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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千千岁-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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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好听的娇笑声回响山间。
从山坡处走出来的是个身着黑裙、面蒙黑巾的女子,容貌虽不能见全,但依那头闪着漂亮光泽的及腰长发,和那双露在黑巾外明亮动人的大眼睛来说,她该是个不寻常的美人。说不寻常,是因为那女子行动处浑身皆散发着飒爽英气。
“禄东赞,我可等到你了”女子挥动了手中的长鞭指向他,娇妩聪慧的眼眸忽闪有如秋水轻漾,目中有着盈盈不绝的温柔笑意。
听到那女子喊话,李昔愣是没听懂,但有三个字,她听明白了。
禄东赞。
难道他就是那个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名气仅在松赞干布之下的吐蕃大相…………禄东赞?
他似呆了一下,后眸光一动,他垂落了手中的匕首,笑道:“你倒大胆居然敢来松州不怕你大哥发现治你的罪?”
女子笑声似玲铛悦耳,白皙的手指拉扯着手中的长鞭,眸色得意:“赛玛噶不怕大哥夸你是英雄,赛玛噶今生喜欢的便是这草原上的英雄”
女子言中的自信神情和目中的仰慕看得李昔忍不住微微一笑,垂下了眸。
禄东赞叹气,似是对她毫无办法:“你快回逻些城去。这里是战场,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赛玛噶抬头,不理他的话,反而朝李昔甩了一个响亮的空鞭,眸光高扬,很是不屑:“他是谁?你怎么和他在一起?难道你喜欢的是白脸男人?”
虽听不他们之间的对话,但这突如其来,很不友好的一鞭,令李昔目色一冷,心中原本对她的十足好感瞬时减去一半。李昔侧眸望了望她,弯唇浅笑,却不说话。
禄东赞扭过头看她一眼,淡然:“她么?她不是男人。她是我喜欢的人。”
“你喜欢她?”赛玛噶怔了怔,仔细看了她几眼后,忙回眸盯着禄东赞,紧张,也疑惑,“她是汉人,你喜欢的是汉人?我要告诉大哥去”
禄东赞转身握住她紧紧攥着马缰已攥得指骨隐露的手,笑了笑,眼中神采骄傲,目色柔和坚定。
这是什么状况,她到了那女人眼中的狠戾。
这种因妒生恨的目光,太过熟悉。从长孙芷,从李雪嫣的眼中,她都曾看过。
这个女孩儿喜欢禄东赞。
长鞭又是一甩,向她罩袭来,李昔拧了眉,手指一动刚要抽出腰间的青光剑时,禄东赞却似根本就没有想地迅速抬手挡住了那迅猛而下的重鞭。
“嘶”一声,长鞭划破了他的皮袄,里衣自撕裂的皮袄间露了出来,隐带一抹殷红的血痕。鞭影余劲掠过禄东赞的面庞,忽闻一声清脆的碎裂响,面具一分为二,掉落。
这使鞭的劲道是十成十的。
李昔抿紧了唇,目光骤寒。
而抽鞭的人也显然是没想到会将鞭子抽上禄东赞的身上,赛玛噶忙收回了长鞭,美丽的大眼睛瞪着禄东赞,眸中流露的尽是心痛和悔恨。她迟疑一下,方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禄东赞扬了一下袖子,负手身后,俊面微冷,漠然道:“你大哥说得对,你是应该早点嫁到象雄国去。这样,你大哥也会省心一点。”
“禄东赞你,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赛玛噶目光一黯,她横了眸扫过李昔,再定睛看了看禄东赞,而后眼圈陡然一红。她垂头,眼睛痴然瞅着一会手中的长鞭,忽地转过身,飞快消失在山坡后。
人影消无后,禄东赞跳上马背,匕首入鞘。他正待拉住缰绳要走时,李昔伸手自怀里掏出一方锦帕,稍稍侧过身,默然将帕子裹住他臂上的伤口。
“这鞭力道有些重,回去后我再为你好好治。”李昔一边缠着丝帕,一边轻声道。
禄东赞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忽道:“她是蕃王的妹妹,赛玛噶公主。”
“嗯。”
“我曾在蕃王统一吐蕃的庆典上见过她。”
“嗯。”
“当年老赞普过世后,新征服的小邦部落纷纷叛离,而与吐蕃从无过节的象雄国竟也遥相呼应,在西部燃起战火。蕃王松赞干布以强势兵力震慑,现辅以和亲手段,已准备将赛玛噶公主嫁给象雄王李迷夏做王妃。唉,她还小,你……”
“小?她已经不小了,会去喜欢人,也懂得喜欢人了。”李昔笑了,回眸看禄东赞,奇怪道,“再说我又没要你把她怎样,解释这么多作什么?”
禄东赞勾唇,面色一暖,“我不希望你误会什么。”
误会?
他说这话时李昔正在将帕子打结,闻言她狠狠用力,扎痛他的伤口,听他倒吸一口凉气后,她轻快笑了,斜眸打量他:“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只有疼的时候,人的头脑才会清楚。”
他闻言,一怔,既而爽朗地大声笑了起来
【第027章】
“还好意思笑?你不疼?”她的目光落到帕子上,因为刚才用力现在开始隐隐渗出血来。
“不疼。”
他嘴里说着不疼,李昔却莫名地心中一痛。她瞪了他一眼,低头小心地松开那个结,重新扎好后,她叹了口气,苦笑:“其实你刚刚不必为我挡的,她那鞭伤不了我。”
禄东赞笑了笑,道:“因为你穿着金甲衣?”
就是李世民送她的软卫甲。
李昔点头。
“她若将鞭子挥上你的脸,怎么办?”
她垂眸,不说话。
她一定会拔剑断了赛玛噶的手。
禄东赞拉好马缰,笑道:“别多想了。咱们回营?”
话一落他却又马上丢开缰绳,伸手摸上自己的脸,眸光一转,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破面具,哑声不语了。
李昔了然,忙自迷彩服上衣口袋里找出另一条帕子,折成三角形给他戴上,在他错愕间,转身抓过缰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蹬腿狠狠一夹马肚子。
“驾”
骏马嘶鸣,奔腾如烟扬。
没跑出多远,李昔只觉身后一沉,禄东赞已是飞身上马,抱着她的腰,笑声畅快。
“真狠心,想丢下我,嗯?”
慢慢的,她脸通红,忍不住怒问:“笑什么笑?”
“没什么。”他答,而后果然压低了笑声,静静地靠在她身后。片刻,他的双手突然伸上前,握住了她着缰绳的手指,道:“这是在主帐大营外,我来驾马。”
李昔怔了下,将手缩回。
驰近营地时便隐约听闻那边传来刀剑器具相撞击的厮打声,声音有些凌乱,急促且紧张。
有人夜闯军营?
会是谁?李昔的心狂跳起来。
禄东赞低头看了她一眼,单手将她箍进自己的怀中,紧紧地……他挥下马鞭,马受痛,顿时踏蹄疾若闪电,追风难及。
片刻后两人纵马行入营地。
凝眸望去,只见空地上那几千蕃军团团围在了一处,将一道矫捷的身影圈在了场中央,长刀相对,冷锋相逼,纵使一拨又一拨的人被撂倒受伤,却也无人有退后一步的犹豫和胆怯。
而闯营的那人武功也着实精妙高超,以一敌百,虽不得突围而出,但刀剑挥斥有度,银芒吟啸划过时,虽伤人倒地,却从不杀人。
借着火把,细看那深蓝衣影,李昔心中一惊,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她回眸望了望禄东赞,轻声:“是我的婢女。你还不快点阻止?”
禄东赞瞥眸看了眼站在圈外悠然观战的松赞干布,摇摇头,叹气:“有点麻烦。”
言罢,他跳身下马,咳嗽一声,朝乱作一团的场中喝道:“都给我住手”
声音不高,但余音有势,威慑力十足。
场中浪涛翻滚的海潮因此声而平歇,众将士回头看着禄东赞,刀剑齐齐入鞘,脚步后移,鱼贯退下。
转眼间诺大的场地上唯站着深蓝长袍、罩着墨黑绫纱斗笠的蝶风。
虽知蝶风不是普通婢女,但李昔没想到她的功夫那么好。平时,全然一副女儿态,实在是难以想象在前的这个人就是她。
当闯营伤人的不速之客被禄东赞“请”入主帐的时候,空地上所有蕃军的目中都是闪过几分惊讶不解的茫然疑色的。只是疑虽疑,诸人望着禄东赞的眼神依旧坚定,面容依旧恭谨,待禄东赞的背影消失在垂落而下的帐帘之后,将士们才将站得笔直的身体稍稍松弛下来,互望了望后,纷纷散去。
李昔跳下马背,跟着走了进去。反正蝶风已经败露,自己也不会隐藏多久。不如一起面对。
帐内,暖炉融寒,苏油茶香四溢。
松赞干布端坐在矮几前,为了她,他的大相竟敢出言相救。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走进来的蝶风。
李昔进帐后便站在禄东赞的身侧,悄眼打量眼前的吐蕃王。年轻,真的很年轻。与禄东赞的年纪相仿。从他的坐高可以看出来,他比禄东赞还要高大威猛一些。虽不及禄东赞俊美却也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这就是文成公主的驸马。李昔忍不住盯着他猛瞅。见他的目光移到这边,她马上低了头,悄悄退在禄东赞的身后。
“禄东赞。”松赞干布含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咦?没想松赞干布的汉语也说得这么好。
禄东赞在他出面管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李昔的身份是保不住了。只得回道:“松州城一战,臣偶然掳到一名大唐的将士,因身上有伤,况且又是重犯。臣便将她留在自己的营帐。”他抬眸看了松赞干布一眼,接着道:“这位想必是来营救的唐人。”
松赞干布笑了笑,“能让唐人只身闯营前来营救,恐怕他也不是等闲之辈。”
禄东赞紧抿唇,上前道:“确实如此。排兵布阵,火烧营帐,全系她所为。”
李昔听了真想上前踹他一脚。
松赞干布站起身来,走到李昔与蝶风两人之间,细细地将两人看了看,转到蝶风面前,伸手掀开她的面纱,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微怔,缓缓道:“你能告诉我,他是何人吗?”
蝶风冷哼了一声,侧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是女子。”松赞干布探头在她的脖间闻了闻,被蝶风一巴掌扇了过来,手却被他紧紧握住,“脾气很大。呵呵……”
他松开她的手,移步到李昔面前,上下打量,“明明也是个女子,穿得却很怪。你是谁?”
“若我告诉你,我是谁,你便会放了我们回去吗?”
松赞干布横了眸笑:“只要你们的皇帝答应通婚,我就放了你们”
“我恐怕没有那个本事,让皇上答应你的条件吧。”不知道李世民若得她被蕃军掳去后,是会妥协,还是会牺牲掉她,李昔叹息一声,笑得有些苦涩。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取你两人的首级,送给你们的皇上。如何?”松赞干布低笑着,回到榻几前坐下。
禄东赞不再迟疑,上前道:“王,此法不可为。”
松赞干布容颜清冷,“那你以为如何?”
禄东赞微微皱了眉,“王既然已知此女身份不低,何不以此要挟,以试大唐皇帝的反应。若真能答应通婚,岂不是应了王的心意。若不能,到时再杀了她不迟。”
松赞干布失笑:“那个女人呢?”
“放她回去。让她将王意传至皇帝那里。”
“你认为她会听你的话回去吗?”松赞干布较真地纠正他。
禄东赞扬了唇,回头看向李昔,若无其事地笑道:“她虽不会听臣的话,但她会听她的话。”
松赞干布笑着摇摇头,“一切照大相所言。不过,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人。”
……
禄东赞没有将两人分开,而是将自己的营帐让给她们两人住。自己另出去寻了地方睡。
这一点,李昔对禄东赞还是心存感激的。
两人虽都没有被五花大绑,但帐外重兵把守。
“你怎么来了?”
刚一进帐,李昔便握住了蝶风的手,语气又急又透着心疼。
“奴婢怎么能弃公主于不顾。城中无人敢轻举妄动。刘将军想来救你,也被他们拦下了。”蝶风有些难过道。
是啊,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把整个松州城丢了。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蝶风凝视她片刻,点点头,道:“公主,恕奴婢多嘴劝一句,您不能听蕃贼的,你倒底是个女子,若有个什么……奴婢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李昔别转身,只作充耳不闻,凝神看向油灯,双目冷滞。
别说有什么,就算是没什么。她一个公主,在蕃军大营里待了一整天。何谈“清白”二字。
“不,蝶风,你要回去。”不能留下她,要毁也不能毁两个人,她劝道,“吐蕃大相对我很客气。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回去报信,若父皇他……我总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不公主。我们两人在一起,也会想出个法子逃出去的。”蝶风红了眼睛,固执道。
她摇了摇头,“这是唯一的机会。蝶风,你一定要离开这里。至少,除了父皇还有四哥。”
李昔说出这句话时,只是给蝶风一个离开的借口。李泰么?一个处心积虑夺皇位的皇子,这个时候,他会救她吗?她毫无把握。
听李昔说到李泰,蝶风眼睛一亮。
转念一想,独留了李昔在此,心中大痛,眼泪潺湲地落下,失声哭道:“公主。”
第二天一早,蕃军数百人“送”蝶风至松州城外。
这一去,牵系多方。
战事好象已经平息,人们都在等待着李世民的旨意……
禄东赞信守诺言,在松赞干布面前,对李昔公主身份只字未提。却时常拿话敲打她,想要以此来换取些有价值的东西。
李昔装聋作哑,偏不理他。
迷彩服被阿娜尔拿去洗了,李昔坚决不穿藏服,禄东赞没办法,只从衣箱里找出自己尚从穿过的一件衣袍给她穿。
那衣袍太过肥大,衣袖卷了又卷,长裤腋进靴子里,腰间系了一条腰带束住。墨发高高束起,冷眼一眼,倒有几分游走江湖的侠士之风。
【第028章】
禄东赞很忙。
李昔原以为两军僵持阶段,他会轻松一些。她哪里知道,身为吐蕃大相的他,责任有多么重大……
“在想什么?”微乱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肩头,禄东赞身着的雪色的束身长袍,腰系五彩锦带衬托那张俊美的面庞,更显得他的倜傥与阳刚。
李昔微微一怔,看向帐外。这几天他若不是忙到很晚,是不会回帐的。
“没想什么?”李昔低下头,继续刚才手中的活计。
闲来无事,她让阿娜尔帮她找来一些五彩丝线,打些络子来。
禄东赞看到她白皙的小手在丝线中穿梭,不一会儿就打好了一个。他在她的身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问道:“这个可以吗?”
是颗长长尖尖牙齿。
“是狼王的牙齿。”他解释道。
李昔点点头,接过,把络子拆了重新打上,狼牙置放在络子的中间,很漂亮。
禄东赞拿在手中看了看,问也不问一声,直接将那络子挂在了腰带上。李昔装作没看到。
他微笑,“作为回报,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抿唇,睨眼打量着他:“战事未息。能走到哪里?”
禄东赞扬眉笑起,眸光看似守礼低垂,但偶一抬起直视她时,眸间锋芒依然熠熠似骄阳之辉:“你不觉得,越是这样平静,才会是对你越有利的事情吗?走吧,别想那么多。”
有利?李昔的心中燃起一簇小小的希望之火,他在暗示自己可以回到大唐了吗?
不待她多想,禄东赞便已将她拉起来,走出了营帐。
依然是两人一骑,出了营帐一直向西。
山脉悠远,风景奇秀,青山翠林起伏连绵,至百里而不绝。入眼之处密林葱郁,无边无垠的碧色层层。
苍天有鹰隼翱翔,大雕飞过。清锐的叫声鸣彻苍穹,谧色在头顶暗自翻滚,细云如絮,层层叠压。
然而最美的,当属眼前这一汪小小的湖泊。
“这里很美。”李昔由衷地赞叹道。
禄东赞点头,“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到来高原一隅瞭望。看到这些美景,所有的烦恼就都不见了。”
“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禄东赞挑眉,她适时的闭上了嘴。
“你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看风景的吗?” 她瞥眸看了他一眼。
他引她在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
白天里阳光把石头照得暖暖的,现在这个时候坐上去很舒服。
禄东赞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倒映着湖水清波,好看得似要叫人沉沦进去。
“在你回去之前,可以教我那个阵法吗?”他折了一段细软的草叶,撩起衣袍坐到她身边,边把玩着柳枝,边漫不经心地淡淡道,“刚刚蕃王已经派信使去了长安,再次请求赐婚。”
李昔怔了下,呢喃:“不等皇上的旨意?”
禄东赞摇头:“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吐谷浑一直对我们吐蕃虎视眈眈。我们要快些回逻些城。”
之前,禄东赞就曾对她讲过。松州之战是真打还是假打,迟早会明白的。现在看来,此战不过是威胁李世民的手段。其实,蕃军只是没有接受过正式训练的军队。但仅凭一已之勇便可以撑到现在,实属难得。
他要阵法。
那个八阵并不是一个上好的阵法。但在吐蕃人眼中却是不然。
禄东赞看了看她:“要不要教?”
李昔抿唇,摇了摇头,望向他:“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况且,若有朝一**用此阵法来对付大唐该怎么办?我岂不成了卖国贼?”
禄东赞眸光一动,扭过头瞧着满池静水,沉吟一下,并不否认:“就是因为这个?”
早知道他善于谋算,足智多谋,心下烦躁,便伸手夺过缠在他指间的树枝,撕了会枝叶后,方闷闷道:“这个还不足够吗。”
禄东赞并不觉得奇怪,微微一笑:“早猜到了。若是我,我也不会。”
李昔转眸看着他。
夕阳下,眼前英俊的面庞被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有霞光照入他的眸子,在他凝望着她时淡淡生辉。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舒展了长眉,一笑:“作什么这样看我?”
李昔不答,心中思量:松州之战是蕃唐的重要转折点。以至此后两百年间蕃唐战争不断。终成李唐江山的心腹大患。历史如此,这不是仅仅因为一个阵法就能变得更糟糕或有所缓和。文成公主的和亲,只是暂缓了这场战争发展而已。不过是双方的权宜之计。其实说来说去,吐蕃与她何干?大唐又与她何干?她只是作为一名历史的见证与旁观者来冷眼看这些而已民。过错是非以后自有史家断言。
只是,当真没有两全之法了吗?
李昔咬咬唇,想了半天,脑海里才隐隐闪出一个念头,揣度一会后,心下愈发有把握,不禁挑了一下眉毛,喜色露在脸上。
禄东赞道:“看你这样,必是想好了?”
李昔扔了手中的柳枝,想了一会后,含糊道:“父皇会答应和亲的。”
言罢,抬眼瞅瞅他,意思是——
“我明白,会安排好送你回去的。”禄东赞立即接话,聪明得太过分,却又难得如今日这般称她心意。
她抿唇一笑,心思落定才记得问他:“对了,你可曾去过长安?”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戒备起来,“何出此言?”
“随便问问而已。”李昔错开他的目光,低下头。
只闻禄东赞叹息一声,低低道:“你若有话,直说便是。不用怕我,我……”
突然飘来了几声凉冰冰的不屑笑声。
两人同时回头,瞟了一眼后,两人面色均是一滞,神情却不惊。
“石后有人?”晋穆淡笑,眸光微寒,声渐冷。
李昔点头,叹气:“是啊。躲在人身之后的嘛,怕总是那些意图不轨的刺客。”
两人一唱一合,煞有介事地说道。他更是直接地将李昔的话翻译给石后人听。
身后之人半响无声。李昔与禄东赞倒是不急,只负手站立,定睛笑看着。等了许久,石后终于响起一人微恼的声音:“刺客再怎么样,总比某些人装模作样的好”
禄东赞眸底颜色倏然一暗,抿紧了唇,不语。
李昔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石后人叹气,道:“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你身边那人。”
禄东赞闻言,自然而然转了眼眸看向李昔。倏而眸光变幻时,他的唇角慢慢扬起。
李昔虽不知他们之间在说什么,但听语气也听得出来,没什么好话,尤其看到禄东赞若有所思的目光后。
李昔讪笑,转身背对着他,当见不见。
这时,身后有人拿手拍上她的肩,冷声道:“汉家女,不要脸。竟然勾引我吐蕃的英雄”
语气森冷,拍在她肩上的力道着实不轻,这让李昔心弦猛然一颤。
赛玛噶见她默然不语,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慢慢用力,扳过李昔的身子面对她。
“哼,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她冷笑,扬指抚上李昔的脸,力道之狠,让李昔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青白。
禄东赞慌忙展袖挡开她的手,冷笑道:“公主逾越了。她是我抓的俘虏,还轮不得公主来动手。”
如此一说,赛玛噶只得停了手下动作:“是吗?”她转了转眼珠,抽了身上的鞭子,指着李昔道:“我要与她决斗”
见赛玛噶激动地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话,李昔拉了禄东赞的衣袖:“她在说什么?”
禄东赞撇唇,横眼瞅着她时,脸露不悦:“赛玛噶公主要与你决斗。”
李昔惘然摸脸,不可置信地笑道:“与我决斗?为什么?”转眼看向他俊美英气的面庞,她又在一刹那间了然,“原来如此。罪魁祸首就是你哦”
禄东赞冷哼,飞眼望向西沉的太阳,漠然:“你们之间的决斗,关我何事?”
李昔笑了笑,伸手指赛玛噶:“当然与你有关。她那么喜欢你,你就答应她,然后我也就不用决斗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禄东赞闻言咳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伸手拉起她的手,便去寻马,冷淡道:“谁喜欢她?以后别与我说这种话”
“禄东赞”赛玛噶狂喊了一句,寒气骤然漫起。
禄东赞却是头也没回一下,“公主还是早点回营地休息,小心蕃王找你。”
“我说,我要与她决斗,你听到没有?”赛玛噶几乎是嘶喊了起来。
李昔无语地听着他二人对话,不知道两人怒气冲冲地在吵什么。
他将李昔抱到马背上,翻身上了马,一甩马鞭,马儿吃痛狂奔,身后远远地传来赛玛噶的吼叫声。
回到了营地,阿娜尔送上热热地酥油茶,悄然退下。
“赛玛噶不会轻易放弃的。她说的话,十有八九都会言出必行。”禄东赞喝了一口油茶,“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会与她决斗的”李昔倏地站起身。
为了一个男人,尤其还是抓了自己的男人,而去决斗。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放心,以你的武功,你一定会赢过她的。”他轻飘飘地解释,好象他已经预见到了那场决斗的胜利场面。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
李昔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第029章】
他忙伸手拉住她,好笑道:“难道是你怕了?”
李昔顿时没好气, 扭头,重重一哼:“我怕?别以为你用激将法我就会去决斗。你太小看我了。”
“哈哈哈……”
他扬眉大笑抱住她坐入他怀中,手指轻轻滑过她今日穿的深色裙裾,眼眸里流转着浅浅的光华,似有种永无止歇的留恋在其中:“你是大唐的公主,应该拿出你的气势出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没有人知道我是公主。”她抢白道。
他俯面将脸颊贴在她额角,低声笑:“他们虽不知你是公主,却知你是唐人,还有着不低的身份。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唐。你以为你可以逃脱得了赛玛噶的挑衅吗?”
李昔想了半晌,也许这次真的不得不去面对了。
“那,那要怎么决斗呢?”
一听到决斗这个词,李昔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惨烈场面。
他埋首她的脖颈间,冰冷的面具毫无温度,他笑得狡猾:“点到为止。一个是吐蕃的公主,一个是和亲的筹码。谁受了伤都不行。”
李昔因他的动作很羞得满面通红,这人,竟然占她的便宜。还不止一次。
她又气又恼侧过头,一把推开他。手上的动作大了一些,把他的面具碰落下来。
禄东赞眨了眨眼,撇了唇故作委屈状,抱怨一通:“从没瞧过你这样刁蛮的女子,你把它给弄坏了,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呢?”言罢,他也不客气,又挨着她坐下,拿眼直直地瞧着她,眼光之肆意,和之前那湖畔的守礼懂分寸一点也不一样。
李昔皱了眉瞪他,道:“干什么非要戴面具?你这张脸见不得人吗?还是……”
她怀疑地靠近他的脸,仔细地琢磨着他的鬓角颈边,好奇:“还是你这张脸也是假的?”
禄东赞哑然失笑,沉默了一会儿后,见她还是在锲而不舍地研究他的脸,不由得低叹一声,建议:“要不你伸手来摸摸,看我脸上这人皮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抬眸瞥他一眼,想也不想伸指对这他的鬓角狠狠一搓。禄东赞吃痛,但因是他的提议却也只能苦着脸任她摆弄。搓了半天,却没有所得后,李昔终于讪讪罢手,自言自语喃喃:“原来你戴这个面具是不想有人看到你的脸。长得太祸水了些。”
禄东赞看着她笑,烛火的亮光轻盈地跳跃在他墨黑色的睫毛上,细微的光芒,使他本就明亮的眼睛更添上了一种和谐的色彩。他勾了唇,慢慢道:“怎么?我长得好看,你不开心?”
李昔一愣,本能问道:“我为什么要开心?”
禄东赞挑眉,眸光微动,声音一下子变得淡淡轻轻的,如羽毛拂上脸时的柔软,极具诱惑:“因为我只希望你能看它一辈子,守它一辈子。”
李昔听得一下子脸通红,扭过头去,扯着手中的丝线。
他笑了笑,也不做声。
就在两人沉默时,阿娜尔在帐外回了几句。
禄东赞听后忽地咳嗽一声,开口道:“走吧,该来的总要来。你是逃不掉的。”
“什么?现在就开始了?”李昔歪头想了想,她多么希望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禄东赞起身,把手中的面具扔到矮几上,叹口气道:“蕃王请你过去吃饭。赛玛噶也在。”
她口中没好气道:“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话一出口她就觉说错了,至少不应该包括他在内吧。
不等他开口,她再次问道:“你也会过去吗?”
禄东赞点头道:“是,只怕会去的不止我一人。走吧,问这么多有什么用,到了就知道了。”
李昔只得出了营帐,心中暗暗打算:他们虽不知自己的身份如何,但自己到底是个公主。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今晚万不能失了皇家的体面也不能折了大唐的气势。一切都见机行动吧。
禄东赞不便与她同到,吩咐了阿娜尔好生照顾李昔。他自己一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在阿娜尔的引领下,到了营地的空场上。
火把将场地照得通明。
有点类似大学时代在野外开的篝火晚会。
正前方将士聚集的地方,笑闹声随着夜风不时飘来,引得李昔蠢蠢欲动。她要不是心事重重,早就跑过去了。
想了想,她脚步不停。走到松赞干布面前,“拜见蕃王。”
一时间,笑语声骤停。
松赞干布淡笑着,问道:“来了这里这么久,也没见你报上名讳。”
李昔蹙了蹙眉,偷眼看到禄东赞坐在了松赞干布的左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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