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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上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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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槐讥嘲地:“说啊,你们怎么不说了?打你个明白,看见爷爷来灌水,你还不快快让开,活腻了不是!”
此时,烧香的游人聚汇了过来。板桥判断对方不是好惹的主,暂且口软了下来:“大爷,你说我们错了我们就错了,这总该行了吧?”说着起身对众人道,“走,我们走。”
“慢!”崔槐拦住了板桥。
“我们按你说的已经认了错,你还要如何?”
“如何?你跟爷爷玩斯文。”崔槐撇了撇嘴,举了下手中的瓷镡说,“你想一走了之?便宜你!看见吗,这是奴才给贝勒爷灌水洗笔磨墨的。”崔槐这会儿从大爷变成了奴才孙子,引得围观人扑哧而笑。他不明白人们笑什么,怒道:“笑,笑什么!”
板桥轻言道:“贝勒爷洗笔磨墨,与我有何瓜葛?”
崔槐犟起了脑袋,眯缝起小眼,阴惨惨地:“你是跟我装糊涂还是咋的?你把水弄脏了,用这水还能画得好吗?!”
“那你要怎样?我听你的。”板桥忍着性子问。
“你是任罚呢,还是任跟爷爷走?”崔槐盯着说。
围观的百姓不平地议论起来,但谁也不敢大声说。
“任罚怎样,跟你走又怎样?”板桥反唇道,脸上的笑给人一种放心不疑的温和。
“跟我走呢,那就是把你们都送官。”崔槐把“官”字说得特别的重,尔后蔑视地看了一下板桥,“认罚呢,那就是交出银子来,饶你们一命。”
“你要多少?”板桥惊惊地问,这边他的眼睛下垂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下行禳的布袋。
“看你们都是穷书生,饶你们少交些。”崔槐伸出了一只巴掌。“这么多,便宜了你。”
“有,有。”板桥也不问多少,慌慌地在身上摸将起来。身上没有,干脆打开了包裹。嘴里嘟嘟哝哝,“给了你,我等也少惹点麻烦。”
板桥将一个用红布小包递给崔槐,说:“大爷,给。随身有的都在这儿了。”
崔槐笑了,打开小包,眼顿时直了,原来板桥给他的只是五枚铜钱。
板桥伸出一个巴掌,嘻笑着说:“大爷,您要的数,只多不少哇!”
“妈的!你反了!”崔槐一把将铜钱砸到地上,随手封住了板桥的领口,恶恨恨地说,“爷爷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走,跟我见官去!”
金农等人冲了上去,拉着扯着嚷着:“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板桥猛地挣开崔槐的手,大吼了一声:“啊,奴才,你敢砸我的钱!”
“砸了又怎样?!”崔槐不知板桥玩的什么鬼把戏。
板桥蔑视地笑了:“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说着拾起一枚铜钱来,送到崔槐的眼前,“念念上面的字。”
崔槐愣了一下,但还是脑袋不作使地念了出来:“雍……正……”
板桥紧跟着问:“雍正是谁?”
打抱不平的游人们开心地叫了起来:“当今的皇上!”
崔槐的眼直了。
“刚才是你说的,‘砸了又怎样’,你敢砸皇上?啊,你敢砸皇上!”板桥谑笑着,一面封住了崔槐的衣领,“大伙儿都是证人,对不对?!”
众人欢快地附和,哄了起来。
崔槐的脸颊汗水直冒,腿肚上的静脉打着颤颤,张着口说不出话来,那张油光的脸因为惧怕已经变了形。
“你敢当众戏弄皇上。”板桥正色道,“奴才。”
“奴才在。”崔槐嗫嚅道。
“你说此事如何了结?”这一下板桥得理不让人了,尤其眼前这种小人。
崔槐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了下去,在自己的脸上抡起了巴掌,一口一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有人凑着机会,暗子里朝崔槐的屁股、腰上狠狠踹了几脚,解气又解恨。
“君子不计小人过。”板桥说道,“刚才你怎么对付我的,我得替皇上还给你。”
说完用瓷镡灌了水狠狠地浇在崔槐的头上,“这是让你清醒清醒。”跟着狠狠将崔槐踹入水中。
崔槐狼狈地爬上岸灰溜溜地拔脚要走,板桥戏谑地道:“哎,你不打招呼就走了?给我跪好了,待爷爷禀报了贝勒爷,贝勒爷饶你无罪了,你再起来。”
“奴才听爷爷的。”崔槐老老实实地跪下了,没再敢动。众人哄笑着散去了,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他一把拧住了崔槐的耳朵,将他拽到一边的树丛里。崔槐一路告着饶: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什么主子不主子,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来人狠狠地拧过了崔槐的脑袋。
崔槐惊魂未定地抬眼看来人,惊诧地大睁开小眼:“凌哥,你怎么这般模样?”
来人是便装的凌枢,他诡黠地看了下周围,“找个说话的地方,我有事给你交代。”
“刚才的事……凌哥您千万千万别跟我的主子说。”崔槐求情道。
“好了好了,你这个没用的奴才。”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第二章
1
扬州的来客在龙王泉戏弄了允禧贝勒的家奴,这个消息很快就由口舌灵利的小和尚绘声绘色传到了青崖方丈那儿,青崖拉着个脸一声没吭,心下着急得就跟锚抓了似的,莫非卜卦上的恶气压祥云就应在他碧云寺?允禧贝勒不追究这件事也就罢了,若是允禧存心要摆平这场说不清的是非,几个扬州的画师下场就惨了。青崖不敢往下想,无论如何,石涛把这几个人引荐到他青崖这儿来,那是看得起他,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郑板桥他们有来无回。不管怎么着,先把那几个惹事的先生找到问清缘由再说。
板桥他们调理了仗势欺人的崔槐,一路说笑着往碧云寺道场牌楼而去。他们沿石阶而上,过一座小巧的木牌楼,迎面是一座洁白的四柱三间三楼的石牌楼,它雕刻精美、细腻,在青松的蔟拥下显得庄重而华丽,幽清而静谧。
青崖撵到了道场牌楼,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允禧一人从东边林子里的小道走了过来,青崖不敢冒昧,把嗓子眼里的问话咽了回去。
允禧个头适中,穿着一身俭朴的紫红色长绸衫,手握一把黑色的玉柄折扇。他的脸相清秀端正,天生微卷的长发使他束成的辫梢显得格外的特别,两条匀称的长眉毛衬托出那双微带褐色的细长眼睛,幽深而温和。
青崖刚要给允禧施礼,被允禧作揖回礼拦住了,他望着板桥他们说,“想必这几位就是扬州来的丹青高手了。”
“不敢。我等只是略知皮相而已。”板桥一面猜测着来人的身份,一面问道:“小先生何以知道我等就是扬州来的?”
青崖刚要说什么,允禧抢口道:“啊,我是碧云寺的居士琼崖,与青崖大师是多年的好友。自然是听青崖师傅说的喽。”
青崖连忙接口道:“好友,对,对对,好友好友。板桥,你们只管随意就是。”
“你就是郑板桥?”允禧盯视着板桥道。
板桥谦和地礼道:“在下便是。请多指教……”
崔槐得了凌枢的好处,受了凌枢的密示,二话没说打碎了手中的瓷坛,粗人有粗人的心计,比精细人来得更直接。见家奴一脸苦相抱回来用破坛子盛着混浊的水,本想责怪的允禧按住了心头的不快,询问之后,方知家人被人戏弄了。
崔槐添油加醋地说:“他看见我去打水,竟有意将池中的水搅混了,逗弄奴才。还说,说……”
允禧不知其中圈套,盯着问道:“还说什么了?”
崔槐装出一腔的委屈说:“奴才不敢说。”
“说!”
“这混水就是他们逼着奴才端回来的。一个叫郑板桥的还说你家的老爷是丹青高手么,能用这混水和墨,画出画来,便算他是能人。”
允禧终于按奈不住,脸色拉了下来:“此话当真?”
崔槐指天发誓道:“小的如有一句假话,你拿奴才的小命,小的没一句怨言。”
允禧一股莫名之火攻上了心,但他无处发泄:“……”
崔槐观颜察色,小心地火上添油道:“王爷,这,这个郑板桥也太狂了,戏弄奴才不打紧,竟然连亲王也不放在眼里……”
允禧一想起这些,禁不住对郑板桥多看了几眼。看着眼前的牌楼,允禧陡生一个绝妙的主意,漫不经心地问道:“碧云寺景物,板桥先生以为有何特色?”他毕竟是个有涵养的人,心里有恶意,面上还是挂着笑容。
“石质牌楼乃天下独尊。其贵在石屏浮雕人像均有楷书题名,左为:相汝(如)为节,李蜜(密)为孝,诸葛(亮)为忠,陶远(渊)明为廉。上有‘精诚贯日’题款。右侧为:狄仁杰为孝,添祥(文天祥)为忠,赵必(壁)为廉,谢玄为节。上有‘节义凌霄’题款。此乃我朝圣上推崇的忠孝廉节之士,昭示天下,以为榜样。”板桥不慌不忙地应道。
青崖与允禧相处甚久,知晓允禧的个性,为家奴受辱亲自出马,大事不会有,但那份神态给板桥他们难堪在所难免。板桥也是好样的,轻轻巧巧过了他第一关。欣慰之下,青崖极力营造宽松气氛,岔着话意道:“板桥刚刚到此,对寒寺的景致何以知晓得这般明了?”
“大师不知,晚辈为下年会试,专门查阅了忠孝节廉的有关文字。”板桥谦逊地说道。
“先生这般有心,碧云寺的花草果木尚缺一物,不知有察没有?”允禧狡黠地说。
青崖心头咯顿一下,心想允禧出第二招了。他不无担忧地望了板桥一眼。
“碧云寺的花草果木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板桥脱口而出:“竹。”
青崖兴奋得击掌言道:“好眼力,好眼力。难怪石涛大师的信中言及先生的画,特意推崇先生的竹。到底是心有系之,意必念之啊。”
“青崖大师,板桥先生这般慧眼慧心,何不请他留点墨宝,也算是补偿碧云寺的无竹之憾哪。”允禧说。
“贝……”青崖差点失口,连忙打住,换口道:“琼崖居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板桥作揖礼道:“献丑了,我一定画上一幅……”
允禧用那柄黑玉折扇轻轻挥了下:“一幅太少,呃,青崖大师,回头你数一数……”
正说着,崔槐跑来跪禀道:“禀贝勒大人,宫里来人传话,皇上邀大人回城察看选中的秀女,皇上的意思……”
允禧不太感兴趣地:“知道了。”
青崖为让板桥摆脱允禧的误解,婉转地催促道:“皇上急召大人,必是紧要事体,大人还是早早下山见驾为好……”
允禧使上了小性子,对青崖知心地小声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知哪根筋乱了,今年定要给我婚配,真是,我说过我现在不想要。”
崔槐小心地劝说道:“大人,宫里的来人说,皇上的御意大人不能……”
“我去见皇上就是了,不要再多说。”允禧恼恼地打住。
板桥与众人对视了一眼,继而拉过青崖小声而惊讶地问道:“大师,他不是琼崖居士,是……”
青崖笑了:“他就是当今皇上的皇弟允禧贝勒大人。”
板桥哥几个虽说猜出了几分,但把话挑明了,还是免不了露出惊诧的神色。一干人等连忙跪地:“大人在上,受草民一拜。草民失礼了。”
允禧笑道:“不知不为过,请起请起。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让老纳数什么来着。”青崖不解地望着允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哦,青崖大师,你数一数碧云寺的东西耳房……”允禧交待道,“不敢让板桥先生多劳,东西耳房多少间,一间一幅各异的‘竹’画。半个月后我带人上山来观赏先生的大作。”允禧笑道,说完撩开长衫下山去了。尾随其后的崔槐回头狡诈地笑了,幸灾乐祸道:“画不出来,治你个欺君之罪!”
青崖也闹懵了,这场恩怨出现这样的结局是他始料不及的,神态上有些讪讪然:“老纳知道你们开罪了他的家奴,本想斡旋化解,没想到他出得这等难题……”
板桥怔怔地站在那儿半晌回不过神来,黄慎捅了捅他;体谅地轻声说道:“板桥,我们还是回去歇息会再作计较,我们哥几个联手一同画,这点小事还怕糊弄不过去?”
黄慎的一番话激活了大伙的思路,顿时死寂的情绪又活泛了起来。
“诸位代笔,不可不可。”青崖断然否定了哥几个的馊主意:“允禧贝勒的书画技艺虽在诸位之下,但他的鉴赏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代笔帮不了板桥先生的忙,到头来事情出了僵局还会祸及大伙,这步棋万万不可走。”
“青崖大师,碧云寺的东西耳房有多少间?”黄慎问道。
“九九八十一间。”青崖迟酌了下,几乎没勇气说插具体的数字。
大伙惊诧不已,欲言又止。汪士慎小心地看了眼板桥,关切地说:“板桥,半个月你行吗?”
“这种时候,不行也行了。”金农愠怒不已,牢骚满腹地说:“人家是皇亲贵戚,有什么法子?”
板桥无奈地笑了。这场意外惹下的棘手事,摊到谁的头上,都够谁喝几壶的。
青崖安慰板桥道:“允禧贝勒是个仁慈的主,在火头上难免脾气固执一些,今天这事没入官府就是万幸,你就权当练笔。到那天,真要是没画出来,老纳以为允禧贝勒就是不高兴,也不会出格到什么地方去。”
板桥不愿累及大伙,力劝金农他们早早离开。哥几个眼睁睁有力使不上,只有噙着眼泪再三叮嘱板桥好生保重,遇事不要再梗着脖子使性子,叹息再三上了路。
送走金农他们,青崖带着两个当时在事发现场的小和尚下山到允禧府上求情去了。
2
听凌枢说了他在碧云寺的“壮举”,蒋南沙内心狂喜如潮。老家伙毕竟久经沙场,喜不于人,形不于色,言语神色都极有分寸:“允禧贝勒只是出了难题,要把那个郑板桥治倒,就要在难题上多做些文章。允禧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有人吹风,他的耳朵根子就会软。他带人上山索画那天,别忘了提醒老夫。”
“那是当然,恩师您放心。”
蒋南沙说的一点没错,允禧的个性温和,轻易不伤害人。但他又是一个十分看重脸面的人,这恐怕与他常年封闭的贵胄生涯有关,好话听得多,奉承的脸相见得多,一旦有谁背后恶意伤害到他,他也是得理不饶人的。整治板桥,正是处于这种心理状态。回到府邸,发现家奴崔槐在家人们面前天花乱坠地吹嘘碧云寺的奇事,他就感觉到崔槐的语气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说不清楚,似乎自己被耍弄了。直到青崖方丈半夜摸上门来,将他证实来的事情原委告之以后,允禧方才大梦初醒。当即唤来崔槐对证,崔槐不敢供出凌枢,咬死了是自己受了欺负,决意要借主人的手惩治那个作弄他的人。偏听则偏信,允禧恼怒之下动了家规杖责崔槐二十大板,罚半年的俸饷以示惩戒。
见允禧公道处事,青崖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揣摩着允禧的神态小心地进言道:“贝勒大人,您看……郑板桥那边的字画还要……”
允禧大度地笑了一下,说:“大师袒护自己的客人,心情我明白。不过,字画郑板桥还是要作出来。文人相交,以文会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您说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青崖他还能说什么呢?允禧当着他的面,纠偏改错,亲自严厉处置了他的贴身家奴,这已经是莫大的情面了,你还要他更弦易张,那不是让他打自己的耳光吗?想到这儿,青崖连声赞和允禧的说法,不敢多说其它的话,生怕节外生枝。
青崖在允禧府邸歇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回碧云寺去了。
允禧从青崖方丈那里知晓了郑板桥调理崔槐的全过程,情不自禁地从内心里生出对郑板桥的敬重。用一块铜板巧妙地转危为安,并将以势压人的对手置于狼狈不堪的境地,不能不说是智慧过人机巧到位。在青崖面前,允禧不愿给郑板桥解套子,不完全是因为他要顾全脸面,而是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样的才子不去结交,大有失之交臂之憾。
这天朝修,允禧将皇侄弘历邀到府上小酌,将碧云寺的奇遇说给弘历听,言下之意是约请弘历届时一同上山,见见那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小人物。
弘历是雍正的第四个儿子,也是康熙生前最最宠爱的皇孙。他比允禧大个岁把,小时候一块儿读书,一块儿玩耍,相互之间谈得拢说得来,尽管有叔侄辈份之差,但相从甚密,不分长幼。弘历的个性爽朗豁达,处人处事得体大方,与允禧的慈善温和、少言寡语相得益彰。弘历个头修长,白皙的皮肤,饱满的天庭,富有光泽而又细密的漂亮唇须增添了他男性的魅力,那双深邃的眼睛始终带有一种活泼的神力。雍正帝从甲寅十二年以来,一直龙体不适,暗中将很多朝政大事交给弘历料理,山西的结党营私案,河南、安徽的水患赈灾,江南的乱民造反,一一经他的手调停得服服贴贴,大气非凡,这给了郁悒多病的雍正莫大的安慰。弘历于繁忙的政务与服侍雍正的间隙,能抽身到允禧这里一叙衷肠,也是两年多来很少见的了。
“哈哈哈……”听完了允禧的叙说,弘历开心地大笑不已。“想不到,想不到皇叔这样的老实人也会想点子作弄人,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允禧陪笑道:“我也是给气得,临时想出来那么个歪点子。其实那个郑板桥是个很有才学的人,言谈举止都是很得体的。”
“我听说这帮扬州来的画师在琉璃厂当着蒋南沙大师的面,将他的字画贬抑了一通,闹得满城风雨。看来,他们不是凡角啊。”弘历陡然间对没有见过面的扬州画师们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我刚刚听说了这么回事,还有人说钟文奎总督大人将他们带到府上,设了家宴款待了一番。”允禧说。
“钟文奎是懂诗书字画的将军,他能给面子……”弘历说了一半没再往下说了。
允禧说:“他钟文奎再懂,也没法与你相比啊。半月之后,你陪我亲自到碧云寺看了郑板桥的字画,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你知道碧云寺东西耳房有多少间吗?”
“不多不少八十一间,是应九九之吉数的。”
“半个月时辰,你让人家一间画一幅,还要神态各异。亏你想得出来。”弘历笑了。
“他真是画不出来,我也不会把他怎么啊。”允禧掩饰自己的鲁莽讪然笑说。
“君子有言在先,就不能轻易收了口。”弘历打趣地说:“他若是画不出来呢?”
允禧没了主意。
见允禧那般模样,弘历笑了:“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所以我请你到碧云寺,到时也好有个定夺。”
“哈哈,你藏到一边,这个恶人就让我来给你做?”
“话这么说就不好听了。你精通书画,再说结交这样的文士也是一种乐事,所以所以……”
“你就别所以所以的了。到时候我陪你跑一趟就是了,也顺便到碧云寺礼佛参拜一次。”弘历给了允禧一个下台阶。
相约临行的那一天,弘历突然接到雍正的御旨,要他与鄂尔泰前往圆明园。雍正自从龙体欠安以来,大多时间是在圆明园的寝宫里料理朝政,歇息养生。鄂尔泰时年六十八岁,康熙年间举人,满州镶蓝旗人,西林觉罗氏,原是云贵总督,推行“改土归流”,强化朝廷对地方的控制颇有政绩,并在西南平叛剿匪中屡立战功,雍正十年调京进了军机处。雍正昨夜密召弘历,说了御封鄂尔泰的意愿,“朕一旦万年,鄂尔泰就是辅佐总理大臣……”雍正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弘历禁不住毛发耸然,自己连个皇太子的名份都没有,皇阿玛就跟他说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想父辈之间为了争夺帝位十数年腥风血雨,一股凉气直透弘历的脊梁骨,是凶兆还是吉兆谁能说得清?当然弘历不会明了,雍正早已按步就班安排身后的事,传位弘历的诏书早以尘封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阁后。撇开雍正的功过不说,他的让位思维,控制大局的眼光,气度非凡,这在中国历代帝王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些日子,雍正时常口出凉气,神志恍惚,太医号不准他的脉象,道不明他的病症,连药方都不敢开了。雍正恼怒之下索性把这些个庸医撵得远远的再也不看病了。这个时节的雍正愈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愈是什么也放不下了,于是频频召见弘历和朝中亲信大臣……
弘历违约不能前往碧云寺,心里很是歉意,给允禧推荐了如意馆的御画师蒋南沙和李禅陪同。李禅与允禧本就是书画好友,蒋南沙他交往甚少,似乎气味不相投,但弘历一片好心,也就不便推辞了。
李禅初次听说允禧在碧云寺的事,惹了事的竟然又是那批扬州来的画人同行。上次在琉璃厂说了点公道话,蒋南沙倚老卖老在如意馆没少冷一句热一句,看在师生的份上,李禅只好捏着鼻子认倒霉,耐着性子没和那老家伙翻脸。今天到碧云寺去看郑板桥的画,蒋南沙也跟着来了,不知道允禧摆得是那步棋,李禅进退两难,说话格外的小心。
“你是扬州人,这个画画的郑板桥你听说过吗?”允禧问李禅。
李禅说:“微臣离开扬州已有年月,以前不认识。但那天我在琉璃厂见过。”
“听说大人在琉璃厂替他的画技说过话。水平到底有多高?”允禧兴致盎然。
李禅看了眼在一边的蒋南沙,讪讪地笑道:“他的运笔我亲眼目睹,功底不在我等御画师之下。不过,贝勒大人限定他半月作出八十一张神态各异的清竹来,未免……”
“难为了他是吧?”允禧宽厚地笑道:“他当众羞辱了蒋南沙大师,连我也没放在他眼里。我给他出点难题也不为过啊。李大人仁慈宽厚,怕我委屈了你的同行?”
一路说着话,青崖将他们领到板桥住的禅房。走近耳房,青崖敲门:“郑施主,板桥先生。”
没人应声,禅房的门自然开启了。似被电击了一般,所有的人呆立在房门前,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只见禅房的墙上地下,铺天盖地悬挂摊放着姿态各异的清竹图,隐隐绰绰中,仿佛清风拂面,竹涛声不绝于耳。
李禅拾起桌面上的一封便笺:“殿下,你看。”
郑板桥留下的便函这样写着──
允禧贝勒台鉴:
草民郑板桥遵意作得《清竹图》八十一幅,
献丑不恭,企盼赐教。无奈盘缠所剩无几,只好
不辞而别,恳求原宥。
颂安!
扬州:郑板桥
呈留
乙卯年六月二十三日凌晨
允禧看完板桥的信函,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说:“你们怎么让他走了呢?”
“大人请息怒。”见允禧口出微言,青崖连忙佛揖解辩道:“自大人走后,郑板桥日夜操笔,不曾离开寺门半步,老纳不便打搅。郑先生出走,我们着实不知。”
站立画案边的蒋南沙不作声气地翻动起桌上的画子,看了这张,又去看那张,似乎发现了什么,不阴不阳地笑道:“贝勒大人,这个郑板桥到底不是个东西,连大人都没放在眼里。哼哼……”
“这话怎么说?”允禧他们都没注意郑板桥的字画有什么问题。蒋南沙瞥了画案一眼,蛊惑道:“您没发现吗,这些画子,除了他的署名,一首题诗也没有。光秃秃就留个画子,言下之意是什么?不就是笑话大人您没这份才学吗?”“这个郑板桥……”一股莫名之火支配了允禧,他面色阴沉,手指微微颤动着连连翻动浏览所有的画子。
蒋南沙凑近允禧提醒说:“大人,郑板桥今天一早才走,谅他兔子腿跑得快,充其量不出百十里地。着人把他抓回来,还来得及……”
“嗯……”允禧似乎琢磨着该怎么答话。
青崖见状,慌不迭地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大人容老纳禀来,一日我与板桥谈诗,老纳拿出大人的诗作给他看,他说贝勒大人的文才超众,神意非常。以此而论,郑板桥不留片字,想必是愧于作下诗文……”
焦虑不安的李禅从青崖的话意里得到了启发,进一步发挥道:“嗳,我也悟出来了!郑板桥留下这些空白,一定是他不敢与贝勒大人争这份天下。”
青崖的小心、李禅的幽默缓解了现场的气氛。允禧的脸色温和了好些:“李大人也这么以为吗?”李禅舒了一口气,恭敬地回道:“是。小臣不敢诓言。”青崖附和道:“李大人言之有理,有贝勒大人为这些画作下诗句,那真正是珠联璧合了!”
见青崖与李禅这么起劲地一唱一和,允禧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你们俩干什么?蒋大人,你看他们俩人像什么?”
允禧已被挑起的火气给这秃驴和李禅这小子拨弄到一边去了,蒋南沙的一腔火气正没地方出,见允禧问,他忍不住翻了一下眼:“像什么,一对唱双黄的小丑。”
允禧破口大笑了起来:“他俩像双黄,你呢,就成了三黄鸡了!”
允禧的情绪为什么突然转变李禅辨不明白,但他明白险情已经过去,于是趁势说起了郑板桥的画子:“大人,您看这些画子,板桥画竹可谓夺其神魄了。”
允禧说:“此话怎讲?”
李禅点一张说一张,拿一张说一张:“殿下您看这老竹,老竹发嫩梢,神化夺*!您再看这张新竹,春风春雨正及时,喜见新篁发几枝。一二三枝竹,四五六片叶,自然淡疏,清爽怡人;春夏秋冬,各具神态,极尽神趣,抒发了不同时的心态情绪……”
“好了好了,在这儿的人都懂画,用不着你说那么多。”蒋南沙恼恼地瞥了李禅一眼。
“蒋大人,我与这个郑板桥素不相识,琉璃厂他给您的大作作过临摹,就可以看出他的功力。我与您都是第一次看到他自己作的画,我想大师您也不得不佩服吧?”李禅的情绪很冲动,“作画讲究用心而得神,郑板桥半个月能作下如此之多的精品画作,远非奉命而为。以臣之见,郑板桥这么多的字画,没一幅敷衍了事,可见其心诚意到,说他有意戏弄未免委屈人家了。”
蒋南沙尚未死心:“大人,您注意到没有,今天就听李禅一个人信口雌黄,无名之辈郑板桥这么侮辱了大人您,李禅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给我的感觉,他是在幸灾乐祸!”
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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