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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江、张石铭家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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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也是继承了犹太人的秉性。据说原先在福州市内有个张家祠堂,里面供奉的列祖列宗中就有这位犹太老太太。直到现在,据说那支犹太人后裔仍在福州居住,当然是早已汉化了的犹太人了。2
虽说张家有经商的传统,世代都在做生意,但是在张颂贤的曾祖父张振先、祖父张秀升时代,他们还只是以弹棉花为生的小手工业者。到了张颂贤的父亲张维岳时代,才开始做些小本经营,但也只是开个小糕团店、小酱盐店之类。或许在这期间,张颂贤凭他的聪明才智,已经在协助其父从事经营了,逐渐积累了经商的经验,这为他后来的崛起,准备了一定的条件。
当一个时来运转的机会降临到南浔的时候,张颂贤及时地展现了他的才干,开始了大手笔的运作。他一生频繁地往返于南浔、上海、杭州之间,从事生丝和食盐的贸易。商海风波,瞬息万变,但靠他大智大勇,稳健地进退,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到他1892年辞世时,已经神话般地聚敛了一千多万两银子,成为南浔的一头“大象”。3
南浔人有南浔人的幽默,把发了财的富户依家财多少,分别唤做“大象”、“牛”和“小黄狗”。依南浔之富,镇上竟有“四象八牛七十二条小黄狗”。家财一百万两银,在别处可以耀武扬威,称百万富翁,而在南浔,却只能屈居“小黄狗”。而要当“大象”,就得赚上一千万两银!
一千万两银,这在当时是个何其了得的数字!要知道1900年庚子事变后,八国联军退出北京时,大清帝国全年的税收也只有八千万两银。而区区一个南浔小镇,仅“四象”的家产,就能抵得上庚子年全国一半的税收,这是何等的富有!
张家的奇迹还在于,张颂贤的先辈,数代人都是土生土长、小本经营、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而到了张颂贤手里,骤然“一个跟斗翻到青云里”,彻底改变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这就用得着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主要是指上海开埠这个历史性的转折,给张颂贤等天才商人带来的机遇。
那是一个中国对外贸易空前大发展的时代,打破了过去只有广州的十三行(俗称牙行,是十三家官方特许的从事外贸的商行)才能做外贸生意的垄断,从上海可以直接进行出口贸易了,从而大大节约了从江南把货物运到广州的人力、物力,也就大大地节省了出口成本。这样一来,从南浔到上海,水路运输一下子繁忙起来,到了蚕丝交货的时候,远远望去,苏州河里全是装载着丝包的帆船。后来一位有影响的洋大人,大清帝国总税务司赫德(Robert Hart)的秘书马士(Hosea Ballou Morse)在他的《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中写道:鸦片战争后“上海立刻取得了作为中国丝市场的合适地位,并且不久便几乎供应了西方各国需要的全部”,这足以说明上海开埠对于生丝出口贸易的至关重要的作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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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2)
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谁抓住了谁就会赢得市场,赢得成功。
上海开埠那年张颂贤26岁,正是年富力强、血气方刚做大事的年龄,他及时地接住了时代抛给他的这个绣球,聘请了得力的“丝通事”(联络生意的掮客),在镇上丝行林立的丝行埭开设了恒和丝行,全力经营辑里丝。
当时的普通做法是,低价从乡下蚕农家里把蚕丝收购上来,加价后卖给前来南浔收丝的洋行买办,从中赚取差价。后来他自己打进上海滩,在上海洋泾浜桥一带附设了自家的丝行,直接把蚕丝运到上海自己组织销货,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中间费用。于是张家就有了从南浔到上海的一条龙生意线。尤其是后来与洋行里的买办合作,上下联手做生意,就更加消息灵通、进退裕如了。由于经营得当,不出多少年,张家跃为镇上巨富。
所谓“地利”,则是上苍恩赐给南浔以及太湖周边地区的特殊恩惠——让这个地方气候温湿;让这个地方水域广阔,而且水质优良;让这个地方的桑叶长得特别茂盛,特别有利于蚕宝宝的生长;让这个地方劳动力充足,足以应付市场的需要。于是这块地方就神奇了,孕育出了只有在这块土壤上才能生成的一种优质蚕丝——辑里丝。5
用辑里丝制成的衣服,柔软、亮泽、耐用,在历史上,当地除了要供应历代朝廷之需,它还是英国、法国贵族妇女的最爱,是她们日思夜想的上等奢侈品。因为这种丝织品不仅色泽鲜亮,而且拉力好,弹性足,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是海外市场的抢手货。洋商是无孔不入的,开埠的政策,海外的需求,廉价的商品,丰厚的利润……令上海洋行里的大班、买办、跑街和掮客们空前地忙碌起来,纷纷把眼光瞄准了太湖南岸。他们平均每年要从这里买走六七万担生丝(一担100斤),这就更加助长了南浔的人气。6
南浔历来是鱼米之乡,家家户户世代植桑养蚕,所产辑里丝在明朝初年就已“名甲天下”,到清代初期,已经出现了世代从事蚕丝贸易的丝业世家。后来南浔镇上的居民,大半都围着丝业转了。这种“地利”到了上海开埠以后,就必然吸引并诞生一批丝业巨商。
现在人们若来到南浔,仍然可以看到当年进行蚕丝贸易的集中地——丝行埭,丝行埭前面是一条小河,小河通向大运河、太湖、苏州河,苏州河又连着黄浦江,黄浦江通向太平洋。生意谈成后,重如大米包一样的生丝包就被一包包地扛上了船。那时停靠在黄浦江边的外国轮船,货舱里不是茶叶就是蚕丝。
至于“人和”,那是一门更大的综合性学问了,除了商场的种种技巧,还包括了传统的豪门联姻和借助官力,这是只有张颂贤个人才明白的超级智慧,是他对“天时”、“地利”的清醒把握和综合利用。关于这一点,后人在他经营盐业的过程中可以看得更明白些。
有了这三条,“小黄狗”就长成了“大象”。
现在从上海西区驱车向西,只要两个小时就可到达那个诱人的小镇——南浔。这个地方方圆不过百里,老城区依旧粉墙黛瓦,河道纵横。镇上现在也只不过四万人,解放初只有一万二千人,在一百年多前的张颂贤时代,恐怕固定人口不会超过五千人。但就是这个弹丸之地,因为有了小小的、白白的蚕宝宝而变得不同凡响,每年源源不断地向世界输出着中国最好的生丝。
这在南浔而言,使小镇成了中国最富的一个小镇;这对上海来说,使上海在当时通商的五口当中,成为其中最富活力的一个城市。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南浔,是中国近代水上丝绸之路的源头。
%半个江南都吃张家盐公堂的盐
关于张家老太爷张颂贤,著名状元实业家张謇在1896年写的《乌程张封公墓碣》中说他:“公仪度广颡丰颐,声若巨钟,饮食兴止有常节,独居危坐,竟日无怠容。言行守慈俭,践然诺,应事敏而无机心,亦诙啁而不触人之隐”。几句话,把一个神完气定、仪表堂堂、举措有方的智者形象勾勒出来了。还说:“浙人尤喜道公纲纪斡盐之善。”说明他在浙江办盐的成果是得到了大家的公认的。
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3)
张颂贤三十来岁的时候,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太平军横扫浙江,各地官府一片混乱,“小乱住城,大乱居乡”,大家望风而逃,作为历代官府所依为赋税重课的盐官,也逃得无影无踪。
这下可解放了盐民,私盐得以产运销旺盛,也不用交税了,而原先拥有官府特许专利的、有营业执照的盐商就失去了黄金饭碗,拿着“盐票”(经营盐数量的凭证)也没用了。于是,杭州城内小粉墙一带的大盐商朱恒源,就急于将手中的10万“盐票”脱手。当时路人皆视“盐票”为废纸,以为大清王朝气数已尽,将来就是太平军的天下了。恰恰张颂贤独具慧眼,他认为食盐乃生民之日常必需品,历来是国家专营而私民不可为,眼前的混乱是暂时的,即使是太平军坐了天下,也要将私盐收为公办的,“盐票”目前不值钱,而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于是把朱家的10万盐票全部“吃进”,使张家于丝业之外,又诞生了一个张恒源盐号。10
那时的规矩是,沿海“煮海为盐”的盐民只有生产权,而没有经营权,也没有运输权,只有获得了盐票的盐商才能到盐场收购,之后从事运输和销售。盐票是官府掌握下发的,假如盐民私卖和私自运输食盐,那就是私盐贩,手握盐票的盐商就有权力缉私捉拿。
如同做丝的生意一样,张家自己并不直接从事食盐的生产,而是低价从沿海的盐户那里一家家地收购上来,集中之后运到指定的地方,再转运到各地销售。那时无论是运盐还是卖盐,没有不发财的。张恒源盐号的总号(俗称张家盐公堂)最初设在杭州,后来迁到上海。
没过几年(1864年)太平天国果真失败,大清王朝重新恢复官盐了,“盐票”的价值一路攀升,小票值500两银,大票值1000两银,向人出租一张“小票”一年也可赚500两银子,张家的财富一夜间暴涨10倍,骤然成了浙江盐业巨头,连李鸿章的亲家江苏宜兴任家(李鸿章最小的女儿嫁宜兴任德和,任家后代称之为“九公公”、“九婆婆”)业盐,也要仰仗张家的鼻息了。所以,后来张颂贤的孙子张静江随驻法公使孙宝琦出使法国时,想开辟一条中法之间的贸易渠道,托孙宝琦写信给上海的实业巨擘盛宣怀,求其与之沟通,孙宝琦在信中称张静江“其家世代饶于资”,即是指此。11
张颂贤的“盐票”后来还不止于此。张謇为其撰写的《墓碣》(即《乌程张封公墓碣》)中还说:“同治初年,寇乱甫平,改引额为票运,继又规复旧章,而私贩充斥,引滞课诎,商用愈病,浙西盐法大坏矣。巡抚召商集议,令愿弃引者听,弃则悉畀公。”12这就是说,在太平天国刚刚被镇压下去的时候,清政府又要恢复正常的盐业秩序和税收制度了,浙江巡抚大人曾召集过一次商业巨头的会议,而张颂贤也被召集在内,这就很清楚地说明了他当时的地位和影响,此其一。不仅如此,巡抚大人还看中了他的才能,要他出来参加整顿盐务,并在会上动员各位:凡对大清“盐票” 失去信心者,全部将“盐票”让给张颂贤好了!如此一来,张颂贤有了官府的支持,更加大胆地收“盐票”了,先后共得20万引(一引为380斤盐),成为浙江最大的盐业垄断者。
至于巡抚大人为什么这么看重张颂贤,为什么动员大家把“盐票”让给张颂贤,为什么甘做他的后盾,回答这个问题,用得着张静江对他儿子张乃昌讲的一句话:“因为张家人对朝廷立了功,作为回报,官家给了盐票,从此经营盐业,就更加发财。”13
至于张家祖先究竟为朝廷立了什么功,朝廷具体给了张家多少权限,为什么他居然能调动前任安徽按察使张学醇和知府沈平章,来先后为他“总其事”14,如今已经难以详加考证了。总之张家确实是得到了官府的支持,是在有“尚方宝剑”的情况下,来从事具有垄断性质的盐业的。如何获得官府的保护伞,这是张颂贤留给后人的又一个谜。
然而光有“盐票”还只是得到了官方的许可,有了营业执照,想要真正生利,并能如数交纳盐税,就必须有效地遏止私盐泛滥。于是,他“连约诸商,变通成法,并江海、浦靖之巡为二,以分缉内地、外洋之私,并常、镇、苏、淞之廒为一,设帑引三万四千道,均于诸盐商轻课减价,以阴敌缘江并海之私。于是商利溢滋,官课以充,而公之家亦日以丰大。”(张謇《乌程张封公墓碣》)可知此张老太爷,还以刚柔并济的管理才能称雄,居然成功地“怀柔”了诸商,加强了缉私,把常州、镇江、苏州、松江等地的盐仓统一管理(这很可能就是后来民国年间的苏五属盐商公会的雏形),既保证了官府的税收,又使各地盐民、盐商获利。
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4)
当然,他成了这一垄断性的行业中最大的得益者,营销的范围从浙江发展到江苏和安徽,除了在上海九江路大庆里设立盐务总管理处(又称“张恒源老账房”)外,还在芜湖、宣城、太仓、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宜兴、溧阳等地设立分支机构,亦称“盐公堂”(因不仅有专营盐业的各种特权,还有查缉和扣押私贩之权,故名),就使张家的家业,更加迅速地膨胀起来。
缉私盐(盐枭)之事,历来极为危险,历代朝廷都是要真刀真枪地镇压的。扬州的盐枭徐宝山,曾拥有上万人的武装,与官府抗衡多年,直到民国后才被招抚。招抚后还不老实,最后被张静江设计炸死15。浙江沿海产盐区一向也是“事故多发地段”,想必不动用枪杆子是无济于事的。那么张颂贤一个商人,何来枪杆子去对付盐枭横行呢?这真叫老天乐成人之美也,此事是他的亲家庞云钅曾帮了大忙。
张颂贤的亲家庞氏即他的二儿媳(张宝善之妻,张静江之母)的娘家,是南浔另一“大象”庞云钅曾。而庞云钅曾恰恰是商业兼营军火的特殊商人。庞云钅曾(1833~1889)字芸臬,15岁时即去当学徒,在镇上后来成为“八牛”之一的陈熙元的陈裕昌丝行干活儿,满师后已通晓经营蚕丝的经营之道,遂以小本贩运谋利开始,逐渐积累资本,也是一位从“辑里丝”起步发家的传奇式人物。他的两个儿子,就是在民国史上很有名气的庞莱臣(虚斋)和庞青城。庞云钅曾在上海经营蚕丝的过程中,结识了杭州的“红顶商人”、胡庆余堂国药号老板胡雪岩,成为莫逆之交。胡雪岩帮庞云钅曾在南浔开设庞滋德国药号,与胡庆余堂挂钩,设药栈和制药工场;而庞云钅曾则帮胡雪岩在上海做蚕丝生意,他们互相合作,互补长短,极为相投。胡雪岩有官方支持,是左宗棠的得力助手,胆子比庞家大得多。
胡雪岩在结识左宗棠之后,曾受左宗棠之托,向洋商购买军火,以镇压农民起义以及出征新疆。胡就转托庞云钅曾在沪与洋人联系,从洋行进口军火。庞云钅曾做成了这笔生意,从中谋得暴利,遂又开辟了一项新的财源。在其亲家张颂贤也需要军火来缉私盐时,于他来说,就更是一个顺水推舟、多多益善之事了。后来张家、庞家这两头南浔之“象”的后代中,竟出了两位横枪跃马打天下的人物,即张静江和庞青城,不知是否与当初家族生意中的火药味有关。
据张宝善的孙子,如今已经102岁了的张乃凤先生说,张家的缉私船上是有货真价实的洋炮的,非常神气,那是一艘炮艇,专事巡逻缉私。每年炮艇上的管带在过年时都要来张家汇报业绩,张家自然会给些赏钱。16
张颂贤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宝庆(字质甫),国子监生,以后又捐得花翎候选郎中,可惜长年患病,二十来岁就得忆忡病,“沈绵不能治,卒年四十三”(缪荃孙《张封公家传》),竟先于其父五年而逝(1887年),未能继承和掌管家业,仅有一个儿子即张石铭(钧衡),成为“承重”家业的长房长孙。老大多病,老二自然就肩挑重担了,所以张家第二代当家人就只能是张颂贤的次子张宝善(定甫),即张静江的父亲了。
张宝善(1856~1926)成年后即是父亲生意上的好帮手。他于举业上很不得志,仅由附贡生资格,取得一个户部贵州司郎中的头衔。而实际上一天官也未当过,就在家乡和上海料理家业。其父张颂贤1892去世之后,他又独立操办了10年,至1903年,才与其兄之子张石铭分家。分家后,张宝善仍居祖传老屋,并在此基础上加以修缮、扩建,又在祖宅东北部辟园为东园(又称绿绕山庄),与其亲家庞云钅曾的宜园(今仍有遗址在,只是已荒废)相比邻。
张宝善把张家的盐业大举向纵深扩展时,还积极发展与盐有关的加工业,接连开办了张恒泰、张恒昌、张元泰、张启泰、老裕泰等系列酱园,并在外地大开分号,制作和经营面酱、酱油、辣酱、酱菜、腐乳等南方人喜欢的小碟佳味,几乎垄断了南浔周围方圆50里内的酱制品的生产、批发和销售。据说仅张家的张启泰酱园就拥有200多只大酱缸,整体规模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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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5)
有了这样的生意,张家就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可以作更大的投资了。后来张家在上海开银行,设典当,办绸厂、绸庄,投资房地产,财源滚滚,豪气冲天,已经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了。
2。懿德堂的两位传奇女人(1)
“江南第一宅”
张家老太爷张颂贤经商发家之后,跟所有老派的乡间富绅一样,首先在家乡买房子买地,把自己的“老窝”安顿好。随着南浔“四象八牛”实力的不断增强,这些“老窝”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奢华程度不断提高,不仅有漂亮、高敞、气宇轩昂的房舍,还多配以幽静的花园,以至于南浔镇除了有“鱼米之乡”的美名之外,还有着“园林之乡”的盛誉。
现在位于南浔东大街上的张静江故居,其基础就是张颂贤的故居。张颂贤逝世十年后,张家两房析产,此处归东号,即张颂贤的二儿子张宝善,取堂号为尊德堂。此时张颂贤的长子张宝庆已经去世,张宝庆的夫人桂太夫人和她的儿子张石铭住在南西街,是张家的启泰酱盐店河对岸的一处更大的大宅院,即有着“江南第一宅”之誉的懿德堂。
懿德堂正门坐西朝东,南墙外一溪之隔是刘家的小莲庄,溪边有小路可通,沿小路一直可走到懿德堂的后门,即缀在高墙西南角上的一个小门。从小门折向北,又是一条河叉。过桥继续向西,就可以走到南浔刘家小莲庄的大门;不过桥而向北,就是懿德堂沿河的西墙。
如此格局可知,懿德堂是个三面绿水环绕的地方,这在风水先生看来,可谓一方风水宝地。因为他们认为“水”是“流通”的,“活水”可以“通财”,屋外流水不断,就会得到财源滚滚的好运了。
跟所有的江南豪宅一样,懿德堂也是一处外朴内秀的重重深院。它的门楼虽有两丈高,但外表上并不过于奢华,看上去是一色的乡间粉墙黛瓦,在幽静恬淡的水边,划了一道黑白相映的倒影。所有的“财气”和建筑的精华部分,都包藏在高墙深院之内。
凡是到过懿德堂的人,几乎无不为之惊叹。倒不完全是因为它规模大,雕琢精美,用料考究,主要是因为它那特有的、中西合璧的海派气韵,以及儒商治家的儒雅风范,使人领悟到这个家族在西风东渐这一历史大潮中的镇定和果敢。
这处宅子占地约8亩,建筑面积达6000多平方米。纵的方面看,大体有五进院落,可是在“中轴线”的两侧,还不规则地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耳院和跨院。如果算天井的话,大概总共有十多个天井。至于房间,当年不知有多少,反正历经百年沧桑后,到目前还存有244间。无论是规模还是奢华程度,都远胜过他们在上海石路的大宅院。
第一进是轿厅,就是来人下轿的地方。这里的通道上有通透的遮檐,遮檐上安着玻璃窗。通道两侧小天井的院墙上有石雕的图案,雕着福禄寿三星和传说中的八仙过海的图像。就连下水道的盖头也是雕花的,雕着象征吉祥的石榴花。轿厅两侧因为有了小天井,就解决了传统豪宅中令人头疼的采光问题,这样不仅轿厅,就连正厅(大堂)的门口都“沾了光”。大门的内侧门楼与院子里面的所有门楼一样,是垂花门,饰有精美的砖雕造型。在四个篆书大字“世德作求”的周围,雕刻了仙鹤、牡丹花、祥云、如意、寿字、松树和古装人物。这四个篆字是张石铭的好友吴昌硕的手笔。传说吴昌硕早年曾在张家当过画师,走出张家之后在杭州创办西泠印社时,张石铭对其有过多次捐助,这些捐助如今都被记录在西泠印社的史册里。西泠印社在2003年已经庆祝过百年社庆了。
第二进是高敞而威严的大厅,面阔三间,是家庭举行重要的喜丧典礼和商议重大事情的地方。大厅的上方高悬着清末状元实业家、与张家有过多次实业上合作的老朋友张謇的手书匾额“懿德堂”三个楷书大字;底下抱柱上雕刻着当时名流们撰写的对联;堂上正中也是名家画的巨幅中堂和题写的对联。中堂下面的红木案桌上,放着两个古瓷花瓶,花瓶两侧又放着两个落地的、镶在红木镜框中的镜子。花瓶和镜子象征着主人的期望,期望日子过得平平静静。某种程度上这也反映了张石铭的生活态度,他一生不做官,不攀附权贵,也不亲自打理生意上的事务,只是埋头于自己的收藏和学问,日子的确过得闲适而平静。
2。懿德堂的两位传奇女人(2)
在大厅的右侧,有一条又窄又长又高的备弄,那是通向第三进和第四进的过道。这样的备弄大院中一共有五条,长短不一,基本都是这样的模式。
抗战胜利以后有一年,张石铭的继配夫人徐清卿带着大儿乃熊(张芹伯)夫妇、老九乃骙(张瞿庵)夫妇、十一乃骃(景裴)夫妇,以及孙子张葱玉夫妇回乡扫墓(那时老七张叔驯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在美国,没能参加这次家族集体活动),曾经在这处老宅中住过几天。据如今仍健在的、年已90高龄的张葱玉夫人顾湄女士回忆,这处宅院中的那些备弄非常阴森灰暗,不知有多长,好像永远走不到头似的。备弄的旁边不知什么地方还会突然生出一个小院,或是几间房间。那些小院和房间之间有的相通,有的不通,走进去,简直就像是进了一座迷宫,若没有账房先生和佣人陪同,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无论如何是走不出来的。
大厅的左侧,有一个独立的套院,那是张石铭的书房和小会客室。在辛亥革命之前,这里是他主要的藏书之所,另有一部分藏书存在适园的六宜阁,辛亥革命时,他把其中最珍贵的版本转移到了上海。
从二进大厅的备弄往西走,就是木刻雕花最为讲究的第三进了,这是主人和家眷们住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二层楼,格局上呈三间两厢式样,天井并不大,底层是落地长窗。但是从上到下,所有的门窗、栋梁、走廊及楼梯,都被雕刻上极其精美的古代戏文故事,好像是《西厢记》里的剧情。就连屋角檐头的漏斗,也堪称砖雕艺术品,人物的举止情态被刻画得栩栩如生。
辛亥革命以后张家人常住上海,这里空闲的时间多,日子长了,木构件便有些松动。但是一旦又有人来住了,房间里增加了些“人气”,湿气增加了,原先松动的木构件就会稍有复原,因而会发出一些声响。这是过去许多老房子都会出现的现象。但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就容易说成“豪宅闹鬼”,讲出去都被吓得毛骨悚然。
抗战胜利后张氏家族回乡集体扫墓,这里又有人住了,到了晚上,大家都在大厅里打牌和闲聊,人多了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有张葱玉肚子有些不适,先自一个人回房间睡下了。可是不晓得他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吓得用被子把头和身体紧紧裹上。等他夫人顾湄进屋,他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知后来别人有没有听见那种怪声。
更特别的是楼上朝天井的一圈玻璃窗,镶嵌的是一组多少年也不会积灰的法国刻花兰晶玻璃。现在的导游小姐总是自豪地告诉游客,这些玻璃从来也用不着擦洗的,多少年来总是干干净净的,是一组非常奇特的玻璃。的确,那些玻璃上的图案是菱形的四时花卉鲜果,蓝白相间,晶莹剔透,叶瓣舒卷别致,非常讨人喜欢。这样的图案和色彩出现在卧室里,的确令人感到无限的温馨和舒适,再焦躁的心境也会随之变得恬淡起来。至于为什么那玻璃总是不积灰,总是清洁,这一点谁也讲不清楚。
再往西走,就是张家从顾家买下的那些西式院落了,除了芭蕉厅,还以两栋高大的西洋楼和两株150年树龄的广玉兰而著名。所谓芭蕉厅,其实是一处在栏杆、门框和漏窗上都雕刻了优美的芭蕉叶图案的典雅庭院,其雕刻手法完全是西洋式的,叶瓣宽大而舒卷,夸张得恰到好处,而且一律采用了碧绿的色彩。现在人们来到这些芭蕉叶前,可以看到那些芭蕉叶上有一个个的小圆眼,据说这些小圆眼里当时都镶嵌了透明的玉石,用以表现芭蕉叶上的露珠。
这个院子中竖立着一块高约一米的“振翅待飞”的石头,号称“鹰石”,是一块天然的活像一只飞翔中的老鹰的太湖石。它是南浔三大名石之一,另外两块是啸石和美女照镜石。可惜这只“鹰”的头部和翅膀的一部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走了,现在只剩下半只鹰仍蹲在张家的院子里。啸石现存嘉业堂藏书楼的园林中,上面有清代乾隆年间云贵总督阮元的题字。美女照镜石原存张石铭的适园中,据说解放时还在,现在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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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懿德堂的两位传奇女人(3)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组院落西部的两栋西洋楼。它们简直就像整个儿地从法国平移过来似的,从房子的式样、内部陈设,到装潢用料、装潢风格,无不充满了法兰西气息,连地上铺的地砖也是法国进口的。楼下是一个非常阔气的舞厅,舞厅内有化妆间、衣帽间、大壁炉、乐池,天花板上有精美的吊灯。走出舞厅来到南边的小院,则可以看到另外一番风韵——门口有几根石柱,柱头上有西式雕花,柱子脚下是半圆形的石阶,柱头顶着一个半园形的阳台,上面用铸铜的雕花围了一圈栏杆。这栋楼的楼顶上额部分,还镶嵌了一块圆形的镜子,在广玉兰老枝新叶的摩挲下,映照着远处的白云……
这个小院的对面,是一栋安装着百叶窗户的西式楼房,门楼上方是用红砖雕刻的法国图卢兹式的古典传统花纹……
难怪来到这里的游客总是在感叹,这哪里是太湖边上的小镇呀,简直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花园!
隔壁一进仍是西洋楼,仍有雕着法国图卢兹式的古典花纹的门楼。有趣的是,这座楼的底层是账房间,外面是会客室。账房间的一面墙内藏有一间密室,那是一个金库,而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为什么把账房间安排在舞厅的隔壁呢?难道进账与跳舞有什么关系吗?看来是大有关系的。请洋人来南浔旅游和跳舞仅仅是手段,而做生意才是真实的目的。大概舞酣耳热跟酒醉饭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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