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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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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见春生与众女子上来,二人只得忍住了眼泪,止住了哭声。于是,春生与众女子到来。那些女子,都上前来拜望过家乡,四散观看些野景。春生偷看他二人,只见:

    愁恨千端一片心,逡巡暗处尚沉吟。想思难诉离情苦,千古人闻亦泪淋。

    话说杏元小姐见众女子俱已拜过,于是,一同下了重台,上了香车、小轿。党公与二生护从在后,迤逦回至公馆,安歇一宴。次日,党公传谕起程,合城的官员相送,不待言矣。单讲这一起人,那日正行之时,忽然见对面一骑飞奔前来。不知有什么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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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雁门关夫妻哭别 苏武庙主仆叹忠
    词云:

    奸谋毒害人间晓,只为着睚眦必报,平空捏出和番稿,那怕你情浓好。兽面狼心,惯把才子佳人赚倒,拆散鸳鸯,夫弟归南,马儿北去了。

    诗曰:

    夫奔情深载五伦,况兼骨肉又同亲。

    自知永别无由会,宁不凄惶拭泪频。

    话说那报马来到党公面前,慌忙弃蹬离鞍,在道旁跪下,禀道:“小的乃是边廷旗牌,奉新任总制秦老爷差,来迎接老爷的。”党公说:“你且起来随行。”那旗牌叩了头,即上马跟在党公后面,慢慢而行。党公问道:“你老爷姓什么?是几时到任的?关外鞑靼消息如何?你本官预备了大米饭食吗?”那旗牌禀道:“大人,小的本官姓秦名爱,是半月前方到任的。关内因兵部袁老爷亡后,大米被外国劫抢殆尽,目下,连兵丁尚缺粮,哪里预备?自秦老爷到任之后,就与外国连和,分了地界,说有陈小姐出关议和。那沙陀国的国主,已差了五个官长,在关外扎营巡环。又派下许多士卒,在关外等候,服侍贵人。”于是,在怀内取出一个纸条来,递与党公。党公接过来一看,只见写着那五个官长的名字:应天时、合地利、得人和、能安邦、必定国。党公问道:“此处离关还有多少里程?”那旗牌官禀道,“此处到那同关,还有四十里路呢!”党公说:“如此说你先行到关,报与你本官知道,说我多多拜上,准备公馆,晚间贵人进关。着他传与郎官知道,三日后准备迎接贵人,不可有误。”那旗牌答应:“小人领命。”将马带至路旁,欠身禀道:“小人先行了。”

    把马加上两鞭,那马如飞云掣电的一般回去了,回关禀报不提。

    再说党公与二生拥护香车,那天日已平西方到。只见秦总兵领众官员在郊外接住,一面进关,公馆早已准备停当,于是,一齐进了公馆住下。党公与二生说道:“侍老夫迎他一迎。”二人领命,一齐站起身来,接将出来。秦总兵已下了轿,与二生逊让多时,遂一同步入大厅。党公在滴水檐前接着道:“方纔郊外已曾见过,又劳贵镇到此,不知有何见谕?”秦金打躬欠身说道:“大人驾临兹土,又有左右护送贵人,下官无以为敬,聊备一酌,以为下官敬意。”党公道:“如此,又多谢贵镇了。”于是,秦金与党公行了一个师生之礼。又问道:“此二位是何人?”党公道:“此位乃是贵人的胞弟,此位乃是贵人的表兄。”那秦金闻言,上前曲背躬身道:“下官方纔不知二位公子,多有得罪。”于是,行了礼,方纔着人摆下酒席,四人入座。饮酒之间,秦金道:“下官请教大人,和亲外国之事,乃汉季懦弱之时所为,当今如何效之?”党公道:“贵镇既知忠君爱国之心,必有成材之用,不待老夫明言,而贵镇即知主事之人矣!”党公说完,仰面哈哈大笑。秦金心中自明白,不敢再说。于是,大家一齐略饮几杯,起身致谢。秦总兵也不敢久待,于是告辞起身去了。

    再讲党公见秦金去后,心中不知想什么事,拈着颔下一部银髯,笑个不止。于是,没多一会,一手挽住良玉,一手挽住春生,往卧房中来。口中说道:“二位贤侄,方纔那秦金的心迹如何?”

    二生应道:“据小侄们看来,不过是世态炎凉之辈。”党公笑道:“不差,足见二位贤侄大有眼力,是祖父的遗风。”于是,三人又谈了些闲话,方纔就寝。

    光阴易过,次早又是第三日了。只听得关外炮声震天,金鼓齐鸣,守关的禀知秦金。秦金至公馆催促道:“关外官长迎接贵人。”党公答应:“知道了。”于是,着人请出杏元小姐同众女子。杏元小姐来到面前,哭道:“老年伯请上,待侄女儿拜谢一路上扶持之恩。”于是,拜将下去。党公一见,止不住流下泪来,一把扯住道:“请起。老夫不能保留贤侄女,真乃一世之罪人,何恩之有?”小姐拜毕起身,又与良玉、春生拜别。三人哭哭啼啼,依依不舍之情,令人无不下泪。只见秦总兵又来催促道:“关外士卒等得性急,快请贵人出关。”

    党公劝住三人哭泣之声,请小姐更换服色。杏元流泪对着秦金道:“大人,我欲与大人借一香案,拜谢君恩,方可换装。”

    秦金答应,吩咐速备香案。一刻功夫,香案俱已完备。小姐上前来拜谢皇恩,转身又往家乡遥拜父母。起身回后,众人收过了香案。不一时,杏元小姐与众女子走上前来。党公与二生抬头一看,见都是换了异样的宫妆,各样的服色,俱呜咽而泣。

    杏元小姐扯住良玉、春生,痛哭一场。只见众女子口中吟道:“只在路途拜家乡,垂练乌云换粉妆。丢下高堂谁侍奉,未适儿夫惨更伤。中原大国我无分,薄命相招在女娘。从来未睹国外路,岂知今日离南方!”众女子吟罢,放声大哭。杏元小姐吩咐翠环把中原衣服换了。良玉与春生把杏元送上香车,二人步随在后。一路上哀哀惨惨,哭哭啼啼。大众跟随在后,党公与秦金也跟随在后。至关外,抬头一看,只见蜈蚣皂刀旗擉列正中,好生惨惨。只见许多番女,跪在车右,五个官长,跪在车左,俱一起磕头道:“士卒们奉狼主之命,迎接娘娘的。”

    杏元小姐下了香车,望着二人哭道:“表兄、兄弟,你二人同伴,早些回去,多多拜上爹爹母亲,不要思念着我。但愿你二人早登金榜,那时替我报仇泄恨。把那奸贼碎尸万段,方消我心中之恨。”说罢,放声大哭。只见胡卒牵过一匹玉面花鬃马来,禀道:“请娘娘上马。”那杏元小姐硬着心肠,含着眼泪,把一双小小的云头战靴,早踏在那马蹬里面。那小番方用手挽扶,只见杏元小姐骂道:“你这个无知的狗头,谁要你扶着!”那小番爬伏在地,心中想道:“这个娘娘厉害,须要小心服侍。”杏元见小番过去,回头望着良玉。良玉早已明白,走上一步,来到杏元身边,说道:“贤妹,我来扶你上马。”那杏元小姐将那尖尖的玉手,搭扶在良玉的肩上,留连难舍多会,左支右展,方纔上马。

    二生见如此光景,双双跌足捶胸,放声大哭,春生哭道:“可恨唐王做事差,安邦何用女娇娃!”良玉哭道:“扶上玉鞍愁不稳,使兄心下乱如麻。”那杏元在马上哭着也续吟了两句道:“今日出关分别后,眼泪滴透马蹄沙。”吟罢,哭声震野。只见众女子与翠环全上了马,俱望关嚎陶大哭。杏元看见风吹得旗幡招展,哔喇吆喝之声震于四野,那沙灰荡荡,日色没光,因向良玉道:“我陈杏元死了,也是命里所招,你二人快快进关去罢!一路保重要紧,休哭坏了身子。”二人答应了一声,口内还要叮咛嘱咐,只见那马已进番营去了。二人一齐跌倒在地,放声大哭,只哭得天昏地暗,鬼泣神号,正是:“伤心越哭越伤心,提起伤心哭煞人,可恨奸臣施毒计,竟将比目两离分。”话说二人跌倒在地,大哭不止。党公上前挽扶二人起来,便劝道:“贤侄,不要哭坏了身子,杏元小姐已去远了,快同老夫进关,将息两天,好回家去。”二人见党公谆谆劝谕,又见秦总兵也来相劝,于是止住眼泪,望北方留连多会,方纔随党公进关,回至公馆安歇。秦总兵也严饬守关诸将校尉,把关封好,然后各归衙署,这且不提。单表杏元小姐在马上,与众女子哭哭啼啼,听那哔喇之声,喧哗不住。杏元又向众女子说道:“列位妹妹,你看旗幡招展,吆喝哔喇之声,叫人好不伤感!”因随口吟一绝句道:“西风沥沥碧梧秋,哔喇声中处处愁。莫道奴心多惨切,征夫百万亦低头。”众女子道:“娘娘此诗,真乃千古之愁人积恨也。”

    大家又嗟叹一会。在路上行了两日。那日正走之间,忽然前面有座高山,杏元在马上问道:“前面那座高山,是个什么地方?”那小卒回禀道:“面前那山,叫作贺兰山。”杏元道:“山上可有什么胜境?”小卒禀道:“山上有李陵碑,碑边有苏武庙。”

    杏元道:“此乃是汉朝苏武,他也有庙宇在此。苏武、李陵,他二人却都是汉臣。只因李陵贪生怕死,苟图富贵,招赘你国,只立得一块碑记。那苏武守节吞膻,不食你国之食,个个恨他,后终归汉,而你邦反盖一庙,是何故也?”小卒禀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庙是我国王因念苏子是个忠臣,所以盖此庙宇,以旌他的忠烈,使我国家臣子知道,是这个意思。”杏元闻言,点头嗟道:“他们也知道忠孝。”说犹未了,已至庙前。于见,小姐下马,走进庙门。抬头一看,只见神座上坐着苏武的真像。见他面如满月,唇似丹砂,五绺胡须,飘于颔下,乌纱红袍,手执汉节,端然正坐。杏元小姐倒身下拜,拜毕,遂口吟道:“卧雪吞膻不拜降,几番告雁把书传。手持符节存忠孝,恨牧胡羊十九年。”吟罢,众女子道:“既娘娘此处留题,何不把这山也题它一首?”小姐一看,吟道:“奉命和亲差二国,贺兰不比苎萝山,李陵亭前没范蠡,痴魂难进雁门关。”众女子称赞。大家一同拜辞苏公神像,步进行宫,一宿晚景不提。

    次早登程赶路,非止一日。那日正行之间,只见面前波涛滚滚,有一条大河阻路。杏元小姐问道:“此河是什么河?”

    小番禀道:“启娘娘,此河乃是照水河。”众女子一齐问道:“莫非是汉昭君娘娘投水而死,尸向上流的河吗?”小番答应道:“正是。”杏元小姐道:“把衣箱发来。”于是,吩咐扎下行宫,命小番抬着衣箱,同至河边。不知是何意思,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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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落雁崖烈女殉节 众鞑靼剑吓佳人
    词云:

    一段姻缘百折磨,岂能容易便谐和。好花究竟开偏少,明月多应暗处多。奸恶倒能常贵显,忠良越自受风波。人情大抵皆如是,天道容之且奈何。

    诗曰:

    古来烈女是堪怜,又见陈公淑女贤。

    万丈深潭殉死节,总之不愧孝经篇。

    话说杏元小姐来到黑水河边,向着众女子道:“列位姊姊,这些衣物,乃是中华之物,带去也没用,不若丢在此河吧!”

    众女子道:“我们都用不着。”大家把那些各色的衣服,你一件,我一件,往河中乱丢,好似蝴蝶一般,飘飘荡荡。杏元小姐见此,不觉心酸流泪,因口占一绝句道:“中原服色向中流,哀告河神仔细收。欲将薄命赴流水,身近荣华意不休。”

    吟罢,放声大哭。众女子俱各呜咽起来。大家徘徊一回,方纔进营。那些番女、士卒见此情形,因自说道:“这些痴女子把这些颜色衣衫投入河中,可惜!真正是些痴呆女子,不爱惜东西的。”不讲番女们谈论,又便是次日起行,也非一日,只见又有一座高山,山顶上隐隐有个庙宇。杏元小姐问道:“前面山上庙宇,是何神像在内!”小卒禀道:“前面乃是汉昭君娘娘的庙宇。”杏元小姐道:“这就差了。昔日汉昭君,乃汉王差来和番,她因思忆汉王,故尔殉节,投河而死,尸向上流。此乃是你国的对头,因何反立庙宇?”那士卒把舌头一伸,道:“请娘娘禁声,不是当耍的。这昭君娘娘,大有威灵,是叫得应的呢!她因忠魂不散,在我国显圣数次。我主见她如此感应,又怜她忠节,故此立庙在此。土人屡求必应,娘娘还能梦兆显灵。如是,此地太平,皆是娘娘之赐也!”杏元闻听此言,向众女子道:“她乃前朝国母,况且又有灵感,我们上去祀拜一祀拜,大家求一个梦兆,也是好的。”众女道:“娘娘见得是,我们上去也要拜告一拜告。”众妇女见娘娘要上山参拜昭君神像,只得扶持一同上山。来到门首,早有伺奉香火的婆婆前来迎接。

    大家下马,步进庙门。来至大殿,抬头观看,只见神龛内坐着昭君娘娘的神橡,果真千姣百媚,体态轻盈,宛然如在其上,却如生人的一般。左右女童捧着琵琶、宝剑,两边功曹、力士,八员神将,真个是威风凛凛,烈气森森。杏元小姐看罢,移步到神案前,倒身下拜,哭诉道:“娘娘乃前朝国母,我杏元乃后朝之臣女。我父亲是陈日升,号东初,官居吏部尚书。母亲吴氏,兄弟春生。公公梅伯高,官居吏部给事,被奸贼卢杞暗害斩首。婆婆邱氏。丈夫良玉,未曾圆妻。被奸臣谋害,将难女点选外国。难女虽然愚昧,不知礼义,岂肯**于他人?望乞娘娘大显威灵,把难女冤魂收入座侧,早晚服侍娘娘圣驾。”

    拜罢,大哭一场,方纔起身。众女子各自哭诉苦情。拜毕,杏元吩咐香火婆婆收拾大殿,命众女子俱各取马,扎在大殿上安歇,以求娘娘的梦兆。如是,吩咐众番女下山回宫,只留同行女子在殿上问候不提。

    再言昭君娘娘是日巡山,不在宫中。至三更时,只见山门外香烟扑鼻,笙管嘹亮,众神将扶拥着昭君娘娘,驾一朵祥光而至。众神将参拜,分列两旁,娘娘开言道:“善哉,善哉!吾神今日巡山,不在宫中,是何怨气,冲吾宫殿?”只见值殿女神禀道:“启上娘娘,今有中原陈吏部之女,名唤杏元,被奸臣陷害,钦点和番,今夜宿入殿内,求娘娘梦兆。现有杏元哭诉冤情,谨呈娘娘审阅。”娘娘接过来看道:“原来如此!想吾当日,毛廷寿害我和番,到此殉节投河。蒙上帝怜悯我贞节,勒掌在此。又蒙国主建立庙宇,受此一方香火。吾只道后世的女子,水性杨花,贪生怕死,岂知还有烈性的佳人,愿其死而不愿其生,实为可敬!前日天门发榜,梅璧之名,已标榜首。他日夫荣奔贵,衣锦团圆。吾神不若显一威灵,将此女送至中原,以全他贞节之名,使后世女子,方肯效节烈,以显我中原之光彩。”

    于是吩咐女使,将杏元的魂魄引来。传谕道:“陈杏元,你休推梦里,听吾吩咐:吾乃汉朝之妃王嫱是也。念尔贞节心诚,吾着神送你进关。你不可自忘初念,以堕地狱。诚心参悟,日后你夫妻团圆,父子完聚,皆各有时,倘有改意,就难送你。”吩咐力士道:“你可护送她,候她参悟醒来,即送中原大名府邹御史花园内。她若参悟不醒,你可回位缴旨,不可有误。”力士道,“领法旨。”暂且不提。

    单言杏元小姐,听得娘娘吩咐之语,一一领会。不觉醒来,内心踌躇道:“方纔明明听得娘娘吩咐之语,叫我自己参悟,自有神圣佑护,日后骨肉完聚。若不能参悟,就不能进关,再睹天朝了。”正自沉吟,不觉众女子俱已醒来了。天已大明,众婆婆捧水与杏元并众女子梳洗已毕。杏元问道:“列位姊姊,昨夜可曾入梦否?”众女子一齐应道:“并未入梦。不知娘娘可有梦兆否?”杏元小姐道:“也未有梦兆。”

    于是妇女忙安排早饭,个个用毕,大家站起身来。众婆婆早已伺候,相请起身。杏元同众女拜辞娘娘的圣像,步出庙门,遂留诗一首。诗曰:“跨马和番报国恩,西风飘荡暗消魂。汉家宫阙今何在,细拨琵琶出雁门。”吟罢诗句,忽抬头见面前有座高山,小姐问道:“前面那一座高山深崖,是什么山?”番女禀道:“前面那山,乃是扎天山,后面就是娘娘告雁的落雁崖。”

    杏元道:“原来如此!”便对众女子道:“前朝国母既然告雁传书,我等何不到那里告雁一告雁?或者天可见怜,一宾鸿与我们传一信儿于爹娘也好。”众女道:“娘娘见得是。”众番女闻言,一齐上前阻住道:“启上娘娘,此山不比前山,这扎天山落雁崖是人迹罕到之所,狼虫虎豹最多,奇峰怪石,颠危险峻,下面又有万丈深潭,稍或失足,却不是耍的。请娘娘息了此念,起驾登程罢!”杏元小姐把脸一红,呼喝道:“好大胆的狗头!如此胡言,敢来阻我之兴!下次再敢放肆,定斩尔等这一班士卒的狗头!”众士卒爬伏在地,打着番语道:“一路来,不是士卒长、士卒短。就是狗头长、狗头短,却不想你再过几天,就要做国母娘娘了。”一面打着番语,一面站起身来,骑上牲口,竟奔扎天山而来。顷刻之间,已抵山下,于是安了营寨。

    小姐同众女子步出营门,先看那景致。众女子在营吩咐番女:“你们好生伏侍娘娘上山。若是走不动,你们好好的劝她回营。不要走伤了她,亦不要冲撞了她,恐她日在我主面前,说起伺候不周,其罪不轻。”众番女一一领会,一齐出营。只见杏元与众女子已上山路,众番女慌忙上前扶持杏元小姐,缓缓而行。众女子亦有婆婆搀扶。一路崎岖滑踏,藤葛牵连,也没心观看山景。行了多时,方纔到了绝顶,众番女方纔松手。

    杏元站立中央。大家低头往山下一看,果然是千层剑垒,一片刀山。再看营中旗幡账房,如同做的纸条一般。又转身看那山后,果见有万丈深潭,奇蛇怪蟒,蟠居其中。那水声似牛吼雷鸣,白浪滔天。崖下奇峰怪石,尖锋锋的如刀剑一般。又见阴风惨惨,杀气飘飘,观见此景,不觉一阵心酸,止不住两泪交流,说:“我陈杏元前世不修,以致今日受此颠沛。”又想道:“若在中原,怎能观此凄惶之境?”正流泪之间,忽然想起:“昨夜娘娘梦中之言,曾说叫我醒悟,自必夫奔团圆,骨肉重逢。我想这雁门阻隔,身至沙漠,何曾还有相会之日?但奴身许梅郎,岂可又嫁番虏?不如跳下此崖,反得了幽僻之所,不致将尸骸抛露人间,而现千万人之眼目。”那杏元小姐想到这个田地,不觉两眼珠泪滚滚,暗暗叫了一声爹娘,又叫了一声梅郎:“你奔子今晚在此捐躯殉节!我生不能与你同枕共衾,以效鱼水;死后魂魄游遍天涯,我寻着你,把一情梦与你罢!”那时心内自想,如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带着泪痕向众女子说道:“列位妹妹,我陈杏元再不能奉陪了。”说着,抢一步往那万丈深潭,踊身一跳。翠环口中说道:“小姐休得如此!”正待上前去扯,早已投崖下去了。众女子与众番女,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各各埋怨,大家只得转身下山。

    众番女连忙报与那五个官长说道:“娘娘投崖死了。”只吓得那五个官长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口中骂道:“把你一起没用的贱人!因何不小心伺候?为何让她投崖?叫我们如何缴旨?倒不如先斩你这班的贱人,我们再作道理。”说话之间,便各自抽出腰刀来,吓得那些番女众人哭哭啼啼地道:“爷爷请息怒,就是杀了我们,也不能释放爷爷之罪,不如留着我们,大家商议一个计策,岂不是两全其美?”众鞑子听了这一番话,便把刀指着众番女道:“你们有什么计策,快快说来!”

    众番女与众女子道:“以我们的主见,陈小姐已死了,我们众人俱有地方官的册籍,只有服侍的翠环姐姐,没有年貌花名。不若将她扮作贵人起来,到狼主那里缴旨,岂不是两全没事了吗?”众鞑子想了一会,又转身向那合营的士卒说:“不可泄漏!”

    众鞑子见大家都议定了,于是一齐来向翠环说,那翠环身不由己,也只得依从众人。于是,更换贵人的服色。大家又告诫了一番,方纔一齐上马,拔寨起程,不知后来狼主可能辨出真假否,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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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真容投飞落崖下 假扮贵人和番邦
    词云:

    天上鸟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遥指数英才,多少兴亡成败。歌楼瞬息凄惨,舞榭转眼荒苔,万般回首化尘埃,唯有青山不改。

    话说那众士卒,将翠环扮作贵人,一路上不敢停留,星夜赶程,一路无辞。忽一日已至番国,士卒启奏,狼主宣召朝见。

    不一时到了朝门,翠环与众女子一同朝见。那国王见了中原这般年轻的女子,连魂魄都飞落,身体酥麻,急忙传旨,将贵人送入后宫。留几名女子使唤,其余的女子,分给那得意的臣下,又赏赐了护送的士卒、妇女。当时驾转后宫,少不得贵人迎接参拜。自古道:“富人多淫。”见了这般千娇百媚的佳人,哪管他们朝朝欢乐,夜夜笙歌。那翠环到那时候,倒也死心塌地了。众官府见国王十分欢喜,那时人人都不敢说是假的,就是翠环她也不敢提假字。所以后来年深日久,无人晓得。按下不提。

    再说杏元小姐,当时跳下深潭,二目紧闭,魂魄俱无,自知必死。岂知昭君娘娘使神将保护,她身纔跳落崖时,忽见一朵红云,托起杏元的身躯。只听得耳边说道:“吾乃力士,奉娘娘的法旨,在此等候多时,今送贞烈进关。”只听得耳旁呼呼响,如腾云的一般。不一时,风微止,足坠地下。半空中,神将吩咐道:“此乃烈女安身之处,吾就回旨去也!”不言神将已去。再说小姐悠悠醒来,睁眼看时,乃是一座花园,但不知是何人家,又不识路径,不敢移步,只得坐在地下一块石上,呜呜啼哭。

    看书的,你道是谁家的花园?乃是河北大名府邹家的花园。这位老爷姓邹,名再第,字伯符,乃是科甲出身,官居河南道御史,现任在京。夫人郑氏,年已四十以外,膝下无儿。所生一位小姐,性情聪明智慧,能通经史,又兼孝道,因夫人常有小疾,故此每晚在花园祝告天地,保佑父母身体健带。

    这晚小姐烧香已毕,使女收拾了香案,手执灯笼,正欲回走,忽听太湖石边,隐隐有哭泣之声。遂立住脚,仔细听了一会,那小姐道:“这花园夜静,这哭声从何而来?”春香丫环说道:“四野无人,莫非是鬼?”小姐道:“这花园离住宅不远,如何有鬼?”于是叫一个大胆的丫环寻看。她来到太湖石边,将灯笼一照,便喊道,“不好了!是一个老狐狸精,他头上有两根花尾,身上花花绿绿。”小姐听说,吓得转身就走。

    丫环执着灯,不顾高低,跑进内室。夫人一见丫环慌慌张张的,夫人问道:“为何这等慌张?”春香道:“夫人,不好了!花园中有一个老狐狸精,在那里学人啼哭。”夫人道:“胡说!”那云英小姐定一定神,便说道:“果然花园内有一个老狐狸精啼哭。”夫人听说,就叫丫环唤起仆妇,各执棍棒灯笼、火把,保护夫人、小姐,一同奔至花园中而来。夫人、小姐步入亭上,众家人齐奔花园而来。到太湖石边,正欲动手,只见杏元小姐道:“列位,我不是鬼怪,我乃是落难的女子。我出来便了。”众人见她如此说话,又大家站立,闪开一旁,却也防备,各将棍棒保护着身子,各将火把、灯笼执起。喝道:“快些,快些出来。”只见走出一个外国打扮的女子,众人看见,连忙回禀夫人。夫人说道:“我说不是狐狸。我等良善之家,哪有狐狸之理!既然如此,可领她进来见我。”那家人慌忙去对杏元小姐说道:“我家夫人在灸丹亭上,叫你去呢!”杏元小姐想道:“这家人口称夫人,必是官宦之家。也罢!我去看看,如何道理。”于是跟了家人,往亭子上来。那些家人仆妇,看见杏元小姐这样打扮,都指手划脚,笑作一堆,上前来看。

    杏元小姐低头含羞,来到夫人跟前,深深下拜,说道:“落难女子叩见夫人。”那夫人见她礼数端庄,不是贫贱之家,倒象个大家风范,便也站起身来说道:“请起。”于是命丫环扶起。杏元小姐站起身来,又向云英小姐说道:“请上容难女一拜。”那云英小姐连忙也还礼。拜罢起身。夫人见盈盈幼女,体度端方,心中倒也欢喜。于是吩咐众家人:“你们各自去罢,照应门户罢!”众人都退,夫人又向小姐说道:“我想此处夜静寒冷,何不大家回转内室再谈吧!”小姐道:“是”。即叫丫环掌灯,一同到内室。

    夫人命丫环设了座位,向杏元小姐说道:“请坐。”杏元小姐方纔告坐。于是坐下,夫人问道:“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因何番邦打扮?因何得到我家花园?请细细说与老身知道。”

    杏元小姐含泪开言,说道:“夫人呀!落难女子原籍徽州,移住扬州,姓汪,名月英。父亲日升,乃现任运使。难女好好在家学习女工,不料被地方官员将奴家名字开投上司,要我随陈家杏元小姐去和北番。奴家虽住幽室,颇知礼、义、廉、耻四字,岂可轻废?因受逼迫,出于无奈,母女分离,随众出关。看着昭君娘娘尽节之地,触目伤徨,故而投崖自尽多蒙昭君娘娘大显威灵,着神将将难女送至贵府花园。此乃难女实言,不敢半句虚词。”邹夫人听了这番言语道:“可怜我儿,见了廉耻之节,神圣都来护佑的。”既是富贵家闺女,又被神人送至我家,你暂且住几日,老身着人寻你父亲,说你这一番备细,少不得你父亲前来接你。”杏元小姐说:“多蒙夫人一片好意,找寻奴家父亲,但恐传扬开去,奴家就有欺君之罪。”夫人对云英小姐说道:“好一个有见识的女子。”又向着杏元小姐说:“既然如此,也是天缘凑巧。我家老爷在京官拜副都御史,老身郑氏,膝下无儿,今年四十五岁,只生此女,名唤云英。既是你不愿回去,可拜我名下,做个义女,早晚和我女儿做些女工针黹。待和番的事情平服了,再慢慢访你家父亲,着人送你回去。你意下何如?”杏元小姐见如此说,便站起身来说道:“蒙夫人垂爱,只是难女家世卑微,恐有玷轫夫人。”云英小姐也站起身来说道:“既是家母这样说,小姐不必推辞,从权拜了罢!”于是,杏元小姐走上前来说道:“母亲请上,待孩儿叩见。”夫人大喜,只得受了两礼。于是,叫丫环扶起,又与云英小姐叙了年龄,却是杏元小姐长一岁,站立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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