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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 下卷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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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辰雪看一眼他,然后移步桌前,取下头上的青帽搁在一旁,在竹椅上坐下,伸手指尖抚上琴弦,轻轻一挑,便琴音轻泻。
那并不是什么琴曲,而只是“淙淙”清音,如凤吟森森,入流水叮当,如此简单,却又如此自然的贴合此刻的环境与心情,令闻者悠悠放松,仿独身置于莽莽天地,碧空青野,清风白云,飞花流莺,旷远自在。
那男子听着,目光先注视琴弦与指尖,而后移至风辰雪,然后几不可察的颔首微笑。
秋意亭的目光却自始至终落在风辰雪身上。他就站在她的身旁,不过一尺之距,阳光从竹叶间穿透落在她身上,那样的明亮,于是她的的眉眼神色是如此的清晰。她沉醉之时微微偏首,发似墨泉从右肩流泄,露出一截雪玉似的颈脖,与那张干黄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易容术?!他心头巨跳,目光明亮而锋利,仿佛要穿过那张面皮。只是当风辰雪停手抬头之时,他已一派平静。
风辰雪起身,走至男子面前,自袖中取出一朵玉莲花。那花朵只有拇指大,花茎纤细,通体为一块白玉雕成,偏生花瓣的瓣尖上盈盈一圈青烟色,花茎亦是晕着浅淡的绿,玉质晶莹剔透,显见是上好之物,但花形细小,亦不会很贵重。
男子看看那朵玉莲花,再看看风辰雪,然后欣然一笑,道:“此琴刚成你便至,足可见你与它有缘。你懂琴理知琴音,是为琴之知己。它入你手,我岂有不愿。”说罢伸手自风辰雪掌中取过莲花。
“多谢先生。”风辰雪轻轻一语,然后转身,目光睨过秋意亭,再扫扫桌上的琴,便抬步而去。
而皇朝的第一名将见此却只是略带感慨的摇头一笑,然后乖乖抱起桌上的琴,再向那男子轻轻一点头,便快步跟上。
身后,男子甚是惊讶的看着那离去的两人。他雷祈音斫琴多年,来此求琴的哪一个不是带着千金万银,哪一个不是恭敬有加诚惶诚恐,可这样直接干脆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多话,甚至都不曾互通名姓,还真的只是“为琴而来”。
可是……望着那渐渐消逝于竹林的身影,雷祈音脸上浮起轻淡而愉悦的笑容。他至今已斫琴九张,可今日方才所成的琴日后必是流芳百世,乃是其它琴不可比拟的。
只是……不知它将以何名而传世?
风辰雪与秋意亭离了酒肆便直接回了客栈,却不想在门口正碰上了尤意宣一行。
这一回,尤翼宣倒没似晨间一般张扬地领着一大群人捧着十数张琴来,轻车简从的未有惊动任何人,到了客栈他布下马车,然后车里有侍从将一张琴捧出,他亲自接过。一转身,便见秋意亭携着一张琴与一女子归来,那女子虽戴着纱帽掩了面容,但那身影他只一眼便认出是风辰雪,于是乎,便呆立在原地。
对于门前的尤翼宣等人,风辰雪视而未见,不紧不慢的从容走过,步上台阶往客栈里走去,秋意亭亦只是目光扫了一眼,脚下未曾停步。
“风小姐。”眼见风辰雪即要跨门而入,尤翼宣心头一急顿脱口唤住她。
台阶上,风辰雪与秋意亭停步,回首。
尤翼宣几步迈上台阶,将手中的琴奉到风辰雪面前,柔声道:“此琴名‘飞泉’,小王特自宫人取来,请小姐一品。”
“飞泉?”风辰雪闻言不由将目光移向了尤翼宣手中的古琴。那张琴为连珠式,木色暗沉而光滑,琴身上有着流水型断纹,一望便知是年代久远之古物。
“是。”尤翼宣听得她出声顿心头雀跃,又解释道,“此琴乃是我山尤国中至宝,已传承数百年。”
风辰雪目光细细扫过古琴一遍,然后轻轻颔首,“该有三百多年了。”
“呃?”尤翼宣一愣。
“‘飞泉’为前朝风国昕琴名师雷圣音所制,风国‘云池公主’远嫁山尤之时,雷圣音是陪嫁的侍臣,此琴必是那是随公主一道到了山尤,到今日算来便已足足有三百六十七年。”风辰雪将那琴的来历娓娓道来。
尤翼宣闻言不由怔住。昨夜他派人寻得的那十二张琴皆未能入得佳人之耳目,心中颇为烦郁,府中有一年老侍臣见此便向他支招,道宫中藏有一张古琴,乃是举国独一的珍品,绝非寻常之琴可比。尤翼宣闻言顿喜,立马入宫,向父王讨得了古琴后,连王府都不回便直接来了客栈,只想亲自奉上琴以讨得佳人欢心,却不知这琴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历史,更未曾想到佳人会比自己更加了解,一时脸上便现羞愧与窘迫。
他呆了片刻,才强自一笑,道:“小王羞愧,竟不知此琴来历,倒是小姐笑话了。小姐如此博识,识琴知琴,乃琴之知音。那么此琴入小姐之手,方不至明珠暗藏光辉尽掩。”说着他双手微抬,将琴又奉近风辰雪几分,实是诚意十足。
风辰雪却无动于衷无丝毫眷恋。
此举不单尤翼宣愕然,便是他身后一干侍从亦是瞠目怔然。他们的殿下如此纡尊降贵,这女子不但没有受宠若惊满怀感激,竟然还这般冷漠的拒绝?
“小姐!”尤翼宣急急唤一声,却未能唤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素影从容穿过客栈大堂,一时间犹疑着要不要追过去,还未决定,那道素影便已隐入门后,顿满怀失落。
在尤翼宣失落怔然的时候,秋意亭敏锐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他。这位山尤五王子看着风辰雪背影的那双眼睛里有着不可错认的倾慕与黯淡。他无声一笑,也转身入了客栈,穿过后门,便可见前方的风辰雪,目光自后看着她的背影,纤长淡雅,风姿绰约。果然……他内心笃定,不自禁便微微一笑。风辰雪再聪明有才,也不至令得山尤的五殿下对她一见钟情。
两人回到园里,淳于兄妹正百般无聊奈的围着肖畏,让他说说趣事解闷,孔玿也坐在一旁,一见两人回来,四人皆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午膳后,在园中憋了大半日子的淳于兄妹实在憋不住了,眼见无事,便一左一右拖着秋意亭他们出去逛去了,言道最后半天了,总得看看这山尤国都,否则不就白来了。风辰雪则在房中摆弄新得的琴,孔玿陪着她,不时过去照应一下独自在秋意亭房中休息的肖畏,如此便一下个下午过去了。到黄昏时,秋意亭三人才归来。
用过晚膳后,便各自整理行装,打算明日一早即启程。
比起风辰雪、孔玿它们诸多的日常用具要收拾,淳于兄妹只几件衣裳,三两下便收拾妥当,而时辰尚早,还不到就寝的时候,于是兄妹俩便又坐不住了,隔那么一会儿便叹气一声,等秋意亭、风辰雪一看他们,两人便口口声声都是闷啊。结果,秋意亭挥挥手,让两人再出去消磨消磨,不过决不能惹是生非。
淳于兄弟一听如闻大赦,顿迫不及待的出门去了。
两人走后不久,秋意亭夜收拾好了行装,一时无事,便取出肖畏交与他的白绢在灯下细细翻看,不时询问肖畏几句。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淙淙”几声琴声,他自白绢中抬首,便间红烛已过半,再看看漏壶,戌时已近,当下收起白绢,对床上趴着的肖畏道:“你先歇息一会。”
“嗯。”肖畏点点头,闭目养神。
秋意亭替他放下床帐,然后轻轻启门,便见园中蔷薇架前,风辰雪抚琴而坐。
天上一轮弦月,谈谈洒下薄薄的银辉,园中的水池上破光粼粼,清荷沐着月华亭亭玉立,白色的蔷薇花绽满枝架,夜风里清香暗淡,无比的优雅。
“已收拾好了吗?”他移步至园中,随口问一句。
风辰雪回首,面容平淡,指尖轻轻挑着琴弦,似乎还没思量好要弹什么曲。“孔玿嫌我坐在房中碍着她收拾东西。”
“哦。”他微微一笑,又道:“这张琴得来我亦出了一份力,不如你便为我弹奏一曲已作答谢如何?”
风辰雪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置可否的模样,“可以,要听何曲?”
“为我而弹当知弹何曲。”秋意亭站在她身前负手一笑。
听得这话,风辰雪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清眸中微微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此话有理。”
说完她 垂首,挑着琴弦的手一顿,静了片刻,再十指挥下,刹时弦动如雨、声若风雷。
秋意亭一震,垂首看着她,然后他闭上眼,静静聆听琴曲,静静感受琴中之意。
初时音低韵沉,仿若是风雨欲来之压抑,片刻猛地一转,琴音铮铮,气势磅礴,便似顷刻间天色大变,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转眼间便已陈雨如注,雷声隆隆,风声萧萧,只听得人耳鸣心跳,胆颤魂惊,如置迅雷烈风之中。
也就在这一刻,秋意亭猛然睁眼,目光定定看着风辰雪,眼睛中射出熠熠华光,万顷月光星辉亦不及他一双眼睛明亮。
而琴声依旧铮然,奇纵突兀,苍郁险峻,可那刻,他看着蔷薇花架前抚琴的她,闻着月夜下陈陈花香,只觉得心神前所未有过的宁静,任耳边雷雨呼啸,他心静如水。
许是心境,许是曲终,那激扬的琴声忽然慢慢地渐趋轻缓,叮叮淙淙,忽又变得娴静宁和,仿佛是雨过天晴,便有了日朗风清。
当最后一缕音终了,秋意亭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问:“此为何曲?”
仿佛这一曲耗费了许多气力,风辰雪闭眸,片刻后她才太首睁眸,看着他静静答道:“《风引雷》。”
“风引雷。”秋意亭轻轻念一声,然后淡然一笑,“此曲气势雄伟确实合乎我意,只是……”他话音一顿,抬首望向天际,弦月淡雅,繁星却如细碎明亮的雨珠落满了整个天幕。“我这一生到最后又能否若你琴曲之尾声?”
风辰雪一震,看着他,默然半响,才轻声道:“你这样的人自能把握住收梢。”
秋意亭心中一动,看着她,许多的思绪纷涌而出,刹那间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他最后只是微微一笑,道:“此琴音沉若苍龙低吟,不如就名‘沉音’如何?”
风辰雪眉尖一动,然后抬眸淡淡一笑,点头。
园外传来轻而快的脚步声,接着园门推开,淳于兄妹各抱两坛酒归来。
“呦,您们都还没睡呀,正好。”淳于深意把酒坛往秋意亭那边一抛,“秋大哥,明天我们便要分别,我与哥哥特意买了几坛好酒回来,今日我们大醉而眠,他日我们丹城再同醉。”
秋意亭朗然一笑,“好。”伸手接住淳于深秀抛过的酒坛。
“辰雪,这坛给你。”淳于深意要将手中的一坛分给风辰雪。
风辰雪接过,随手放在地上,“我酒量不佳,你们喝罢,我给你们弹琴。”
“好!”淳于深秀抚掌赞道,“以琴佐酒,我们也当一会文人雅士。”
于是月夜下,花架前,三人抱坛痛饮,一人悠然抚琴。酒至酣时,叩坛而歌,拔剑而舞。
那一夜,琴声轻扬,歌声清扬,剑光胜雪,花摇香涌,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万籁俱寞之时,秋意亭携肖畏悄悄飞出客栈。
第二日,几人结账启程。
等到尤翼宣得掌柜的报讯急速赶到至时,已不见人踪,追到城门,却连一点尘烟亦望不到。立于城楼上,怅望良久,他才吩咐身旁的尤昆:“命尤逾领三人悄悄去追,沿途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 。”尤昆领命去了。
尤翼宣矗立城楼,许久后他才轻轻的语意坚定地吩咐身旁侍臣,“替本王写道奏本,本王要亲自领军出征!”便是此次追不到,那我追到皇朝去,那里总能找到你。
而秋意亭一行离开国都,行了半日后,在一处岔道停住,而肖畏已在此等候。
临别前,秋意亭悄悄跟淳于深秀耳语一句,淳于深秀听后便一脸呆鄂,而秋意亭却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目光望向倚坐车窗边的风辰雪,含笑不语。
艳阳高照,万点金光落在他的严重,明朗华灿,仿佛是闪耀着光芒的黑翼石。
那一眼望得有些久,那脸上的笑容浅淡而眷恋,于是一旁怔看着的淳于兄妹猛然间明白了一点什么,看看秋意亭,再看看车上的风辰雪,兄妹俩不由得暗自点头。君为英雄,卿是佳人。
风辰雪感受到秋意亭的目光,移眸往他看去,眼眸相对,亦有一瞬间的怔然,但随即她敛眸垂首,神色淡漠如初。
秋意亭见此,移歩走至车前,微侧身,正挡住了淳于兄妹的视线,轻轻淡淡的又蕴含着三份温柔道:“一路保重,我们丹城再会。”言罢手微抬,风辰雪只觉鬓间一动,抬首时,秋意亭已跃上骏马,马鞭一扬,顿纵马飞去,不曾回头。
风辰雪静坐了半晌后,抬手抚上秋意亭捧住的左鬓,指尖触及一点冰凉的东西,取下一看,却是一支金笔簮,顿时呆住。
笔簮在皇朝有着特殊的意义,缘自开国帝后————朝唏帝皇朝与纯然皇后华纯然。
纯然皇后乃是前朝华国公主,姿容绝世被誉为东朝第一美人,倾慕者不计其数。而她当年便是以一支金笔在诸多求亲的王侯俊杰中亲点皇国世子皇朝为驸马,从而成就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
而民间为表达对帝后的敬慕之情,便有匠人打造出了笔形的发簪,一时国中妇女趋之若鹜,天长日久下来,这笔簮又不再单纯的知识饰物,而蕴含有别样的意思。若一名男子赠一支笔簮给一名女子,便是有求偶之意,而如今男、女方家结亲之时,男方赠与女方的彩礼之中必不可少的一样便是以对笔簮,所以闺阁少女必不戴笔簮,戴者必是已订亲,或是成婚的。
而此刻,秋意亭将一支金笔簮留在了她的鬓间……
拈着笔簮怔然半晌,最后幽幽叹息一声。
九、琴鸣鬼啸吓千军
五月初,天气已变得十分炎热,九天之上骄阳似火,地上被晒出一道道裂缝,吹拂而过的亦是闷热的。
为了赶路,除了用膳时稍作休整外,四人日夜奔行,好在有马车,实在累的时候可入车厢休息。淳于深秀也早将坐骑一并架在马车上,如此以来马车奔行得更快,而他与淳于深意轮流赶车,不至无一刻歇息,可饶是如此,奔行了数日,亦是累得人困马乏。
这一日中午,四人在路边的阴地里歇息用膳,淳于深秀动作快,三两下便吃完了,起身环顾四周,对面一座约两百米高的山,临路的一面是十多丈高的光秃秃的石壁,往上去却是树木茂盛,枝叶间还挂着一些红的黄的青的野果,于是道:“我去摘些果子回。”这些天差不多都是吃干粮,已经吃的寡淡寡淡的。
他跃过大道,到了山壁下,瞅准了几处凸起的石块,便飞身跃起,脚踩在石块上,手指插在石缝里,如此再两个跳跃,人便跃过了石壁落在一株树上,抬头看了看,然后往上又飞纵了几丈,落在一株野桃树上,树上挂着许多鸽子蛋大小的毛桃子,向阳的一面表皮晒得发红,朝下面的一面依旧是青碧色的。他摘了一个在衣上擦了擦放嘴里一咬,还没熟,滋味酸涩,只是比起吃腻的干粮,这个倒算得上清新可口了。他又摘了几个,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坐下,背再往后一靠,手里擦着桃子,眼睛便往山下望去。
山上视野开阔,一眼便可望见无际的蓝天,无边无痕的旷野,他一边吃着野桃,一边漫不经心地眺望着前方。吃到第三颗桃子时,偶一转头间忽瞥见远处的半空中隐隐有黄尘,不由起身跃上树梢,手搭在额前眯眸远望,果然未曾看错,南边远处有黄尘迷漫。
“深意,辰雪,你们快来看看!”他立刻扬声叫道。
“怎么啦?”树荫里淳于深意扬声问他。
“大事不妙,你们快来。”淳于深秀声音里透着一份焦急。
闻言,树荫里三人对视一眼,然后风辰雪道:“孔昭你留在这,深意我们上去。”
“嗯。”淳于深意话音未落人已飞出,也照着兄长的法子攀过石壁,落在树梢,再几个起纵落在淳于深秀旁边的树梢上。
风辰雪足下一点,人便跃起数丈之高,然后脚尖在石壁上一点,人再次跃起数丈,随即袖一扬,三丈长的白绫飞起缚在一根树干上,她借力一拉,人便高高荡起,半空中身形一纵,然后盈盈落在淳于深意旁边的树梢上。
两人立于高高的树巅,顺着淳于深秀指着的方向看去,都看到了远方半空上扬起的黄尘。
“尘土扬得那么高,隔得这么远都可看到,定是有大军奔行!”
淳于深秀目视前方,脸色少有的严肃。
“嗯。”淳于深意也点头,他们兄妹俩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自然能看出半空中黄尘扬起是怎么回事。“看方向乃在我们后边,以直线距离来看大约相隔四、五十里的样子,而以路程来看,则是百多里。”
“这山矮子们的动作可真快!”淳于深意说着便往山下跃去,“怎么也得赶在他们前头回到丹城。”
“嗯,”淳于深秀跟着往山下跃去,一边还扬声喊道:“孔昭快收拾,我们上路!”
风辰雪移首再看了一眼,然后也飞下山去。
树荫里孔昭一边收拾一边问道:“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山矮子的军队已快赶上我们了。我们当然要快。”淳于深意答道。
只是吃了一顿午膳,不过是几件餐具,所以很快便收拾好了。
“好了,你们快点。”淳于深秀跳上马车催促车下的三人快上车。
淳于深意与孔昭爬上马车,却见风辰雪立于一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辰雪,走了,你还站着干么?”淳于深意唤道。
风辰雪抬头,看了看三人,然后道:“我们分两路吧。”
“嗯?”三人一愣。
“我们即使不休不眠地赶到丹城,那也于事无补,因为山尤大军必是后脚跟到,丹城根本来不及部署。”风辰雪答道。
淳于兄妹闻言一想,确实如此。
“那你说分两路是如何?”淳于深秀问她。
“深意你与孔昭马车先行直奔丹城。”风辰雪目光看一眼淳于深意与孔昭,然后向淳于深秀,“你与我则留下设法阻一阻山尤大军,能拖他们一两天也是好。”
“啊?”淳于兄妹一愣。
片刻,淳于深意道:“两个人如何阻得了千军万马?那只会白白送性命。”
“姐姐?”孔昭亦紧张地唤一声。
淳于深秀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风辰雪,脑子里想起秋意亭最后交代的那句话。
“只是设法阻挠一下,又不是去拼命。”风辰雪却是神色平静地道。
淳于深意沉默,片刻后道:“辰雪说的也有理,若能让山尤大军迟上几天,那么丹城便可有时间作准备。”她抬头,看着风辰雪,“只是这事由我与哥哥去做,你和孔昭回去丹城。”
孔昭闻言不由讶然看向淳于深意。
风辰雪却对于淳于深意摇摇头,道:“我已决定,莫要再争耽搁了时辰。”转头看着孔昭,“替我理几件衣裳,把琴也给我。”见孔昭眼中流露不愿与忧心,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放心,你先去丹城等我,我会去接你的。”
孔昭听得这话,看着风辰雪,片刻,她点头,“嗯,我知道,我在丹城等着姐姐。”说罢她进了车厢,不一会儿便一手抱着琴一手提着两个包袱。
风辰雪接过包袱与琴,另一个包袱孔昭却递给了淳于深秀,“这是你的。”
淳于深秀接过,一笑致谢。
“辰雪……”淳于深意依旧觉得不妥,先要再劝劝。
风辰雪转身看着淳于深意,道:“莫要担心,我会与深秀平安回到丹城的。时间紧迫,快上路吧。”
她那种平静的姿态好像并非去阻挡千军万马,而是要巡视千军万马的从容优雅。
淳于深意看着不由得心神一定,然后看向哥哥,想知道他的意思是。
一直沉默着的淳于深秀此刻点点头,道:“我会照顾好辰雪,你与孔昭快上里,一路上自己小心。”
见兄长如此说,也确定时间紧迫不容迟缓,所以淳于深意也就不再坚持己见。
“孔昭你坐好了。”她将马鞭一握,然后狠狠一甩,骏马顿撇开四蹄飞奔而去。尘土飞扬里,远远的传来一句话,“哥,辰雪,我与孔昭先去丹城备上好酒等你们。”
淳于深秀与风辰雪目送他们离去,直等马车不见了影子,淳于深秀才看向风辰雪,问道:“我们要如何阻挠山矮子们?”
风辰雪转身看向对面的山,道:“我们先到那山上去看看。”说罢身形一动,便往山上飞去。淳于深秀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树梢飞纵,很快便到了山顶,立于山巅,跳目远望。
看了一会儿,淳于深秀道:“这前后几十里都是平地,最高的也只是一些两、三丈高的树坡,连个险处都没有,我们怎么阻挠山矮子的军队?”
“我们脚下不就是山么?”风辰雪答道。
“是山,可不高不险,而且你看下面的路,虽不是很宽敞,但可通行马车,也可以四、五人并肩而过,没法做到一人当关万夫莫过。若我们能有……嗯,只要给我四百人,便可在此设伏,可我们只两人,即算可以以一敌百,也没办法挡他们千人万人。”淳于深秀皱着眉头道,说完了他又扫视着脚下踩着的山脉,然后叹气,“我们长着地势,若从高出以巨石砸下,那倒也是威力无穷,而且巨石落下还可挡路,只是这山上连几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风辰雪听得不由转头看一眼淳于深秀,然后清眸中隐隐漾起一丝笑意,道:“用不着那般麻烦。”
嗯?淳于深秀移眸看她。说实话,他虽是赞同了与风辰雪留下阻挡山尤大军,可心里完全没底,毕竟他们仅有两人,去阻挡人家千军万马,那完全是以卵击石。但是……这又是不得不为的事。
风辰雪目光望向对面,那里是一片松树林,连绵足有数里远,与此山中间隔一条宽约一丈多的大路。她身一转,望向山的背面,背面的山下是一条大河,自北而来,往东而去,河水滔滔,蜿蜒千里。“以脚程估算,山尤大军到此正是昏暮之时。”
“嗯。”淳于深秀点头。
风辰雪一转身,往背望去,然后手指前方,道:“那边有城廊,相隔不过十来里,我想大军必不会在此扎营,而是去那里在城外过夜。”
“嗯。”淳于深秀再点点头,“大军远征,为节省随军粮草,沿途经过城镇之时,必是就地征粮。”
风辰雪再道:“你我离开山尤国都之时并未听闻大军出发之事,这定是从我们经过的某城出发的一支前锋。”
淳于深秀闻言,再细细思索,觉得有理。以他们在山尤国都里遇到来山尤结盟的采蜚大将来看,那时山尤与采蜚虽已密谋,但应该还未下旨出兵。而他们自动身以来,为赶回丹城,可谓日夜兼程,因此,即算山尤是在他们启程之日便下旨,那么领旨的大将必也要几日准备,其再快也不会快过他们。所以以后面这一支军队必是驻扎在沿途某城的守军,接旨后即刻出发,因此才会赶上他们。
“你身上有带兵器吗?”风辰雪忽然问他。
淳于深秀一听她这话顿时一僵,转头看她,脸都有点发绿,“我……我的刀给留在了马车上,刚才太匆忙都忘了要拿下来了。”他满脸懊恼,然后开始全身上下翻找,突然他大叫一声“有了!”然后从绑腿上掏出了一柄六、七寸长的匕首,“这是那晚和深意在山尤国都里去玩的时候瞅着锋利的便买下了。”
风辰雪看着他手中那柄匕首,眉尖跳动了一下,然后道:“你去砍三十二株两人高的树,砍完了都搬到南面的山脚下去。”
淳于深秀呆了呆,挥了挥手中的匕首问道:“要用这个?”
风辰雪跳下树梢,丢下一句;“你用手折也行。”
淳于深秀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不会比刀子更快,脚下一点,跳下树,追问:“为什么要砍树?”
风辰雪却没有答他,而是寻了一块稍为平整的石头盘膝坐下,然后从琴囊里取出琴,置于膝上,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弹琴。
淳于深秀等了片刻都没得到回答,只得摸摸鼻子砍树去了。若是换作别人,淳于大少不是摔袖走人,便是一拳砸过去,可是眼前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何,似乎她说了什么,别人只能顺从而不能违抗。
他在树林里寻着两人高的树的时候,听得山巅传来一阵清扬的琴声,那琴曲闻所未闻,如仙乐般优美动听,原本的一点紧张与烦忧顿都飞走了,心情一下变得十分的轻松。于是他便在这美妙的琴声中砍树,也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这琴曲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四肢敏捷,手中匕首随意一挥,那树便倒了,于是一个时辰内,他便砍足了三十二株两人高的树,然后一一搬下南面山脚。
“已好了。”他在山下扬声叫道。
山上琴声顿止,然后便见一道素影腾空跃起,在一片青翠之上飘然而下,衣袂飞扬,仿若是天女御风而来,看得他有瞬间的怔然。
山临路的西面是十数丈高的光秃秃的石壁,东面临着宽宽的大河,南面接着平地,一道斜坡而上,长着高低不一的树木。
风辰雪站在树梢扫视了一圈,然后飘身到入山口,将手往一处一指,道:“这里插下一株,入土两尺。”
“嗯。”淳于深秀提着一株树走过,双手合握树干,然后运力往下一插,树便牢牢立在土里。
“这个地方插一株,入土两尺八。“风辰雪再指向另一处。
淳于深秀依言行事。
然后两刻钟的功夫,三十二株便全部插好了。
与风辰雪立在上方山腰上,看着方才插下去的树,只是看的一会儿,淳于深秀隐隐觉得头昏目眩,赶忙移开目光,等晕眩过去,他终忍不住问风辰雪,“这是干什么?”
“这山东西有河,西面有很高的石壁,而山尤大军是从南而来,所以我们藏身山上可保东、西、北三面安全,只这南面并无屏障,任何人都可轻易从此面上山,所以我在这里补个小阵,让山尤人不能从此上山。”风辰雪答道。
“哦。”淳于深秀虽不爱读书,但毕竟出身官门,又曾战场多番厮杀,对那些奇门阵法即算未涉足但也有耳闻,他看着那些他亲手插下去的树,片刻,又问:“你布的是什么样的阵?”
风辰雪略略沉吟,才道:“前朝息王精于布阵,他创的‘修罗阵’我曾自一本书上看得,此阵奇诡能惑人心智,只是……”她微微一顿,然后才道,“顾名思义,此阵名‘修罗’,乃是说迷阵折便如入修罗地狱,神智丧尽,死状极惨。所以我稍作改动,布在这入山口,并非要取性命,只要阻挡他们上山即可。”
淳于深秀闻言顿露反对之色,道:“这些山矮子们杀了又何妨!况且他们可是要去攻打我们皇朝,等他们到了丹城,还不知要杀多少人,能在这里杀了他们不是更好?!”
风辰雪转头看他一眼,骄阳之下,英秀的青年眼神冷酷而锋利,她不由一怔,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他生长在丹城,已许多次与山尤人厮杀,必是从小即目睹战事的残酷与血腥,所以才会如此的痛恨山尤。她移首,目光望向南边,淡然道:“他们是战士,战场之上无论怎样死都是死得其所,不该在此死的不明不白。”
淳于深秀听着这样的话不由一愣,但这并不能说服他。“我只知道,他们不死在此处,到了丹城,必会死去更多的皇朝士兵与百姓!若能在此杀了他们,无论任何手段,我都会用!”
风辰雪听着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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