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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梧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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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日实打实的迷路了?”他还带了一点笑意,三分疑问,七分嘲笑。
笑你妹啊,迷路而已,有那么好笑么?
夜风凉嗖嗖的,一想到九灼会在我的窝里住十几天就甚是不爽。
现下我正披着自己最厚的一件衣服,坐在长歌最高的一根树枝上喝酒。
那件衣服是虎皮做的,暖的很;酒是从迦何那里顺来的,不怎么烈,但是干醇。
我抬了抬头,凉风悠悠钻进脖子里衣服里。想来南海的水君要开始给南荒布雨了罢,天阴阴沉沉的,看不着一点星子。没有星子的九天空空荡荡的,并不怎么好看。不过这种大半夜不睡坐在长歌的枝丫上喝酒吹风想心事的日子于我着实难得,上次有幸坐在上面还是三万年前因着那白泽成亲,觉得自己失恋一场,坐在长歌的枝桠上整整三天三夜,岂不知自己从没得到过又何谓失去,然而那时候想不明白,天真的很。而那时候长歌还没化出那张脸来,也没法子安慰我。只是我觉得那日屁股底下的枝枝叉叉甚是柔软,柔软到我抱着那枝杈哭了三天。白泽仲殷他有父君有母妃那时又添了一个疼他爱他的夫人,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那时更是一无所有,只剩下怀里的一棵树。我那时想老天终究是不公平的。然而老天又何时公平过呢?说真的,它还算待我不薄。
……
再后来,长歌化出人面来。我再受了什么委屈,有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儿也想上树枝上来歇一歇——我以为鸟总是要待在自己做窝的树梢上的,凤凰也是鸟。可是长歌愣是用他的嗓子把我从树梢上吼下来,老老实实抱着酒去树洞里睡了。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羞涩的腼腆,但是音量和让人头疼的程度却并不输那西天梵境佛陀手底下本是佛国护法的二十诸天之一的密迹金刚——哼哈二将。因着长歌我虽然一样是喝酒,却少了许多受凉和从树上掉下来的风险。须知我乃是个禽鸟,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这名声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如此算来,长歌对我仍是很好的,大概是因为他从有意识到今天,也如我一般只有我一个罢。
唏嘘了几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靠着长歌有些硬巴巴的树枝喝酒。酒水入喉,身体从内到外渐渐暖起来觉得舒服了许多。
一转头却看见身边多了个挺拔的黑影。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喝酒了?”
“那我去哪?本上神好歹答应了司命星君要照顾你十天半个月,再加上师父的面子,你赖在我树洞里的床上我自然无话可说。然而须知人言可畏,九灼君你又是一个有家室的,为着你着想本上神少不得要避你一避。”我说。
“你喝多了。”他站在树枝上很有些居高临下的神气。
“许是罢,”我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这酒虽说是迦何酿的酒,他千儿八百年没做什么正经事一直在种莲花和酿酒,虽说他这酒入口香醇后劲大,可我并不觉得醉。我逻辑严密,思维清晰,还知道避开他而不是扑上去控诉他有多无聊多伤人心,当真是没醉的,“九灼君你若是受了寒便不好了,还是早点休息罢。”
他面上看着怅然了一会子,终究是转过身去了,我摸了摸脸,不知怎的竟有些烫:
“九灼……”
“嗯?”
“下去的时候轻一点,别把长歌吵醒了。”我殷殷嘱咐。
不知怎的我看着他背影僵了一僵,点了点头,那一抹玄袍并着云纹靴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长舒一口气靠在长歌的树枝上,答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得有些倦了。当年巴心巴肺想要巴些青眼,他全如数给了络明烛那只狐狸,现在天下太平了,他只不过借我些地方将养两天的伤,竟却记得出来望我一望了,真是世事无常,连着神仙性子也无常。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当时不能做的补到后来便会有用,他九灼或许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九灼,我却再没有当年那个心境了。
我又喝了几口酒,酒劲儿上来有些发困,就抱着长歌的枝桠睡了。
睡着睡着,我做了一个梦。
许是很久不做梦了,我虽知道这是个梦却扔带了满心的好奇,并不愿立时就醒。
我梦见天地像尚未被盘古他老人家一斧子劈开的时候那样混混沌沌的,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四处都暗沉沉的,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只有我一个人。听闻别人的梦不是惊险刺激至少画面也丰富瑰丽,我小时候大抵也做过偷吃万寿山镇元大仙在五庄观里种的人参果之类惊险的大梦,而今却仿佛只有空荡荡的一个梦的躯壳,梦像死了一样,我茫然的在那些黯淡的空荡之间站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光。那道光闪烁不定,有些像贼光,却只是看着温暖。我循着那光走了许久,周围的迷雾没有散,踢踢踏踏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正当我有些犹豫要不要走下去的时候,我却在迷雾尽头看见了师父。
师父静静地在妙义莲花境的十恶清明台上打坐。
原来这里有师父啊,这真是个好梦。我欣喜起来,提着裙角奔到师父身边摇晃了他许久。师父渐渐睁开眼来,薄唇画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是你啊小十三。”师父说。
是你啊小十三。
我在梦里等师父这一句不知等了多久,我梦见师父远远的铸器远远的弹琴远远的酿酒远远的与九灼坐而论道……再未有幸能听师父叫我一声小十三。我资质不佳,在师父所收的徒弟里,大约也只有三师兄夜莨一个与我差不多愚笨。可师父的小十三这几个字叫出口却并无半分嘲弄。
这便是我心心念念的师父啊。
他在我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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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广叶结青阴
第九章广叶结青阴
我当即悲悲切切的喊了一声师父,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他老人家座前。
那么久了没见师父,于情于理就算是在梦中我也该当给他老人家磕一个头的,若是多磕几个也并不为过。然而我却怕我这厢低下头去,再起身来这清明台上的师父便不见了。我一只手扯着他袖子,另一只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眼泪,师父师父的叫个不绝。师父唇角紧闭着,不说一句话,只认认真真的盯了我半晌。
“小十三,你还没有长大啊。”一只大掌覆在我头顶轻轻摩挲了一番,“还是那么笨。”
我傻傻的笑了一笑,正要辩解几分,忽然师父消失了,一切都在下坠,连着那个清明台,连着我。
我恍然又知道这是个梦,这个梦里有师父也没有师父,我刚刚又重失去了一遍师父,我并不想醒过来。我只是放松了身体任着它自由下坠。
再睁开眼睛,四周一片荒芜。连绵的枯草从脚底下一直延伸到天尽头,三十三天凰溟道,我还记得这里,这是我第一次涅槃时所受天火的地方。
我仰头看着天,暗紫色的乌云层层叠叠,危如累卵,有些像那次天雷业火即将加身之前的平静。无意识的转头向东,师父说天雷业火自东起,长明灯前泪如雨。他这么说的时候,一把折扇轻轻敲在我脑袋上:“这是你们凤凰一族的偈歌,你却还有闲心笑成这样,却不是抓紧时间修炼,今日离你受那天雷业火只剩九百二十六日了,你可知晓?”
我觉得两句偈歌写的并不高明,只是字数勉强对仗罢了。它唯一的优点是实在。若你撑得住这天雷业火便可白日飞升,断绝尘妄,与某个神仙座前长明灯下日日瞌睡;若你过不得这天雷业火,魂飞魄散,凤凰族地的长明灯自会给你留下一盏,你的魂与那灯油夜夜轻啼。
独独站在那三十三天的凰溟道上,十分十的心虚。我不过才五百岁,当真只是飞禽里的一个雏儿,也还没遇见过七师兄所说的情劫,没甚心动的人。回想起来这五百年,只有一座昆仑山在我心里,昆仑山上住着师父,不由得有几分惋惜。
师父是四海八荒里有名儿的上神,司战掌魂的,法器也做的好,人也和善。那开天辟地平四方诛神煞的大战里也少不得他几笔功劳。作传的史官也常来请教他几个上古大战的情节。后来我读了许多话本子,才知道有些话本子里的师父竟是有两个头四只胳膊,阔嘴獠牙的善战形象,那插画的本子画的有几分像天吴。再看看身边的顶多顶的铸器时候的师父也只显出一些些胸肌而已,实在是个肤白貌美的战神。我擦了擦鼻血,感叹道写话本子的凡人们当真也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师父有十三个徒弟,我是第十三个。
我当年想着,若不是凤凰一族衰微,十三天内仅剩了我这一根独苗苗,师父断然是不会收我的。他有段时间常看着我,一边看一边叹息:“你们凤凰一族的家教本来也甚是严格的,所教出来的神仙大大小小也是极有礼貌的。看着你想来我很有些对不起无异,若我羽化之后还能遇见无异飘荡的一丝魂魄,竟不知如何答他……”无异就是我前面说过的风华绝代的前辈,据说她凤舞九天,美丽的很。可是她也羽化了近十万年了。
于是我想来想去就觉得很幸运,尽管我没有族人,没甚亲人,没什么风华绝代一舞倾城的前辈教我礼数,可好在我有师父。
师父待弟子极好,待我自然也极好。据着八百年归一次昆仑山的大师兄说,师父是四野八荒难得的好师父,肯收留孤儿,肯教徒弟,且男女不限。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总觉得我是拿凤凰一族的所有的幸运来给师父当了徒弟,或者是凤凰全族的堙灭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可纵然师父待我极好,他也并不能陪着我受着天雷业火。凤凰涅槃,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挑选种族之中强壮的,加以培养的一个方法。为了防止作弊或者是上天对凰族偷天之意的惩罚,凰溟道异常凶险。若是凰族,站在里面三个时辰之内就会受到天雷业火的灼烧;若不是,则万火焚身。纵使你是上古神仙法力高深,一念花开一念花谢,也难逃凰溟业火。我站在凰溟道上的时候,师父隔着结界摸了摸我的脑袋:“不要怕,若是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便吹响手里的这个骨哨,师父便立刻去救你。”那手很温暖,师父的眼神也无比和善。当时说好了要来看我笑话的九灼倒是不在,师父也没有带二师兄来,于是当时目之所及就只有师父一个人。
我颤着音儿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盯着这阴沉沉的天。我不知道当初那些先辈是如何挺过这天雷业火的,同样的五百岁,按九灼的说法,那些祖宗的修为已极好了,他言辞中颇有些世风日下的意味儿,我便十分忐忑。
熟悉的很,先是三道天雷,从头顶正中央直直的劈下来,浑身都肌肉关节无一处不截断又愈合。再是从脚底而生的业火,阴鸷鸷地燃着了暴露的每一寸皮肤。
生不如死。
初初,三道天雷劈完我晃了一晃,勉强还能站上一站。足底业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就着荒凉的长满野草的土地打滚。业火燃着了我的头发,我的外衣,我的皮肤以及我身边的每一寸枯草。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却见满天遍野都是蓝黑色跃动的火苗,没有活路可逃。
我忍不住疼痛化回原身,眼见着自己被这天雷业火烧的越来越小,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翎羽被烧的蜷缩成黑色的一团一团。大概就那么死了吧,我最后快要死的时候想。
我抓着的唯一稻草是师父他会来救我的,师父不会让我死。那枚骨哨被我死死的握在掌心,我一度忍不住想要去吹响它,直到最后没有力气把它放在嘴边。
最后的印象是师父踏着三界真火而来,步步莲花,步步火光,也步步死亡。
我抱着这样的意念忍受着梦里一遭又一遭的天雷业火,我心心念念想着师父。师父总会来救我,无论是凰溟道还是无妄海……
然而,自始至终。
都没有人。
师父他死了。
是谁在说话?!我茫然的睁开眼睛,空空荡荡的凰溟道,枯草烧的吱吱嘎嘎。
沉辞死了。
是谁在说话?!
沉辞死了。
……
猛然惊醒。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的一颗巴掌大的鸟心不由得抽了抽,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凑的极近,两只明眸贴着我看。
明明是肤白貌美的形容,将将贴着我的鼻尖。我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倘若我是在梦里罢,见不到师父便见不到了,七八万年大概我的心里也放下了,可为何平白的冒出这个唇红齿白吊儿郎当的小仙来。细细看去这小仙儿倒有几分眼熟。倘若这不是梦里罢,有九灼在这,小仙儿不应该进的来扰我清梦啊……
我不得不警惕的按着衣襟顺着树干往后退了退:“你是谁?”
谁知那小仙儿爬将起来,鼻中不屑的哼了一声:“央央你甚是没用,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愣了愣,打量了眼前三尺的小人,不由得蹦起来捏了他的脸一把:“长歌你修出人形来了?!”
“是啊,八千七百六十三岁才坐化出这个不大不小的地仙。”他撇撇嘴。
“你怎的忽然就坐化了,怎的还如此的小?”我好奇道。
相比于凰族历个劫涅个槃,动不动就惊天动地的,他这坐化的动静也忒小了些,连我这睡在他原身上的上神都没什么感觉。不过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是那个声音,语气傲娇的无人能出其右,是了,这便是我做窝的青桐树坐化出的小地仙,我只是不能明白他为何如此的小,只有三尺多一点点,倒像是个玲珑剔透的娃娃。
“还不是你没用,哼……连自己做窝的树都度不了,我昨日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有股难以言明的气从丹田而来,冲往天顶……冲了几个时辰,一瞬间开悟就坐化了个地仙。至于我的个头……”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颇为悲愤的说:“一定是因为我坐化的时候,你正坐在我头上睡觉压成这样的!”
我被他小小的紧紧握起的拳头满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吓了一吓,这便是我处了八千多年的树吗?
……怎的如此的……萌!
我牵过他的小手来,温言细语好生安慰:“怎么会,你知道我很轻的。你如今这个样子却并不打紧,好看的紧,将来一定是会长大的!”
他瞥了我一眼,眼中带了不屑和委屈:“九灼上神说,许是我坐化的太顺利了,我只能这么高了。”他扁扁嘴好似要哭了,“这么高是不是不会有姑娘喜欢我?完了完了,肯定会被那小花仙嘲笑……我还怎么去见她啊……”他一张小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
我揉了揉额角,敢情他喜欢那小花仙,怪不得我赶走了那小花仙之后他郁郁了许久,合着是我会错情表错意了,合着他近来如此勤奋修炼不是因为要照顾我什么,是因着那小花仙,我舔了舔唇角干干道:“我家长歌自然是四野八荒难得的神木,又长得如此英俊潇洒不凡杰出,怎会无人要?……”
我还没有说完就感受到了一股不信任的目光,只得接口道:“不信我还不信我师父么?你是我师父亲自挑选的……”
“央央,这东禺山当年确然是沉辞为你挑了修炼的风水宝地,长歌却并不是。”九灼在我身后缓缓道,“你知道的,沉辞他已经死了八万年了,长歌今日还不到九千岁。”
长歌望着我的热切的目光不由得黯了黯,我握着长歌的小手转过身来:“上神所说的,无央从没敢忘,师父是怎么死的,无央也记得清楚,可是长歌确然是师父亲自挑过的梧桐树,他是我在无妄海里捡回来的,他必然也是师父留给我的礼物。师父还活着的时候我常和他说东禺山什么都好就是缺一棵合适做窝的梧桐树,师父答应我给我找,你看果然不就找来了么?”
“你去了无妄海?”九灼皱了皱眉,“原来这是沉辞留下的东西,怪不得在他的元神里能探得到沉辞的气泽。”
我讶然:“我师父的气泽?”
“是,想必真的是沉辞留给你的好梧桐罢,”他笑笑,“若不是他承了几分沉辞的气泽,定然已在无妄海里化为虚无了,也是因着这几分气泽,他至今才能坐化成这样的小孩子样貌,沉辞的气泽对他来说太过强大,即便就只有那几缕,他也承不住,必然要受影响。”九灼道。
我听着九灼慢条斯理的说着,渐渐握紧了长歌的小手。我并不确定当年我在无妄海上古一战的战场里捡回来的梧桐种子到底是不是师父他老人家留下来给我的,我只是在空荡荡的战场遗址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然后便捡到了长歌。我握着长歌当年又小又丑的种子模样去找迦何的时候,迦何并不看好这个被遗忘在无妄海这样一个集天地煞气与妖魔气息的地方几万年的种子,他说:“你且去种着罢,万一种不活,你拿回来我与你雕个花挂在脖子里当个念想也好。”可是我的长歌果然被我种活了,他果然是师父留给我的。
即便是最后的礼物。
这一番确定倒是多亏了九灼,“多谢。”我嗫嚅道。
九灼抬眼看了看我:“他坐化与我并无关系,他的前世今生你也可以入他元神探查一番,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个谢字你且留着罢。”
不知今日九灼的语气怎的如此奇怪,倒有几分和善的样子,念及当年他与我师父是一对儿难得的忘年神仙交,怕是少不得要照顾照顾我这个小辈儿罢,我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颇有些沧桑。
……
我默了默。
诶……
等等,我从树上跳下来望着他走向了我布下的结界的边缘……
莫不是他要走了吗?
福无双至啊哈哈,我一手牵着长歌,颇有些兴奋的挥手送别九灼。
“央央,有熟人来了,不知道你要不要见?”九灼忽然转过身来说。
隔着老远,我却见他望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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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五敛子 上
第十章五敛子(上)
九灼轻飘飘的瞥了我一眼,幽紫的眸子里倒有几分潋滟。
我却没大功夫去欣赏他那扫过来的似乎有话要说或者有戏要看的眼神,结界外这不速之客看起来已站了有个把时辰了。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白皙的面皮,这长相在白泽族里许是也是温柔缱绻了。
我摸了摸鼻子,想了想今日不过是如月初十,算不上什么好日子也不算大凶,怎的这一个讨债的还没走,另一个又来?
仲殷扫了一眼九灼又盯了我半晌,那眼风里似有几分不可思议。然而我确实看不出他那双丹凤眼里到底含了什么思想感情。我记着天宫里近来有个画画极好的神仙,唤作画仙还是什么的。他为神女槿妱画像的时候,一双眼睛画得清风柳叶儿剪秋波似的美,大大小小的神仙打画像面前过,十打十的都说那神女眼风里思念着某个人,爱极生悲似的哀伤。我既不懂什么叫爱极生悲,也不懂这单单薄薄的一幅画儿怎么能看出这么多道道,我只记得师父教我画画的时候说若能画到此种境界也是对人的眼神一种精妙的把握了。可惜我对于艺术是不大能欣赏的,我对于人的眼神也是不太能把握的,近十万年我唯一感兴趣的是,甲子太岁看我的时候,那眼神为什么总是飘在别人身上。后来有个好心的神仙告诉我,那神君因着在凡间历劫时受了些伤,眼睛有些毛病,再不能直视说话的人——不过他手心里还有两只眼睛——那个神仙颇为婉转的说。
我不太能看出一个人眼神中的思想感情大概与我成长经历有关罢,我暗暗思索。师父与我一众师兄弟姐妹个个都算得上心灵单纯,其他人大部分虽然眼神复杂,好在我打得过。师父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一抹淡定,其他人觉着都是师兄弟懒得耍心机了。九灼是我见过的眼神最复杂的人了,以前我觉着那眼神大概是不屑后来好像还混合了什么看不起鄙视什么的……再后来就没有心情研究他看我的眼神了。而这位叫仲殷的眼神简直完美的再现了九灼的眼神……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揉了揉眼睛,想了想怎么可能呢,大概是没睡醒罢。我一手牵着长歌,闭了闭眼就往窝里走了。
“十三,你当真不顾当日情分?”我听着是那结界外的仲殷在喊。
当日情分?我挠了挠额角,这真是个让人叉叉疼的话题,当日我坐在树枝上哭的时候你在哪?香衾软被一夜温存罢?当日我喝喝吐吐昏昏沉沉的时候你在哪?怕是亲手对了明晃晃的镜子为娘子绾青丝罢?
这些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转却终究没说出口,头也不回的道了句:“仲殷神君若是来讨当年的五敛子的报酬还请仲殷神君开口提条件罢了,若是来讨当年相照拂之情,”我顿了顿,仰头看了看天,微微飘着几朵云还算惬意,“本上神全都还在眼泪里了,本上神还记得清楚。”
我一溜烟钻进了树洞,躺了躺椅闭着眼睛,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师父跟我说过要做个好神仙不是断情绝爱清心寡欲那么简单而已,要想人所想,急人所急,心怀天下,怜悯众生。他在无妄海的一战,妙义莲花境十恶清明台上羽化的背影还留在我心里,师父是个大义的神仙,我对他就像凡人对着一个熟悉的灶神一样,偶尔和他唠叨一下烦心事,偶尔不听他话,偶尔需要他操心,却始终敬若神明。可是我始终做不到他那样垂首看云的时候也在怜悯苍生,我只是个小里小气的神女,本来不应该被孵化出来的一个无用的小仙罢了。我可能会对很多人很好,可是心里却始终只装得下一个。
大概我能修成上神,还被人称为善神,只是知恩图报,不欠人情这一点罢。
仲殷今日来,怕是还是有事找我罢,当年,当年是怎么来着。我抹了把眼泪,三万年了,也该捋一捋当年的事儿,这次把这人情一并还了罢。
三万年说长不长,不愿想起的事儿一来二去的,已经有些模糊了;三万年说短不短,该记得的还印在心里。
话说,三万年前的某一天,我瞅着天色也不错,时间也挺好的——白泽一族的族长生辰宴会,人多又热闹,正适合下手偷两颗五敛子果来。其实当日哪里想过天色呢,只是恰逢我听说了那白泽族的五敛子果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那时间恰巧符合我飞升上神不久,修为散尽的状况下手而已。我想过直接去要一颗来,碍着我上神的面子,白泽族不至于不给。
踌躇了一会子想起来一桩旧事,打消了我直接去要几颗五敛子的念头。不过百年前罢,白泽族里有个小公主与妖族的一个护卫私奔了,引得白泽一族众人四处搜罗。其实这私奔本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是上古的神兽,民风大略不同可都也豪放的紧。然而这私奔的小公主原本是要许配给我昆仑山的九师兄尹谙的,两个人本是你情我愿,九师兄还特特着着百年难见一次的大师兄去庄而重之的求了一个亲。给四海八荒神仙的请帖都写好了,连我这种几万年不见什么喜事的凤凰窝都收到了一张言辞恳切洋洋得意的帖儿。
正当这个九师兄尹谙准备的妥妥当当就差第二天去迎亲的时候,这小公主唤作慕云的却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妖族护卫跑了。其实这也不打紧,八师兄安慰九师兄说,你看看我都被人家甩了多少次了,不照样好好的么?虽然九师兄不是八师兄那样处处留情的风流种,这一个白泽族的姑娘还是拿的起放的下的。第二天九师兄照常抬了八抬大轿,领了一队迎亲的神仙直奔白泽族。自然什么都没迎娶到,自然那白泽族的当家神君赔了好一顿不是,自然然的我九师兄逞了一逞口舌之利。我私心觉得这口舌之利逞一逞着实也没什么的,当年我乖乖跟着他鞍前马后的时候他也总是与我逞一逞口舌之利。于是九师兄被那慕云小公主摆了一道,一大帮子神仙被我九师兄摆了一道。慕云摆了我九师兄一道,九师兄只骂了骂白泽族的神官;九师兄摆了众神仙一道,九师兄还是请这堆神仙喝了酒。于是两相对比,我觉着九师兄还是很宽容大度的。
当晚喝过了几巡酒,我有些晕晕的,便与拍了拍九师兄的肩安慰他两句你看师妹我到现在也没个主,都老了……他眼神莫测了一番,还是开口说,师父统共就三个女徒弟,也就小十三你没嫁出去了。
我:“……。”
告辞了九师兄我回了东禺山在窝里睡了个昏天黑地,却想着从九师兄席间听来的白泽族的五敛子对凡人生死人肉白骨,对着神仙也能美容养颜的,将将的第三天早上一个激灵醒在被窝里。草草的收拾了一番我便召了朵云去往西荒白泽族的大泽。路上望见几个神仙匆匆忙忙的从西荒赶向昆仑山,又从昆仑山赶向西荒。每个神仙脸上都严肃恭谨的,我瞧了半天,好像是九天上司刑罚管公正的几个仙官,还有个叫法的长得稀奇古怪的神兽。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罢,想起来前天夜里我走的时候九师兄那莫测的眼神,我心凉了半截,怕不是九师兄当真喜欢极了那个慕云一时想不开了罢。我慌手慌脚的将脚下的腾云换了个方向落在了昆仑山九师兄的院子里。
我一瞬间有些茫然,那么一大群神仙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九师兄的院子。九师兄颇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院子中间将我望了一望。我瞧他气色虽然不太好,但是仙原什么的也并未受损,金灿灿的元神在那里立着。我先下宽了一宽心,走近两步正欲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九师兄一把握住我的双手,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颤了一颤说:“小十三,慕云她死了。”
我吃了一惊,看师兄的形容分明是很喜欢她了。这慕云怎的好好的和人私奔着就死了呢?
九师兄平日里虽然伶牙俐齿,如今言语上却有几分混乱了,好歹我算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那慕云小公主与名不见经传的妖族小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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