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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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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礼合上手心,垂眼轻声道:“多谢你。”
这一个谢字可谓内蕴千情,顿时叫孟廷辉怔惶起来,半晌才低声道:“我……有一事需让你明白。”
可沈知礼却摇了摇头,“不必说了。”
孟廷辉轻轻蹙眉。
沈知礼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忽道:“我不是傻子。”她微微顿了下,紧接道:“狄念临去北境前,曾与我说起当初请你代为问我心意,还有你本就知道他打算求旨赐婚一事。”
孟廷辉胸口酸涩难当。
她半侧过身子,又道:“有些事儿,纵是当时急得顾不得细想,但回过头来再看,也多少能瞧出些端倪来。”
孟廷辉一下子红了眼眶,喃喃道:“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的。”沈知礼竟是笑了笑,“否则,我也不会特意来谢你。”
她虽说得如此坦然,但孟廷辉心中却是万分难受。纵然从沈知礼的语气中听出她眼下对狄念已生情意,但自己又如何能真的就此饶恕了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然而过去的事情没法儿弥补,她只望将来能得机会,可以好好补偿一番沈知礼。
想着,她又忆起沈知礼上回在宫宴上说的话来,便问道:“狄将军既已奉诏久留北面,你何不请旨出边,去与狄将军一处?”
沈知礼脸色一淡,“此一时,彼一进也。眼下狄念宣抚三路、经略北事,手握重兵、掌攥大权,皇上何其心冷,私情一向不足以乱国事,必会将我扣在京中,以防狄念军前生变,而我又岂敢去求皇上要我出边?”
她轻轻一叹,又道:“何况依狄念的性子,必不肯坐镇司衙而使属将陷阵力战,定要亲身率军北上方不负男儿热血之志。我纵是去了北面,多也不过是在汾州的宣抚司待着,见又见不着他,何苦为之?就盼这北事能早了,而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便心慰了。”
孟廷辉在旁安慰道:“你放心,狄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事。而我大平禁军数众骁悍,纵是它北戬举倾国之兵来犯,也不能占得尺寸之利。”
沈知礼知道她是故意说得轻松好听,当下也就笑了笑,“夜已深,我也不多扰你了,且记着身子,莫要太操劳了。”
孟廷辉正要点头,可御街东向却传来一阵骏马轻蹄声,渐渐地由小到大,直待那马儿一路驰入昏黄光影里,她才看清马上那穿了驿服的男子。
沈知礼在她身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马未停,驿兵便冲身跳了下来,大步往枢府而去。
孟廷辉想也未想便转身,匆匆行了两步,才想起沈知礼,回头望她,就见她神色期艾,人定定地立在那里。她眼角忽而又一潮,张了张嘴。
可沈知礼却轻笑着冲她挥手:“我知这报是要先送进禁中叫皇上阅的,你快些去罢。”
孟廷辉见她不像要回的样子,有些急道:“你且回府去歇着,待一得空,我便遣人去狄府给你报个消息。”
见沈知礼轻轻点头,她才又飞快地往院里走去,临了又回眸远望一眼,却见沈知礼犹自站着未动的身影。
枢府一屋子人没有人一喝宿,此时闻北报至,登时忙碌起来。孟廷辉进去时,军报已被送往睿思殿去了,方恺几人亦皆起身披袍,看样子是要入觐。
她叫过那个驿兵,问道:“如何?”
驿兵抹了一把额上的灰汗,嘿嘿笑着道:“北境大捷!”
她心口一颤,“当真!”
驿兵虽不知这捷报的内容,可却仍是笃定地点头,“从北境一路都没过铺的快马红旗军报,还能有假!”
说话间江平已走了过来,“孟丫头真个儿啰嗦,快些走罢!”
孟廷辉老实地转过身出门,同几人飞快地往睿思殿行去,一路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进了睿思殿,众人与皇上见过礼,才接了报来仔细一阅。
五月十七日,宋之瑞一万兵马进亭州;十九日,北戬大军围亭州之部退走至岷山;二十三日,北戬援军至,三部合师于岷山之北;二十七日,宋之瑞率军出亭州,断敌粮道于金峡关口,是夜罗必韬领兵北犯其营,纵火其仓。六月一日,临淮路韩澎率二万五千兵马北上围梓州。六月四日,狄念大军攻剿敌岷山大营,背戬大军不得寸粮、兵疲马乏,披白而降之;十日,韩澎下梓州。狄念遂令罗必韬、宋之瑞二部北上据金峡关口之东西,以韩澎为先讨使,令出军击睴州。
果真是大捷!孟廷辉心笑眼开,低着头抿起唇。
自北戬引兵犯境至今已逾三个多月,北面终于传回了第一份捷报,且这份捷报的份量又是如此之重,足以令久忧于北事的枢府众人放下心来。
她来不及往后看,便先悄悄回头唤过一个小黄门,令其赶紧去御街外找沈知礼报一声。再朝殿上望去时,却看见英寡脸上并无一点捷胜喜色。她连忙低头,这才发现这并非仅是北境捷报。亦是建康路剿寇大败的军报。
正文章一三一兴亡(中)
郭铭、赵平空二人奉狄念之令、分率数万禁军南下舒州剿寇,却连连吃败于流窜飞快的贼寇,非但未能剿灭这支寇军,反倒让其顺着建康路一路流入临淮、潮安两路南面山林一带,甚至下面的成府路亦有寇军出没。
江平当初所言确是不虚,这些前朝遗寇看似毫无章法,然一旦未能将其即刻剿灭,其流窜壮大之势便如滚雪球似的,一日数倍在涨。
之前建康路流寇阻道、令禁军粮甲不得北上,已是给北境添了十分压力,此番潮安、临淮二路南面亦有贼寇起兵,一旦断了三路互通之道,北境上的近十万大军便只能依着东西两面诸路绕道运送粮甲,绝对是无法与北戬大军持久相扰的。
况且郭、赵二部已有数万禁军被寇军拖滞,偿是再投入兵力剿寇,只怕北境上刚得了的这点胜势亦会保不住。
孟廷辉看清楚后,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殿上众人亦都是先喜后惊,继而拧起了眉头。
英寡在前起身,捏起案上一本折子,冲下道:“狄念密奏,韩澎既破梓州、进击晖州未三日,北戬朝中便有令至军前,使其统军大将、宣徽北院使赵回伏服求和。
她又一惊,周围诸人亦是面面相觑。
虽是军报中未提及的事情,但皇上既然肯让二府知晓狄念密奏之事,想必是想听听二府之议。
安茂林率先道:“臣以为不如顺其之请,二军议和。如此北境战火可止,朝廷只需注力于剿寇一事,而禁军主力更是可以疾速调往剿寇。倘是寇祸大犯不止,臣恐后患不治。”
江平却极恼怒,大声道:“怎可如此便宜了那北戬!它遣使来朝议裁军减岁,又出尔反尔犯我边境,此番吃了败仗,转脸就又要求和?这天下岂是它北戬说了算的!”
英寡目光转旋,看向方恺眉头深深拧在一处,半晌才道:“臣恐北戬计多善诈,此番打着求和的幌子,不知背地里又在筹谋着什么。”
然而中书诸臣却是不肯放弃这议和的机会,叶适急着出列道:“陛下,北境大战方三个月,朝廷军备粮草便已出十一,倘是北事能得稍止,则是民之幸矣。”
古钦则道:“陛下,年初时北戬遣使议同裁军减岁诸事,因陛下仁圣乃允其请;今北戬大败而求和,何不就此机会大加罗贡、使其重立臣纳岁之书?当此北境大捷之机,便是使其年纳二、三十万钱帛亦不多矣。倘错过此机,臣恐往后难再求矣。”
几位老臣说得皆有道理,然而他却一字不语,将手中折子捏得更紧。
她见状,蹙眉道:“陛下,二府之议皆有理。眼下寇祸不止,北境虽一时得胜,然绝难持长久之计;朝廷当务之急乃是将流寇尽数剿灭,如此方能还边路之安宁。此番倘能使北境二军议和,则国中流寇之事必得清矣。然北戬豺狼之心不可不防,臣以为不若遣使至北境军前,详作与其议和之态,邀以百十万岁贡之数,则其必不应矣;两边和使倘不能议同,必得留于军前、复走还惊以咨上意,如此奏旨往复数次,则北境可得二、三月不起战事。朝廷即可趁此时机大举调兵南下剿寇,一旦事成,则不需再忧北戬之心,无论战否,我大平必能大展手脚,逼其降伏。”
她这计议可谓足备,既顾及了枢府不肯屈软的态度,又考虑到了中书主和的想法,使二府之间因此事而略有剑拔弩张之感的气氛顿时消了大半。
但他脸色却依旧没变,只是望了望她,就又转眼看向古钦,道:“狄念奏言,北戬请派文臣出边谘议和事,以防军前生变。
这倒是令殿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古钦想了一想,才道:“二军对垒多时,倘以两国主帅互议和事,怕是难保不会又起摩擦,北戬此请确也在理。”
英寡略微沉眉,冲他吩咐道:“从朝中两制以上文臣中择一人出边,便按孟廷辉先前所计,至金峡关外与北戬邀以百十万钱帛岁贡,图缓北境战事。”
古钦低声一应,抬头时,目光便朝她打探过来。
中书其他人亦纷纷转头望向她。
孟廷辉波澜不惊地站在最后,坦然迎视他们的目光。
这些目光中的深意令她万分熟悉,脑中不由自主地就回忆起那一年柳旗禁军哗变之时,同样是在这睿思殿上,同样是这样的目光。
枢府这边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当下纷纷皱起了眉头。
然而还没待众人开口,英寡便一扔手中奏章,冷着脸斩钉截铁道:“她不行!”
古钦低头道:“陛下,朝中两制以上文臣中凡涉军务者唯孟廷辉一人而已,且孟廷辉又有当年北上平乱的功绩,在军前亦能与禁军诸将互为所通。孟廷辉才足智多,此计既为她所出,何不由她亲上北境促此计成?至金峡关需由潮安北上,孟廷辉出身潮安,倘有急情,势必比旁人来得更为便宜。
中书其他人纷纷附和。
她轻轻垂眼,将汗湿的手心在官服一侧擦了擦。
其实早在方才提议时就已料到,倘从朝中派人出边议和,想来二府是一定会选自己的。
中书的理由自不必说,论军务论资力,朝中文臣怕是没人比她更适合去军前与敌国议和了;而枢府老将们亦是亲眼目睹过她当日是如何讽言赵回的,相比对她出使北境定是信心十足的。
果然,方恺没过多久便上前道:“陛下,当初柳旗禁军哗变何等竦人,孟廷辉人赴乱军城中亦能不畏不惧、不负皇命,此番北境之险不如当年柳旗,而孟廷辉比当年知事成熟得多,想来必能不辱国体、不负君思。”
英寡眼底怒意层叠,语气颇重道:“朕方才说了,她不行!”他不耐烦地踱了几步,又盯向古钦与方恺:“此番北赴军前不是儿戏,岂能让她去!”
孟廷辉心口一下跳得比一下快。
想来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可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却让她愈发紧张起来。
她清清嗓子,终于出声:“今夜已晚,诸位大人、将军们都已是连夜未曾好好歇过了,眼下议事恐有疏误,不若明日再决,陛下以为如何?”
“退殿。”他想也不想便道,语气极是不善。
众人无奈,只得一一退了出去。
她欲留下与他说几句话,谁知他却背过身道:“你也退下。”
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疏冷,心想怕是北面的这些乱事儿让他过于疲累,不由噤声,悄悄地随人退了出去。
初夏夜风微凉,一触颊面,顿时令人清醒了不少。
潮安北路,怎的这次又是潮安北路?
她迈步下阶,可脑中不停地滚过自她入枢府后发生的这些事儿。
正旦大朝会、北使、寇祸、外乱、议和……
恍然间她的脚步突然一停。
心里飞快闪过一念,捕捉不及便已消弭无踪。
然而脑中却又浮现出来一个人的名字,久而不褪。
正文章一三二兴亡(下)
孟廷辉走至宫城外北角处的昭文馆时,毫不意外地看见里间阁子中还亮着灯烛。
门未落闩,她便径自推开走了进去。
尹清在案前瞧见她的那一刹那,脸上也毫无惊讶之色,好像她在这等夜深之时来到这里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孟廷辉找了一处自己坐了下来,然后四下将这阁子打量了一番。
早先她也曾直过史馆,知道修史时夜宿馆中极常见的事,因而才一路找到这里来。
尹清搁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她逆光的脸,“孟大人来找下官何事?”
她直截了当道:“你是谁?”
他低眼,重新拿起笔,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脸色平静,又问:“你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
他一丝不苟地在卷簿上标注着蝇头小字,似是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注视了他一会儿,忽又道:“我与前朝中宛孟氏,可有关系?”
尹清这时才又抬起头,双眼中终于起了丝波澜,嘴角淡淡一勾,“孟大人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孟廷辉的脸色霎然一变。
他的目光有如细沙中的流光,亮而深邃,抬手从一旁的史册中翻出一本来,递向她。
她接过,翻开放眼一扫,眼底光凝。
自然都是些她从前看过的东西,只是何曾想过,这史卷中所记人事,竟会同她有关。
良久,她抬眼,声音略微沙哑:“你是谁?”
尹清敛目,轻声慢道:“先父曾是前朝中宛皇子,已殁郑国公孟昊府上的清客。”
原来如此。
孟廷辉一把甩下手中史卷,道:“人都早已死了,我何以信你?”
他轻浅地笑,“我是无以为信,但既然如此,孟大人又为何要来找我?”
这笑有如利刃剜肤,令她嘴角都开始发颤。
他逐渐泯去笑意,“原以为无论如何大人也不会自察此事,却不料大人竟这么快就来找我。”
孟廷辉脸色清冷,“本是从没想过的,但你令我感到疑忌已有多时。从前我不知你为何帮我却不求所报,可自从左秋容告诉我你并非长于潮安北路后,我才明白,你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她淡一牵唇,看他道:“你倘想蔽身不为人知,亦非难事,可你却有意叫我觉察到你对我的态度与旁人不同,是以要处处吸引我的注意。回头忆起你的那些举动,皆像是你早就对我了如指掌一般。你欲帮我上位,却丝毫不求所报,这又岂像是有寻常心思的人?你使自己出身潮安,无非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倘不能留在朝中,也能让我将你迁往潮安北路。”
他听得专神,目光在他脸上旋而不去。
“当时我虽隐约觉察出你是冲我来的,可又实不知你究竟要从我这里图些什么。”她继续轻声道,“直到此次北戬兵败求和。”
尹清一下子扬眉,眼底色深。
孟廷辉脸上微露疲色,“倘是北戬果真是想侵地掠城,何不直接兵犯建康路?建康路寇祸重矣,倘遭北戬大军来袭,必不能像潮安北路一样防守万全。除非北戬另有所图,才会舍建康而犯潮安。”她的目光探向他,“纵是此番北戬并未兵败,亦会于潮安止兵提请议和,我说得可对?”
他点头,“对。”
她忽而笑了笑,“要文臣北上潮安,其意是在耍我,而非是要议和,我说得可对?”
他依旧点头,“亦对。”
她被徐亭压得抬不起头时,恰遇他来助她,而她一朝上位得势、甫入枢府参豫军务,便逢北戬遣使来朝,而后建康路贼寇生事,北戬又举兵犯境,潮安一战兵败求和,偏要朝廷派文臣往议和事。
而她,恰恰又姓孟。
实在是过于巧合,巧合得让她不胡思乱想都不成。
心虽生疑,可却还不敢这般笃定,夜访昭文馆不过是想要试着一问,谁知,竟然毫不否拒地一概俱认。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既是想要她出使潮安北境,早也好晚也罢,此事将来必会有人与她说,他自然没有矢口否认的必要。
她蹙眉又问:“可若是朝廷不派我出使北境,你们又将如何?”
他微微眯眼道:“自然是继续打,然后再图别策。”
孟廷辉面色如霜,许久又道:“你们与北戬互为勾通,借其兵马行此乱事,要给北戬什么好处?”
尹清答得坦然:“倘能复国,则割所占州土三分之一与北戬。”
她闭了闭眼,“此番我若出使北境,你们必定是不打算再让我回京了,对不对?”
尹清沉默片刻,忽而起身走至她身前,一撩袍,单膝跪了下去。
“大人本是前朝贵胄,当年郑国公本是无罪,可平王却尽诛孟氏全宗,此乃大人亡国破家之仇,不可不报。”他低着头,一字字慢慢地说道,“二十年来北地诸路人心浮动,一朝得知我中宛皇嗣存在,响附复国者何其多也。大人此去北境,自有专人将大人从金峡关接到舒州,到时称帝复国之业,全听大人裁决。”
她轻望着他,“算下来你比我还小一岁,何故会对此事如此尽心致力?”
他眉头皱起来,“当年平王尽诛孟氏,郑国公国府上下皆为皇城司官兵所杀,先父亦不能勉。大平皇室于我亦有亡父破家之仇。”
孟廷辉静了半晌,目光渐凛,“说到底,不论是否由我出使北境,北面都断无止战可能,是不是?”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二十年来的数千个日夜,多少人殚精竭虑忍辱负重,所图不过这一刻,又怎可能轻言放弃。
她道:“既如此,我定会竭力说服朝中上下,由我出使北境。”
尹清慢慢站了起来,却道:“大人自始自终未问我是如何知晓大人身世的,也自始自终未有迟疑惊诧之情。大人竟也不好奇自己当年是如何被人送去潮安的?”
她舒眉,“有甚么好问的?不过是孟氏被冤、全宗被诛,而我却成了漏网之鱼,侥幸活到了今日。至于我当年是如何去了潮安,纵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她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些嘲意,“更何况,挨到现如今这剑拔弩张的份儿上,即便是你们寻错了人,而我并非是孟昊的亲生女儿,只怕你们也顾不得在乎了。”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见她这副沉淡的神色,终是什么也没说。
本以为一旦得知这些事情,她定然会大惊失色,谁知她却从头到尾都是如此镇定。
许久,她才挪动了一下身子,声音愈发低下去:“朝中可就只你一人知晓我的身世?”
尹清皱着眉点头。
她沉吟少许,道:“我知你们图策已久,盼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造此乱势。此番诱我往赴舒州,想必是要将这前朝遗嗣之名大肆张告天下,以正复国之名,而广招前朝遗老旧族。你们欲令我称帝,也不外乎是想要师出有名罢了。”
他听得脸色有些发僵,“大人身为孟公之女,岂会不愿报此国破家亡之仇?”
她弯了弯唇,但眼中却是一点笑意都无:“亡国破家之仇固不可忘,但我亦非受人摆布之辈。我虽允你出使北境,却也要你允我一事,方能成此称帝复国大业。”
“何事?”尹清问道,语气透着些许迟疑。
孟廷辉抬眼看向他,“在我离京之后,非得我令,不得将我身世一事大白于朝中天下。”她稍稍一停,垂睫又道:“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
正文章一三三轻别离(上)
尹清微微点头,“我本也没打算在朝中掀这一出浪。大人一日未到舒州,此事便一日不可告白于朝中。倘让皇上知晓,以其手段雷霆之势,必不能容大人存活于世。”
她眼中忽而透出些光,转而又逝,口中淡道:“是啊。”
外面天边露白,晨曦淡扫窗橼,有鸟儿轻鸣的声音偶尔传来。
孟廷辉起身,伸手捻熄了灯烛细苗,道:“时已不早,怕枢府会有人四处寻我,我先走一步。”
尹清注视着她,良久才又拾笔,重新摊开一张纸。
外面晨风极是冷冽,远天青白云雾一片混沌,半盏银月尚未褪去,依旧挂在殿角斜处。
她走着,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冷。
足下好似是柔软云端,一步一空,人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栽下去。
不是不惊,不是不疑,只是惊疑亦无用。
自幼便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会从天而降这一脉血海深仇来。
她不敢肯定自己真是这等身世,可是她肯定与否,都已不重要。
那些亡国之恨破家之仇,那一杆杆银枪一簇簇利箭,浑然拼就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精准地朝她罩下来,令她避也避不开。
北地那数万前朝遗民所聚之由,不过就是她这一个前朝皇嗣的名号。
是与不是,根本不是她眼下能自己说了算的。
可这世间又哪有什么对错爱恨是真让人一语能了的。
她自有孤苦,每每夜深人静时总渴望能像别的孩童一般依偎着父母,汲取那一点点温暖。
但她此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温暖,就是那一年的那一夜,那个少年宽阔有力的怀抱。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北境烽火流寇致使多少人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个孩童如同她当年一样永失父母、再无可依可靠之人?为了报这一场亡国破家之仇,可真的值得赔上这万万百姓们的苦乐悲欢?
他的父王诛杀了她的父母她的宗亲,可她却因年少时那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从此万劫不复地爱上了他。
心甘情愿的伏在他脚下,不计所报地为他付出,无论做什么、无论怎么做,她都绝无怨悔。
哪怕将来有一日让她去死,她亦不会后悔。
这是多么的讽刺。
那一夜雪山温泉中他的话字字彻骨,在这初夏清风中于她耳侧翻荡不休。
……我若动情,天地可鉴,江山天下是为证。
恍惚间又想起夜里沈知礼才说过的话,皇上何其心冷,私情一向不足以乱国事。
只不知当此大乱之际,倘是他知道了她的身世,是要顾他的江山天下,还是要顾她?
她的心口麻麻的。
他是她的明主,更是这天下百姓们的明主,她不愿与这江山天下,去争这一个他。
从前的她为了他和他的天下,做什么都甘愿。
可这天下亦是百姓万民的天下,如今倘为百姓计,她又如何不能再心甘情愿地成全他一次?
……若她身可济民,她亦不所惜也。
金阳光芒自云缝中四射而出之时,她恰已走向睿思殿阶前。
外面候着的宫人看见她来,忙过来相迎问礼。
她问人:“皇上可是起身了?”
宫人低头答:“皇上一夜未寝,也没人敢去打扰。”
她点点头,也不着人通禀,便径自上阶去叩殿门,在外道:“臣孟廷辉求见陛下。”
里面久无应声,她便兀自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他在御案旁的矮榻上斜靠着,手中握着一本奏章,双眸却是微微闭起,眉间一片疲态。
她关门的声音有些大,一下便令他警醒过来。
他触目望见她在朝阳下的笑脸,眉间深褶才平展了些,低声道:“不经通传就私自入觐,谁给你的胆子?”
她朝他走过去,微微抿了唇,竟是直通通地在他身前跪了下来,垂首道:“陛下,臣欲出使北境以谘和事。”
他凝眸打量她,随后便是一声低喝:“你给朕出去!”
她纹丝不动,轻声道:“陛下倘不允臣,臣便跪着不起了。”
他蓦地撑身坐起来,周身全是怒意,冷冷道:“孟廷辉,你不要逼朕。”
“臣没有逼陛下。”她抬眼望他,眸底清亮无暇,“眼下若要平北地安宁,必得暂缓北事而剿灭流寇;为国为民计,朝中非派文臣出使北境不可。臣忝列二府,岂能寝其位而不治其事?古相、方将军所言皆是,朝中别无文臣能比臣更适合出使潮安北境。陛下不允此议,无非是怕臣于北境之上有个万一;可金峡关如今为我军所掌,臣倘至军全,狄将军势必会内外护臣周全,不过是与北戬使议和罢了,又能有什么事儿?陛下且放臣去北境二、三个月,待寇祸稍止,臣便立即回京来。”
他语如锋刃:“绝无可能。”
她跪得端端正正,道:“陛下,臣想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必得有所功绩才行。倘是此去北境能成大事,则往后朝中必没人再敢说臣的不是,将来亦有资历能入政事堂,不必再使陛下为难。”
他僵紧的脸色在听见一辈子三字时轻微一变,可却抿唇与语。
她温柔地望着他,想了想,又道:“臣尝与陛下言,但愿将来不会再有孩童丧父失母、孤苦无依,陛下可还记得?北面战火波及无辜之数何其多也,百姓若苦,陛下心中亦不会好过。倘是臣此番出使北境事成,必能使战事早些平止,陛下又何必执着于臣一人安危而不放臣走?”
他眸光渐变,她知道他心重百姓,因而便没再吭声,静待他的反应。
过了许久,他才微一闭眼,低声道:“孟廷辉,我是不是对你还不够好?”
她鼻尖一酸,强忍道:“是臣不知好歹。”
他倾身,一把将她拽起来抱进怀中,薄薄的嘴唇抵上她的额头,“既是这么想去,我便允你。”
这个怀抱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暖到她连骨头深处都在打颤。
她亦紧紧抱住他,微微哽咽:“谢陛下。”
他抱着她起身,往内殿里走去,一路碰翻了好些东西都不管,横臂放她入榻,扯下御帐翻身箍她入怀,力道之大令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只觉骨头都似要被他揉碎,可却依然顺着他这力道紧紧地贴偎在他身前,恨不能就这样将自己嵌进他身子里去。
他忽然在她耳侧沙哑道:“孟廷辉,你还欠我一事。”
她想起来,他应是指当初生辰那晚之约,便微微笑道:“陛下如今想好要从臣这儿讨什么了?”
他轻一点头,大掌牢牢按住她的背,像是怕她会退会逃,低低的声音径直侵入她内心深处:“给我生个孩子。”
她浑身一震,呼吸窒住。
好似过了天长地久,她才反应过来对他说了什么,心头渐起又苦又涩的细潮,人被这苦潮水淹得体无完肤,终开口道:“好。待臣从北境回来,便还陛下此愿。”
他低头,轻轻啄吻她的嘴唇,哑声道:“你不可欺君。”
她眼角有泪滑出,然嘴角却扬起,含笑道:“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陛下半字。”
正文章一三四轻别离(中)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外面已是大亮,轻薄纱帐挡不去顺缝肆泄的阳光,柔滑锦褥被映出淡淡的光晕,点滴绚烂。
身边没人。
她拥着薄被,心知他是去上朝未回,又毫不惊讶他没叫她起身上朝。
经过昨夜,今日早朝定是在议北境诸事,而她出使北境的事儿想必会被当廷除诏,至于旁的,她也无心去管了。
权当是称病一日罢,既然他如此疼她,她也就任性着心安理得地享他这圣恩一回。
又躺着小寐了一阵儿,浅浅梦到瓢泼大雨中她浑身湿淋淋地站在荒野上,一下子被冻得透骨,继而颤抖着转醒过来。
她撩开帐子下榻,跑去窗边伸手压上那被阳光晒得微烫的窗棱,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不在,宫人自然也不敢入内打扰她。
此处是他平日理政夜宿的地方,而他竟会如此放心地留她一人在这儿,全然不怕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儿来。
她索性也就随了自己的性子,放肆地在这空无一人的政殿中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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