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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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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目光落在如懿的面庞上,带了一丝探询的意味:“娴妃,你待在那里做什么?”

殿内龙涎香幽暗的气味太浓,被暖气一熏,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如懿面色沉静如璧:“皇后娘娘让臣妾陪玫答应回永和宫,臣妾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并没有多留。”

皇后眼波似绵,绵里却藏了银针似的光芒:“那么其实除了娴妃,便没有别人再能碰到那瓶药膏了。永和宫里,也没轮到给这个。娴妃,你能告诉本宫,是怎么回事么?”

如懿跪在寸许长的“松鹤长春”织金厚毯上,只觉得冷汗一重重逼湿了罗衣。她从未这样想过,从那次掌掴开始,到她送玫答应回永和宫以及药膏送来,种种无意的事端,竟会织成一个密密的罗网,将她缠得密不透风,不可脱身。

心中惊悸如惊涛骇浪,她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气馁之色,只望着皇帝道:“皇上,臣妾没有做过,更不知道其中原委。”

正文 048 大血藤(雅文言情)

皇后颇有为难之色,迟疑道:“皇上,玫答应出身乌拉那拉氏府邸,想来娴妃顾念情谊,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玫答应转过脸,逼视着如懿,语气咄咄逼人:“嫉妒之心人人有之,嫔妾也知道自从承蒙皇上恩宠,便被人觊觎陷害,却不想这样的人竟是娴妃娘娘!敢问娘娘一句,那日除了你,还有别人有机会在嫔妾的药膏里下白花丹的粉末么?”(百度一下后宫如懿传+雅文)

如懿平视于她,并不肯有丝毫目光的回避,平静道:“当日本宫一直在你跟前,说了几句话就走,如果你一定认定本宫会当面害你,那本宫无话可说。”

皇帝望着如懿,幽黑的眸中平静无澜:“既然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还伤了玫答应的容颜,朕就不能不彻查。”

皇后歉然道:“嫉妒乃是嫔妃大罪,何况暗中伤人。后宫管教不严,乃是臣妾的罪过。”

皇帝凝眉道:“皇后是有过失,但罪不在你。”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恰如流星闪过的尾翼,转瞬不见。

皇后思虑片刻,道:“娴妃,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总要问一问。去慎刑司吧,有什么话,那里的精奇嬷嬷会问你。”

如懿身上一凛,慎刑司掌管着后宫的刑狱,上至嫔妃,下至宫人,一旦犯错,无一不要在里头脱一层皮才能出来。她忍着身上寒毛竖起的不适,强撑着身体俯身而拜:“事关臣妾清白,臣妾不能不去。只是请皇上相信,臣妾并非这样的人。”

皇帝微微颔首,语意沉沉:“你放心。”

不过三个字,如懿心中一稳,觉得浑身都松了下去。惢心忍不住哭求道:“皇上,即便要问小主的话,也别去慎刑司呀。小主昨晚已经着了风寒,哪里还禁得起这样折腾。皇上!”

皇帝温和道:“若是风寒,朕会让太医去诊治。但规矩是不能破的。”

皇帝话语的尾音尚未散去,只听外头砰的一声响,有人用身体撞破了门冲进来道:“皇上,不是姐姐干的!不是!是臣妾做下的事情,您带臣妾去慎刑司吧!”

随着冷风重重灌入,海兰扑到皇帝跟前,死死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是臣妾嫉妒,臣妾看不惯玫答应得宠,一时起了坏心,是臣妾害她的!不干姐姐的事!”【百度一下后宫如懿传+雅文】

皇帝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外头小太监怯怯道:“海常在来了好一会儿了。跟着她的叶心说常在见娴妃娘娘久久未回宫,一时担心所以出来了。因为听见皇上在里头问话,所以一直在殿外不敢进来。”

皇后看着海兰的样子,忧心道:“海常在刚受了足伤,身子又不好,你们怎么不拦着?”

那小太监吓得磕了个头:“奴才,奴才实在是拦不住啊!”

皇后秀眉微曲,示意素心拉开海兰,道:“海常在,本宫知道你担心娴妃,但这样的大事,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你说是你下的白花丹,那本宫问你,你何时去过永和宫,何时下的药?”

海兰微微语塞,立刻仰起脸一脸无惧道:“只要臣妾想下药,何时何地都能下!左右这件事不是娴妃做的!”

皇后神色肃然,严厉道:“海常在,本宫知道你与娴妃姐妹情深,但这种事岂能是你替她背的!”

海兰本伏在地上,听得这一句立刻仰起脸来,梗着脖子倔强道:“不是臣妾要替娴妃姐姐背,只是这件事,一定不会是姐姐做的,但若真要认定是姐姐,那就算是臣妾做的。”

海兰一向怯怯的不太言语,骤然间言辞这样激烈,连皇帝也有几分信了:“那么海兰,你为什么认定不会是娴妃做的?”

海兰一把扯下如懿纽子上佩着的芙蓉流苏香包,她用力过大,将香包上垂着的精致缨络也扯了好几缕下来,颤颤地缠在指尖上。海兰用力解开香包:“因为姐姐香包里根本没有白花丹,她又如何能拿白花丹来下药?”【百度一下雅文言情小说】

香包里的东西在她掌心四散开来,唯见几片枯叶与深红色的粉末。赵太医忙取过细看:“皇上,白花丹的粉末为青白色,此物深红,乃是大血藤磨粉而成。”

如懿又惊又疑,只得道:“臣妾记得当日内务府送来的白花丹粉末成色不佳,本说要换的,后来海常在看香包缝得不严实,将延禧宫的都拿去重新缝了一遍。至于里面的白花丹为何不见了……”

海兰戚戚然道:“臣妾知道内务府敷衍娴妃姐姐,送的都是些次的东西。延禧宫地冷偏僻,只怕那些白花丹粉不顶用。正好臣妾宫里有多余的大血藤粉,与白花丹一样都是祛风湿通络止痛的。所以就用上好的大血藤粉换了白花丹。试问姐姐的香包里没有白花丹,又怎能害人?”

玫答应横了海兰一眼,旋即道:“既然大血藤与白花丹功效一样,谁知有毒还是无毒?”

皇帝看一眼赵太医,赵太医立刻道:“皇上,大血藤无毒,绝不会损伤答应小主容颜。”

如懿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紧紧握住海兰的手,忍不住热泪盈眶:“海兰,我此身能得分明,都是你了。”

海兰不知哪来的勇气,沉声道:“姐姐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内务府藐视姐姐,敷衍姐姐,才使姐姐逃脱一难,免于受苦。”她直挺挺跪着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一一去查。若还有人觉得是姐姐做的,就带臣妾去慎刑司吧。”

皇帝伸手扶起海兰与如懿,温和道:“好了。海兰,从前见你不言不语的,原来如此勇气可嘉。”他的手拂过如懿的手背,有一瞬的停留,“你的委屈,朕都知道。这件事朕会再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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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清白

海兰羞得满面通红:“臣妾没什么勇气,只姐姐怎么拼死护着臣妾的清白,臣妾也怎么护着姐姐就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皇后的面庞微微一滞,很快笑道:“这么说,朕没有白白让你住进延禧宫去。倒成全了你们俩好生照应着。”

皇后忙含笑起身,蕴了一分肃杀之意:“这件事,臣妾以为一定要彻查到底。否则无以肃清宫闱,以正纲纪。”

皇帝道:“既然这件事由贵妃而起,也差点蒙蔽了皇后,不如还交给娴妃去查。后宫琐事众多,又到了年下,皇后安心于其他事务吧。”

皇后身子微微一晃,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脸上却撑着满满的笑意:“。从前潜邸的时候,娴妃就很能帮得上忙。”

皇帝又道:“娴妃,不管查出什么来,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处置。”他转头吩咐赵太医,“赵太医,你好好给玫答应治治,该不会落下什么疤痕吧?”

玫答应闻言又要落泪,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只得硬生生忍住了。赵太医忙道:“还好下的白花丹分量不多,微臣仔细调治,不过半个月就能好,断断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皇帝道:“那便好。都下去吧。”他见如懿和海兰欠身离去,温言嘱咐,“海常在,你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娴妃也别再着了风寒。”

二人答应着退下了。皇帝见四下再无旁人,也不理皇后将剥好的橘子递过来,只看着别处道:“这件事虽由贵妃莽撞而起的,玫答应也有些娇气。但你皇后,事情未查清楚,便对娴妃有了疑心。后宫之事虽多,但只讲究一个公正无疑。你中宫,心也该摆在中间。”

皇后安静地听着,勉强浮了一丝笑意:“臣妾也看见玫答应的脸有些吓着了,娴妃又接二连三地扯进非里去,所以有些着急。”

皇帝口吻愈加冷:“那些非娴妃自己要扯进去的么?你中宫,朕的皇后,这个位子你坐着,便不能急,只能稳。这样朕的后宫才能稳。”皇帝换了温缓些的口气,“眼下宫里才这么几个人,来日人更多了……”

皇后听得这一句,只觉得心口酸得发痛,舌底也涩得转不过来,只得勉力镇定下来道:“臣妾年轻不够稳重,处事毛躁,以后断断不会了。臣妾会加倍当心的。”

皇帝嗯了一声:“那朕去和贵妃用晚膳,你也早些回去吧。”

皇后答应着出去,外头的冷风如利刃刺进眼中,她都感觉要沁出滚热的血了。片刻,眼中只有发白的雾气,她扬一扬脸,再扬一扬脸,紧紧地攥着手指,忍耐了下去。

如懿和海兰的软轿一前一后回了延禧宫。踏过朱红色的宫门槛的时候,如懿才觉得脚下有点发软。海兰忙搀住了她,从叶心手里接过伞举着。

如懿扶着她站稳了,嗔怪道:“你刚才这样不要命地冲进来,真当不顾自己了么?”

海兰黯然道:“我只有姐姐了,若姐姐被她们冤枉了去,我还有什么依靠?何况姐姐昨夜怎么救的我,我以后也一样救姐姐。”

如懿看着她,心底的感动难以言语,只牢牢握住了她的手,以彼此的温度温暖着对方:“我以为你怕成那样,以后都不敢走出延禧宫了。”

海兰眼中的光彩渐次亮起来:“怕过了昨日,今日还有更怕的。姐姐说得对,我若一直这样怕下去,别人还没把我怎么样,我自己先掐死了自己。”

如懿稍稍宽慰:“但愿我们以后,只这样扶持着走下去,不要再有昨日和今日这样的事了。”

两人撑着伞走在凄凄冷雨之中,如懿挽紧了她的手臂,彼此的身影依偎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这深宫中无处不在的寒冷与阴厉。

入了宫中,如懿先陪海兰回了后殿看她足上的伤口上了药,等着天色擦黑了,便见惢心悄悄儿带着李玉进了暖阁。

李玉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如懿向他招手道:“怎么不进来?”

李玉迟疑着:“小主,奴才怕给您招麻烦。”

如懿停了手里拣艾叶的功夫,笑道:“本宫自己还不够麻烦的么?要怕麻烦,便不叫你来了。你放心,这个时候王钦跟着在咸福宫伺候,没空理会你了。”

惢心扯了李玉一把,李玉拐着腿便坐下了,如懿让惢心搬了个小杌子过来让李玉坐下,惢心手脚麻利地替李玉卷起裤腿,李玉忙遮了一下,惢心笑道:“好吧,你要害羞就自己动手。”

如懿忍不住笑:“卷起来看看,在本宫这儿怕什么?”李玉臊眉搭眼地卷了裤腿起来,如懿见膝盖上又红又紫一片,夹杂着青肿,跟油彩似的,翻起的皮肉还往外渗着血,不由得变了神色,便问,“跪了多久?”

李玉带了几分伤心委屈:“一个时辰的碎瓦片,瓦片都跪得碎成渣了,又换了铁链子跪了一个时辰。”

如懿带了几分探询的意味打量着他:“就为你伺候一时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玉惹出了伤心,抽抽搭搭道:“就为了几桩差事,奴才露了几分乖,讨了的喜欢。王副总管就不高兴了,做什么都挑奴才的刺。这不今天被他逮了机会,就狠狠罚了一通。”

如懿叹了口气,伸手从紫檀架子上取下一瓶药粉,小心翼翼地往他伤口上撒了。李玉疼得直龇牙,忙拦着道:“娴妃娘娘,您玉手尊贵,怎么能麻烦您替奴才做这样的事?”

如懿撩开他的手:“这云南剑川上贡的白药粉,兑着三七和红花细磨的,止血祛淤最好不过了。你要想明天还站起来在御前伺候,当着这份差事,就乖乖坐着上药。”

050 上药

惢心笑着在李玉额头戳了一下:“瞧你这好福气。我伺候小主这么久,也只一回烫伤的时候小主替我上过药。”

李玉感激得热泪盈眶:“多谢娴妃娘娘。”

如懿叹道:“你不必谢,要不昨晚惢心通报的时候你替她向传了话,本宫还不知道落到什么田地呢。”

李玉微微正色:“那因为王副总管不肯,惢心又与奴才一早相识的。奴才想着,总不能让娘娘在咸福宫遭难。别看平日里不太到延禧宫,心里却在意的。”

如懿微微失神,旋即道:“这就你比王钦聪明的地方了。可王钦资历老,位次高,你的聪明要随随便便露了出来,不好好藏在心里,就害了自己了。”

李玉若有所思:“娘娘的意思……”

如懿取过惢心递来的白纱,替李玉将膝盖包好:“居人之下的时候,聪明劲儿别外露。尤其上头还不容人的时候。喜欢你的聪明,别人却未必。回去的时候也别露出怨色来,好好奉承着王钦,毕竟在他手下当差呢。”

李玉拐着腿起来,打了个千儿道:“原奴才糊涂了,多谢娘娘指点。”

如懿将药瓶塞到他手里:“好生收着药,偷空就上上药。伺候的时候当心点,亮着一百二十个心眼子。”

李玉答应着去了,惢心抿着嘴笑道:“小主终于也肯上心了。”

如懿怔了片刻,慢慢挑拣着艾叶:“能不上心么?连环套这么落下来,差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王钦什么人?皇后一早收服了的,只有李玉,聪明,又你一早结识的可靠人儿。”

惢心低声道:“听说,皇后为了拉拢王钦,打算将身边的莲心给王钦配了对食儿。”

如懿睁大了眼睛:“真的?”

“可不呢!王钦看上莲心都好久了。只皇后这么打算着,还没松口。”

如懿出神了一会儿:“皇后也可怜,万人之上有万人之上的孤寂害怕,就像站在塔尖上,一阵小风都成了大风,吹得人站不稳。”她将手上拣好的艾叶递给惢心,“算了,别想这些事了。把这些艾叶送去给海常在。”

惢心答应着去往海兰处。如懿望着惢心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叹息,这宫里又有谁过得轻巧呢?微末如宫里的奴才,高贵如万人之上的皇后,谁人不在孤寂害怕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夜色渐要降临,晚归的鸟儿在檐头盘旋着,咕咕作声。“……今晚不知翻了谁的绿头牌”,如懿心转此念,一声轻叹转身进房。

皇帝夜深时分来看的如懿。如懿原本没想到皇帝会过来,已经在寝殿里卸了晚妆,正拿热水兑了玫瑰花拧的汁子浸手。冷不防三宝喜滋滋地从外头进来,一脸捡了元宝的欢喜样子:“小主,来了!……您快接驾吧!”

如懿连忙擦净了手,才站起身子,皇帝已经进来了,笑道:“好香的玫瑰花味儿,倒叫朕忘了在冬天了。”

如懿只穿着一身水玉色的萱草纹寝衣,也不及换衣衫,只得福身下去请安。皇帝忙扶住了她,柔声道:“受了两日的委屈了,还不赶紧坐下。”

如懿凝视着他纹丝不动的衣裾,湖蓝底银白纹饰,那样熟悉,又带了久未见的陌生。不知怎的,如懿心中蓦然一软,忍了两天的眼泪便潸潸落了下来。众人会意,赶紧退了下去。皇帝伸手沾了她的泪水,低低道:“你不爱哭的人。这回哭了,真难为了你。”

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沉默的哽咽。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斑驳的泪痕,仿佛夜来霜露,无声地染上了衣裳上的花枝。

皇帝搂过她,静静地按在自己的肩头,欷殻У溃骸半抟晕渥拍阋恍┤兆樱岫阅阌泻么ΑV辽俨换崛巳说哪抗舛级⒆拍悴环拧彼档酶粢恍半奘韬隽恕!

如懿忍一忍泪:“疏忽了。外头这么冷,夜深了你还过来……”

皇帝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过来,这里不安稳。”

如懿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那臣妾可以去养心殿。”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吻上她的额头,以他的温热来安抚她这几日的惊辱。皇帝的语气低低的,却那样贴近,就在耳边,也在心上:“朕昨天看你在咸福宫浑身湿透了,朕很想来拉你一把,给你披上衣裳,狠狠责罚那些欺辱你的人。可如懿,朕不能那样做。因为直到那一刻,朕还以为,朕在人前爱护你,便害了你。如懿,再出了今日的事,朕却改变了主意。或许朕冷淡了你,所以她们越发以为得了意,以为你失宠,所以敢欺负你,陷害你。你放心,朕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如懿依偎着皇帝,感受着他身上陌生而熟悉的气味。那种气味,让她在覆劫之中尚且觉得安心的来源。她依依道:“臣妾最喜欢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你放心。有这句话,哪怕臣妾现在身处慎刑司,臣妾也能安心不怕。”

皇帝轻舒一口气:“幸好,你懂得的。”

如懿挽住皇帝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臣妾懂得。臣妾初嫁的那一夜,看见臣妾的第一句话,就一句‘你放心’。臣妾这一世的放心,便从那天开始的。”

皇帝低首吻住她,呢喃道:“你懂得就好。”

如懿懂得的。但有知心长相重,即便她受了这些日子的寂寞与冷遇,仍能感受如情意,脉脉蜿蜒于彼此心上。

紫铜蟠花烛台上的烛火一盏一盏亮着,红泪一滴一滴顺势滑落于烛台之上,映着重重紫绡罗帏,浓朱淡紫,混杂了安神香淡淡的香气,幽幽地弥漫开一室的旖旎。

051 自首

第二日起来格外好的天气,在一片初阳辉照之中醒来,看着天光放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朝阳洒下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透过“六合同春”的雕花长窗的镂空,照出一室淡淡水墨画的深浅。

如懿醒来时皇帝正起身在穿龙袍,王钦和几个宫女忙碌地伺候着。如懿刚仰起身,皇帝忙按住她温声道:“你累着了,好好睡一会儿吧。朕先走。”

如懿脸上一红,嗔着看了皇帝一眼,便缩进了被子里。皇帝刚走,满宫的宫人都喜滋滋地像过节似的,阿箬笑着进来道:“小主,您知道出门前说什么了么?”

如懿瞥她一眼,笑道:“有什么了不得的话,惹得你这样?”

阿箬拖长了语调,学着皇帝的语气道:“说,阿箬,照顾好你们小主,朕晚上再来看她。”

如懿拿被子蒙住脸:“我可什么都听不见,那就告诉你的,你听着就了。”

阿箬忍不住笑出了声,往外头去了。

如懿再醒来时已经巳时一刻了,心里无牵无挂的,睡得倒极安稳。起来梳洗了写了几副春联叫宫人们挂上,便邀了海兰一同过来用午膳。

小厨房的菜向来清爽落胃,海兰又个不挑拣的,两人说说笑笑,倒吃了好些。正吃着,三宝忽然进来了,垂手站在门边不吭声。如懿知道他有要紧事,便盛了一碗酸笋鸡丝汤慢慢啜了一口,大概觉得不错,又给海兰递了一碗,才道:“什么事儿?”

三宝的眼睛只盯着地上,道了声“”,却不挪窝儿。如懿便挥了挥手,示意伺候的人下去:“说吧。”

三宝道:“慎刑司刚来的回话,说太医院有个侍弄药材的小太监去自首了。”

如懿一怔:“自首什么?”

“说玫答应用的涂脸的药膏里,他配药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白花丹的粉末在圆钵内壁上,才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海兰端着碗停了喝汤,道:“不对呀,既沾在圆钵上,怎么素心用了没事,偏玫答应用了有事?”

三宝轻嗤了一声:“那玩意儿说,素心用了上面的,所以没事。玫答应用得多,便沾上了。”

如懿道:“那慎刑司怎么办?”

三宝道:“已经用刑了,吐来吐去就这两句。所以来请小主的意思。”

海兰放下碗道:“姐姐信么?”

如懿一笑:“那么,你信么?”

海兰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懿淡淡一笑:“三宝,去告诉慎刑司,本宫只要他吐完了肚子里的话知道结果可以去回,其余的他们的差事。”

“可若逼不出什么了……”

“若已经吐到底了,就把他打五十大板,打发到辛者库去服役算完。”

三宝答应着下去了。海兰看着她道:“姐姐不细细追查了么?这件事早有预谋,存心要把姐姐害进去,若不查……”

如懿气定神闲把汤喝完,摇头道:“查不出来了。”她看海兰不解,便道,“再查下去,那便只有一个,畏罪自杀。慧贵妃可以把事情做绝了,香云打死了,她还要塞上一嘴的炭。我却不能。”

海兰道:“可事儿闹得那么大,连贵妃和皇后都吃了挂落。”

如懿拨着筷子上细细的银链子:“就因为贵妃和皇后都吃了挂落,所以不能再查。从你受委屈那晚就该知道,那点红箩炭的事不查不下去,不愿意查了。才登基,后宫需要宁静平和,不能惹出那么大的事儿了。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海兰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左右这件事贵妃惹起的,皇后替玫答应说了几句姐姐的嫌疑,也忌讳了。玫答应受了安慰,可姐姐的委屈也平复了。她们两败俱伤,玫答应无功无过,姐姐反而重新得了的眷顾了。”

如懿笑着拍了她一下:“也学会贫嘴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再查就伤了脸面,便这样吧。”

夜里皇帝过来时如懿便一五一十对他说了。皇帝换了明黄的寝衣躺下了,听她伏在枕边说完,不觉失笑:“你愿意这样便了了?”

如懿伸手捏了捏皇帝的鼻子,带了一丝顽皮的笑意:“的话,好像不信这事实似的。”

皇帝微笑着揽过她:“朕有什么信不信的。宫里头一团污秽,后宫更如此。朕还皇子的时候,看着先帝的后宫就那么几个人,皇和齐妃她们便斗得那样狠。许多事,再查下去便无底洞,你肯见好就收,那最好不过的事。”

如懿笑了笑,安静下来道:“所想,就臣妾所想了。凡事给别人留有余地,也给自己留有余地了。倒玫答应,着实委屈的。”

皇帝欷殻У溃骸八档轿兴晃模抗箦醯盟荡鹩σ参愫秃@己纬⒉晃侩抟彩阄俺氖露Σ煌辏笸坊垢挪话簿病!

如懿伏在皇帝肩上,柔声低低道:“她们不安静她们的,臣妾安静,也不许不安静。”

皇帝笑着轻吻她的额头,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照,灿如星子明光。天地静默间,二人听着檐下化冰的滴水声,自有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生出。

如懿得宠的势头便在这次的因祸得福之后渐渐地露了出来,比起贵妃的宠遇深重,如懿自然不如的,可皇帝隔上三五天便来看她一回,也细水长流的恩遇。连带着延禧宫的宫人走到长街上,胸也挺起来了,头也抬高了,再不以前那低眉低眼的样子。

如懿却不喜欢他们这神色,当着三宝、阿箬和惢心的面再三嘱咐了,要他们叮嘱底下的人,不许有骄色,不许轻狂,更不许仗势欺人与咸福宫发生争执。

052 腊八

叮嘱得多了,别人尚未怎样,阿箬先道:“小主如今这样得宠,何必还怕慧贵妃?再说宫里的人最势利了,老看我们低眉搭脸的,还不知道背后怎么编排呢。”

如懿翻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冬衣料子,道:“能怎么编排?就因为宫里的人够势利了,你要还自己轻狂,那就真的眼皮子浅了。得宠不得宠,他们会看不出来?你自己越稳当,别人才越不清楚你的底,越不敢也不能怎样。”

惢心笑着替如懿翻过料子:“这几件大毛的料子原不份例里的,内务府额外孝敬了小主的。”她拉过阿箬的手,打开一个包袱道,“这里有两件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一件玫瑰紫的灰鼠皮袄和一条洋红棉绫凤仙裙,内务府格外孝敬咱们的,我再三问过了小主可以收才收下的。其实那些人的眼睛比刀子还尖呢,什么都看得真真儿的。”

阿箬这才服气,只抿着嘴笑:“常来,奴婢也替小主高兴嘛。”

如懿道:“越高兴,越得不露声色,这才历练过的人。好了,快年下了,孝敬你们的衣裳都穿上吧,看着也喜兴些。”

阿箬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过了两日,如懿看阿箬打扮得格外精神,里头穿着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和洋红棉绫凤仙裙,外头套着玫瑰紫灰鼠皮袄,头上簪了绯色的绢花和采胜,通身的贵气,竟不亚于宫里位分低的小主了。趁着阿箬在庭院里和三宝清点内务府送来的年货,如懿便问惢心:“我记得内务府额外孝敬你和阿箬的东西,该你们一人两件的,怎么阿箬一人穿了三件去?我原想着天气冷了,你好歹也该把那件青哆罗呢的袍子穿上了。”

惢心不敢露出委屈的神色,只如常笑道:“阿箬姐姐选了半天,还件件都喜欢,就都给了她了。”

如懿蹙了蹙眉:“都给了她?那两件青哆罗呢的袍子一模一样的,她要来干什么?”

惢心低了头:“冬日的衣裳,总要替换着的。”

如懿转过脸,透过窗上的霞影纱,正看见阿箬在外头响亮地笑着什么,用手指戳着几个小宫女的脑袋,像调拨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

如懿越发有些不高兴,却不肯露在脸上,便道:“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一件青绸一斗珠羔皮袄子,我穿着嫌薄,你拿去套在外裳里头穿,倒挺好。还有一件一起的桃红色软绸裙子,快新年了,穿着鲜艳些。”

惢心眼圈微红,低低道:“奴婢不小主的家生丫头,小主不必这么心疼奴婢。”

如懿含笑道:“阿箬的性子一向争强好胜,嘴又厉害,你和她住在一块儿,虽然都大丫头,她明里暗里一定也给了你不少委屈受。就为你什么都没来向我抱怨过,我只要疼你,就应该的。”

惢心含泪带笑:“那奴婢谢小主的赏。”

如懿笑道:“别谢了,穿上了好看让我觉得高兴,便最好的了。”

这一日腊月初八,皇帝留在皇后宫里用了腊八粥,便与皇后在暖阁里说话。皇后将内务府的账簿递过道:“这这个月后宫的用度,看一眼,臣妾也算有交代了。”

皇帝慢慢翻了几页,吹着茶水含笑道:“皇后厉行节俭,后宫的开支节省了不少,这都皇后的功劳。只快年下了,朕见嫔妃们的衣着老入关时的花色式样,未免在古风之余有些呆板了。”

皇后笑得极为谦和:“说得极。只臣妾想着,宫中嫔妃不少,以后还有的添新人的时候。都年轻女眷,平日里争奇斗艳不消说了。初掌大权,前朝尚有许多要动用银两的时候,后宫里能省则省些,也一点心意。至于以为呆板,臣妾倒以为,大清的祖宗们本马上得的江山,一刀一枪拼了性命的,后宫的嫔妃尤其不能忘了祖宗的艰难与功德,不该一味追求妆饰华丽,而失了祖宗入关时的俭朴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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