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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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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误会了,君亦清。她们心里很欢喜你的,所以我才……〃我凝视着他说道,花家姐妹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旁人心里怎么想的,与我何干?天下的女子何止万千,我又为什么要对她二人青眼有加?〃君亦清的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虽然乍听起来傲慢不驯,但是细想之下我确实无言可驳。
旁人喜欢他那是旁人的事,他喜欢谁又不关我的事。
呃,那个……出师不利,碰了一鼻子灰。我垂下头,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秋风猎猎,鼓动得草场上悬挂的彩旗幡帘如扯絮般乱过眼前。地上的人影晃动了几下,君亦清纵马飞驰而去,没几步,又掉转马头兜了回来。
马蹄飞扬,一瞬间迎到我的面前,我本能地想退后,抬头的片刻对上他的双眼。他的眼中一抹显而易见的不屑,反而激起我的悍性,我咬牙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输人不输阵,我决不能在气势上被个臭屁小鬼吓倒!
马蹄几乎贴着我的鼻梁落下,白马呼啸的喘息直吹起我额前的发丝飘曳不定。无语地瞪着马上的美少年,他可真是桃花芙蓉的面貌,蛇蝎般的心肠。
君亦清在马背上徐徐开口:〃我这匹照夜白是万里神驹,你挑匹马,若在脚程上赶得上我,就让你的姐姐们过来好了。〃
死小鬼,摆明了整我啊!
我扭头看向周围散乱的马队,虽然从神形上看去也都是些清骏不凡的良驹,但是终归与那照夜白不可相提并论。
见我蹙眉不语,君亦清悠闲地坐在马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越看越气,恨不得一把将他从马上扯下来,再顺手打掉他脸上的讥笑。
〃君少爷好本事,欺负幼女也不知羞!莫说这满场没有一匹马可比你那神骏照夜白,就是有好马我也不会骑。〃讲理讲不过,我干脆和他耍无赖,看谁比谁更刁蛮。
〃飞越峰,玉逍遥,小丫头可丝毫看不上你们呢。〃君亦清向我身后的两人说道。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个白布缠头的青年面色微赭,尴尬一笑。他们座下的两匹白马高蹄修身,毛润如玉。
〃你枉说我欺负幼小,我这马队里可并没有拙劣之物,皆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他手中的马鞭指向一匹白蹄黑马,那马儿似有灵性,低声嘶鸣了一声,乌黑眼珠昂然前望,〃单说这白蹄乌,就丝毫不比我的照夜白逊色,你再看那匹紫燕超越龙骼神骏的飒露紫,恐怕就是找遍整个绿川冈地,也难找出可与其匹敌的来。〃
我茫然地随着他的马鞭指处看过去,他指一匹马便叫出马的名字,然后长篇大论地赞美一番,最后他的马鞭停在一个缁衣男子座下的马身上。那马儿四肢修颀,膘肥毛亮,通体如泼墨般纯黑,只额头飘下一缕红鬃,甚是惹眼。
〃这样吧,我也不与你赛马,省得你说我欺负幼女。你看这匹马黑额点红,你若能叫出它的名字,就算你赢。〃少年扬起尖俏的下巴,示意我可以过去仔细观察那匹良驹。
我挪动脚步,走到九尺高的马身下,昂头看上去。这马真真是和它主人相似,眼神中竟也透出轻微的不屑低睨着我。
单看形貌,这确是匹神骏无敌的好马,可惜我不是伯乐,没有慧眼识不得千里马。君亦清让我赏马,就如让牛嚼牡丹,纯属浪费。
呸!我怎可自比作牛?绝不能把自己降低到铁牛那档次!
围着马绕了几圈,走到马尾的时候,君亦清扬着嗓子好意提醒我离马屁股远点儿,不然它性子起来飞出一蹄子,我就直接报销了。
〃小丫头,还没想好它的名字吗?你可要输了。〃小鬼越说越得意,鼻孔几乎翻到天上去。
〃我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了。〃我最后在马头前站定,又退后三步,冲着那马扯扯嘴角,做了个鬼脸。
〃哼!不知道不必勉强,可别给我的宝贝马儿起什么怪名字。〃君亦清冷笑着,又转头瞟了眼山坡上的花家二女,眼光最后停驻在我身上。
我摇头晃脑,伸出一指正对那马的前额,〃这马名唤千里一盏灯,君家少主,我说的可对?〃
照夜白一声长鸣,马背上的君亦清瞬间变了脸色,俏脸冷凝,眼神沉郁,宛如冰雕。他手中的马鞭扬了又扬,最终抑制住,垂了下来,默默点头,〃千里一盏灯,一字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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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三章章台阶上露(1)
第三章章台阶上露
兰芷蘅芬香满彻,阶前乱红迷芳踪。
川原飞花,绿歧青山半点露在天外,浮云流光,将天与地之极笼入氤氲。
赛花会之后,君家少主将那匹黑额点红的千里一盏灯让与我,称这马让他输了阵,他决计不留之。我欣然接受,当天把马儿牵回家给美貌爹爹过目时,他站在院子里怔了好半晌,兀自不信。
从此之后,隔壁家的铁牛每每牵着黄牛走过时都要流着口水注视那马儿一阵方罢,我坐在树荫下,悠然欣赏他眼中的艳羡之情。
君亦清自从将马儿送给我,总是时不时骑着照夜白跑来花家寨串门。名曰踏青,实则是为了找机会赢回面子,将我的嚣张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不过,自他的身影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花家寨以后,我在寨子里的身份地位也陡然飙升不少,俨然成了年度最受欢迎人物。不论我走到哪里,人人都是笑脸迎送,敬为上宾,就差黄土铺路净水泼街,再洒点花瓣垫脚了。
天晓得在此之前,我所过之处还是家家闭户鸡飞狗跳,这如今绝对应了那句水涨船高的老话,托赖着君家寨少主这位美少年做靠山,我也跟着体味了一下风光无限的畅快。
美貌爹爹看我整日里得意洋洋的样子,摇头晃脑地感叹说这回可真个是〃小人〃得志,让我充了回大尾巴狼。
无独有偶,寨子里的花季少女们突然没事都跑来我家门前站一站,靠一靠,隔着篱笆往里张望几眼。偶尔进门来找娘亲讨教针线,眼睛却离手里的针线活儿八丈远,捧着满盒子新做的饽饽,嘴上说是让我尝个鲜,当我真拿起来,吃干净了,她们的小脸上却满是失望。
二花姐妹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不屑到柔情似水,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飞雪的眼睑或许真能眨出水来,形同井喷。
君亦清依旧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傲样,不过在飞雪的热情攻势下,这座小冰山也逐渐呈现出融化的趋势,就连看她时的脸色也如三月春风解冻般的温暖,可是一转头面对我,就立刻变得隆冬早霜般寒冷刺骨。
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高呼要求阶级平等,可人家君少爷的眼神明确视我若洪水猛兽,彻底无视我的合理抗争。
过河拆桥的本事,天下莫过此人一等水平。我严重唾弃这种行为,顺带也唾弃了一下他的人品。
花弄影看我越发不顺眼起来,可能是嫉恨她姐姐又不好发作,一股脑儿都发泄在我的头上。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划算,只得了匹绝世好马,可前后受尽了夹板气。
美貌爹爹为此敲着我的脑壳说,娃儿要知进退,这世间人常乐,乃因其知足。我斜眼看着爹爹,他分明又在对我抖包袱装深沉,其实是暗示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于是,隔壁家的铁牛和隔壁的隔壁家的狗子倒了霉,我把满腹心酸都奉送给了这二位难兄难弟。
纵马恣意,我与君亦清一前一后在广阔川原上驰骋。风将我的鬓发扯乱,丝丝缕缕的发带长远地拖入脑后青丝间。君亦清的照夜白扬蹄在苍茫草场上,神骏非凡,白鬃挥洒如乘云而奔,足不沾尘。
跑了片时,马身上隐隐有汗水渗出。君亦清勒了马,让照夜白缓步小跑。我本就不善骑,跟着收紧了〃灯笼〃的缰绳,让它跟着照夜白慢跑。
君亦清对我给千里一盏灯起的新名字〃灯笼〃很有意见,我一个白眼瞪过去说,这马如今归我,我爱唤什么不与你相干。他气得噎住,垂下头哀怨的表情,像极了被欺负的新嫁小媳妇,害我憋笑憋得万分辛苦。
他坐在马上看着我,直到灯笼与照夜白擦身而过,我才发觉自己恍神了许久,抬头对他歉然一笑,他还是一副亘古不变的冰封神情。
〃小丫头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
我摇摇头,坠在丝绦上的银铃随风而动。他欺近身,努力想从我的脸上瞧出端倪,我作势扬了一下马鞭,吓得他猛退回身。
〃君亦清,你心里很欢喜飞雪,是不是?〃我坦言相问,他凝眸看我,微微颔首。
〃那你知道弄影也欢喜你得紧吧?〃我又问,他还是不说话,只略微点下头了事。
〃其实我觉得飞雪人不错啊,温柔又美丽,待人也知礼数,将来做君家寨的少夫人正合适。〃我冲他一笑,他的唇边跟着扬起浅笑。
〃小丫头倒会替我筹划,说说,如果那时我娶了飞雪,你又会身在何处?〃他的朗目流曦,轻浅一笑便如冰川化水,让人沉溺不已,难怪惹来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我自然是和爹爹娘亲在一起,还有灯笼。〃说着,我伸手拍了下灯笼的脖子。它打了个鼻息,甩着额上那缕红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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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三章章台阶上露(2)
〃难道那时你就不嫁人了?〃君亦清问道,眼中盈满嘲讽。
〃我不喜欢嫁人,也不想嫁人。〃我瞪他一眼,他唇边的笑隐去,伸手过来拂了一下我的发丝。
〃小丫头又胡言乱语了,你怎知自己将来之事?当心真的找不到婆家时,才哭闹着要花轿坐。〃
我拨开他的手,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乱说,今生我原本就没打算嫁人,也不想被人随意左右。〃
他的表情一凝,目光在我的脸上兜了一圈,仿佛是在重新审视我。
〃丫头,你可知自己所说意味着什么?〃
〃自然知道。〃
〃那你……〃
〃君亦清,你知道醒月国的传世神话吗?给我讲讲好吗?〃我抢先问了句。
他的眼眸中流光闪烁,笑道:〃刚还说这辈子不嫁人,我以为你是说真的,怎么一转头就关心起醒月神话来了?那可是关于天人相爱的传说,你小丫头听得懂吗?〃
我咝一声吸气,扬起马鞭抽过去,他哈哈大笑纵马跑开几步,回过头冲我挑眉笑道:〃好个刁蛮的野丫头!活该这辈子嫁不出去,到时候本少爷发发善心娶了你吧,省得你去祸害别人。〃
他左一句右一句地断定我嫁不出去,其心实在可诛。我气得挥鞭子连抽了几下,都被他闪身躲过。
〃你不是要听故事吗?那就乖乖地别闹啦!〃他一把攥住鞭梢,手上用力,我没控制好力道,歪身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尖叫声未及出口,我已经一屁股跌进草丛里,扑腾起漫天的花絮,洋洋洒洒地落了我满头满身。
君亦清迅速翻身下马,跑过来歉然地看着我,拉住我的胳膊问长问短。我恶狠狠地剜他一眼,突然一个猛虎扑羊将他按进草丛,合身翻滚了几圈。
直到他的一张俏脸上沾满了草屑,我才放开手坐起身,仰天狂笑起来。他躺在草丛里,也不起身,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幽深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撇了撇嘴角道:〃你拉我下马,我拉你滚草地,咱俩扯平了。〃
〃你啊,就是这么个不吃亏的性子。〃他叹口气,坐起来,伸手在我头顶上拍了几下,〃花家寨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我当初听了还不信呢,现在算是亲身体会了。〃
他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我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腮等着听他讲故事。
他煞有介事地咳了一下,缓缓地道:〃传说在千年前,醒月国的护国神女和一位天人相恋,后来神女化身迦兰紫藤,而天人的心头血幻化成一朵冠世雪莲,被世人称作凝晶雪。这两个人相爱不相见,一个为守护天下苍生在幽谷独自撑天,一个因思念爱人在冰川绝顶屹立,永生永世轮回不休,即便是沧海桑田,也无法重聚。〃
待他说完,我由衷地叹道:〃如此看来,迦兰和凝晶雪都够倒霉的。〃
他极不自然地歪了一下眉峰,苦笑道:〃这故事旁人听来感动万分,怎么被你一说,就变了味儿?〃
〃你笨呗!既然永生永世不得相见,不如从最开始便不相识,不相识便可不相知,不相知就不会相爱,不相爱就不会苦痛悲哀,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况且这些只是神话故事,既然是故事,拿来听听就好,岂能当真?〃我淡淡地瞥他一眼,他听完怔住神,嘴里喃喃地念了几遍不相识便可不相爱。眼波流转看我时,脸上透出莫名的惆怅。
〃君亦清,你听说过含章宫吗?〃我顺口改了话题,他听到含章宫时眉头蹙了起来,但随即面如白板没表情。
〃醒月国没听过含章宫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含章宫柔兰阁,那是神仙也住得的去处。〃他抬头看着远天,似是叹了口气,〃丫头,醒月国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境,那就是盼着能去柔兰阁中畅览一番,哪怕只是盏茶工夫也足以慰藉平生了。若这辈子能被召入含章宫,更是无上荣光,是凡人不敢奢望的梦想。〃
〃君亦清,你可是咱们绿川冈地十八寨的君家寨少主人,何必去艳羡人家一座宫殿?何况含章宫又不是醒月国的皇宫,有什么神妙可言?〃我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君亦清的表情看来很是认真,眸中华彩绽放。
〃难道你不知晓醒月国的公子兰吗?那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只该存在于梦境中。含章宫是没什么神妙可言,但只要有那位天人之姿的公子存在,便是受世人景仰的神仙宫阁。〃君亦清看着我,对于我的孤陋寡闻表现得分外诧异。
我摇头,反问他:〃我为何一定要知晓公子兰呢?难道天下人都知晓他,我就必得知晓他吗?〃
这句话是不久前他刚问过我的,现下倒被我用在他自己身上。君亦清探手过来捏了捏我的脸颊,骂道:〃鬼灵精的花丫头!就是一张嘴皮子利索,脑子里空空如也。〃
我的手慢了点,没能打掉他的禄山之爪,无数眼刀顷刻间似漫天花雨地飞过去,他的老招数就是视而不见。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世人都将身入含章宫看作无上荣光的事,说到底那也不过是醒月国的一座公子府邸而已。〃我微微一笑,轻声道,〃等我满十二岁生辰时,爹爹就会把我送去含章宫,到时恐怕你就不会再见到我了。〃
他蓦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让我以为骨头会被捏碎。我皱眉看他,他的眼中有一抹寒月中天般的冷冽。
〃你爹爹是什么人?竟可以送你去含章宫?!〃他的口气急促,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
我眨眨眼,佯装思索,〃嗯……这个啊,美貌爹爹自然是老实人咯。〃
〃丫头!〃
我不理会他,凝神看向远山的倩影,在天地交融之处,弥漫着青色的烟霞。记得在石榴花开的月夜,我听到爹娘的私语,再过不了几时,我就会被带去含章宫。
想来有些可悲又可笑,这苍茫尘世本就不是我的归宿,我不在乎未来身处何地,何年何月,哪里才是我的家。我本就是天地间一缕孤魂,漂泊在无依的九重天之下。我看到花开花谢,月盈月缺,青山绿水或可与我相伴,但我始终孑然一身。
〃君亦清,你妒忌我,还是关心我?〃我笑着,望入他的眼底。
他没有答言,只是静静地凝视我的眼睛。其实我大概能够猜到,他是不可能关心我的。含章宫柔兰阁既然是天下闻名的神仙梦境,而我又即将走入这场梦中,他怎能不妒忌于我?
人有太多的私心,对于这个少年,我从来不抱过多的期待。
〃你总能一眼就看穿别人的心思,我应该说我羡慕你,还是敬畏你?我有种感觉,你并不是我眼中所见的小丫头,你的这里,〃他的手指向我的心口,〃远远比我看到的要精彩得多,你说我说得对吗?〃
他的话说完,我真忍不住想要喝一声彩。君亦清!想不到他竟能窥察到我的内心,感知到我真实的世界。我该说是他洞察力敏锐,抑或是我太过于纯粹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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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三章章台阶上露(3)
面对他,我只能浅浅一笑,顺手将颊边散下的发丝拢入鬓角。
〃君亦清,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将来有一日,你也可身入含章宫,你是否会欣喜如狂?〃
他的鸦墨长发横陈在肩头,眉目间悠然神往地注视着我,〃那将是我毕生的幸福所在。〃
〃好,那么,就请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
绿川冈地的花海中,一黑一白两匹马齐头并立。我看着身畔这个美如诗画的少年,飞花烂漫,不知在多少年后,还可得见伊人如旧。
但愿天地久,与人常相共此景。
我在花家寨的最后一个生辰过去后,一辆华盖流苏的锦车停驻在我家门前。美貌爹爹对着车里的人遥拜了几下,娘亲伫立在柴门旁默默垂着泪。
我穿上一直珍爱的石榴色菱红百幅裙,腰间紧紧缠上蜜合翠羽带,肩头轻搭着条雪漫长绫,直拖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
娘亲在清晨起身后,将我按在铜镜前,为我细细梳就了双环望仙髻,水绿丝绦环绕发端,垂在鬓侧。她拿出一只木雕锁子盒,莲叶形状的盒盖打开后,几支缠枝步摇陈列在盒底。
娘的手轻柔地研开铅粉,搽抹在我的脸畔、颈项和胸前,凤仙花蒸制的胭脂,是在初夏的雨后我和娘一起采撷而制,此刻正装点在我的唇上。娘握着炭笔的手轻颤,那双笼烟眉若蹙若颦,似是在犹豫究竟该为我描画何种眉形。最后在她阵阵幽幽的叹息声里,为我画上了横施秋水的远山眉。
美貌爹爹扶着我跨坐上车辕,凝神看了我许久。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掌,掌心的厚茧摩挲在我的指间。他的目光中有千言万语想传递给我,可最终也只是握着我的手,轻声说了句,〃娃,自己保重。〃
我点了下头,挣脱了爹爹的手。往日的一朝一夕霎时涌上心头,我想起门前的竹凳,爹爹为我戴在发间的山茶花,想到了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有铁牛头顶上的冲天辫。
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不清,我抬手拂在脸上,才惊觉是久已不见的泪水滴落了下来。
我总以为自己有朝一日是会离开,走到天涯海角,因此从幼年起就刻意与双亲疏离,不为任何人事动心。想不到无心无情的人,此时居然也会流泪,我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努力冲美貌爹爹挤出一丝笑。
〃爹爹,你和娘也各自保重,我去了。〃
在车轮滚滚碾压过尘土的吱呀声里,我目送着花家寨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变为远天的一方回忆。
车前悬挂的紫竹帘被绣蝶团扇掀开半角,荷露清香流泻溢出,一根涂了豆蔻红的寸许长指甲伸出车外,冲我指了指。我低头蹭进车里,屏息端坐在角落,不敢看向车那端的人。
叮咚环佩摇响,一股沉醉迷人的馨香迎面扑来。我被香气熏得有些意乱神迷,恰巧车轮碾过路上的石子,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我抓不住光滑的车壁,斜身倒向坐垫。
闭上眼的瞬间,一条裹着樱紫宫缎的手臂伸过来,将我拉入怀中。我〃啊〃的一声轻呼,再睁眼,正迎上一双斜翘凤眸。
那双眼中盈着冷冽和探究,仿佛在这视线交会的刹那便将我从外到内看穿。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全身如被隆冬冰水浇透。
〃抱歉,我失礼了。〃说完,我立刻从她的怀中挣脱开,坐直了身子。丽服女子冷冷地看着我,未发一言。
车内的空气没有流动,停滞在夹面的浓香里。我的头脑昏沉,只想坠入梦中躲避这沁人的芳香。
虽是低着头,但我仍能感到凛冽的视线在打量我,女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森冷无情。涂满了豆蔻红的指甲菲靡艳丽,却也诡异莫名,透出令人噬心的恐惧。
我从不知世间可以有如此美丽又如此诡秘的女子,她端庄高贵,却又让人无端惧怕。她浓黑的秀发高高盘起,飞凤步摇垂下无数珠串。只一瞥的工夫,我已断定此人在含章宫里绝不是等闲之辈,凡人即便穿着再华贵端方,也绝难有她这般的高华气度。
不由得,我在心底对含章宫升起了些许悖逆之感。君亦清说那座栖仙华宇的宫阙是所有人的梦想,可我突然期望自己从不曾身处这梦中,哪怕只有片时的清醒,我也只想逃得远远的,永不涉足其间。
含章宫柔兰阁,天下驰名的公子兰,究竟有多少是风光旖旎的传奇,又有多少是世人的杜撰?
在那华丽羽翼的背后,又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幻?
是否有人为此引叹终生,是否有人泪干血尽?
我盯着那女子满手的朱红指甲,她轻摇着团扇,却全没有纳凉之意,仿佛只是为了动一动手腕,将金钏玉镯撞得乱响。耳中传来车角的铜铃声,混在那些金玉之声里,如金豆撒盘,清越缭乱。
许是看够了我的畏缩胆怯,那女子冷冷地开口道:〃娉婷玉宇建台露,身是浮萍会无期。柔兰阁是你入含章宫后最终的目标,若耶花溪埋枯骨,进不得柔兰阁,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抬眸看向那女子,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玩味,仿佛希望下一刻就看到我惊跳着哭求她放我回家,或是期待着我出人意料的表现。
我在心中权衡,含章宫既然能被天下人认同,自然有它的道理。沉眉敛首,我在面上故作敬畏地回道:〃谢谢姑娘教导,请教尊姓大名。〃
她用扇遮去脸上的神情,双眸在扇面的丝绢后若隐若现,〃你只叫我姑姑就好,在含章宫里没有人可以有姓名。〃
〃为什么?〃我追问。
她掬起一抹轻笑,如桃李蒸霞,艳丽无端,可口中言辞却欺雪凌霜般刺人心髓,〃记住,你已经没有资格去问为什么,忘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和来历,含章宫将是你新的开始和结束。〃
对于她的警告,我懵懂地颔首,似乎她是在帮我,又似乎是在害我。可我至少明白了一点,从这一刻起,我已不再是花家寨里那个肆意妄为的小丫头花不语。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蓦然回首,我迷途在这世人传颂的神话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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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四章香暖叶荇渚(1)
第四章香暖叶荇渚
西风太液月如钩,不住添香摺翠裘。
十里玉阶通九天,华灯高挑,帷幕低垂。
我从车中走出来的时候,方场上刚好停了四辆羽缎锦车,车檐四角飞翘,各坠了一只鎏金走兽风铃。风轻扬,铃声婉转流荡,声声回响在空旷的方场上。
我极目远望,竟一眼看不到路的边际,单只是停车的广场,规模堪比整座花家寨。宫道尽头,绵延倾斜而上的白玉云梯顶端直没入了云霭中,隐约可在云曦之间看到重阁楼宇的叠影。
站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我以为自己到了十方瀛洲,含章宫不愧是天上人间第一风流地。
姑姑越帘而出,轻盈旋身落到地上,紫缎宫装下摆铺散开来,似极了樱落琼碧,飞凤步摇上的珠串映着日华,璀璨莹泽。我冲她一笑,伸手过去挽住了姑姑的手臂。她娥眉冷挑,没有打开我的手。
车铃纷乱,余下四驾车中的坐客也纷纷走下来。一时间钗横裙漫,端丽缤纷的女子们长身伫立在云梯前的宫道上。
姑姑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我听到她声音极轻地念道:〃梦泽洛女、南夕韶阳、茯叶云水、醒月神桑,你的敌人都是些厉害角色。〃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眼前的四个女子,白衣清雅,绿衣灵动,蓝衣飘逸,黄衣婉媚,各有特色,相映生辉。站在四名女子身后,我看了看自己,一身俗丽红裙,珠钗满头,倒真应了美貌爹爹嘴里的俗不可耐。
回姑姑一个淡薄的微笑,我也压低嗓音道:〃我倒喜欢四位姐姐得紧呢,姑姑你不觉得她们都很出色吗?〃
手背上顿感一阵锐痛,几道月牙形的甲痕深刻入肉,姑姑豆蔻红的指甲旁染上些许血渍。我凝视着那几道血痕,豆蔻,肉蔻,姑姑的指甲真是美呢。
〃花家寨里的野丫头,你可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看来二郎没有教给你太多东西啊。〃她的唇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眼中尽是失望。
我谦虚地压低了头,慢慢地尾随四名美人走上白玉云梯。
〃姑姑眼中所看,恐怕只有敌我之分。而我眼中所看,尽是华服美人,琼楼玉宇。〃我的话刚说完,下颌就被抬起,女人凤钗上珠翠照耀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我眯上眼,又努力地睁开,荷露的香气沾染在我的脸上。
〃我要好好看看你的眼睛,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或许该挖掉省事些。〃她望着我,巧笑嫣然地说道,眼中冷意森森。
〃姑姑真爱说笑。〃我扭头甩掉她的手,天真烂漫地笑道。
〃笑?我也觉得很可笑呢。〃她的脸上又挽起一抹绮丽的浅笑,却同样无法传达到我的眼底。我不懂她在想什么,说什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喜欢笑。
我走在云梯的右侧,四位美人在领路宫人的带领下,安然地踏着铺地的潘莲花走在左侧。四左一右,却没有人敢涉足靠近云梯正中那道雕了飞龙腾云的石道。十里白龙翻滚云海,隐然有一股凛冽傲视之姿。
云梯很长,长得我以为永远走不到头。身畔逐渐飘过浮云,脚下踩踏着绵延不尽的登仙路,披在我肩头的雪色长绫被风拖到了虚空中,仿佛正自御风飞舞。姑姑的紫衣流摆翩跹起数不尽的波浪,迎着朝华鼓动。
路终于走完,一座牌坊立在云端。我抬头看过去,上面没有题额款,唯有一方干干净净的白色石壁。
〃敢问姑姑,这里可是含章殿了?〃清越嗓音传入耳中,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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