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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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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听我在学校的经历,他说:“当年的鬼妓和你碰见的这个红狐都是一个类型的女子,鬼妓是身体受虐,红狐是心灵受虐。胡红变成狐狸,则是为了嗅到负心人的气息,追踪并逼死他。鬼妓的下身有舌状的孽障,则是因为男人遗留在她体内的精气形成,使用那孽障伤害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还有同一个特点,红狐和鬼妓现形时都首先出现在有柳树的地方或者柳树多的地方。”

在十几年前爷爷专心做铁门槛的时候,他没有时间给我解释鬼妓下身的形成原因。我也没有问他,我在细细地阅读缝合在一起的古书。

随着日历的一页一页撕掉,终于盼到了鬼妓出现的那天。

我和爷爷早晨从家出发,快到中午时到达洪家段,借住在上次办寿宴的亲戚家。我和爷爷一到洪家段,便有很多人聚集到我们身边来,询长问短,议论纷纷。大家都对爷爷抱着的铁门槛指指点点。

我把爷爷拉出人群,问道:“爷爷,鬼妓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哪里呀?我们不可能守住洪家段和周围几个村的每一个地方啊。就是她出来了,我们也不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啊。”

爷爷笑笑,不回答我,转头大声向人群问道:“你们这里哪个地方柳树最多啊?”

人群立即又将爷爷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说:“柳树最多的地方啊,要数村头的矮柳坡了。”

“矮柳坡?”

“是呀,那一小块地方都是柳树,没有一根杂树,其他的青草都不生一根。不过,那里的柳树比别的地方的柳树要矮一半。”

“哦。”爷爷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兄弟,借个火。”爷爷这段时间咳嗽不断,我和妈妈劝他戒烟,他不听,但是答应少抽一些。所以,他现在不把烟盒带在身上,仅仅从烟盒里拿出两三根放在兜里,因为烟盒放在身上的话他一会儿能把烟盒里的烟全烧掉。

旁边一人给他划燃火柴,凑到他的烟头上。

“为什么那里的柳树比其他地方矮半截?”爷爷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我知道,烟陪伴了爷爷一辈子,这不单是上瘾,而是对烟产生了感情,要想戒掉那是特别困难的。并且我有一个感觉,如果爷爷手里不拿根烟,我还真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爷爷。因为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瞬间变成深不可测的捉鬼方士,让我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而唯一可以证明他是我的爷爷的东西,就是那根常燃不灭的烟。当然,还有那两根被熏黄的手指。

“为什么?我们没有想过为什么。”被问的人回答,“可能是那里的土地不肥沃吧,或者是村口风太大,抑制了柳树的生长?”

爷爷伸出两根枯黄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显出几分疲惫,喉结一滚,咳嗽了一声。爷爷用手抹了抹嘴巴,对我说:“走,我们去矮树坡看看。鬼妓应该首先出现在那里。等她一出现,我们要立即制止她,别让她跑了。”

有人说:“我带你们去矮柳坡吧。”

爷爷点头:“其他人就留在这里吧。太多人跟去了怕她不出现。”

立即有人说:“上次那个假和尚也是这么说,结果干出那样的事来。我们怎么相信你呢?”他旁边的一个长辈马上给了他一个嘴巴:“你这个傻子!人家假和尚来你不怀疑,画眉的马师傅你却怀疑。他还是我们这里的亲戚呢,他能骗我们么?真是个傻子!马师傅您别在意啊。”

爷爷笑笑,对那个主动要给我们带路的人说:“走吧。”

我们三人很快来到了矮柳坡。矮柳坡其实就在我跟爷爷遇到鬼官的那条道路旁边,当然离那个岔口还有一段距离。上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矮柳坡,但是绝对没有看出这里种植的都是柳树。坡度不高的十几亩见方的地方,长满了柳树。柳树跟我差不多高,怪不得上次经过时我把它们看成了灌木丛。

带路的人走到矮柳坡前面便停下来。

爷爷丢下燃尽的烟,说:“走进去呀。”

那人摇摇头说:“走不进去。”

“走不进去?”我惊讶地问,“就这么矮的柳树怎么走不进去?”

那人说:“如果长得高那还好,就是因为矮才走不进去呢。”

“为什么?”我问。我看着对面的矮柳树,月亮在柳树丛上面露出一个圆圆的劣弧,仿佛一个美丽的女子在蒙面的纱布后面看着我们。

那人说:“这里的柳树不但长得矮,它的柳条也长得奇怪,挨得近的两棵树之间柳枝很容易就缠在一起了,像女孩子的麻花辫。它们像手牵手一样围着这块位置,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去年村里栽电杆都是绕着走的,想尽了办法也进不去。”

我看见从村里一字排出来的电杆走到矮柳坡这里确实拐弯了,像是要避开这片危险的地方。

“过去看看。”爷爷说,一脚踩在地上的烟头上,用力地碾磨,之后率先走向矮柳。

走到矮柳林的外围,碰到的头两棵树就走不过去。两棵树的树枝凡是接触的地方都纠缠到了一起,像是天然的缝纫师将两棵树的边沿缝合到了一起。

我不屑道:“站着不能过去,爬过去不就得了?”我小时候很顽皮,和其他几个玩伴在家里的后山上捉麻雀,追兔子,玩打仗的游戏,爬树钻洞跳坎无不精通熟练。

面前的矮柳能挡住爷爷的脚步,却挡不了我的爬行。我当即伏下身来,要从矮柳下面的空隙中穿过去。我刚趴下身子,脑袋立即感到迷糊,胸闷气短,像是有人踩在我背上。我根本不能像平时那样灵活地爬动。

幸亏爷爷就在我身边,他迅速将我拉起:“傻小子!这么急干吗?”

我一站起来,人立即清醒了。

“你怎么忘记了?我说了晚上走路都要绕开柳树,你怎么能趴下呢。”爷爷发脾气道。的确有人说过晚上走路要绕开柳树,但是不是爷爷,如果是爷爷说的,我肯定不会鲁莽地趴下。爷爷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他自己知道,他以为别人也知道或者应该知道。如果别人没有做到,他就会说:“我说了要你……你怎么……呢。”从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说过。

不过我确实听几个长辈告诫过小孩,晚上不要走在柳树的阴影里,最好绕开走。但是他们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刚呼吸好重。”我说。

爷爷不满意地斜了我一眼,说:“那是柳树的影子踩在你背上的原因。风华正茂的女鬼跟柳树都有扯不清楚的关系,所以晚上对柳树要小心些。”我点点头。

“那怎么进去?”给我们带路的人轻声问道。

爷爷说:“一定要进去。我开始还不敢肯定鬼妓就在里面,但是现在可以肯定了。并不是所有的柳树都有女子灵魂的依附,但是亮仔刚刚的反应证明这里的柳树不同寻常。我可以肯定她已经在柳树中间等待我们了。”

“那我就带路到这里了,我不进去了。”那人哆哆嗦嗦地说,“我不会一点捉鬼的方术,进去了只有被害的份儿。”

爷爷说:“好吧。你先走吧。”

那人听到爷爷这句话,如同刚要被处死的人得到了皇上的赦免令一样,转身拔腿就跑。咚咚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我和爷爷相视而笑。风声呜呜。

“怎么进去?”我问爷爷,“走也走不进去,爬也爬不进去。怎么办?”

爷爷说:“有办法的。”爷爷放下铁门槛,摸了摸矮柳。铁门槛因为只是外面包了层铁皮,里面全是木的,所以爷爷并不嫌重,大气不喘一口。铁门槛放在地上,由于夜色的原因,它看起来像凹进地面的坑,反而不像突出来的物体,给人造成一种立体的错觉。

“对她来说,这矮柳只是略施小技。那么我也略施小计就可以解开它的结了。”爷爷看过矮柳后点点头,有了把握。

爷爷坐下来,要我把两张黄纸符放在他平摊的手掌上。爷爷宁声平息,双目微闭,张口纳气。这时,虽然耳边的风还在呜呜地响,但是矮柳却不再随风摇摆了。我知道,爷爷开始施法了。

我正在等待爷爷解开鬼妓的结时,爷爷突然咳嗽了一声。矮柳重新随风摇摆起来。我不解地看着爷爷。爷爷又咳嗽了两声。我突然觉得风中的爷爷也像一棵弱柳一样随风摇摆,没有定力。“怎么了?”我担心地问。那时,我第一次怀疑爷爷的身体能不能坚持下去。

爷爷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摆好施法的姿势,说:“亮仔,你给我摆个阵。这风吹得我心神不安。”

“你要什么阵?”我问。爷爷还未给我古书之前,就教了我几个简单的布阵方法,都是用石头布阵,排列顺序方向不同就有不同的阵法。

“那个屏蔽风的声音的阵,你还记得吗?”爷爷问。

71。

爷爷曾经跟我说,姥爹教他摆过许多阵法,都是可以帮助他施法的,爷爷都学会了,但是就是记不住各种各样的阵法名称。于是爷爷教我时就说,这是屏蔽风声的阵啦,那个是下盘不稳的时候要用的阵啦。

在我看来,像金庸的小说里,张无忌舞动双手大喝一声:“乾坤大挪移!”或者乔峰身形游移大喊一声:“降龙十八掌!”都是相当爽的事情。虽然真正打架的时候没有哪个傻子会大喊招式的名称,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很爽很酷。

可是事与愿违,我给爷爷摆阵的时候不能大喝一声“七星罡斗阵”,或者“如来拈花阵”,然后慌忙搬动石头。这令人觉得失望。

那时的我还算年少,盼的就是扮酷,捉鬼也是我想用来在同学朋友面前扮酷的一种。可是很少人相信,比如我把月季带到学校在同学面前炫耀,可是同学却笑话我这个时节月季早开花了,我的月季连个花苞都没有。

从学校回来后还要被月季在梦中指责一番,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里让它觉得燥热难受。

且不抱怨这么多,我忙搬来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按阵法方位给爷爷摆好。

爷爷见我摆好了石头,说:“待会儿石头可能移动,你要让它们保持现在的形状。听见没有?”说完,爷爷深吸一口气,重新施法。

我在旁边站定,仔细察看石头。果然,不一会儿,石头像蜗牛一样缓缓移动,在地面留下移动的轨迹。我马上跑过去将它搬回到轨迹的起点。

其他的石头也移动起来,速度缓慢。我一一将它们放回原位。

爷爷平摊的手缓缓向胸口抬升。石头移动速度加快了一些,仿佛爷爷周围有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石头向外围散开。

我围着爷爷跑动,将石头一颗一颗放回来。

爷爷的平摊的双手抬升到了胸口,他沉喝一声:“起!”

伴随着爷爷的喝声,整个矮柳坡的柳树都一颤,似乎被爷爷的这一声吆喝吓了一惊,整齐地发出“沙”的一声。

爷爷平摊的双手继续向上抬升,高过眉头。爷爷又大喝一声:“起!”

柳树的枝条剧烈地扭动,让我一时间误以为柳树上的枝条是无数条细小的蛇形成。蛇们扭动着身子,从另一条蛇的身体里摆脱出来,不再缠绕在一起。

柳树的枝条活了!

它们蠕动,扭动,移动,有意识地要解开那麻花辫一样的纠缠。瞬间,我面前的似乎不再是矮柳林,而是堆成一团的蛇群。

爷爷的双手继续向上抬升,已经升到不能再升的高度。爷爷再大喝一声:“起!”

解开纠结的柳条忽然触了电的头发一样,刹那间,竖立起来!

我目瞪口呆!

所有柳树的柳条不再是古诗中描述的那样柔软可爱,条条轻垂。而是像凶神恶煞的头发那样根根直立,直指苍穹!柳条像钢铁一般坚硬,不动不摇地竖立在我的眼前。

此时,爷爷周围的石头颤动不已,像冻得哆嗦的手那样颤抖。爷爷的身子也颤抖。直立的柳条也颤抖。我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唯一能帮到爷爷的就是保持石头的阵型。其他的即使发生,我也无能为力。

柳林中间有股腥味的风吹出来,从我脸上掠过,像剖开的鱼发出的味道。我知道那是鬼妓发出的气味。她现在正在跟爷爷对抗。

突然,爷爷正前方的一块石头迅速向前梭行出去。

完了,爷爷的阵型要被鬼妓破坏了!

我来不及多想,迅速飞身向石头扑过去!

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我差点晕厥过去,首先落地的左手一阵麻木。我的指尖碰到了移动的石头。我用力的向内一抠,可是石头还是从我的指尖跑了出去。我来不及爬起来,趴在地上就向石头拼命地爬。我的手离那块石头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努力向前爬行,可是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因为刚才的一摔,行动迟缓下来。我抬头一看,直立的柳条缓缓向下垂落,像一把把雨后将收的伞。

我急中生智,抓起身边的一颗石头向那颗飞快奔跑的石头砸过去。石头相撞,火光在夜色中十分显眼,如一只隐藏在那里的眼睛突然睁开。被砸到的石头跳了起来,复又落下,继续向前奔跑。

柳树随着石头的跳跃又直立起来,但是石头落下后柳树也随着缓缓垂落。两棵挨在一起的柳树又重新开始打结。眼看爷爷的阵法就要被破开了。

我又抓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朝奔跑的石头用力砸去。平时捉小麻雀土蝈蝈习惯了,知道如果直接向它扑去是没有结果的,只有事先瞄准它的稍前方才行。砸那块奔跑的石头也是这样,不能瞄准它,而要砸向它的稍前方一些。

火星四射。

可能刚才选石头的时候选的是沙质的石头,奔跑的石头被砸得粉碎。我连忙起身,就近拿了一块石头压在缺失的地方。阵型恢复了。

柳树的枝条又成为直立的模样,像被大风刮翻了的雨伞。我看到爷爷的脸上露出赞扬的笑。我得意地笑了。不过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我们跟鬼妓的初步较量。要想顺利地捉住她并不是容易的事。

正在这时,风向突然大变。我明显感到两只手按在我的背上,推着我往柳树深处走。我扭头看爷爷,也是这样。

我努力站定,身子被风推得朝前倾斜,一下站立不住,跌倒在地。爷爷也摔倒了。这时,地面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波浪”推着我们继续向柳林里前进。我想抓住地面,可是地面没有任何的杂草。

风越来越大,地面的“波浪”起伏也越大。一个“波浪”扑上了,打在我后背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爷爷大喊:“抱住头,缩成团!”

我忙照爷爷说的做,心想完了,这个鬼妓太厉害,地面都能变成泥土波浪。

72。

“波浪”推着我和爷爷滚向柳树林中央。

“你们终于来了。既然有勇气打开我的柳树结,那么怎么没有勇气主动进来呢?”此话一出,“波浪”立即退去。我跟爷爷挣扎起来。

一个美丽的身影背对着我们,她迎着月亮站立,我们在后面的阴影里看见她像剪纸一样的背影,从“剪纸”的边沿可以看出她身材凹凸有致。如果把时间倒着播放,先经历红狐再经历鬼妓,我肯定会把这个身影联想成红狐的身影,也许我会禁不住走上去,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们鬼中已经熟悉了你的姓名,马岳云马师傅。”鬼妓冷冷地说,“还有你这个小鬼。你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很多鬼的注意。”

我又是激动又是恐惧。激动的是自己居然跟着爷爷在鬼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恐惧的是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它们是不是已经将我和爷爷的名字传播开来了?它们是害怕我们,还是怀恨?

月亮照在柳枝直立向上的柳树上,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像一朵朵肥大的菊花。

“今天晚上,我必定要收服你。”爷爷说。我听爷爷这么一说,立即也昂首挺胸。

“虽然现在许多提到你们的名字吓得不行,但是别小看了我。”鬼妓说。她转过身来面对我们。她居然是裸着身子的!在她转身的时候,我清楚看见她的身体上一丝不挂,但是随着她的转动,完美的身材在月光中昙花一现,又躲藏在阴影里了。

“你能解开我的柳树结,你能解开我的头发结吗?哈哈哈哈……”鬼妓凄厉的笑飘荡在夜空,甚是阴森。她的头发直垂到腰间。

她甩起长发,在月光下如一朵绽开的花。我惊讶地看着她的头发渐渐变长,头发长到一定长度,却如柳条一般发出新的芽来,长出新的枝。她变成了一棵柳树,一棵以月亮为背景的能挥舞自己的柳条的柳树!

“小心!”爷爷喊了一声,拉住我躲开突然袭来的柳条。

爷爷大声念出一个咒语:“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

一阵火光从鬼妓头上的柳条末端燃起,直向她的头顶烧过去。

鬼妓痛苦地号叫,恢复成女人的形象。可是头顶的长发已经烧尽。鬼妓摸摸头顶,咬牙切齿道:“你敢烧我的头发!从今我怎么去见人?”

爷爷鼻子“哼”出一声,说:“你不是拿你的美貌去骗取男人的信任么?我就是要烧掉你的虚假的外壳。”

鬼妓道:“如果那些男人不是贪恋美色,我的美貌又怎么能骗得他们的相信?这都是他们自作孽!”

爷爷哑口无言。

鬼妓继续说:“你看看洪大刚和洪春耕,害得传香成了什么样子?你们人的语言比我们鬼的力量还要凶狠。你怎么不去消灭他们?你早消灭了他们的流言,也就不会让我趁机杀死这么多男人了。”

爷爷怒喝道:“莫要狡辩!你自己经历的痛苦,你却要把痛苦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你生前做了一辈子的妓女,死后却还本性不改。你生前做妓女,害得多少家庭破裂,你死后要报复,但是你害死男人的同时,伤害了他无辜的家人,你知道吗?”

“不要说了!”鬼妓痛苦地制止道,“不要说了,我不愿听你的大道理,我就要报复曾经在我身上蹂躏的人。”

“你害死的人都是曾经跟你那个……了的人?”爷爷惊讶地问道。

鬼妓点点头说:“我生前被他们万般蹂躏,害得我得病而死。所以我来一个一个报复每一个曾经骑在我身上的人。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走吧,我不怪你们。”

“你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可以放手了。”爷爷说,“有些人只是一时冲动,你应该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你们自己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鬼妓冷冷道。

突然,我们的脚底下伸出两只手,分别紧紧抓住我和爷爷的脚。我拼命地挣扎。

爷爷冷静地说:“亮仔,我们向相反的方向走,她的两只手不能超过手臂张开的距离。”说完,爷爷口念咒语,努力向远处走。

我感觉到爷爷身上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要将我拉向爷爷。我知道那是鬼妓施的法,她的两只手只能在两臂的距离之内,她抵抗不了爷爷的咒语,只好努力把我拉向爷爷,从而使我跟爷爷之间的距离不会扩大。

我的脚底开始滑动。爷爷边念咒语边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迅速抱住旁边的一棵柳树,像在激流中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死死不放。脚底终于停止了移动。

爷爷继续向远处走,一步一步,像是在沼泽地行走那样困难。

月光下,鬼妓的两只手慢慢张开来,仿佛是早晨刚从床上起来,要伸一个懒腰。可是这个懒腰看起来是那么痛苦。鬼妓撕心裂肺地号叫起来:“你是要把我的手臂拉断吧!”

我紧紧抱住柳树的枝干,手指抠进了树皮。我的脚被拉起,整个人已经离开地面,身子悬起来,几乎平行于地面。

爷爷也走得越来越艰难,如耕田的老水牛。

脚上的手终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突然松开。我摔落在地,爷爷却由于惯性,扑倒在地。

爷爷对我喊道:“快跑!”

我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来跟着爷爷往柳树林外面跑。

鬼妓见状,在我们后面跟来。地面又开始荡漾起来。我有一脚没一脚地跑起来,很是不得力。脚有时踩空,好不容易控制平衡,有时踏得太重,将我的脚板震得发麻。

“踮着脚跑!”爷爷喊道。

我连忙踮起脚,虽然还是有一脚没一脚的,但是好多了,速度也能快些。鬼妓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的两只手内侧火辣辣地疼,如果再要我抱住柳树,恐怕使不出劲了。可是这样穷跑,我也感到支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我右脚一软,瘫倒在地……

73。

鬼妓看到我跌倒在地,迅速向我这边赶了过来。

我翻过身来,面对着鬼妓,用脚蹭地连连后退。鬼妓光着身子步步进逼。

这时,爷爷大喝一声,一脚将横放在一旁的铁门槛踹了过来。铁门槛在鬼妓的脚前停住,鬼妓绊在铁门槛上,一跤跌倒。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鬼妓惊恐而痴呆地看着绊倒她的铁门槛,脑袋像钟摆一样摇动,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喉咙里哽咽道:“不,不,不!”

我坐在地上看着鬼妓,不知所措。

鬼妓跪下,伏在地上哇哇的哭起来,那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音嘶哑,响彻千里。后来听村里人说,他们家炉灶里的烟灰都被这个哭喊声震得腾飞起来,满屋子被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玻璃当时没有出现异样,但是在接下来的冬天,只要你用手指轻轻敲一下,窗户玻璃立即支离破碎。因为村里的小孩子喜欢在有雾气的玻璃上画小猫小狗,结果那个冬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窗户玻璃御寒。

而在当时,我和爷爷出现了短暂的耳鸣,根本听不见鬼妓的声音。我们被她那刺耳的声音弄得暂时失聪了。

我事先说过,这个矮柳坡离岔口不是太远。

鬼妓的哭喊一起,岔口那边慢慢出现了一队人马,我仔细看去,正是那晚和爷爷碰上的鬼官。因为耳朵暂时失聪,我听不见前面两个小鬼的锣鼓声。八抬大轿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轿子后面的扛旗执刀的鬼上前来,将鬼妓的双手反剪,抓了起来。鬼妓仍然哭哭啼啼,软弱得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由着它们押下去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听不到一点儿声响,像是梦中一般,也像是看无声电影。

轿子放下,鬼官从里面走出来,笑盈盈地拉住爷爷,邀请他进轿子。爷爷摆摆手,但是鬼官执意要爷爷上轿。他们两个拉扯半天。爷爷执拗不过,朝我挥挥手,要我一起上去。

上轿之后,我看着爷爷跟断倪鬼有说有笑,爷爷比我恢复得快多了。我细细观看这个轿子,它和外面的马和刀一样,都是纸做成的。我的手不敢用力抚摸,生怕将纸捅出一个洞来。轿子里面的支撑构架不是木头,而是竹篾。照我们那一带的风俗,人死后不但要给他烧纸钱,还要烧纸屋,烧衣服等等。这些纸屋衣服,都是竹篾和白纸做成的。竹篾扎成一个大概的骨架,然后在上面粘贴白纸,还要用毛笔画上几笔,最后就成为可以烧给死人的纸屋纸衣服。

断倪鬼的轿子正是由这些组成。风吹到轿子上,还能听见纸发出的呼啦啦的声音。

我听不见爷爷跟断倪鬼说笑的内容。等过了几天,我的失聪情况好转了之后,爷爷才告诉我他们当时聊天的内容。

断倪鬼先谢谢了爷爷制服鬼妓,让它好轻松捉拿鬼妓。它说它已经跟踪鬼妓不止一时半日了,但是一直捉不到鬼妓。

爷爷客气一番。

断倪鬼说,鬼妓本应受开膛剖腹的刑罚,但是有人给她抵罪,所以只需坐三年水牢就可重回轮回之中。

爷爷问道,这是为何,谁给她抵罪?

断倪鬼说,香烟寺的那个和尚你还记得吗?

爷爷问,难道是他?他超度了别人一辈子,难道死了还要超度这个鬼妓吗?

断倪鬼说,你有所不知。和尚超度这个鬼妓是有原因的。这个和尚为什么不亲自对付这个鬼妓,而要你出马?就是因为和尚跟这个鬼妓有一段孽缘。鬼妓生前正是被这个和尚所玷污,从而走上红尘粉黛路的。鬼妓成为厉鬼之后,一直想找和尚报仇,可是当年的风流小子已经悔过改新,成为得道高僧了。鬼妓伤不了他毫分,所以一直在香烟寺周围伤人害命,正是要引起和尚的愧疚之心,让他心里难受。和尚也是因为旧事不堪回首,只好对鬼妓躲避不见。正好他碰上会捉鬼的你,于是将此事托付于你,自己先一步归西了。

爷爷恍然大悟。

断倪鬼感叹道,和尚也算功德圆满,这是每一个和尚所希望的结果。但是因为这件事,他在人世努力的一切都划归为零,只能盼得下世重修功德了。

爷爷也感叹不已。

摇摇晃晃的轿子突然停住。断倪鬼说,好了,到了你家了。你们可以下轿了。如果有缘,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爷爷惊讶道,这么快到我家了?一席话还没有说完呢。

断倪鬼说,不信你拉开帘子看看。

爷爷拉开帘子,果然看见家门。一串悬挂在屋檐下的红辣椒忘记了收回屋里,如风铃一般在夜风中摇曳。

爷爷邀请断倪鬼道,能不能进家坐一坐?

74。

断倪鬼笑道,不了,我还要押着鬼妓早日交差呢。再说了,我怕你家门上的那个。

爷爷顺着它手指的地方看去,一块明晃晃的镜子悬挂在门楣上。

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悬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我问过妈妈为什么这样。妈妈说,这是驱鬼用的。人死后成为鬼,有的鬼留恋人世,过七之后要回来看一看。看看不要紧,毕竟是家里的亲人,可是这一看可能促使它不愿再回到阴间,从而在阳间变成厉鬼。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门楣上悬挂一块明镜。鬼走到门口要进去的时候,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变成鬼后的可怕相貌,从而自惭形秽,于是返身离去。

我们下轿来,转身要跟断倪鬼道别,却发现它们已经不知去向,清冷的月光中唯有我和爷爷两个人的身影。

刚回到家里,奶奶拉住爷爷说:“那次来找你的人又来啦!”

爷爷刚刚和鬼妓较量了一番,累得不成样子了,不耐烦地问:“哪次来找我的人啊?你说清楚点儿!”

奶奶说:“就是你去洪家段之前来找你的,他家孩子出了车祸的。知道了吧?”

“什么?”爷爷眨了眨眼睛,没有听清楚奶奶的话。那是反噬的表现,不过表现很轻微,只是轻微的眼睛看不清和耳朵耳鸣而已。我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我还以为是家里的灯泡蒙了灰呢,正准备叫奶奶用干手巾擦一擦。不过我的反噬情况比爷爷的轻多了,因为我跟鬼妓直接对抗的时间很少。

“泡碗红糖水给我喝喝。”爷爷对奶奶说。

奶奶知道爷爷不舒服,忙去厨房拿碗。有这样一个怪现象,爷爷和奶奶待在一起四十多年了,他们越来越长得像一个人。整体看来,当然一下子能够分辨哪个是爷爷哪个是奶奶。但是细看鼻子,眼睛,耳朵,都是很接近的模样。不仅仅这样,他们的感觉神经似乎也连在一起了,对方的一眨眼一叹息甚至手指轻轻弹一下都能相互了解。

奶奶端来两碗红糖水,分别给我和爷爷喝了。我这才感觉到身体是自己的,舒服多了。

“你接着说。”爷爷放下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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