人面对这片乱糟糟的树林,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分多钟。
爷爷松开那人。那人不往前跑了,两腿一撇跌坐在地。那人一副哭腔道:“我的娘呀,要是刚才马师傅不拉住我,我现在就成肥料啦。”
树已经停止“下”了,叶子仍在空中飘忽,时不时落在鼻上、脸上。
“是红毛鬼发现我们了。”爷爷说,“它现在躲在那座山上。”
“这些树是它扔过来砸我们的?”选婆戚戚地问道。用不着爷爷回答,大家都知道答案。
“它,它哪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力气?你,你看,这些树都是连,连根拔起的。”选婆擤了擤鼻子,断断续续地问道。
黑暗中一个人回答道:“何止是这么大的力气!整座山的树它都能拔得像开水烫了的鸡一样干净。文天村以前就出现过红毛野人,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你说是不是,马师傅?”
爷爷沉默地点点头。爷爷拍了拍袖子,在地上摸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片刻,然后朝众人伸手道:“谁带了烟,给我一根。”
几十个人连忙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几十根烟递到爷爷的鼻子前面。爷爷的手在这么多的烟前面犹豫了片刻,然后随意抽出一根点上。香烟的气味让我清醒了不少。
24。
“刚才懒猪一样的呼呼声就是倒路鬼发出的吗?”选婆问道。
爷爷吸了一口烟,说道:“是的。其实我刚才要大家快跑,并不是怕大家被路给卷起来。路被卷起来只是我们看到的幻象,如果你站在原地不跑,路也伤害不了你。我之所以要大家快跑,是知道这里马上要出事,叫大家逃脱险境。倒路鬼也正是用这种幻象吓唬人,叫人不要在这里久留。”
众人连忙说出许多感谢倒路鬼的话来。
爷爷咳嗽两声,吩咐大家道:“现在趁红毛野人刚刚发泄了一番力气,暂时没有更多的力量,我们快点儿找到红毛野人躲藏在什么地方,把它制服。不然等它恢复了力气,我们一百个人都摁它不住。”说完,爷爷将扁担夹在腋下,带领大家绕过面前乱七八糟的树林,继续向前面行进。
“刚才它扔了这么多的树过来,它现在肯定还在某片树林里。大家到处看看,哪里的树林秃了一块,它就可能在哪里。”爷爷指点道,“大家注意,一个人碰到红毛野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它斗,要拼命地选小路跑,不要顺着大路跑。多走些岔路,别走直道。红毛野人在发怒的时候喜欢跑直道。大家要注意它的这个特殊习性。”
“红毛野人发怒的时候走直道?”选婆诧异地问道。
如果是在以前,我也会感到奇怪。
爷爷以前告诉我放牛的时候要防止牛发怒。别看牛平时对人老老实实,在田里地里都规规矩矩地耕田犁地,可是它的眼睛发红时,牛角一低,冲起来比火车还快还凶。曾经有个牛贩子惹怒了一头牛,他的肠子都被牛用坚硬的牛角给绞出来了。
那个牛贩子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买卖牛的生意。他还常出来收牛贩牛。我还时常碰见他。爷爷说,那个牛贩子上厕所再也用不着脱裤子了。我问为什么。爷爷说,那个牛贩子现在直接从肚脐眼接出一根塑料管,拉撒的事儿都由那根塑料管包办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爷爷借机告诉我,千万小心牛发怒。
我又问,万一它发怒了怎么办?
爷爷说,你选小道跑,选岔路跑。牛发怒的时候是走直道的,这样,你就不会被牛冲上撞上。虽然后来没有遇到过牛发怒的情况,但是爷爷的这些话我一直用心地记着。
如果是在以前,我也会像选婆一样感到奇怪:这红毛野人怎么跟牛一个德行呢?《百术驱》上有解释:红毛鬼有牛的秉性,力大,气粗,发怒时走直道。并且身体最弱的部位是鼻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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