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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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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母问她具体的地址,她想都不想就答出某某县某某镇某某村,又说她的家前有一棵梨树。那是一棵石梨树,长出的梨子和石头一般坚硬,能硌坏牙齿。又说她前世的爸爸长着络腮胡子,亲她的时候很扎人,前世的妈妈特别高,比她那个爸爸还高出一个头。
从此,兔兔经常说起前世的事情,有板有眼,有根有据。她的爸爸妈妈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七岁的孩子,经历的事情要超出她的年龄很多。
她的爸爸妈妈坐不住了,终于下定决心去兔兔所说的前世的地方去看看。他们按照兔兔说的,果然在湖北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那个破旧的房子也如兔兔说的一模一样,屋前果然种植着一棵石梨树。
屋里还有人住,兔兔的爸爸妈妈询问了一些,得知兔兔口里的那些人曾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不过现在都已经迁走了。
兔兔的爸爸妈妈问道,曾经在这里住的人家是否有一个女儿死去了?
屋里的人说,是的。那人又指出孩子坟墓的所在地。
兔兔的爸妈来到坟墓前,发现坟墓前有一串锈迹斑斑的风铃。兔兔的爸妈在坟前烧了很多纸钱,又请人在那里念经祷告。念经的和尚告诉兔兔的爸妈,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兔兔吃清蒸的鲤鱼。和尚说,“清”即“清理”,“鲤”即“理清”,理清前世的回忆。
几天后回家,兔兔的爸妈给她吃了一条鲤鱼。兔兔当晚高烧不退,医生打针喂药都没有用。高烧自然过后,兔兔再也记不起前世的东西。即使她的爸妈问起以前兔兔说过的事情,兔兔也茫然地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那个风铃就是引出兔兔对前世回忆的特殊东西。还曾有新娘在结婚典礼上交换戒指时,突然想起前世的情人,想起了前世很珍爱的戒指。
有时,我就天马行空地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会不会也遇到能引起我的前世回忆的特殊东西。如果回忆起了,那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吗?是不是有一段浪漫的爱情?
有时,我想,我现在喜欢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今生我就喜欢上了她?
在我傻愣愣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爷爷已经在藤椅上坐下了。一壶茶放在藤椅下,一根烟叼在嘴上,一把蒲扇摇在手中。他在等待绿毛水妖的“光临”。
我想,爷爷的前世也许是一头水牛。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爷爷听了。爷爷爽朗地笑起来,用枯黄的手指捏我的脸。我讨厌爷爷的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了。但是我现在已经读高中了,不再是他的小跟屁虫了,不再是看不见他就哇哇地哭的小无赖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愿他还把我当做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娃。
他那样捏我的脸,证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外孙的个头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是的,他的外孙已经长大了,甚至可以独立捉鬼了,因为我已经将《百术驱》上的内容学得差不多了。只要绿毛水妖肯出现在这里,我一个人单独也能和它对抗一番。
我之所以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我一个人也行,是因为害怕爷爷衰老得太快。
有这么一个说法,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如铁匠,一个老师傅带一个年轻的徒弟,年轻的徒弟总要老师傅指点很多,老师傅也会将看家本领保留不教,怕徒弟学成了跳到自己头上来。一旦有一天徒弟学到了他的看家本领,不再需要老师傅教导的时候,那个老师傅会突然变苍老很多。这在捉鬼的方术之士里表现尤甚,如果带的徒弟突然不经意在没有师傅的情况下解决了非常棘手的问题,那个师傅就会很快变老,羸弱不堪。
所以,爷爷在场的情况下,我总表现得很需要他。
爷爷问我:“你为什么觉得我前世是头老水牛呢?”
是啊。为什么呢?
爷爷养过很几头水牛了。每一头水牛都被他驯养得服服帖帖,通人性,不论刚买来时有多么暴躁蛮横。别人的牛稍微看管不仔细,便会跑到水田里偷吃水稻。而爷爷养的水牛就是丢在杂草和水稻交错的田埂上,也不会趁机偷吃水稻。它会乖乖地用嘴顶开水稻吃遮盖在下面的杂草。
并且,爷爷从来不养黄牛,一辈子只养水牛。我问过爷爷为什么不试着养头黄牛。黄牛不用经常喂水。爷爷看着水牛的拳大的眼睛,舒心地笑。我便不再逼着问他。
我没有把这些想法说给爷爷听,只是朝他那张沟沟壑壑的脸笑了笑。爷爷也回以同样的笑。我们不用语言表达而可以心意相通。
“你说,绿毛水妖今晚会来吗?”爷爷问我,却不在乎我的回答似的喝下一口茶。我看着爷爷的枯黄的手指想,如果把那两个手指浸在茶水里,茶水会不会变成黄色?
我说:“爷爷,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必来问我呢?”
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延伸到了耳鬓。
“如果绿毛水妖不来呢?”爷爷歪着脑袋问我,眼光闪烁,如旷野里一只孤单的萤火虫的尾巴上那样的光芒。那样看起来有些哀伤。
我顿时百感交集。我吸了吸鼻子,说:“爷爷,它会来的。它一定会来的。”
爷爷点点头,喃喃道:“嗯,它会来的……”
16。
一轮圆月升起来。爷爷的屋前有一棵年龄比爷爷还大的枣树。在月亮的照耀下枣树的影子就斑驳地打在爷爷的脸上。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爷爷似乎变成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爷爷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可是在枣树影子的混淆下,那个笑容是如此的难看,似乎是难堪的苦笑。
圆月仿佛是天幕的一个孔。透过那个孔,我看见了天外的另一层天。难道九重天的说法正是源于此吗?
月明则星稀。星星如睡意蒙眬的眼,在月光的衬托下如此微弱。枣树也是如此。每年的春天,这棵老枣树的周围总会生长出一些娇嫩的小枣树。我期盼着爷爷的屋前长出一片稀疏的枣树林。这样就不用担心附近的孩子们在夏天将枣树上的果实打得一干二净。
可是,我的期盼总是得不到实现。那些新生的小枣树陆续地枯萎死去,没有一棵能够在老枣树的旁边开花结果。
有时我想,是不是老枣树也像打铁的老师傅一样,害怕新生的小伙子抢占了他的风头。不过,我清楚地知道这棵老枣树已经接近枯萎。虽然外表还是一如既往,可是树枝经不起大风的吹刮了。
每次暴风雨过去,它都会掉下几截僵硬的树枝。并且伤疤那块不再有新的枝干长出来。掉下的树枝,不用晒,稍微晾一晾,便在烧火的炉灶里烧得噼噼啪啪。也不再像其他的树枝一样冒出浓浓的青烟。它的树枝已经干枯如柴。
爷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我预感到,他的时代已经和老枣树一样正在消退。
“她来了。她果然来了。”爷爷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我顺着爷爷的眼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在哪里?”我问道。
“她已经上桥了。”爷爷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上桥了?”
老河上有两座桥。老河的最左边有一座桥,叫落马桥。那座桥离这里比水库还远,爷爷说的不可能是那座桥。还有一座桥,从爷爷家出发,通过两臂宽的夹道走出去,大概百来步,可以走到村大道上。村大道直而宽,可容两辆大货车。村大道从老河上过,所以老河上有一座很宽的水泥桥。这座桥没有名字,村大道走半里路才能到那桥上。
“你看不到的。”爷爷喝了一口茶,水哗哗地响,如低头饮水的老水牛。
我确实看不到。且不说那座桥和这个地方的中间隔了多少高高矮矮宽宽窄窄的房屋,就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我也看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你看到她上桥了?”我又问道。
“嗯。她正在朝我们这边走。”
“你看见她的人了?”我朝前方看去,只有夹道两边房屋的影子,黑魆魆的一片。
“我没有看见她的人,我只看到了她的影子。”爷爷说。
“你只看到她的影子?”我更加惊异了。从爷爷那样自信的眼光里,我看不到他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她的人你看不到吗?”我追问道。
“她只有影子,我怎么看到她的人?”爷爷抬头看着月亮。
我也抬头看了看月亮,有些薄薄的云像纱巾一样蒙住了月亮的一部分。
“她只有影子?”我不厌其烦地询问爷爷。
爷爷将看着月亮的眼睛收回,点点头,说:“亮仔,你去屋里把我床上的那块黑色纱巾拿来。就在枕头旁边,你进屋就可以看到的。”
“唉。”我回答道,忙回身去屋里拿纱巾。
爷爷的床还是很旧式的,不知道由什么木做成。整张床如一间小房子,帐帘就如门帘。除了帐帘那块,四周都是围墙一般的木板,到成人的颈部那么高,木板上雕刻着精美的图。图中有鸳鸯,有花有草,有飞禽也有走兽。
床的顶上有三块木条。木条上垫上挡灰尘的油纸。我没有朝上看,直接拉开帐帘在床单上寻找纱巾。
可是床上没有爷爷所说的黑色纱巾。我翻开枕头,也没有发现纱巾的踪迹。我心里很急,生怕在找纱巾的时候绿毛水妖来了。那样我就看不到它的影子是怎么走到爷爷跟前的。
我对外面喊道:“爷爷,我没有看见黑色的纱巾啊!”
“你再看看。”
我只好耐着性子又查看一番。床就这么大的地方,难道我的眼睛还看不到上面有没有纱巾吗?
我没好气地喝道:“爷爷!这里没有!”
“你再看看。”爷爷在外面回答。接着,外面传来哗哗的喝茶水的声音。他安慰我道,“刚才是没有,再看看就有了。”
我只好回转头来,再一次朝那个中间有些塌陷的枕头看去。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纱巾翩然而下,恰恰落在枕头旁边。我抬起头看了看床顶,原来纱巾挂在木条上。难怪我一直没有看到。
那条黑色的纱巾如同流过圆月的浮云一般,缓缓降落在枕头旁边,让我感觉这条纱巾就是来自外面那轮圆月。
“看到没有?”爷爷在外面询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得意。
“哦。看到了。”我回道,拾起枕头旁边的黑色纱巾,迅速跑出去。
爷爷恶作剧地朝我笑笑,接过我递上的纱巾。
“要这个纱巾干什么?”我奇怪地问道。按照《百术驱》上的治理绿毛水妖的方法,用不到这个东西。
“有用的。”爷爷一边说,一边将纱巾弄成一团,塞进袖口。
“绿毛水妖怎么还没有来?刚才你不是说她已经上桥了吗?”我问道,退回几步,站到爷爷的藤椅后面。
“别急。就到了。”爷爷说。他找了舒适的姿势躺在藤椅上,悠闲地抽起烟来,架起了二郎腿。
17。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漆黑的夹道,期待绿毛水妖的到来。爷爷则转而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心平气和地抽烟喝茶。
刚才的圆月有一层曼云像灰尘蒙住了镜子一样挡住了圆月的光芒,现在的圆月则如被人细细擦拭的明镜一样照着大地,仿佛它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我猜月亮像爷爷一样,可以看见绿毛水妖是怎样上桥,怎样上路,怎样走到夹道的阴影里的。
“它来了。”爷爷的声音很小,似乎要告诉我,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夹道两边的房屋的影子斜斜地拉着,能分出哪里是屋檐,哪里是墙。那里是苍白的地坪和漆黑的夹道分界的地方,仿佛一个是人间,一个是地狱。
房屋的影子的边际颤动起来,如被拨弄的琴弦。它来了。
整齐的影子边际突出一块黑影,如长了个脓包。那个黑影慢慢从夹道中钻出来。它如附着在房屋的影子上的一滴水,努力地要挣脱黏附力,努力地要滴落下来。
那个黑影是一滴大颗粒的水形状的影子,它渐渐变大,变大,如同将要滴落的水正在凝聚汇集。这个时候,房屋的影子仍在颤动,难产似的难受。
终于,那个黑影汇集得够大了,能够如水滴一样摆脱黏附力了。它左右摆动两下,挣脱了夹道的影子。房屋的影子不再震动,恢复了先前的宁静。那个黑影的形状开始变化,从一滴水的形状慢慢变化成人的影子的形状。
变化的过程简直就是人从胚胎发育成婴儿的过程的演播。水滴形状的影子如羊水一样破裂,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影子。溅出的影子转瞬即逝,出现的是一个蜷缩的婴儿形状。从那个新的影子中,能模糊辨别出哪里是它的头,哪里是它的脚。
月亮更加皎洁,我似乎能看见月光是一缕缕一丝丝的,如同细雨从天际撒下来,又如同细毛从地上长到天空去。地面如水底,细毛如水底的水草。细毛随着水底的激流暗涌飘荡不息。
一瞬间,我们如潜水在马屠夫家边的水库里。
不是我们在等待绿毛水妖的到来,而是我们主动去水库求见绿毛水妖。等待的应该是它,它才是这里的主人,接纳我们的到来。掌控权根本不在我和爷爷的手里。一切都在绿毛水妖的掌控之中。
整个过程看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只能看见月亮下的影子。刹那间,我惊呆了。天地间静止了,都在看着绿毛水妖的变化。此刻间,我竟然以为自己在高中的生物课堂,月亮是老师的幻灯机,地上的绿毛水妖则是白色幕布上演示的动画效果。
爷爷也屏气敛息,双目死死盯住地上的影子。
婴儿形状的影子继续“发育”,它抬起头,伸展四肢。影子的头渐渐长出头发,头发渐渐长长。影子的四肢也渐渐长长,变粗。
不到一分钟,在我们面前的影子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美女的影子。长而柔的头发,凹凸有致的身段。我想,那应该是冰冰生前的形象。
这个绿毛水妖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超出了《百术驱》中的描述。从爷爷惊讶的表情里可以看出,爷爷也没有料到绿毛水妖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实力。
刚才的清晰的变化,都是绿毛水妖对我们的威胁吗?对我们的示威吗?我心里暗想。它在警告我们,不要把它惹恼了,因为它不是处在弱势,它才是强者。我们根本没有实力谈条件,一切要按照它的意思来办。
“你来了吗?”明明绿毛水妖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爷爷却要对着它问。它的影子的形状和方向说明它现在正“站”在我们面前。如果它有实体形象,它应该目对我们,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躺在藤椅上的爷爷和藤椅后面的我。
绿毛水妖的影子定在那里,不再向我们靠拢,一动不动。
爷爷吸一口烟,烟头从暗红变成通红。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听见爷爷嘴上那支烟燃烧的声音,烟草在高温下“呲呲”地响。
“你刚才是在向我们展示你的实力吗?”爷爷仍是明知故问,“你要告诉我们,你的实力不是我们想象那样不堪一击吗?”
我觉得爷爷的废话太多了,跟它啰唆这么多有什么用?
绿毛水妖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爷爷的话。
“你那点小动作,我也会。”爷爷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地说。
爷爷也会?我一惊。这是我事先不能想到的。难道我低估了爷爷的实力?爷爷平时根本不在别人面前炫耀他的方术,包括我在内。当然,他也不隐藏自己的能力。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他清楚得很,并不因为旁边有什么人而改变。他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爷爷拍拍座下的老藤椅,铿锵有力地说:“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椅子,他名叫马辛桐。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那个影子听到这句话,稍微动了动。这是它平静后的第一个动作。
奶奶曾经跟我讲过,方圆百里的鬼都害怕已经死去的姥爹。曾经有一户人家把新坟做在爷爷的旱地里。爷爷的棉花都种在那里。收来的棉花自己用还不要紧,但是如果卖给别人,别人决不会要。因为那块地被坟墓侵占了一角,别人会对这里的棉花有忌讳。
爷爷跟那户人家交涉,那家仗着人口多,蛮不讲理。十几年前的农村就是这样,如果谁家的人口多,特别是兄弟多、儿子多,就敢在村里撒野。如果哪家一连生了几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的话,就会被其他人欺负。那时两个舅舅还小,成年的只有我妈妈,所以人家不怕爷爷。
爷爷跟那家人说了很多次,就是说不通。
18。
有一次给姥爹的牌位上香,奶奶无意间抱怨起了这件事。爷爷连忙制止奶奶,说上香的时候说的话已故的人能听见。
果然,第二天那户人家主动来道歉,愿意将那整块地还有地里的棉花都买下。爷爷对他们突然的转变不理解。
那户人家的主人说,他昨晚梦到埋在那块地里的先人来找他,说他的额头被人打了。打他的正是那块棉花地的主人的父亲。
他第二天一大早连忙跑到棉花地去看坟墓。墓碑已经断为两截了,横躺在棉花地里。他吃惊不小,所以急忙来爷爷家道歉。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总之,按照奶奶的说法,姥爹不但暗中保护家里的子孙,还给其他鬼打抱不平,俨然鬼中的地方官。
据奶奶说,姥爹他生前就喜欢给人评判是非黑白,村里的人有什么事也都愿意请他来评个公道。所以奶奶说,这也难怪那些鬼都怕姥爹。
每次给姥爹拜坟的时候,妈妈都要按着我的脑袋给姥爹的墓碑磕头,祈求先人的保佑。那时候我想,姥爹已经死了,还能保护我什么?难道我跟我的玩伴打架的时候,姥爹还能帮我暗中绊上一脚吗?
可是这件事过后,我总觉得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很多亲人的关注。有时让我觉得爷爷的屋子里仍被姥爹看守着,不许任何人侵犯。姥爹就游离在我们的中间。他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是我们不知道他待在屋里的哪个角落。当看着落满灰尘的藤椅仍摆放在堂屋,我隐隐看到姥爹像现在的爷爷一样,斜躺在藤椅上,优哉游哉。
爷爷从藤椅上站起来,抬起脚来在鞋底拧灭香烟。
突然,房屋的影子又颤动起来。我立刻警觉起来,难道还有一个绿毛水妖埋伏在附近吗?它会以另一个影子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吗?
爷爷蹲下来,双手抱膝缩成一团。我心中猜疑,爷爷这是干什么呢?
很自然的,在月光的照耀下,爷爷的影子也缩成了一团,一如刚才绿毛水妖的开始状态。只是这个影子“胚胎”大多了。爷爷蹲在地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丢掉手中的烟屁股,双手抱紧,脑袋靠在膝盖上,仿佛一个刚刚被警察逮捕的逃犯。这样比如爷爷不好,但是很贴切。爷爷就这样蹲着。
爷爷保持那个状态一会儿,似乎在蓄力,然后说:“看好了!”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站了起来,微笑着盯着面前的绿毛水妖的影子。
最初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满脑袋的疑问:“爷爷这是干什么呢?卖什么关子?”
我无意间低头一看,才发现了异常。
爷爷站起来了,但是他的影子仍然蹲着,双手抱膝,脑袋靠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我顿时惊呆了!
绿毛水妖的影子也连连后退,靠着房屋的影子。我看出绿毛水妖的手脚在抖动,它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
爷爷的影子渐渐缩小,缩成绿毛水妖刚出现的那般大小,最后缩成“水滴”的形状。这个“水滴”回旋了几周,渐渐向绿毛水妖的影子“滴落”过去。
绿毛水妖慌忙躲开爷爷的影子。
爷爷的影子“滴落”在房屋的影子上。更加不可思议的情形出现了。
房屋的影子被“水滴”这样一“滴落”,居然如水面一般溅起了许多水珠形状的影子,房屋的其他地方荡漾起了“波浪”。
这就是一个水的世界。这里的影子都具有了水的属性。房屋的影子轻轻地波动,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再看看房屋,都静静地矗立着,仿佛它们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苍白的月光下,爷爷的脚下已经没有任何影子了。我看看自己的脚下,我的影子还在。我的影子当然还在。
“只有影子是了不得的鬼术。可是我能没有影子,你能吗?”爷爷笑问道。说完,爷爷重新坐在老藤椅上。藤椅的影子还在,藤椅的影子上没有爷爷的影子。如果光看藤椅的椅子,我敢打赌说椅子上没有人。谁都敢打赌。
看来,我真该为我的骄傲自满而羞愧。原以为我可以超越爷爷,替代爷爷了。原来他像打铁的老师傅一样,还有从未显山露水的绝活儿呢。
“我把你男人挡在山顶上,不让你们见面,就是要你来找我呢。”爷爷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起茶来,茶杯闲置一旁。“我既然要你来,就是不想和你斗法斗术。我想好好地解决。”
绿毛水妖的影子点点头。从绿毛水妖的影子可以看出,冰冰生前是多么的风姿绰绰。投手举足间透露着一种优雅。
“前几天失足的孩子的魂魄,我是非要回来不可。你放了孩子的魂魄,我就可以让你们重聚。”爷爷停顿一下,接着说,“但是,你也不能再待在水库里。这样其他人家的孩子还是不安全。”
绿毛水妖的影子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爷爷的条件。
爷爷看了看它,说:“我会把你的尸骨找出来,将你们合葬在一起。这样,你们也不用在荒郊野外交合了。”
我心想,要在水库找到绿毛水妖的尸骨恐怕不容易。如果它的坟墓在水库的最中间,岂不是要放干水库里的所有水了?那水库下面几百亩的水田都要干死了。种水稻可不比种小麦种玉米。水田,水田,一听就知道离不开水。且不说其他,水库下面的水田的主人们能让你放干水库的水吗?那可是养育着千家万户的生命的源泉啊。
“行不行?”爷爷喝了一口茶,问道。他又架起了二郎腿,脚尖一翘一翘的。
几滴茶水从爷爷的嘴边滴落下来,溅在藤椅下面。由于月光的关系,我甚至可以看见那几滴茶水在滴落的时候反射的光芒,如颗颗晶莹的珍珠,或如剔透的夜露。
那几滴茶水溅在地上的同时,产生了很不一般的效果。
19。
滴落在地上的茶水散化开来,如墨汁一般变成几个黑色的圆形的影子。这几个影子浸染到了一起,形成了爷爷刚才蹲着的影子。仿佛刚才的那几滴茶水里聚集了躲藏的影子,现在不过是将躲藏的影子绽放开来。
爷爷的影子是如何“滴落”到房屋的影子里,又如何重回到爷爷的茶壶里的?我没有办法知道。
那个蹲着的影子缓缓站起来,重复着爷爷刚才的动作,躺回到藤椅的影子上面。
爷爷的影子又恢复了常态。
后来,爷爷告诉我,他的那些影子的变化,全都赖以那把老藤椅。爷爷自己根本做不到那样的变化。
绿毛水妖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头低下来,腰弯下来,像一个奴仆一样“站”在那里。
我和爷爷都被它的外在表现欺骗了。
它趁我和爷爷都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猛扑上来。在绿毛水妖的影子即将接触爷爷的影子时,它忽然变成无数条鱼的影子,迅速将爷爷的影子包围起来。此时,爷爷的影子如同扔下水的饭团一般,被无数的鱼影子追逐啄食。
我站在一旁,无法帮忙。如果是绿毛水妖站在面前,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踹它一脚。可是它是影子,我只能是狗拿刺猬——干着急。
爷爷舞动手臂,影子跟着舞动手臂,驱赶围逼的“鱼群”。可是“鱼群”一赶开又围聚上来,爷爷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可奈何。
“鱼群”展开了疯狂的攻击。爷爷终于抵抗不住,影子的脸上、手上、腿上,都遭到了它们的攻击。爷爷抵抗的手缩了回来,慌乱地捂住脸,又连忙捂住手臂,又马上捂住大腿。爷爷疼得“啊呀呀”的叫唤。
就如天狗食月,爷爷的影子遭到攻击的地方,变成锯齿形状,参差不齐。爷爷的影子正在被“鱼群”啮噬!照这个状况下去,爷爷的影子真要被“鱼群”慢慢地吃完。
爷爷大喝一声,将袖中的黑色纱巾抽了出来。爷爷大声吟道:“乌云至,月光断。天下暗,影子乱。”然后,爷爷使劲儿一扬手,将黑色纱巾抛起。
刹那间,天色骤变。南面的天边突然聚集了大片的乌云,乌云之间闪着强烈的电光。雷声“刺啦啦”的响。而我们头顶的天上,圆月依旧,月光依旧。
“鱼群”对爷爷的攻击更加肆虐。
南面的乌云迅速向整个天空漫延。雨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一声炸雷,却不见雨下。乌云像浓烟一样翻涌滚动,直逼北面的天空,渐渐淹没明镜一般的月亮。
很快,细毛一般的月光被遮挡了大部分,天色立即暗了许多。地上的影子暗淡了许多。
顿时,我明白了爷爷的用意。
乌云密集,完全遮盖了月亮的光芒。整个天地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景物都被黑色吞噬,融化在这片浓黑之中。我犹如置身在墨汁瓶中一般。就是把手伸到鼻尖上,我也看不到我的手指了。眼睛跟闭上了没有任何区别。
爷爷、老藤椅、绿毛水妖的影子,都消失了。我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到底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我听见爷爷说:“绿毛水妖,你知道利用影子来对付我,可是现在我没有影子了,你也没有影子了。你能奈何我吗?”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爷爷说:“亮仔,我们回屋。”我听见老藤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估计爷爷搬起了老藤椅。
“它伤害不到我们了。”爷爷说,一只手在黑暗中抓住我,把我往屋里带。
“这就完了?”我问道。
“我们对付不了它的影子,但是,我们可以对付它的尸体。我们收起它的尸骨,它就是再厉害也没有办法。”爷爷边走边说。我纳闷,爷爷怎么可以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行走自如。他走到屋檐下的水沟时跳过去,避开门前的石墩,走进大门。而我在后面一不小心踏进了水沟。由于南方雨水多,房屋的顶一般是倾斜式,屋檐下有一条排水沟。从鱼鳞一样的瓦上流下的雨水都聚集在这条水沟,排到其他地方去。
爷爷的门前有一对石墩,高不过膝,为正方体。石墩的顶部底部都是光滑的平面,四个侧面上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或是一棵古怪的树下站立着一个人,或者是一座奇特的山上伏着几只野兽。曾有收藏家想收购爷爷的这对石墩,价格出到很高,爷爷也没有答应。
爷爷精确而轻易地跳过水沟,避开石墩,跨过门槛,走进屋里。而我在后面踏湿了鞋子,撞疼了小腿,绊到了门槛。
“爷爷你怎么不看见也可以这样轻易地走路?”我问道。毕竟刚才放藤椅的地方和家门有一段距离。虽然知道前面有水沟石墩门槛,至少要试探着往前走吧?至少用手摸摸前面是不是碰到墙壁吧?
可是爷爷双手抱起老藤椅,还能如此轻易地做到。这令我不解。
爷爷笑道:“呵呵,你把我的眼睛蒙起来,我也可以毫无困难地在这个村里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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