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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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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色迷迷地看着传香。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打死这个女鬼!”一个同来的妇女怒喝道。

立即,定格的动作重新开始。传香手中的剪刀被夺下,传香像头母狮子一样吼叫。

“住手!”喝声又响起。

爷爷这次听清楚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门外、窗边、屋顶都传来这声吆喝。

大家再一次惊愕,传香乘机挣脱男人们的手,蹲下嘤嘤地哭泣。

洪大刚仍不害怕,壮着胆子喊道:“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就是真来一个鬼,我们也能把它摁倒!”说完又要走向蜷缩一团的传香。

“你站住!”那个声音怒喝。

洪大刚立即停住,移动不得。他惊恐道:“糟了。我的身体怎么不听使唤了?我怎么走不动了?”

洪春耕在旁笑道:“你不是逗我们玩吧。它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啊。”

“你闭嘴!”那个声音怒喝。

洪春耕一脸不以为意,嘴巴咧开说了一些话。可是别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洪春耕这才惊恐起来,用手拍拍嘴巴,两眼瞪得比灯笼还大。

“我是香烟寺的和尚,你们不要伤害传香。有什么问题,明天来香烟寺找我。南无阿弥陀佛。”那个声音柔和下来。话说完,洪大刚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洪春耕也能说出话了。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这时,志军的娘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赶出屋里的其他人:“我儿媳妇不是鬼。你们快给我出去,不要让菩萨犯怒了。快走快走,就是她真是鬼,也轮不到你们来管。快出去,出去!”她张开双臂,像赶走偷吃她家稻谷的鸡一样赶走屋里的人。

大家被刚才的现象镇住了,不敢再造次,慌忙从屋里撤出。

“你老人家怎么又说自己的儿媳妇不是鬼啦?”爷爷低头问驼背的老人。

“出去,出去。”志军的娘不听,只是努力地把人们往外面推。

几天后,我趁着周末跑到爷爷家,问传香的情况。爷爷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我听得云里雾里。

我问道:“传香到底是不是鬼妓啊?怎么一会儿他们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了?如果她不是鬼妓,那周围的男人怎么奇怪地死了?洪春耕还是见证人呢,他不是亲身经历了鬼妓害人吗?志军的娘不是也承认传香是勾引男人的女鬼吗?那个和尚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鬼妓,香烟寺的和尚为什么救她?”

爷爷被我一连串炮弹似的问题轰得晕头转向。爷爷说:“你听我把事情讲完就知道了。你这么多问题我一句话答不完。”

第二天,爷爷和几个人去香烟寺找那个原来答应要来的和尚。洪春耕和洪大刚没有去。爷爷觉得平时就数他们俩最积极,今天怎么反而不来呢?爷爷的疑惑一闪而过,并没有多在心里逗留。

香烟寺坐落在香烟山上,离洪家段有接近十里路的距离。这座寺庙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爷爷说姥爹的姥爹那时候就有了这个寺庙。

话说这个香烟寺,却有另一段来源不得不说。这个来源的说法也不知道从何年何月开始传播的。说是在香烟寺还没有建立的时候,这座香烟山上只有一棵非常粗大茂盛的树,山上其他的地方却连根草都长不出来。附近的农民试着在这座山上开垦,可是种棉花棉花枯死,种土豆土豆干死。你就是一天浇无数次水,它还是像旱灾的年头一样颗粒无收。

这本来已经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这棵树终年不断冒烟,像着了火似的。可是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欲滴,根本没有半点火星出现。

于是,周围的居民把这棵奇怪的树当做神树来供奉,逢年过节上山来拜。一时间,山上的香烟不断,名字由此而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化缘和尚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棵树。他摸了摸这棵树,对祭拜它的百姓说,这是妖树,你们不要祭拜它。

人们不相信。

和尚借了把斧头,砍破了树皮。树流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红色的血。人们不但不相信这是妖树,反而以为是神仙显灵,责怪他伤害了神树。他们将和尚捆绑在椅子上,关进一个封死了门的屋子里。

他们杀了畜栏里的猪牛,把猪头牛头摆在桌上,抬到神树前面供奉,祈求神树不要怪罪。忽然,树中飞出一个长须黄面手执拂尘道士打扮的人。他悬浮在半空。

树下的人急忙都跪下磕头,祈求神灵宽恕。

那人自称树神,要他们把那个和尚杀了。树神说,那个和尚才是妖孽所化,故意来破坏神树的。

人们立刻下山,打开关押和尚的房子,要把他拉出来立即处死。可是屋里不见了和尚的踪影,捆在椅子上的和尚变成了一段木头。众人回到神树旁,却发现和尚正拿一把斧头拼命地砍树,鲜血溅得和尚满身都是。半空上的树神也不见了。

众人连忙上前阻拦,和尚拼死挣扎。和尚喊道,再让我砍两斧头,就可以见证我的话了。

可是众人夺去他的斧头,几个人把他抱起,强行迫使他离开。和尚挣扎不过,跳起来一脚蹬向大树。

那树已被砍开半边,摇摇欲坠。和尚这一脚蹬过去,树便“吱呀”一声倒下来。众人怕被大树压着,慌忙松开和尚,四散跑开。

“扑通”一声巨响,枝繁叶茂的树砸在地上,腾起几丈高的黄尘。众人被灰尘呛得咳嗽不已,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灰尘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树里却滚出三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衣着单薄,气息奄奄。

57。

一起滚出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鸟窝。众人暂时将和尚放开,急忙抢救这几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几个女子从容貌看来年纪在二十岁左右。

灌下几碗热汤后,她们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咦,我们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三个姑娘都有些惊讶,看着围着她们的人,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一位老农问:“那你以为你在哪里?我们还想问你呢,你们怎么待在神树上?”

“神树?”女子迷惑道,“你说我们在神树上?”

“你们自己不知道吗?那真是奇怪了。”

其中一个女子说:“多年前,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半夜来到我的闺房,问我愿意不愿意跟他一起修仙。我当时刚好跟家里闹别扭,心里特想离开讨厌的家人,于是不假思索答应了他。他带我来到一个雕梁画栋的所在,说这是他的仙宫,要我安心住在这里,跟他一起修身炼丹,将来成为仙人。我打开窗户往下看,底下烟雾萦绕,真如在云端一般。透过薄云,能看见房间小如化妆盒,人则小如指甲。晚上他要我跟他做那个,我心里纳闷,神仙也有凡人的色欲吗?他说,这是为了阴阳调和,早日登仙。我看自己离人间已经遥远,想逃走已经不可能,只好服从。过了不久,那个仙人又带来两个女子,都长得很漂亮。他每天白天出去,晚上回来要我们三个一起跟他做阴阳调和的事情。我们原本不愿意,却奈何不了他。趁他不在的时候,我问过这两个女子,她们也是跟家里闹矛盾想离开的时候,恰好这个仙人半夜来到闺房,邀请她们一起修仙。”

“什么仙人!他就是一个修道半途而废的妖道士,因为贪恋美色而无法修得正果的流氓。”和尚嘲笑道,“他凭借学来的道术骗了你们,也骗得周围居民的崇拜。”

那个女子含羞道:“都怪我一时冲动,上了妖道的当。他正是怕正道的人来捉,白天一般不跟我们待一起,晚上才来强迫我们跟他交合。我们三人也想趁着他不在时逃走,但是往下一看,离地十万八千里,跳下去恐怕会尸骨无存。我们只好忍受他的折磨。没想到我们只是住在一个鸟窝里。”其余两个女子也含羞点头。

和尚问到她们的家乡所在地,离香烟山有几百里路程。和尚把化缘得来的钱送给她们做回家的盘缠。

周围的人们怕妖道士回来报复,央求和尚留下来,并答应给和尚建造一座寺庙。和尚欣然应诺。

于是香烟寺在大树生长的地方建造起来,和尚住下来。从此再也不见香烟升起,妖道士也不敢回来报复当地的百姓。

香烟寺虽然香火旺盛,可是和尚不多接纳俗人出家,坚决只选一个弟子做传人。偌大一个寺庙里只有一个和尚打理。念经,清扫,做法事都由一个人完成。

日本鬼子侵华的时候,曾有一队日本兵闯进寺庙,见了佛像就砸,见了功德箱就抢。已经是十几代的和尚笑眯眯地将五十多个日本兵引进珈蓝殿,好茶好烟招待他们。外面还有十几个士兵守护着他们的摩托车和抢来的牲口。

外面的兵等了好久,见里面的士兵还不出来,心里生疑。突然,庙里枪声大作,“乒乒”的枪声周围十几里的人都能听到。

周围的百姓只以为日本兵作孽,将香烟寺的和尚杀害了。

外面的士兵听见枪声,赶忙往里面冲,前面两个士兵才进大门,立即仆倒。紧跟其后的士兵吓得忙撤回来,用日语大喊:“里面怎么都是和尚?把我们队长杀啦!”

外面的士兵忙端起枪对着大门,不敢冲进去。他们等了半日,也不见一个和尚出来,便放火烧了香烟寺。这个寺庙多为木质结构,一下子火光熊熊,烧得半边天都变得通红。铜佛像都烧得漆黑,刮都刮不干净。

这些士兵在烧得倒塌的寺庙的断壁残垣中寻找尸体。散发着煳焦味的尸体清理起来,一共五十几具,刚好是日本兵死亡的人数。不但没有发现先前看到的一大群和尚的尸体,就是连迎接他们的那一个和尚的尸体都没有发现。日本兵以为见了鬼,吓得哇哇地逃回常山。

忘了交代,那时常山顶上驻扎着一个团的日本兵,捉来许多年轻劳动力为他们挖金矿。至今,常山顶仍有许多没有完全坍塌的金矿洞。有人砍柴的时候曾掉进金矿洞,发现一些铜枪和锄头。

由此,香烟寺的名声大噪,有人说那个和尚在大火中飞升了,也有人说和尚会遁火术安全逃出,还有人说和尚会穿墙术,在大火没有烧起来之前穿墙跑了。只是没有人能解释一个和尚怎么可以杀死五十多个拿枪的兵,没有人能解释日本兵看见庙里一大堆和尚是怎么回事。

日本兵战败撤走后,那个和尚却又回来了,为修复香烟寺化缘募捐。因为那件事情,很多人怀着敬畏的心捐了许多钱,香烟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爷爷他们要见的和尚就是他。

见到和尚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坐在草簿上的和尚是一个九十多将近百岁的老人,眉梢末端长了三寸长,满脸的皱纹差点儿将眼睛嘴巴淹没,手指却如二十多岁的人那样健康灵活。

他坐在珈蓝殿的大佛前面,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如果不是他的手一直在拈动佛珠,你绝对会以为这是一个坐化了的尸体。

“你们来啦。”和尚蠕动嘴唇说。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了红色,和皱纹的酱色没有区别,仿佛那两瓣嘴唇就是皱纹的一部分。

“唉。”爷爷点头回答。

“师傅,你也不抬眼皮看看我们,知道我们是谁吗?”同来的人问道。

“我们昨晚不是见过面了吗?”和尚说。

爷爷当时觉得和尚很可怜,因为寺庙里没有人可以服侍他。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没有谁家愿意让自家的孩子跟着他当和尚。恐怕和尚的绝技就要失传了。

58。

爷爷跟我讲和尚可怜的时候,我顿时想到歪道士。是不是歪道士也会觉得自己的技艺像西落的夕阳。“捉鬼有什么用?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使。认真读你的书吧。好好考个大学生,为家里争光。”妈妈就经常这样教训我。

“你说传香不是女鬼?”同来的人问道。

“嗯。”和尚回答。

“那我们那里怎么死了那么多男人?并且死得奇怪?”

“我没有说你们那里没有鬼。只是鬼不是传香。”他指着佛像前香案上的一个铜鼎,说,“帮我把那个鼎拿过来。”

香案上的铜鼎有巴掌那么大,高一尺,三足鼎立。铜鼎上刻有花纹,或云或树或鹤或蛇。鼎内装有沙子,数十根烧尽的香插在其中。

爷爷走向香案,取下铜鼎,交给和尚。和尚将里面的沙子倒在身旁,又吩咐道:“佛像后面有一个酒坛,帮我搬过来。”

几个人走到佛像后面,才发现这个佛像是两面的,正反两面有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正面是慈眉善目态度安详的佛,后面却是面目狰狞怒目张嘴的如同恶魔的像。

一人问道:“佛堂里怎么会有这样吓人的魔鬼像呢?”

和尚说:“那也是佛。”

那人疑问:“佛怎么是这副凶恶的模样?弥勒佛、观音、佛祖不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吗?这个佛怎么让人觉得可怕呢?”

和尚说:“佛是有两面的,对可引导为善的人当然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让人觉得安详舒坦;但是对那些作恶多端不知悔改的恶人厉鬼,自然要有严厉强悍、铁面无私的另一面。能引人为善,又能惩戒凶恶,才称之为佛。”

大家似有所悟。

佛像下面果然有一个酒坛。大家合力将它搬出来,放在和尚面前。酒坛的坛口很宽,和尚伸出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手,掬起一捧酒。

酒在他的手掌中虽然稍有滴落,但是流失很慢。众人觉得奇怪,换作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会如竹篮打水一般捞不起几滴酒水。

和尚将手移到铜鼎上方,缓缓撒开。酒水却像沙子一样以极细的颗粒状落在铜鼎里,颗颗透明,散发酒香。落在铜鼎底部的酒水也如沙子一样堆成锥形,慢慢向四周滑开。和尚抓住铜鼎的两个短足,轻轻一摇,酒水平摊开来,又成为水一样的液体,波光粼粼。

“这是光阴盆,可以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和尚说。大家拥上去,探头看铜鼎中的酒水。

“你们用心看。”和尚说。

后来爷爷跟我讲当时的感受。铜鼎里水平如镜,倒映着他们几个挤在一起的脑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用心看。”和尚低沉地说。他的话似乎有催眠的功效,他们都按照他的指示用心看着平静的水面,酒香渐渐进入鼻子,有些醺醉的感觉。

“用心看。”和尚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他抓起一撮刚才倒在旁边的沙子,撒入水中。水面起了许多细小的波纹。

水波渐渐淡去,水面恢复平静的同时,铜鼎里的水面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脑袋不见了,换而出现的是一间房子,大家都认出那是志军的家。志军的娘提着菜篮走出来,估计是要去菜地摘菜。志军的娘刚走,两个人鼠头鼠脑地出现,一个是洪大刚,一个是洪春耕。

他们两人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进传香的房间。通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传香坐在床边做针线活,头发懒懒地披下来,透出一丝妩媚。

洪大刚和洪春耕推了推门,没有开。洪大刚躲在墙角,洪春耕站在门口。洪大刚给洪春耕递个眼色,示意他敲门。

洪春耕敲了敲门。

铜鼎旁边的人都听见了敲门声,仿佛他们都站在门口,而洪大刚和洪春耕看不见他们。

传香起身来开门。

门刚打开,洪春耕便一把抱住传香往屋里跑,洪大刚随即跟上,返身关上门。

洪春耕一手捂住传香的嘴巴,不让她叫喊,一只手伸到衣底。洪大刚按住传香挣扎的两只手。

“不要吵,”洪春耕威胁道,“现在外面的人都认为你是女鬼呢,你依了我,我可以证明你不是女鬼。你若不依我,我就让谣言变成真的。”

洪大刚笑道:“还有我呢。那些出事的男人都是命根子不见了。如果我们和你做了,但是我们还好好的,不刚好给你避开谣言吗?”

“你浑蛋!”传香在洪春耕的手掌下闷声骂道,额头渗出汗珠。

“你手脚快点儿!别让那老婆子回来发现了。”洪大刚催促道。洪春耕奸笑着扯开传香的上衣,塑料扣子崩断了线,落在地上滚到床底。

洪春耕俯下身来要亲传香的脸,传香不停地摇晃脑袋,避开他的厚嘴黄牙。

“不让老子亲?老子就想不通了,我三十多岁还没碰过女人,志军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洪春耕一面说一面扒传香的裤子。

传香突然不挣扎了,对洪春耕露出一个妩媚的笑。

洪春耕和洪大刚被传香的笑弄得迷糊了。

“你笑什么?”洪春耕问道,把捂在传香嘴巴上的手稍稍放开,但是他时刻提防着,随时马上捂住她呼救的声音。

传香笑说:“你急什么呢?要做可以呀,志军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早就不满意了。让我自己来脱裤子,好吗?”

洪大刚警觉地说:“别相信这个娘们儿,别上了她的当。”就在洪大刚分心的时候,传香抓起刚做针线活用的剪刀,刺向压在她身上的洪春耕。

那个动作和那个晚上刺伤假扮的和尚类似。

洪春耕偏头躲开,剪刀扎在他的裤裆。洪春耕大叫。洪大刚怕外面经过的人听见,慌忙放开传香捂住同伙的嘴。

“不要叫不要叫!被邻居听到就不好了。”洪大刚压低声音警告,拉住洪春耕往外拖。

洪春耕在门口转过头来,狠狠赌咒发誓:“老子不害死你不姓洪!”

传香浑身战栗地坐在床上,眼角流出委屈的泪水。

59。

一只年轻的手伸到众人眼前,撒出一把细沙,画面上激起重重叠叠的微波。微波将眼前的景象打乱。

水面平静下来,众人又只看见挤在一起的脑袋。

“这个洪大刚也忒心黑了。平日里跟志军称兄道弟的,志军一不在,他却这样欺负传香。”一人愤然说道,“他的下身原来是剪刀划伤的,他却说传香主动勾引他用鬼术伤了他。还散布谣言,说传香就是害人的鬼妓,真是用心狠毒。”

“讹口如波,俗肠如锢。触目迷津,弥天毒雾。不有明眼,孰为先路?太阳当空,妖魑匿步。”和尚口念偈语。

我在学校也见识了以讹传讹的厉害,那比鬼害人还要厉害,并且比鬼还要残忍。我们初中有个教物理的老师越级给上头写了个反映信,披露学校的某个领导的敏感问题。没想到那个领导来头很硬,知道了这件事。他不直接批评这个物理老师,反而散布谣言,说这个物理老师发了疯,向上级申明现在军队用的迫击炮是他发明的。

这本来是个很白痴很无聊的污蔑,甚至有些荒谬。可是越是荒诞的似乎越多的长舌男、长舌妇愿意相信。

那个物理老师每次出门,都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迫击炮不是你发明的吗?你怎么不当军事专家还在这里教初中啊?”

开始他还跟人家争辩,说:“我没有啊。我写的是反映信,不是申请发明。”可是人家早把迫击炮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一样种植在心里了,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并且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越传越广。

这个老师走在外面,总有人远远地指着他说:“你看,就是那个老师说自己发明了迫击炮,呵呵。你说他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啊?”然后几个人一起偷笑。

这个物理老师终于忍受不了,精神崩溃,见人就主动说:“你知道吗?迫击炮是我发明的。真是我发明的。”

学校怕他影响学生,取消了他的教师资格,出于同情之心,每月还发给他一点补贴。那个老师直到现在,我去母校看望老师的时候,仍可以碰到他。他拉住我,说:“我认识你,你是我的学生吧。可是,你知道吗,迫击炮是我发明的。嘿嘿。”他得意地对我笑笑,独自沉浸在不可言状的喜悦中,似乎为自己发明了迫击炮而沾沾自喜。

读者,你说,人们的传言是不是很可怕?

传香就活在这样遍布谣言的环境中。

爷爷问和尚道:“那志军的娘为什么也说她是女鬼呢?并且,我发现传香身上确实散发着一些鬼气。”

其他人也把询问的眼光投向皱纹叠起的和尚。

“志军的娘不喜欢外地的姑娘,是吗?”和尚问道。

周围人都立即点头。其中一人说:“这个老婆婆很是顽固,说外地姑娘信不过,说跑就跑了,一定要志军找本地的媳妇。”十几年前,许多年轻人义无反顾地跑到广州沿海成为打工仔。许多年轻人回来的时候带上外地的女朋友,可是结婚不久,外地来的媳妇就突然跑了,杳无音讯,留下一个嗷嗷待乳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

和尚说:“志军的娘说她是女鬼,就是为了要逼她走。所谓墙倒众人推,更多人想都不想,便一口咬定她是女鬼。”和尚叹口气,“矮子何曾看戏?都是随人说长短罢了。”

“那个捉鬼的和尚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和尚说:“那是洪大刚他们合伙骗大家的,说我过两天要去洪家段,然后找了个同流合污的流氓假扮和尚,故意要你们不出来,趁机想玷污传香。他们头次强奸未遂,一直耿耿于怀呢。”

“她身上有鬼气,这是真的。你们大家都说她是女鬼,那真正的女鬼何不乘机把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呢?”和尚说。他不把铜鼎中的酒水倒出来,便将旁边的沙土捧回铜鼎中。爷爷接过他手中的铜鼎,放回原来的位置。

“你是说鬼妓还是存在的?”一人问道。

“当然在了。你们一直把传香当做女鬼,让真正的鬼妓趁机伤害了更多的人。”和尚说。

爷爷立即想到他和我在岔路看见的情景。

“假和尚说是鬼妓害的人没有错?”有人问。

和尚笑道:“人家要骗你会先给一点儿正确信息,好让你相信其他错误的信息。”

众人默然。

和尚说:“这个鬼妓确实是青楼女子所化。也确实是下身有舌头形状的孽障。知道这些并不奇怪,因为三十多年前,这一带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鬼妓吗?”一人问道。爷爷若有所思。

和尚点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要么还没有出生,要么太小,现在不记得了。但是,这位你们的大伯应该知道吧。”和尚指的是爷爷,这里只有他称得上其余人的大伯。其余人都是二十多岁或者三十出头。

爷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唉。”

“我跟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尚蠕动嘴唇,说道,“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他只是把方术当做闲余消遣的东西。”

“你认识我父亲?”爷爷惊讶道。

和尚像没有听见爷爷的话,继续有些感伤地说:“你父亲聪明,这些方术就要绝传了。看看我,当年苦求技艺,还不是要带着这些到黄土里去?”

“别这么说,师父。”爷爷安慰他。

“现在我要求他的儿子帮我捉鬼了。”和尚说。此时一只苍蝇飞进来,栖息在和尚的鼻梁上,而和尚毫无知觉。

那一瞬间,爷爷说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仿佛看见一条黑带一样的游丝,悄悄来到和尚的身边,从和尚的鼻孔里进入,消失在和尚体内。爷爷说,很奇怪,从那时候起,他能看到死亡的来临,而站在旁边的人们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唯一跟爷爷心灵相通的可能是那只苍蝇,它首先闻到了腐烂的气息,提前来到和尚的鼻梁上。

60。

“我就要死了。死亡已经找上门来了。”和尚伸手捏捏鼻子,苍蝇嗡嗡地飞开,“捉鬼妓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了。”和尚的话说完,苍蝇绕了一大圈,又落在他的鼻子上。

“可是,我怕我没有这个能力,我没有跟我父亲学过捉鬼妓的方术。我在三十几年前遭遇过另一个鬼妓,我知道她的厉害。”爷爷迟疑地回道。

“呵呵,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你也是见证人之一吧。我和你父亲就是那时见过一面,为这鬼妓的事,最后我和你父亲都遵照了你的意愿放过了她,她也果然像你所说,没有再出现过。”和尚言辞开始有些吃力,“但是,但是这个鬼妓不同以前那个,她的怨气太重。你只能收服她。就如那个两面佛,好的鬼我们可以引导向善,恶性不改的我们不能心软。”

爷爷轻声说:“可是我父亲没有把他的所学全部交给我,我没有办法对付鬼妓。”

和尚想了想,说:“你父亲不是有一本古书吗?他没有传给你吗?”

爷爷说:“传是传了,但是只给我古书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藏在哪里我不知道。只留下了七个字,猜出谜底才能找到后半部分。我到现在还没有猜出来。”

和尚问道:“哪七个字?”

爷爷说:“那七个字是‘移椅倚桐同赏月’。”

和尚笑道:“这是包公巧破对联案里的上联。花鼓戏里有这样的戏段子,你没有听过吗?”

“包公巧破对联案?”爷爷虽然也经常听花鼓戏,但是显然没有听过这一段。

后来爷爷跟我说到“包公巧破对联案”时,我也是一脸茫然。我几乎不听戏曲,觉得那是老人闲得无聊才听的东西,咿咿呀呀的烦人。因此我无从知道“移椅倚桐同赏月”的典故。于是,我问爷爷这个包公巧破对联案的具体内容。相信读者也跟我一样好奇吧。

当时和尚已经接近圆寂,没有这么多时间跟爷爷讲包公巧破对联案的故事,这些都是爷爷在和尚圆寂后费尽心血问了很多戏迷才得知的。这为我们寻找《百术驱》的后半部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话说包公任监察御史时,发生过这样一个奇案。

一对均已年过五十的徐姓夫妻,为十八岁的儿子娶亲。在新婚之夜新郎入洞房之前,才华横溢的新娘为了考考自己的秀才夫君,就出了一个对联的上联:“点灯登阁各攻书”。

这是连环对的形式,不但“灯”(古代繁体字是“火”和“登”组成)同“登”,“阁”同“各”是同音字,前字分别是后字加偏旁(或笔画)而成,而且“点灯”二字还是双声(两个字的声母相同),若对出下句,是要颇费脑筋的。

新娘出了对句后,隔着房门对新郎说:“你若对不出下句,今晚就不准进入洞房。”

新郎苦苦思索了很久,也没有对出下句,遂赌气离家去了学堂。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新娘见坐在桌前的新郎紧锁眉头,便问其故。

新郎说:“我直到现在还在为对不出你的对句而发愁呢!”

新娘却笑着说:“昨晚夜深人静之时,明月当空,你独自一人在院内的梧桐树下,不是已经对上了吗?要不,我能让你入洞房吗?”

新郎一听此话,吃惊地说:“我因对不上对句,一夜都在学堂里,是天亮后才回来的呀!”

新娘听后,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让坏人钻了空子。过了一会儿,已失去贞操的新娘见新郎离开新房去见父母久久不归,就悔恨交加地悬梁自尽了。

因为出了人命案,县衙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新郎抓捕。被刑讯逼供的新郎屈打成招后,被判为秋后问斩。听到儿子将要被问斩的消息后,徐母也绝望地投河自尽了。

包公“访”到此事后,深感案情蹊跷,便决定以对句作为“突破口”,把此案弄个真相大白。于是,当晚他就借住到徐家。到了夜深人静皓月当空之时,包公来到院中的梧桐树前,面对着梧桐树,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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