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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媳-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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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若是表姐夫妇琴瑟合弦,阿烨便该能放下心中执念了。子瑞知道这请求太过唐突,若是表姐肯成全,便算是子瑞欠下您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有帮得上忙之处,定万死不辞。”
辅国公夫人的寿辰,原不是整数,不必大办的,但今岁恰逢朱二老爷晋升,又有六爷子瑞高中状元之喜,所以阖府上下便商议着要请亲戚们饮宴一回,连辅国公都首肯了的,明萱便是嫁了人,也当列在宴客名单之内。
原本便是要过来的,只是带着裴静宸,还要显得恩爱……
明萱眼中闪过几丝不确定,她不知道裴静宸这病还要装多久,若是他的计划是暂时示弱,那拖着一身病体自是不好上门参加寿筵的,免得平白地让人觉得过了病气晦气了去。
但想到颜清烨的重情,她又觉得朱子瑞的法子并非不好,想了想便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表弟放心,我会的。”
朱子瑞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重重地对着明萱作了一揖,说道,“表姐的大恩,子瑞记下了!”
他与阿烨十年好友,同在一个书院读书,又拜在同一位师傅名下,论情谊,堪当兄弟,原先听说彼此要成为亲戚时,他满心欢喜,后来见婚事起了变故,他心里也跟着难受,这会子,既七表姐已经定下终身,那阿烨这段感情也当到此终结。
哪怕阿烨将来怪他多事,他也要这样去做的。
等朱子瑞的背影离去,媛姐儿有些担心地望着明萱,“还好吧?”
明萱笑着摇了摇头,“我无事。”
她不是滞留原地的那种人,若是无法回头,便不再回头,只一心一意地往前看,颜清烨虽好,却不可能是她的,那她便毅然绝然地转身,去追寻属于她的那个人。
媛姐儿怕明萱心里不舒服,便忙将话头扯开,两个人窝在宁馨园中说了许久的悄悄话,直至辅国公夫人屋里派了小丫头过来传饭,这才又携手过去。
等用完膳餐,朱老夫人带着明萱略坐了会,便才打道回府。
六月初八日媛姐儿大婚,因与明萱的婚期相隔太紧,她并未出席,只能在事后听朱老夫人谈及当时盛况,听说忠顺侯府的二公子孟广庭性子温和,人品才学又都出类拔萃,与媛姐儿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心中便暗暗地祝福媛姐儿能得良婿,一生顺遂。
媛姐儿那样美好,也值得最好的。
安泰院里,朱老夫人拉着明萱的手说道,“明日便是你出阁的好日子,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祖母左右陪着我,这会子想到你很快就要进了别人家的门,以后要回来看祖母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了,我心里就有些像剐心一样地疼。”
她眼中含着泪说道,“萱姐儿,今夜睡在祖母这,咱们祖孙两个好好说会儿悄悄话。”
按照盛京风俗,女子出嫁的前夕,当由母亲陪着睡,顺便指导些房中闺事,可明萱生母已逝,严嬷嬷又是个没有经验的,教习不了得什么,朱老夫人怜惜,便打算亲自跟明萱说些夫妻相处之道。
明萱知道祖母心意,忙点头说,“好,孙女儿陪祖母一块睡。”
夜色渐深,朱老夫人摒去左右,宽阔的内屋便只剩下祖孙两个。
她让明萱扶着来到屏风后面,穿过一扇小门,便至一间不大的小屋,三面皆是沉香木做的柜子,一直高到屋顶出,旁边还有个木梯形状的物事,靠在柜门之上。
明萱脸上很是惊讶,“这是?”
朱老夫人笑着说道,“萱姐儿,你还是头一次见到祖母的私库吧?这里的东西皆是我历年存下来的体己,有些是出阁时我母亲偷偷塞给我的,有些是你祖父给我的,大多都是没有写在单子上的东西。”
她顿了顿,轻抚着明萱的手掌说道,“祖母知晓你前些年日子过得不富裕,原是想先前就给你的,但我寻思着你房头里还留下了点银子,也能撑过一阵子的,倘若我提前给了,让人知晓了,这家里便又要闹翻天了。”
明萱忙道,“孙女儿的日常供给皆是公中出的,在家里有您护着,饿不着也冻不着的,不过是手头不够宽裕,买不得那些华贵的玩物罢了,也不值当什么。”
真论起来,她还真是没有操过几天当家过日子的心,素来都是雪素烦心着这事的,后来手头上没钱了,她去翻了一趟库房便就有了,因此倒还真没有因此怨过什么。
朱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些布缎绫罗,还有些钗子首饰,你拣喜欢的挑了,我令绯桃稍会给你送去漱玉阁,这些倒不算什么,祖母要给你的是这个。”
她从一个小抽屉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匣子,递给了明萱,“古董字画也好,绫罗首饰也罢,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在紧要时刻,都是带不走的东西,倒还不如银票来得实用些,只要周朝不倒,这些银票便也不会失效,萱姐儿,祖母用不着这些,你拿了去置田地也好,买庄子也罢,都随你。”
明萱轻轻打开,只见匣子里静静躺着好厚一沓银票,她小心翼翼地翻了翻,票面各不相一,票号皆属周朝内的大银号,林林总总,约莫竟要有二十几万两之多,她又是惊讶,又是感激,“祖母……”
朱老夫人冲她“嘘”了一声,“你可要藏好,以后去了裴家若是日子难过,你身边有银钱傍身,总也能好上一些的。祖母无能,不能给你择个上好的人家,以后的日子如何过,便全靠你自己了!”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萱姐儿,右手边那个抽屉里有几本书,你拿出来自个看看,若有什么不懂,再问祖母。”
明萱心中想,莫不是这抽屉中藏着的是春-宫-图?她依言将册子取出,便瞥见图册封面上的妖精打架图,脸上一时羞得通红,她语若蚊声唤道,“祖母……”
第68章 大婚(一)
安泰院的天井处有一座石钟,每到卯时,小厨房里晨起的婆子便会拿那绑了红布的石槌子敲响石鼓,朱老夫人在屋子里听见动静,便要起身诵经,这规矩自从老侯爷过世之后便立了起来,一日都不曾出过差错。
明萱并不是头一次歇在祖母处,她听见那沉瓮的石钟响起,便知晓这会儿该到了起身的时刻,她身子微动,看见床榻外侧的朱老夫人也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她忙笑着问安,“祖母昨夜睡得可好?”
她粗略地翻过那些令人羞煞的画册,又聆听了大半宿祖母的教诲,末了祖母倒是睡着了,她却辗转反侧一直熬到子时的更声敲响还睡不着。
哪怕重活了一世,可她还是头一次当新妇,说不忐忑不安,那是骗人的。
朱老夫人慈和地点了点头,她轻轻抚了抚明萱的额发,笑着问,“咱们萱姐儿睡得可好?若是昨夜未曾休息好,那再歇会到辰初起来也不迟的,今儿是你大婚,既费精神,又耗体力,若是倦怠疲乏示人,要遭人笑话呢!”
钦天监算下的吉时是在申时三刻,来迎喜轿的新郎官未时过后便要到的,只要在未时之前拜过祖宗牌位,与家中长辈行过礼,并妆扮好便就成了。
今日萱姐儿的大婚,因三房没了的缘故,原也只是请了家中的亲戚,并没有许多外客。自然也便不会有人诸多挑剔。
明萱忙摇头,“祖母怜惜,孙女儿都记着呢,昨夜歇息得很好,这会子也不觉得疲累,正该要起来,早些去慈安堂给祖宗父母磕头请安。也好不耽误了伯父伯母们正事。”
按照周朝风俗,世家大族中记入族谱的嫡女在大婚之日,当要先去安放祖宗牌位的宗祠或者堂院给祖宗们磕头,一来是告知要出阁的喜讯,二来是祈求列祖列宗的祝福,讨个好兆头。
等做完这一步,便要去给家中的长辈请安,聆听长辈的教诲和嘱咐,这便才算是全了娘家的礼仪。
前夜世子夫人已经着人来知会过,等过了卯正。便由她亲自前来接明萱过去慈安堂,再由世子元昊引了她进去正堂跪拜。等跪礼完毕,再由世子夫妇将明萱带去侯府议事迎客的正厅贤聚堂,给家中的长辈问安拜辞。
明萱笑着替祖母披好外衫,一边转头冲屋子外头唤道。“老夫人起了,都进来吧!”
管嬷嬷和绯桃蹑手蹑脚进了来服侍,丹红也取了要穿的新裳过来伺候着明萱穿上,等祖孙两个穿着妥当了,早有小丫头们有条不紊地端着漱口的玉盏和净面的手盆随侍在两侧。净帕梳容,老夫人自有管嬷嬷伺候着妆扮。
明萱却只令丹红梳了个小髻,简单地簪了朵宫花。
等去过安放祖宗牌位的慈安堂给祖宗父母磕过头。再去前院的正厅贤聚堂给伯父伯母叔父叔母问过安,得了长辈的祝福与红包,她仍是要回到安泰院来妆扮上新娘子的妆容,穿喜服,戴金冠的,这会儿若是妆扮了全套,稍会的工序便要多繁起来了。
等用过早膳,世子夫人蔡氏便亲自前来请明萱去慈安堂。
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蔡氏有些抱歉地说道,“母亲身子不适,不能从南郊庄子上赶回来,今儿萱姐儿的大婚,说起来还是我头一次操持这样大的事,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萱姐儿,你可千万要见谅嫂子些。”
明萱感激地冲她笑笑,“大嫂过谦了,您行事素来妥贴周到,阖府上下都尽知晓的,连祖母也常说您的好,又哪里会做得不好?倒是我,这回要全仰赖大嫂了呢!”
蔡氏听了这几句夸赞,心中很是舒畅,她笑着拉住明萱的手,说了几句恭喜祝福的话,等到了慈安堂,世子元昊已经候在门口,她便忙安慰地说道,“我不好再送你进去了,萱姐儿,跟着你大哥去吧,嫂子在这处等你。”
供奉着祖宗牌位的慈安堂,外姓的媳妇除了成亲拜祖宗时能进,之后便不能再到里头去了,便是顾家记在宗谱上的嫡出女儿,也只有在出嫁那日能够一窥内景。祠堂,在男尊女卑的周朝,永远是一处神秘又庄严的所在。
明萱跟在顾元昊身后进了正堂,虽然心底已经预先设想过了,但真的看到那一大片如云般黑压压的牌位时,还是惊了一跳。这明媚的六月天,原本亮堂的屋子,凭空因为这些黑沉沉的牌位,而令人倍感颤栗。
顾元昊引着明萱来到左侧停下,“萱姐儿,这里便是祖父以及三叔三婶的灵位了。”
明萱忙在蒲团上拜倒,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在心中默默念道,“我虽占了明萱的身体,却决意要延续她而活,她的祖父便是我的祖父,她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我会替她找到四哥元景,亦会十二万分地孝顺祖母,祈盼你们在天之灵,得以庇佑。”
她行完大礼,便起身上了香。然后跟着顾元昊出了慈安堂,随着世子夫人两人去到贤聚堂,给大伯父顾长启,二伯父顾长明,二伯母简氏,四叔顾长安以及四婶薛氏磕了头,亦收下了他们的红包和祝词。
等这厢礼仪完毕,蔡氏便去操持婚仪,二夫人简氏和四夫人薛氏则与明萱一道去了安泰院老夫人的屋中。彼时,丹红和素弯早将准备好的凤冠霞帔与妆匣尽数搬进了东厢,钗环针簪,各色胭脂水粉,皆备在妆台之上。
明萱刚坐下,外头便有小丫头进来回禀,“辅国公夫人和东平老太妃到了。”
朱老夫人一边迎了出去,一边却笑呵呵地说道,“我请了你舅祖母过来替你妆扮,老太妃知晓了,也非要一道过来帮衬,萱姐儿,等会见了她两位,你可要重重地磕头行个大礼。”
明萱连忙点头,“孙女儿晓得了。”
辅国公夫人丈夫健在,夫妻两个恩爱和顺了一辈子,膝下的儿女皆是嫡出,活到快要六十岁上,如今已是儿孙满堂,又个个都是有出息的,她乐天知命,过着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论福气,满周朝都再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好的,实可称得上是位五福全人。
二夫人听了,便撇了撇嘴,心中想着荷姐儿出阁时,她曾想要请辅国公夫人替荷姐儿妆扮的,但那时正值辅国公夫人心绞痛发作,不能出息,她才只好请了别人的,没想到这回却让萱姐儿拣了这样大好处。
玛瑙珠串成的帘子掀开,辅国公夫人与东平老太妃笑容满面地进了来,跟着来的还有朱家的几位夫人,一屋子的人互相寒暄着,一时便热闹起来。
辅国公夫人替明萱绾了发髻,又亲自替她上了厚重浓艳的妆容,她赞叹地说道,“咱们家萱姐儿上了这样浓丽的妆,倒半分不显得笨重,反而越加娇艳起来,真正是个美人儿!”
东平老太妃也点了点头,“年轻的女孩子,本就不该那样素净的,萱姐儿,以后去了裴家,当了新媳妇,妆扮上头可莫要如同从前一般清淡了,你这张脸,衬得起浓艳的妆。”
这样夸赞,明萱不好意思直接称是,可若是不接这话,却又显得不够知礼,她一时便有些窘迫起来,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下。
辅国公夫人笑了起来,“老太妃,您就别拿孩子寻开心了,瞧咱们萱姐儿羞得脸上像是涂了红漆,早要知晓您这样,我就不给孩子上胭脂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丹红将喜服替明萱换上,又亲手将托盘里的金冠替她戴上,这沉甸甸的凤冠落下,才算是妆扮好了。
朱老夫人神情很是满意,又颇有几分自得,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着明萱,脸上露出欣慰赞叹的笑容,因还有两个媳妇在这,她不便多说些夸赞的话,便将那些话都埋藏在心里。
她笑容满面地说道,“宾客们都到了,老二媳妇,老四媳妇,你们都陪我去前头帮着元昊媳妇待客吧。”
前头是指贤聚堂后头一进的东西两座花厅,男客安排在东花厅饮宴,女客则在西花厅,中间隔着一个花园并两堵高墙,不论景致和安全都是绝佳的。西花厅里世子夫人所居的锦秀堂不远,女客便都安置在那处歇脚,除了交好的几家外,便不引着进来内院了。
朱老夫人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去,安泰院的东厢便只剩下明萱和身边的陪嫁。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丝竹声响,明萱知晓前头该是开席了,她忽觉腹中有些饥饿,便忙转身对着严嬷嬷说道,“嬷嬷,我饿了,是不是现在不好吃东西?”
严嬷嬷笑着说道,“哪有的规矩?老夫人已经吩咐备下了点心吃食,我让人拿过来,小姐填饱了肚子,可莫要饿着了,等到了裴家,那才真的不能吃东西。”
明萱一边用着点心,一边问道,“那等会儿是大哥背我上轿吗?”
严嬷嬷点头,“原该是亲兄弟背着新娘子上轿的,但四爷不在,世子爷是长兄,便由他代劳。小姐放心,世子爷为人沉稳敦厚,他来背您也是一样妥贴的。”
明萱并不是怀疑世子会不妥贴,她只是有些遗憾罢了,“若是我出嫁四哥能在,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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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69章 大婚(二)
未时刚过,前院隐约传来铜鼓笙歌,伴随着炮仗的巨响,明萱知晓,裴家来迎亲的人想是到了,她蛾眉微蹙,心想着今日过来迎亲的也不知道是谁?
按着周朝的规矩,到成婚日,大多都是由新郎亲自到女家迎接新娘的,一来要与女家的长辈行礼跪磕,二来也是对女家的尊重及给新娘子的体面。但若是男家低娶或者新郎身有隐疾的,便只由男家派遣迎亲队伍迎娶,新郎则在家中等候,如此对女家长辈的磕头行礼自然免去了,说起来便没有那样郑重。
裴静宸身子不好,盛京城中人人皆知,若是裴家遣了旁人来代迎新娘,也是情理之中,顾家挑不出什么错处的,但虽如此,明萱过门之后,在裴家的地位却有所损及,看起来倒显得裴家不甚在意这儿媳似的,说起来不大好听。
裴家与顾家如今剑拔弩张,若是能在这门婚事上打了顾家的脸,想来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正暗自揣测着,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管嬷嬷扶着朱老夫人眉开眼笑地进来了。
朱老夫人拉住明萱的手,笑着说道,“萱姐儿,祖母果真没看错人,是裴家小子亲自来迎你去镇国公府的,这会人已经在外头,你快让丹红替你补补脸颊和唇上的胭脂,等会喜娘就过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着屋内随侍的丫头们做事,气势如虹。
明萱心里松了一口气,丈夫给妻子的体面。是在情势复杂的世家大族生存下来的根本,虽然裴静宸示弱惯了,在裴家兴许也无几个人真正敬他,但若是连他都轻慢自己。那么到了裴家之后的日子,便该要更艰难了。
若他果真是病得起不得身也罢了,可她对他的底细知晓地分明。若是他趁了裴家人的意思扫了她的这份体面,恐怕她想要与他尝试着好好过日子的这份心思,便也要歇了。
还好,这个男人没有一开始便让自己失望。
须臾,两位喜娘进到安泰院给朱老夫人和明萱请安,说了些吉祥话和奉承的话。
朱老夫人命管嬷嬷封了两个好大的红包递过去,请这两位喜娘多尽点心。
喜娘见了赏钱丰厚。心里便都明白这位七小姐颇得永宁侯老夫人的疼爱,脸上的神情便更殷勤了些,她两个冲着老夫人福了福身,便将丹红手中捧着托盘里的喜帕盖上,随侍在一旁候着。
过不多久。东平老太妃和辅国公夫人并几位姻亲家的夫人便都蜂拥进来,明萱隔着喜帕只看到人影绰绰,耳边听到的都是笑声和交谈声,两只手掌不知不觉便紧握在了一起,她有点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出嫁,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在吵吵嚷嚷中,管嬷嬷笑着进来回禀,“世子爷过来了。”
永宁侯世子顾元昊穿着绛紫色的锦袍进来,笑容满面地给屋子内的长辈们行了礼。又上前一步到明萱面前,矮下身子问道,“七妹夫说,待会儿花轿还要绕着盛京城转一圈的,怕时辰不够,要我来问七妹妹。这会能不能上轿了?”
镇国公府与永宁侯府隔开五条街,原本裴家来议的侍候,只说要在这城区绕一圈,因此顾家是打算要申正才要起身行仪的,这会才刚过申时,时间尽宽裕着。可裴静宸却说,花轿要绕着盛京城转一圈,这是极尽奢侈张扬的做法。
盖着红色喜帕的新娘子一时愣住,她习惯性地将头转向祖母的方向求助。
朱老夫人心下五味陈杂,既觉得欣喜,又有些担忧,但不论裴家如何,裴静宸却显然对萱姐儿很是上心的,她心中略觉宽慰,便暂且将忧虑压下,点了点头说道,“你七妹夫既有这心意,那就允了吧。”
她上前拉过明萱的手,怜爱又慈和地说道,“好孩子,裴家姑爷爱重你,以后你们的日子会和满的,祖母还盼着你给我添重外孙子呢!”
顾元昊蹲下身子,笑着说道,“七妹妹,你放心,大哥会安安稳稳将你送到七妹夫手上的。”
喜娘搀扶着明萱过去,陪嫁的丹红、素弯、雀好、藕丝跟在身后。
明萱正想要伏上顾元昊的后背,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巨大的响动,侧耳倾听似乎是兵戎相见的利刃敲击,还伴随着男子的斥喝声。
她心中大惊,害怕又是韩修着意要破坏她的婚礼,可细细想去却又觉得不对,韩修如今尚有娘家鼎盛的妻子,该是做不出这样莽撞的事来。那么外面又该是谁故意寻衅呢?
她正自惊疑不定,见屋内的长辈俱都出去看动静了,便也将喜帕撩开跟着出去。
安泰院空阔的院落内,七零八落地躺着不少家丁,月牙门外,前院的男宾正带着侍卫赶来。
一个身着银色战盔的男子正扔掉手中的兵器向正厅过来,他踩着铜制的战靴,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格外沉重,与青石板路相擦,发出沉瓮又尖利的响声,这响动里,那男子将头上银盔摘去,露出一张刚毅俊朗却又写满了疲惫倦怠的脸来。
人群中那抹鲜亮的火红,怎样都无法漠视,他轻声笑了起来,“妹妹!”
这张脸,明萱再熟悉不过,在她初来乍到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出现在她梦境中,她永生都不会忘记,他说,“妹妹,你怎么这样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父亲母亲交待?”
思绪涌起,眼泪夺眶而出,她有些不敢置信,可这张脸,这身尚残存着血迹的战袍,这声“妹妹”,却都那样真实,无数次想象过再次与他重遇的景象,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是这样的。
从前每一次想要找到他的心,都认为是获益者的身份,必须要对死去的明萱的心愿所作的偿还,可他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才蓦然发现,如今她就是明萱啊,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和他一样的血,这种血脉相通,在不知不觉间,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深深沁入她的心里。
明萱心中澎湃激动,她提起喜服的裙摆奔向顾元景,眼角的泪滴飘落,渐渐被风沁润无踪,她颤抖着声音唤道,“哥哥!”
顾元景张开双臂想要抱她,可猛然想到这里不是百无禁忌的战场,而是规矩森严的盛京高门,他与明萱虽然是感情素好的兄妹,可众目睽睽之下拥抱却也是于理不合的,更何况,今日还是她的大婚。
若是她的夫君不喜欢怎么办?
若是旁人拿这件事来嚼舌根怎么办?
若是弄脏了她华贵漂亮的喜服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便缩了缩怀抱,冲着明萱轻轻笑着说了句,“妹妹等等。”然后上前两步在朱老夫人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不孝孙元景拜见祖母和众位长辈。”
这句话震惊了闻讯赶过来的男客,也令在场的女宾惊愕不已,不只二夫人眼神变了,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表情也有微妙的转变。
顾元景回来了。
在数日之前,族中刚开了族谱将顾元景记录在了三房陆氏名下,如今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顾家三房嫡子,若要分家,他一人便能占上一房财力。
朱老夫人又惊又喜,忙拉他起来,“景哥儿,你既回来了,赶紧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背你妹子上花轿去,莫要让她耽误了吉时!”
顾元景趁势起来,冲着世子元昊抱了一拳,便有机灵的小厮领着他去了偏厢。
严嬷嬷从这场混乱中刚醒过神,猛然看到明萱的喜帕已经掀开,而安泰院中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前院男客,新娘子的妍丽容姿如同火红的明珠,映照着这简朴笨拙的院落光亮四射,亦有年轻的外男眼神中已然出现了沉醉迷离。
她心下惊骇,忙将喜帕放下,将明萱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扶着她重又回去内屋。
又过了小片刻,顾元景已经换过干净的衣裳,发髻也重新整过一遍,要将方才中断了的仪式重新续上。锣鼓声声,丝竹绕耳,他在安泰院正厅单膝跪下,拍了拍自己宽厚的肩膀,对着明萱温和地笑,“妹妹,上来!”
明萱由喜娘扶着伏在哥哥的背上,头一次,在这个堪称危机四伏的家中,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安全感,在这座称得上冰冷淡漠的府邸,她感受到了温暖。她心中不由想道,这温暖宽阔令人心安的背部,承载着她经过几道中门,一直落到大门口的喜轿上,是否也会在以后的人生中,成为她最后的依靠?
永宁侯府的正门口,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静静立着,如同净水中的白莲一般清俊入画,亦如风中劲松般身姿坚挺,他望着一身火红的新娘被背着经过几道门槛渐渐离他近了,心中漾起奇异的甜。
大红色绣着喜字的轿帘垂落,他由长庚扶着翻身上马,然后领着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前出发。
从此刻起,一切都该不同了!
第79章 冷遇
明萱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花轿,轿帘合上的瞬间,有微风将她的喜帕吹起,她看到了眼中含泪的哥哥,看到了跟着追出来要送她的祖母,看到了热闹熙攘的人群和满街的喜灯红幅,也看到了高头大马上那具出奇俊挺的背影。
围着盛京城绕一圈呢!
她徐徐垂下眼眸,嘴角却不由弯起一丝明媚笑意,忽然觉得以后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的,也许……还有些令人期待呢。
盛京的内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花轿在申时三刻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镇国公府的门口,鞭炮鸣起,喜乐欢奏,只是迎在门口的宾客与方才永宁侯府送嫁的场面相比,却显得很是冷清,除了些仆从婆子,并几个庶出的兄弟,便没有旁人了。
裴静宸驭住胯下枣红色的骏马,冷眼犀利地扫过,嘴角不由现出几分讥诮,他早料到杨氏不会尽心操办这场婚礼,却没想到她如今竟连做样子都不肯了。
裴顾联姻,满城瞩目,看热闹的人不知凡几,顾家也尚还跟了送嫁的人过来,可镇国公府门前却那样冷清,任谁都瞧得出来,这是在打新媳妇的脸面,不出明日,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盛京城,到时他和明萱又要让人好生嚼上一些时日的舌根了。
他双眼微垂,飞快地闪过冷厉锋芒,藏在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心中却暗暗想道,裴家一言九鼎的当家人是祖父。若不是得了祖父的默许,杨氏再愚蠢胡闹也断然不敢连面子都不要了的。
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吗?或者是对自己不听话的惩罚?
长庚悄声提醒,“爷,该踢轿门了!”
裴静宸敛了神色。由着长庚扶着他下马,便有喜娘递过来绾有双同心结的彩绸牵巾,他抬在胸口轻轻望了一眼。便来到花轿前,象征性地踢开轿门,将牵巾递了进去。
他低声地说,眼眸中有着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温柔和怜惜,“不要害怕,跟着我就好。”
明萱心中一暖,她轻启朱唇。轻声回答,“嗯。”
在落轿的瞬间,她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裴府门前的冷落和寂寥,连喧天的鼓乐都遮盖不住。心底也隐隐猜到了原因。如此显而易见的下马威,清清楚楚地表明着裴家对这门婚事上的立场,也意味着她以后的日子将会遇到许多艰难。
难免有些不安的。
但若要论到“害怕”……她已经死过一次,实则不过是借据于这具身体的一缕未来游魂,所经历过的不知道要比裴家这些人多出凡几,她有什么好怕的?
许是裴家不曾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的关系,婚仪并不十分热闹,倒也少了许多起哄的人,明萱顺利地在裴静宸的牵引下踩过火盆。又在正堂拜过天地,司仪宣布礼成,她便就被喜娘和丫头婆子们簇拥着送入了新房。
天色将暮,红烛燃起,在影影绰绰的灯火中,明萱听到新房内有许多悄声议论。能到内室来的,该是裴家这几房的夫人小姐,可她此时已经无暇倾听那些人在议论什么,头上顶着约莫二十来斤的金冠,她觉得脖子都快要断了。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笑着说道,“宸哥儿,咱们可都听说了你媳妇儿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这会还愣着做什么,快将喜帕挑开,让婶娘们开开眼界。”
这话说得轻佻了些,不是长辈的本分,又多少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便显得有些刻薄起来。谁都知晓,周朝的新娘妆容最是生硬厚重,不论再绝色的美人或是再活泼灵动的姑娘,在千篇一律的浓厚装扮下,看起来都只像是僵硬的人偶,论喜庆自然是有余的,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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