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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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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原本吓得神魂未定,听如懿这样吩咐,忙抱过雄黄粉撒的撒,寻石头砸的砸,不过片刻便将那条蛇处置了。
怡贵人呆呆地看着如懿,片刻才放声大哭,扑入如懿怀中,神色败坏:“娴妃娘娘,娴妃娘娘,多谢您救了嫔妾!”
如懿忙拿锦被裹住了她扶进寝殿躺下,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忽然有条毒蛇在你暖阁里?”
怡贵人神色恍惚道:“嫔妾本觉得困乏,在暖阁里歇息,并没让人伺候在侧。不承想梁上忽然掉下一条蛇来,嫔妾当下便吓得叫起来。”
如懿替她抚着心口,自己也是惊魂初定:“那条蝮蛇是有毒的,若是被它咬伤一口,不只是你,便是你腹中的孩子,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只是好端端的,宫中怎会有毒蛇?”
阿箬替怡贵人端了茶水来道:“贵人喝盏茶压压惊。今儿是惊蛰,想来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贵人有孕怕冷,宫中还供着地龙,格外暖和,怕是因为这个招来了蛇也是有的。”
怡贵人接过茶才喝了一口,不由得手中一松,整盏茶都泼在了如懿身上。如懿还顾不得擦,却见怡贵人蜷成了一团,一手死死抓住她手,一手按住了肚子痛呼道:“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皇帝与皇后赶来时,太医已经为怡贵人开了安胎的方子。景阳宫中人心惶惶,如懿一时也走不脱,一壁嘱咐了宫人们延医请药,一壁又吩咐太监们在墙根角落里遍撒雄黄与石灰驱蛇。
皇帝步履匆匆地进来,足下之风几乎惊起了静尘,如懿正守在怡贵人床头,见皇帝心急火燎进来,忙起身道:“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皇帝忙扶了她起身,关切道:“怡贵人如何了?”皇后亦心急不已:“太医已经来过了么?怎会又是遇蛇,又是腹痛,本宫从阿哥所过来,一路上都心悸不已。”
如懿忙道:“俗话说,惊蛰到,蛇出洞。今儿景阳宫里竟不知从何处冒出条毒蛇来,怡贵人骤然受惊牵动胎气,太医开了安胎药服下,怡贵人已小睡片刻,现下应无大碍了。”
皇帝见怡贵人睡中仍有惊惧之色,不免怜惜道:“怡贵人初初有孕,身体百般不适,今日又遇见这样的事,实在是要吓坏她了。”
皇后看了看周遭,担忧道:“皇上,怡贵人身怀贵胎,此番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实在可怜。臣妾听闻蛇乃至阴至毒之物,突然间侵扰景阳宫,怕是有什么不利。”
皇帝迟疑道:“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满面关切:“皇上,景阳宫靠近玄穹门,地气潮湿,若是往后再招来蛇虫鼠蚁惊扰了龙胎,该如何是好,依臣妾所见,不如让怡贵人迁居别宫居住。”
皇帝诧异道:“迁居别宫?一时间要打扫宫苑出来,想来怡贵人也未必能住得惯。”
皇后道:“东西六宫中有些宫殿一直未有人居住,临时理出来也不便。本来怡贵人也可迁居前头的永和宫,但永和宫大为不吉,自然是住不得的。怡贵人初初有孕,最好是能有人照拂。”她的目光往如懿脸上轻轻一扫:“今日怡贵人之事,幸有娴妃在,才能一切无恙。不如就让怡贵人迁居延禧宫中暂住,等景阳宫肃清一切邪物,再请怡贵人搬回就是了。”
皇帝微微踟蹰,看着如懿道:“延禧宫中已有娴妃和海贵人住着,又有大阿哥,再住进去会不会太挤了?”
正迟疑间,只听怡贵人微微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见皇帝在侧,不觉落泪道:“皇上来了,臣妾今日受了这番惊吓,实在是怕见不到皇上了。”
皇帝忙安慰道:“不要胡说。朕还盼你为朕诞下一位阿哥呢。”他沉吟片刻又道:“怡贵人本是皇后房中的人,长春宫也宽敞,不如还是让怡贵人移居皇后宫中吧,有皇后照顾,朕也能安心。”
皇后转脸拭了拭眼角,不觉含了两分悲色:“本来照顾怡贵人是臣妾分内之事。只是臣妾方才从阿哥所来,还未来得及禀报皇上,臣妾的二阿哥着了风寒,身子一直不好。臣妾正想亲自照顾,只怕分身无术,不能照顾好怡贵人,反而有负皇上所托。”
皇帝惊诧地站起身:“永琏病了,要不要紧?”
皇后一提起亲儿,不觉满面悲灼,道:“都怪臣妾疏于照顾,还请皇上允许臣妾将永琏从阿哥所接回,便于臣妾亲自照顾。等永琏痊愈之后,臣妾再送他回阿哥所。至于怡贵人,本来臣妾可以将她托付给慧贵妃。但是皇上也知道,慧贵妃虽然年长,但不比娴妃沉稳有决断,就譬如今日之事,若非有娴妃在,怡贵人的胎恐怕也不能万全了。”
怡贵人牵住皇帝衣袖,感泣道:“回禀皇上,今日幸得娴妃娘娘万事沉着,帮臣妾驱赶毒蛇。可是这个地方……”她环视雕栏画栋的景阳宫,脸上闪过惊恐之色:“臣妾是断断不敢再住了。”
皇帝微一沉吟:“那么……如懿,朕只得让怡贵人去你的延禧宫暂住了。”
如懿知道推托不得,便道:“臣妾回去便把正殿的两间东暖阁打扫出来供怡贵人居住,但请怡贵人不要嫌弃简陋才好。”
怡贵人脸露喜色:“怎么会呢,往后可要叨扰娴妃娘娘了。”
皇后亦含笑:“如今宫中皇上最关心的便是娴妃与怡贵人,她们住在一起,皇上去看望倒也更方便了。”
如懿回到宫中便觉得闷闷的,一壁吩咐了宫人收拾出正殿的两间屋子,一壁往海兰殿中去。
海兰闲来无事,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缂丝凤香菊纹一斗珠长衣,拥着一个小小掐丝珐琅暖炉,正在窗下缝制香包。
如懿挥了挥手示意叶心不必提醒,转过珠帘落帐,笑盈盈道:“天气暖和起来了,怎么还抱着个暖炉,这么怕冷么?”
海兰抬头笑道:“姐姐来了。”她将暖炉递到如懿怀中:“我自己哪里用暖炉呢,是怕姐姐在景阳宫看到了什么心寒惊怕之事,所以特意备下了给姐姐的。”
如懿微微惊愕,替她正一正发髻间一枚将要垂落的攒心嵌珠绢花:“你倒灵通!”
海兰抿嘴一笑:“如今宫里的眼睛都看着景阳宫呢,有什么风吹草动是不知道的。”
如懿微微叹口气:“那么以后,所有的眼睛都要盯到延禧宫来了。”
“一个景阳宫就足以引来毒蛇环伺,那怡贵人移居之后,延禧宫岂不也成了蛇虫鼠蚁纷至沓来之地。”她拉过如懿细看桌上罗列的晒干的香草叶子,“这是薄荷叶、艾叶、半枝莲、薰衣草、天竺葵叶,都有驱虫辟邪之效,妹妹做了这些,希望可以悬挂在延禧宫中,驱邪避灾。”
如懿挥手示意侍奉的宫人们都退下,海兰亲自奉了一盏菊花茶递到如懿手中,如懿无心去饮,只得放下道:“你也觉得怡贵人突然遇蛇,十分蹊跷?”
海兰淡淡一笑,伸手拨了拨桌上的艾叶:“今日虽然是惊蛰,但宫中是什么地方,何况是怡贵人有孕,人人重视,怎会突然有毒蛇出现?又那么巧落在怡贵人休息之处?万一今日不是姐姐沉稳,那么怡贵人一尸两命,便是意料之中了。”
如懿从袖中取出绢子,上面染了一点油彩颜料,递与海兰道:“你看看这油彩有什么奇怪?”
“妹妹出身贫家,所以依稀闻过这种味道,似乎有些蛇莓汁液的气味。”海兰轻轻一嗅,旋即一惊,“民间传闻,蛇虫喜吃蛇莓,故而有蛇莓处常有蛇虫出现一说。”
如懿的叹息轻得恍如云烟:“今日我命景阳宫中遍撒雄黄石灰,谁知至我离去短短两个时辰内,已见十数条毒蛇遁走四窜。此事并非偶然。我虽不知是哪里出了缘故,但想起景阳宫内因怡贵人有孕而特意装饰华彩以表喜庆。这虽然是内务府的惯例,但不知是谁从中做过手脚,才会引来这些脏东西。”
海兰沉吟着道:“我记得景阳宫是怡贵人初初有孕时装饰的,至今已快两个月,等到油彩气味散尽,这种蛇莓汁液的气味才会明显,正好是惊蛰前后百虫出动。想来谋划这件事的人心机极深,才能事先安排丝丝入扣,让人不得怀疑。”
如懿道:“怡贵人要来延禧宫,既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皇后属意。在怡贵人平安生产之前,延禧宫只怕有的小心。妹妹心细如尘,便要依靠你了。”
海兰紧紧握住如懿的手:“姐姐怎样保全妹妹的,妹妹必定一样相待。”如懿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只觉得宫苑重重如深海悬冰,有海兰在,亦多了一丝可以依靠的温暖。
二人正相对间,却见叶心叩门而入,端了一盏汤药进来道:“小主,到喝坐胎药的时候了。”
海兰便道:“搁下,你且出去吧。”
如懿摇头苦笑道:“这坐胎药的气味,我一闻到便害怕了。可又不能不喝,只盼望自己也有个孩子。”
海兰轻轻一笑:“我也不喜欢这个气味。好端端的,皇后发一次善心,咱们就要多这桩苦差事。”她说罢,随手将汤药倒进殿中的一盆宝珠山茶内,仿佛毫不在意似的。
如懿惊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海兰不以为意:“我又不盼望生子得女,喝这个劳什子做什么,省得苦了舌头。”
如懿颇为惊诧,尽量还是平缓了语气道:“妹妹也不算无宠,何不趁着年轻得个一子半女,也算终身有靠。”
海兰淡然一笑,仿佛真的是不在意:“有孩子未必就是好事了。姐姐且看怡贵人和玫贵人就知道了。玫贵人产子而遭弥天大祸,怡贵人怀着身孕还不知道是被谁所害。妹妹没有这样百计防身的好本事,还是活得安乐些就好。”
“可是……”
海兰笑着用白若葱根似的食指抵住她的唇:“没有可是,我有姐姐可以依靠,便什么都不怕。”
怡贵人移居来之前,如懿和海兰已将延禧宫清扫一新,并在怡贵人所要居住的东暖阁多悬香包驱虫。因为只留了两间房出来给怡贵人居住,如懿心下也颇不安。幸而怡贵人性子平和,也不算是骄矜之人,又见如懿自己住西暖阁,倒把东边让给了她,心下更是感激,只嘱咐把一些贴身东西搬来延禧宫,其余器具,只留在景阳宫中,随时去拿便可。为着让怡贵人静心养胎,如懿特意叮嘱了永璜每日读书只许小声,不许喧哗吵闹。怡贵人倒是很喜欢永璜的样子,每每见到永璜便说,若是有他这么一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便也满足了。如此一来,延禧宫中虽然拥挤些,倒也十分热闹,连皇帝也是每日必来看望一次的。
如此十数日,不觉连慧贵妃亦叹息,她被皇帝冷落了许多时日,虽然每常相见,但却未再让她侍寝,她亦不免感慨,请求将怡贵人挪去她的咸福宫居住,也好得见天颜。皇帝却只是一笑,问她:“那么如果晞月你见到毒蛇,会是吓得惊叫一声自己先跑呢,还是会救怡贵人为先?”
如懿与海兰对怡贵人的胎悉心照顾,一饮一食都细细查看,连太医开的安胎药方,也另请人看过药渣,道是无妨才继续喝下去。这样检验药渣的事,惢心倒是很乐意去做。如懿便笑她:“你去找的太医,可靠么?”
惢心连连点头,眼里有微亮的光芒:“是。他是奴婢家乡的旧识,奴婢进宫后才知道他已经在太医院当了一个小小太医。虽然官职卑微,但奴婢是相信他的医术的。”
如懿笑道:“你是相信他的医术呢,还是相信他这个人?”
惢心红了面庞,只低头不语。如懿已然明白:“看来不必我替你找个婆家,你自己已然有了心上人了。”
惢心又羞又急:“奴婢不敢。”
如懿含笑道:“让他好好在太医院争气,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成全你们。”
惢心感激地望着如懿:“那奴婢先去准备晚膳,皇上已经传过口谕,说要过来与小主一同用膳呢。”
然而这一夜,如懿等到烛火凉透,也不见皇帝前来,出去打探的三宝缩在门边一直不敢进来回话。
如懿慢慢夹了一筷子冷透了的蜜丝山药吃了,那山药本是酥滑软糯,入口即化,又兼浇了蜜丝,格外清甜润舌,可是此刻吃在口中,却只觉得那冷而滑的触感让人捉摸不定,连蜜丝也透出一缕清苦之味。她搁下筷子,只听得银筷头上的细链子玲玲作响,便道:“皇上是不会来了,是什么缘故,你直说便是。”
三宝怯怯道:“皇上从养心殿出来,正要往咱们延禧宫来,谁知看到皇后娘娘跪在螽斯门前祈福,祈求二阿哥身子早点康健,皇上才知道,原来二阿哥的风寒是越来越重了。皇上着急,当下就陪着皇后娘娘去了长春宫,然后……”
“然后就一直在那里,没有再出来。”
三宝点头答了是,如懿舀了口汤慢慢喝了道:“螽斯门是从养心殿到延禧宫的必经之路。皇后娘娘有心求神佛保佑,为何不去宝华殿而去螽斯门这么舍近求远?皇上当然是不会离开长春宫的了。”
三宝眼珠子一转:“舍近求远自然有舍近求远的好处,一箭双雕嘛。”
如懿淡淡一笑,对惢心道:“去把饭菜热一热,我也不必饿着肚子等候了。”
惢心小心翼翼道:“小主……”
如懿微笑:“皇后贵为六宫之首,皇上陪她,是情理之中的事。”
次日清晨,皇帝过来时眼圈下已经一圈墨黑。如懿正在用早膳,见皇帝前来,忙起身道:“没想到皇上会一早过来,并没有准备下精致膳食,还请皇上见谅。”
皇帝笑道:“无妨。你吃什么,朕便也吃什么罢了。”
如懿亲自捧了一碗配了紫姜的清粥过来,又奉上鲜奶子茶和麻酱烧饼,配了几样清爽酱菜,道:“皇上似乎昨夜没睡好,还是吃得清淡提神些才好。”
皇帝的眉宇间隐然有忧色:“永琏病了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朕看他那个样子,真是心疼。”他握住如懿的手:“如懿,你没有看见永琏的样子,一张小脸瘦得都脱了形。朕看着他都直想掉眼泪。”
如懿甚少见皇帝如此忧虑,心下微微一抽,便道:“皇上放心,二阿哥有皇后娘娘悉心照顾,必然会很快好转。”
皇帝颔首道:“皇后说,若永琏再不见好,便要长跪宝华殿中祈福。”皇帝顿了顿,郑重其事了神色,如懿会意,立刻示意众人退下。
皇帝正色道:“朕已经决意,只要永琏的病好起来,朕就要立他为太子,继承国祚。”
第七章 伏变
殿中沉水香的气味沉沉入鼻,如懿微微一怔,心里有什么念头还来不及起来,便已把它们死死地按了下去:“永琏是正宫嫡出,皇上立他为太子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饮了一口粥,不觉慨然:“朕自幼便知道自己不是嫡出,庶出的孩子身份到底不同,哪怕如今朕当了皇帝,坐拥天下,午夜梦回的时候仍是觉得心惊委屈。我朝自开国以来,从顺治爷、康熙爷、先帝到朕,都是庶出的儿子。朕真的很想朕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嫡出之子,身份贵重,无可挑剔。就当是替朕自己,完成一个幼年的愿望。”
如懿听他感慨万千,自能分辨出皇帝言下的失落与怅惘。皇帝是那样敏感的人,生性多思,幼年生涯的种种心酸缺失,即便是如今富有四海也无法弥补的。所以他才那样在意,那样执著,要去完成自己当年的小小心愿。
那么,她又怎肯去拂逆他的心思。她俯下身,伏在皇帝膝头,轻声道:“皇上想做的,那就一定要做到。那是对二阿哥好,也是抚平皇上自己的心意。”
皇帝抚着她新梳起的青丝,缓声道:“如懿,朕知道你疼大阿哥,大阿哥也争气,但他到底不是你亲生。哲妃的位次也不能与皇后相提并论。三阿哥虽然也可爱,但总笨笨的,被养得太过娇气,以后也只能做个富贵闲散宗室了。怡贵人这一胎是公主也好阿哥也好,朕都不想了,只希望他们母子平安就是。”
如懿低低答了声“是”,只是静静伏在他膝头,听着他呼吸声悠然绵长,感触他纷叠的心事如潮。
皇帝低低在她耳边道:“朕知道这样很不公平,朕和你还没有孩子。但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说出朕这么多年的心愿,让你明白。”
如懿翻过皇帝的手,将它贴在面颊上,轻声道:“皇上,臣妾都明白。以后臣妾有了和您的孩子,也只盼他一生富贵平安便是了。”
皇帝眼中有伏波似的动容与感切,仿佛是划过深蓝天际的流星,有那样璀璨的光影:“如懿,谢谢你这样懂得朕。朕也知道,这是在委屈你,可是有时候名分所在,朕也不得不委屈了。”
如懿颔首道:“那皇上要立太子之事,会告诉皇后么?若是皇后知道,一定会非常高兴。”
皇帝摇头道:“康熙爷在时,就是因为过早公布了储君,才让诸子起了夺嫡之心。朕会和先帝一样,将太子的名字藏于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等朕百年之后,群臣自然会依照这个立定储君。这样也防止太子骄矜,母家专权。所以,朕不打算告诉皇后,如懿,你也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
如懿望着皇帝的眼睛,颔首道:“皇上说的,臣妾都记着。倒是有一事,臣妾不能不问问皇上。王钦已死,如今伺候皇上的人可还得心应手么?要不要再从内务府选些好的来伺候?”
皇帝夹了一点小菜喝了口粥道:“李玉事事仔细,人也谦和不骄矜,朕打算再看他两个月,就将副总管太监的位子给他。”
如懿柔声道:“李玉人是机灵,也忠心,但他年轻,皇上得好好历练了才能放手重用啊。”
皇帝“嗯”了一声,听见外头人声响起,便道:“外头是什么人?”
如懿探首看了看道:“是御膳房给怡贵人送的新鲜鱼虾,都是一早送来交由小厨房亲手烹制的。”
皇帝道:“太医是说过,有孕之后要多食鱼虾,朕记得那时候玫贵人也很喜欢吃。朕昨日去看怡贵人,发现她这几天总说头昏头痛,夜不安枕,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朕心里十分担忧。”
如懿道:“太医已经来看过,说初初有孕之人的确会如此。而且因为怡贵人夜不安枕,嘴上还发了溃疡,幸而太医已经开了清凉下火的汤药了。臣妾会叮嘱小厨房多用菊花茶和绿豆汤,希望怡贵人服下之后会舒适些许。”
皇帝蹙眉道:“玫贵人有孕之时也是心火旺盛口角溃疡,朕如今看见怡贵人,实在是心有余悸。如今皇后无暇分身,如懿,一切就需你多多照顾了。”
如懿含笑道:“皇上既放心,怡贵人住在延禧宫,便是放心臣妾了的。”
皇帝悠然长嗅:“朕当然放心。就像每每闻着你殿中才有的沉水香,朕便觉得心思宁静分明。”
如懿微微一笑:“那也是皇上恩准,只许臣妾所用罢了。”
饭毕,皇帝便起身往养心殿去。如懿想着太子一事,又念着怡贵人的身体,实在是百感交集。正想着,却见海兰急匆匆过来道:“姐姐,我刚从怡贵人那里过来,像是不大好呢,你快过去看看。”
如懿赶忙起身,一迭声吩咐了去请太医,立刻跟了海兰往东暖阁去。因着怡贵人有身子一直畏寒,虽然入了三月里,她殿中仍供着炭盆暖炉。如懿携了海兰一进去,便觉得那暖意兜头兜脸扑来,不觉生了蒙蒙一层汗意。
怡贵人裹着一条暗紫织花云锦被,整个人乏力地歪在床上,似乎呼吸有些艰难,一张脸也憋成了暗紫色,与那锦被一般无二。殿内焚着檀香,连炭盆里也扔着一把佛手,被暖气一烘,种种香气织在一起,香是香,却让人闻着有些浑浊气闷。
如懿忙吩咐道:“里头的香气太重了,快开了窗给贵人透透气。”
怡贵人紧紧拥着被子,往床里缩道:“娴妃娘娘,别开窗,有人要害我!”
如懿忙笑道:“好妹妹,这是在延禧宫,没人敢害你!”她伸手摸了摸怡贵人的脸,她身上脸上都热热的,出了好大一身汗,她忙取过绢子替怡贵人轻轻擦拭了,温声道:“你别怕,告诉本宫,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怡贵人畏惧地缩在床角,惊惶地指着地上道:“好多蛇,好多好多蛇要咬我!”
海兰忙摘下银帐钩上悬着的一个香包,笑道:“你别怕,延禧宫里挂了好多驱蛇的香包,蛇一闻到气味就跑了,你安心住着就是。”
海兰看了看怡贵人,有些担心道:“怡贵人似乎有些发热呢,你们去取些热水来给贵人服下。”她看着怡贵人嘴角的溃疡,似乎又比昨天大了一些,便道:“太医开的清热去火的药都给贵人喝了么?怎么贵人嘴上的口子长得更厉害了。”
伺候怡贵人的环心道:“回海贵人的话,小主昨夜的晚膳贪吃了些鱼虾,那东西是发的,估计因为如此,嘴上的东西才长得大了些。奴婢也劝过,但小主说多食鱼虾可以让腹中的孩子聪明,所以宁可发些溃疡。”
海兰无奈道:“那便罢了。你们还是听我的嘱咐,平日给怡贵人服用的茶水都换成胎菊茶才好。”
正说话间,许太医便到了,如懿忙让了许太医为怡贵人看脉。许太医一径只是摇头:“小主连日来梦魇颇深,是不是?”
怡贵人乏力地点头:“自从上次惊蛰日遇蛇之后,午夜梦回,常自不安。”
许太医会意:“一旦醒来便浑身发热,虚弱无力,心悸难安,更兼因噩梦而浑身颤抖,腹中隐然作痛,可有这样的症状么?”
怡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太医说的全中了。虽然每日夜来清晨都如此不安,但白日里倒还好些。敢问太医,我为何会如此?”
许太医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小主初次有孕,又在怀胎三月之时受惊,导致心悸烦乱,白日有人陪着开解还好,夜来入梦难免会想起。因着多日如此,睡梦不安,小主才会内火上升,嘴角溃烂。微臣可以开些安神的汤药和外敷治疗溃疡的药物,小主只要按时服用应可无虞。”
海兰尚有些不放心:“可是怡贵人有腹痛之状?”
许太医摆手道:“初初有孕之时,的确会有隐隐腹痛,那是腹中孩子在慢慢长大,牵扯到母体的缘故,不打紧的。”
如懿忙问道:“怡贵人身上总一阵阵发热,不要紧么?”
许太医含笑道:“孕中体热,乃是常事。小主不信可以随时在怡贵人身上搭一把,任何时候都一定比各位身上都烫。所以有些女子刚有孕身之时,常以为自己风寒发热,误服汤药,以致没了孩子。其实只要看过大夫,都会无事的。”
如懿不免失笑,亦带了一分感慨:“是啊,要本宫和海兰这样两个未有生育之身来照顾怡贵人,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还得多谢许太医提点。”
怡贵人忙道:“有娴妃娘娘在,嫔妾心里已经安稳许多了。若还是留在景阳宫,那才真是后怕呢。”
海兰拍拍她的手道:“前几日我经过景阳宫,看里头已经在重新粉饰了。大约是怕有蛇虫待过,你住着害怕。等一切都装饰好了,你也平安生下了孩子,便可以安心住回景阳宫中做你的主位了。”
怡贵人微微一怔,抚着小腹含笑道:“我哪里敢奢望真能做一宫主位呢。从前在潜邸时我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小侍女,能有幸侍奉皇上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厚待了。现在我只盼着能好好安稳入睡,来日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了。”
许太医在旁开好了方子,道:“启禀怡贵人,因贵人有孕在身,微臣不敢开太烈的药,以免损伤胎儿。所以安神汤药也好,外敷治嘴角溃烂的药也好,药性都极为温和,以保贵人和胎儿安好为上,见效会比较慢一些,但请贵人切勿焦急。”
怡贵人的笑意温婉得若三春枝头一朵粉灿灿的樱花:“太医能以我和腹中胎儿为重,我又怎会怪责太医呢。”
如此,如懿和海兰便陪着怡贵人闲聊直至午膳时分。怡贵人甚是热情,索性便拉了如懿和海兰一同用膳。二人推却不得,便也一同坐下了。
因着怡贵人有孕,所有的菜品都是御膳房送了新鲜食料来,然后在延禧宫小厨房由怡贵人自己的厨娘烹制,不可谓不小心。这一日送来的午膳有瓜烧里脊、琵琶大虾、绣球干贝、炒珍珠鸭、奶汁鱼片、桂花鱼条、八宝鸡丁、香油膳糊、红烧鱼骨、鲜蘑菜心、玉笋蕨菜、砂锅煨鹿筋、罗汉酿虾丁、金腿烧鱼圆山鸡汤。
如懿看着琳琅满目一桌菜色,不觉笑道:“难怪妹妹你口角的溃疡好得这样慢,每顿吃那么多鱼虾,饱了口腹之欲,便伤了自己的嘴了。”
怡贵人不好意思道:“娴妃娘娘有所不知,嫔妾原也不喜欢鱼虾腥气,但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一直大量进食,顿顿不离,所以二阿哥如此聪明伶俐。而纯嫔娘娘怀孕的时候总嫌味腥吃得少些,以致三阿哥……”
怡贵人没再说下去,但论起来,这也实在是纯嫔的一桩心病。三阿哥娇生惯养,学走路比旁的孩子慢,学话也是,虽然长得圆头圆脑,十分可爱,但的确是不如大阿哥和二阿哥聪明了。为着这个缘故,皇帝连纯嫔也冷落了不少,一直少去她的钟粹宫,连累了婉答应也更不受宠。而据说本与怡贵人同住景阳宫的秀答应,因为移居到了钟粹宫,也几乎见不到皇帝了。
若是生下这样的孩子,不仅不能母凭子贵,只怕也是一生的拖累吧。
这样想着,彼此也沉闷了不少。倒是怡贵人胃口甚好,一连吃了许多,倒也开怀。
一连安静了几日,皇帝因为挂心永琏的病情,也常逗留在长春宫中,对延禧宫难免有所忽略。如懿既已知皇帝的心事,只管安心照顾好怡贵人,也不再做他想。
这一晚永璜下了学,便留在如懿房中一同用了晚膳。如懿本就雅好笔墨,见永璜的字大有进益,心下也甚欣慰,便亲自看着他习字诵读。
永璜将今日所学都背与如懿听了,忽然生了几分颓丧之意:“母亲,儿子每天都在尚书房用心习读,只盼皇阿玛来查问的时候能讨皇阿玛欢喜。可是,可是,皇阿玛已经多日不来问儿子的功课了。”
如懿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道:“那么你就不好好学了么?”
永璜摇头道:“那也不是。不管皇阿玛问不问,儿子都会好好读书的。”
如懿慈爱笑道:“那就是了。不管别人问与不问,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因为你是为自己活着,为自己争气的,不只是为了旁人。”
永璜似乎有些明白,用力地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如懿微微一笑,牵过他的手道:“不过,自己用心之余,还能讨别人喜欢,自然是更好的。母亲记得前些日子皇阿玛问你在读《史记》了没有?你说已经读了是么?”
永璜道:“是啊,都已学了大半了。”
“那便好。母亲教你一首你皇阿玛的御诗。你好好记下熟读成诵,等到哪一日见到了你皇阿玛背给他听,他一定很欢喜。”
永璜立刻笑道:“那母亲快些教儿子吧。”
如懿握住他的手取过笔,把着他的手一起写下:“鹿走荒郊壮士追,蛙声紫色总男儿。拔山扛鼎兴何暴,齿剑辞骓志不移。天下不闻歌楚些,帐中唯见叹虞兮。故乡三户终何在?千载乌江不洗悲。”
永璜好奇道:“母亲,这是写谁的诗?”
如懿不觉带了一抹甜蜜笑色:“是你皇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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