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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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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大家都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因此都不说话。他转身告辞,而我急急拉住了他,说:

“有什么不方便。诸葛先生去便是了。”

我不容他说话,便拉着他走。我在心里对他说,我们不会崩溃,我们要让你知道江东并非无人。

然而议事厅的光景却并没有朝我所希望的方向进行。

文武将相吵成一团。黄盖拍着桌子说要挖了张昭的眼睛,而张昭声嘶力竭痛哭流涕地说,此战非降不可。

孙权脸色苍白地坐了一会,索性挥袖进去了。鲁肃四处劝架,可劝了这个那个又吼起来了,他一时忙乱得不知去拉哪个好。

乱了,全乱了。

诸葛亮却始终安然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脸上有一种冷冷的笑。

我第一次觉得失败,连我的声音也是湮没在众人的声音中转眼不见了。最后我发现自己很多余。在诸葛亮带着嘲讽笑意的目光之下,我无地自容。

我开始准备悄悄溜走。这个时候,我听见了我这辈子所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之一——

“瑜来迟了。”

是他。他站在议事厅门口,一身白衣沉静得如同月下的河面,旅途劳顿所带来的乱发丝毫没有影响他脸上的神采。他的声音并不大啊,可是只这一句便停止了堂上所有的喧嚣。所有人都停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包括诸葛亮那始终波澜不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惊讶。也许他在想,江东竟还有这等人物。是的,他一定是在这样想。

他缓缓走进来,他缓缓走至堂前,他微微地笑,他甚至用手很随意地拢了下微乱的发,他说:“诸公为何不去备战,在这里做什么?”

黄盖第一个跳起来,他说:“护军将军的意思是要战了?”

周瑜很惊讶地看着他,说:“别人来攻,我们当然要迎战。”

语气坚定得像是在回答一加一等于二。

然后张昭也跳起来,痛陈了一大段曹操实力和我军实力的对比分析,然后痛哭流涕地断言此战没有胜算,不如早降。

周瑜笑笑说:“当然能赢。”

“公瑾以何为据?”孙权的声音响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走了出来,站在周瑜身后,疑惑地看着他。

周瑜转过身,然后缓缓说出了那一段被历史学家引用了不知多少次的话:

“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擒操,宜在今日。”

我看着孙权的目光由疑惑变成惊讶,由惊讶变成激动,最后变得狂热。他跳起来,他抚周瑜的肩,他拔下佩剑砍断案角,并说:“诸官将有再言降操者,与此案同!”

“可是护军将军——”还有哪个不懂事的扯了嗓子想说话。

“不要再叫他护军将军,”孙权微笑着迎了那人的目光,“从此刻起,他是大都督了。”

北风起时,在前往赤壁的船头,周瑜走到我身边。

“在想什么呢?”他这样问我。

“我在想,是什么造就了你的自信。”

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说:“你忘了啊?”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睛。

“六年前在吴,你让我说一个想要击败的目标,你承诺能实现我的愿望。那个时候,我说的可是曹操。”

我也笑起来,我说如果我只是随便说说,只是骗你呢。

“那我也会赢。我必须赢。”他目视前方,坚定地说道。

我便不再说话,只是随了他的目光一同望向前方。

阳光在江面揉进了一把碎金子,而浪滔点点上一直连到天边的战船,一只只随着江水急速前行,如同离弦的箭。

第五章 白夜

当建安十三年的冬天来临时,整个江东,只有两个人坚定地认为我们能赢。

一个是周瑜,一个是我。

包括孙权,尽管他狂热,尽管他最终听了周瑜的意见,但是我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周瑜请兵三万,他便只给他三万。谁都知道,孙权有所保留。

保留这些兵力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支援,是为了战败后自保,还是为了……?

我不敢多想,一想深了,我便不寒而栗。

可周瑜不以为意,他近乎狂热地投入到战备中。

我很怀疑一个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精力,在一天的任何时候都能看见他在中军帐附近安排大小事务,一天的任何时候他都是清醒而神采奕奕的。他笑着面对被他安排的将军,他笑着冷静地在江边布上阵营,他甚至笑着承受了一切包括程普在内的非难与刻薄。他把整支军队打造得如同一架最精密准确的机器。

群英会的时候,我没有参加。但事后听那些小兵以近乎崇拜的口气说起,那一晚的都督言笑自若,举手投足神采飞扬。

一日他邀我前去巡军,舟人划着小船,而他在船头摆了琴且弹且唱。风吹起他的红色披风,严寒给他的双颊染上了一丝晕红。船上的的将士和沿江的百姓都跑了出来,以一种惊为天人的目光看着他。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那些书本上种种关于周瑜的猜测,都是不准确的。这场战争和尊严无关,和生死无关,甚至和所谓承诺都无关,这场战争只是为他铺就的舞台,他游戏着,燃烧着他的生命。

尽管江北面的连成一片望不到边的战船仍然像一片厚重的乌云随时威慑着人们的心,尽管各种猜疑和彷徨仍在暗自滋生,然而该来的战争,仍在一步步逼近。

一天晚上走近周瑜的营房,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压低了的说话声。我犹豫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门口是谁?”里面的人这样问道,却是黄盖的声音。

然后见周瑜撩开了帐帘走了出来。

我说:“不知二位将军在商议事情,多有叨扰。”然后转身欲走。

然而周瑜却说:“影夫人也进来听听吧。此事有趣得紧。”

我进去,坐下,然后又听见黄盖说:“盖受孙氏厚恩,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悔。诈降一事,包在盖身上。”

那个流传了千年的“周瑜打黄盖”的故事竟让我赶上了,我心里一阵激动。却见周瑜神色庄重,对黄盖说:“将军如此深明大义,是江东的万幸。”

黄盖摆摆手,又皱了眉头说:“只是此事须一个得力的人去送书信。还不知遣谁去好?”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滋生、疯长。我看着周瑜,他正在思索。我便忍不住喊起来:“我去!”

他们两人一起惊愕地看着我。最先摆脱惊愕的还是周瑜,他轻轻笑起来。

“影夫人什么事都想要参与。”他笑着说。

“这怎么成!”黄盖却叫起来,“夫人这双手连人都没杀过,到曹营中,当如何自保?”

我还没说话,周瑜已很奇怪地看着他,说:“夫人去曹营,不是杀人去的。”

“像我这样的人,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反而会容易取得曹操的信任呢。”我近乎讨好的语气对他们二人说。

“不行,不行,”黄盖连连摇头,“倘若有个闪失,将军怪罪下来,当如何?”

“不会有闪失的,我保证。”我凑向周瑜,涎着脸对他说,“倘若将军怪罪下来,只说我自己偷跑了便是。”

“绝对不行。”黄盖还在坚持。然而周瑜却摇着头笑起来。

“夫人要做的事情,你我都无法阻拦的吧。”他对黄盖说。

黄盖就愣在那里。

我很激动。

我来到江东,见到许许多多曾以为只有通过发黄的书页去猜测的人,已是无法梦想到的幸运。可现在,我竟然可以去江北,见到曹操!

他是我很欣赏的一个君王,他大气、狂傲,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我不舍得离开江东,可是我很想看到他。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第二晚一只小船将化装的我载到了北营中,在那里我见到了曹操和身边的一干赫赫有名的将臣。他是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但往那里一坐,便让人忍不住要看他。他眼神流转间,仿佛包含了一个世界。

好半天我才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徐徐向他转述来意。他安静地听着,眼光如隼,一直紧盯着我。

我的演讲非常成功,周围已经有人频频点头。可曹操的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安静地听我说完,然后继续看了我许久。然后,经过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光,他张开口,他说:“拉出去砍了。”

四周一片哗然。

我心跳得都快出来了。但我告诉自己,不能慌,一慌就真的要被砍了。于是我面不改容,镇定地说:“丞相要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请丞相给个明白。”

他瞥我一眼,说:“你骗我。”

我说:“我哪里骗了丞相?”

我告诉自己,他这是诈我。他肯定要说什么诈降一事是假之类的话,然后我可据理力争。

他钉子样的目光徐徐划过我的脸,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你分明是个女人。”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而我的脑子也嗡一声响起来。这个人是什么人啊?习惯了在江东穿着男装走来走去,而从未有人能够自己辨认出这男子衣服下掩盖的是女子的身体。可这个男人,这个隼一样的男人,他,他竟然——

“你分明是个女人,你为什么要扮成男人?他们遣你来是何目的?”他又这样问。

我的心突然安静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是个有血肉之躯的人,他既然问我了,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说服他。我镇定住自己,然后说:“我是黄盖的女儿。”

“他为什么叫你来?”他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继续问道。

“此事机密,家父害怕泄露招祸,因此只能将此事托付与我。”我说。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有机会了,我需要再多加一些筹码。于是我继续说:“而且家父认为即使此事不成,至少我能逃出江东军营,无性命之虞。”

他继续看了我很久,在那个时候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他终于笑起来。“看来是虎父无犬女。”他笑道。

我趁热打铁:“丞相既然不再怀疑家父,请让我带回信回去。”

“不。”他却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派别人带信回去,你留在这里。”

“可江东军营戒备森严,恐怕丞相的人轻易不得入——”我一阵晕眩,急急说道。

“你太小看孤了,”曹操仰天大笑,“孤难道在你们军中就没有奸细吗?”

我从未想过,在赤壁之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会在北军营中绝望地等待江东军将火烧过来。

曹操,奸贼;蔡中,蔡和,垃圾。我在心中将曹操和蔡中蔡和这两个所谓的“江东奸细”骂了千遍。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恐惧地等待着的那场大火并没有烧起来时,我又开始担忧。

从北岸往南岸看,才发现那边的军队真是少得可怜。零星散落在树丛和河川中,几乎不成形状。

每一个夜里,站在船上向天望,总会发现北边的天空是亮的,而南面的天空一片黑寂。

周瑜在做什么呢?每当我彷徨的时候我都这样想。而更多时候,当我看了那些稀疏的战船沿岸航行时,我会忍不住想,陆议在那里做什么呢?

终于一天晚上,忽然听见营帐有人说,黄盖来投降了。

终于来临了。我一阵激动,衣也顾不上披,便冲上寒风凛冽的甲板。曹操在那里笑着指着江面上的一只小船对我说:“你父亲来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但那种恐惧却完全不是来自对自身命运的担忧。我看看江北铁索相连的战船,它们聚成一堆,像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怪兽,沉沉地看着江面。而南面那只随水而来的船,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相比之下真的太小了,小得太可怜了。纵然它冲进这船群,纵然它完全释放出火光,可面对这样一只庞大的兽,它——它能吞噬多少?

小船却近了。

“南船且休近寨,就江心抛住!”

北营的船只靠近了南船。

与此同时,那南船上的火便着起来了,箭一般撞向北营最前的战船。

那只船便燃烧起来了。可这也只是引起了北军前部阵营的一阵小小的骚动。曹操发肤完好地站在那里,沉着地指挥着:

“将阵营中间的那些铁索解开,然后两边分别向东西散开。”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并被执行,此时此刻北军仍然没受到什么象样的打击。我彷徨地看着这一切,怎会如此。

船只都安全地转了头,朝东西散去。

然而与此同时——

一颗烟花从江面升起,瞬间染红了天空。与此同时,从两边漆黑的江面上,如戏法般出现许多点燃的船,纷纷向分成两拨的北船撞去。北船来不及掉头,来不及躲避,就这样眼睁睁地被它们从侧面撞上。紧接着是火箭如雨点一般落在众船的甲板上,紧接着是旌旗招摇的大群的船队,从江的上下游包围过来——

北军大乱!

这,这真是不可置信呀。

周瑜,他这不是在作战,他是在变魔术。他奇迹一样从黑沉沉的江面上变出战船,变出军队,变出无数火光将这夜点成了白夜。他是我三岁时迷恋的那个能在白布上放出生离死别的电影播放员,他是我七岁时迷恋的那个在台上光彩照人的魔术师,他的帽子能变出烟花,他的长袖里包藏了火光。

江也燃烧起来了,天也燃烧起来了。

北军哭号着在火中在水中纷纷死去,活着的人不择其路地逃到岸上又被燃烧的树压死。这是屠戮,但这也是艺术。

我呆呆地站在甲板上站在火光中,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安危,我呆呆地欣赏着这一切。身边的曹操的部将们在大声嚷吵着关于撤退的事,我已无暇去顾及。

然而我的欣赏终于被打破,一个将领将我拖到曹操面前,问:“这个女子,杀了还是放了?”

我迎上曹操的目光。即使须发有了灼伤的痕迹,他仍是不慌不忙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安静地看着他。

“为何不乞饶?”他竟然还有闲心这样问我。

“江东儿女,不向北人乞饶。”我都没想到我的回答如此有骨气。

他笑起来。他转身离开,离开前,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让我彻底晕眩的话。

他说:“带上她。”

幸亏兵荒马乱之中,曹操的命令并未得到很好的贯彻。在登岸不久,因为大火的缘故,我成功从他身边逃脱。

我随便找了个方向一路狂奔,最终发现自己被大火困在了山头。四处弥漫的烟雾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个伤痕累累的北军挣扎着接近我。

“我认得你,”他目露凶光,“你是江东的奸细。我要死了,而你要偿命……”

他举刀接近我。我手无寸铁,仓皇地走避。

他的刀落下来,离我的脖子只有一寸。

然后我感觉到一个身影挡在了我身前。

然后我晕了过去。

第六章 千堆雪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血,有火,有迸裂的地狱和坠落的天堂。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的呼啸声萦绕耳边,我欲唤而无言。

我觉得很悲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悲伤。我们明明是胜了的,我明明刚目睹了一场伟大而华丽的胜利。但我还是很悲伤,这种悲伤完全地盖过了胜利的喜悦。

然后我想起来,我恐怕要死了。那个魏军的士兵伤了我,刀从胸前刺入,差一点就到心脏。刀尖穿过皮肤分开我的血肉时,我觉得很疼。然后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流出来,我觉得很冷。

可是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他说。就算醒过来的世界充满不安和绝望,但只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够看见他,才能在绝望中寻求一些微茫的希望啊。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我在梦里看到他,他就在我身边,手指的温度有力地传入我的心,让我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我害怕他要走,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伯言,你不要走……”

他说:“我就在这里。我不走。”

我说:“我要死了……”

他说:“别说胡话了,你不会死。”

那一刻我觉得,我大概真的不会死。但一转念又明白过来,我惨笑着说:“我是在做梦呀……”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做了好多梦。”

是了,我是在做梦。既然是在做梦,那么说什么都会被原谅的吧。我更紧地捉住他的手,有些甜蜜又有些忧伤地说:“伯言,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他顿了顿,然后轻声说:“你不要说胡话。”

“不是胡话……真的不是胡话……”我这样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虽然我知道它只是梦话……因为我只敢在梦中才这样对你说……那么久了……我一直喜欢你……但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但现在我觉得我要死了……我怕我死了就没办法告诉你了……即使是在梦中我也要告诉你……我是爱你的……”

我这样说着,一边流着泪,神智又渐渐模糊起来。就这样,我带着手心中他的体温,渐渐沉入更黑更深的梦靥中去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一洗如碧的天空,空气中有一种清新洁净的味道。伤口上的痛依然残留,却不那么让人窒息了。

“醒了。”身边有个声音在说。

我抬起眼,看见一张男子的侧脸,温和的眼睛望着我,微尖的下巴是我梦中划过千次的曲线。

是他么。我掐了一把自己,不是在做梦。

可是毕竟不是在作梦了。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垂下眼,用了压抑住的平静声音说:“这是哪里?”

“离南郡不远处。”他的声音和我的声音一样平静。

“发生什么了?”

“我们胜了。夫人受伤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奉周都督命寻找夫人下落。在乌林附近找到夫人。可惜……还是让夫人受伤了,抱歉。”

他垂下头,脸上有沉沉的愧疚。我很想用手去摸他的脸,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诉他其实没关系,能见到他,即使受伤也是值得的。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微微一笑,说:“谢谢你。耽误你了。”

他说:“没关系。也是奉命行事。反正队伍都在南郡。”

“我们要去南郡么?”我问。

他怔了怔,然后犹豫着说:“如果可以的话……必须马上去。夫人也必须去那里治伤,以及乘搭回柴桑的船”

我点点头,然后挣扎着坐起来,说:“那现在就去吧。”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缓缓地说:“你的伤……”

“不碍事。”我笑道。我知道自己很虚弱,但我不想再耽误他。

他也不再坚持,牵了两匹马过来,并抱歉地对我说:“一直没和其他人联系上,因此没有找到马车……”

我用微笑打断他的歉意,挣扎着想要往马上爬,却终究是虚弱了,怎样也爬不上去。我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撑住自己翻身上马,竟然翻上去了。在马背上却一阵眩晕,不由伏下身,低声地喘气。

他看了很久,然后有些责怪地说:“夫人这个样子,怎么骑马。”

我说:“没关系……”

他突然伸出手搭住马鞍拉住缰绳,看着我问:“非常时刻。介意冒犯么?”

我迷惑地看了看他,然后明白过来。于是我淡淡地笑起来,说:“那就辛苦你了……”

他翻身上马,暖暖的体温拥过来,呼吸轻轻掠过我的脸。离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皮肤上的气味,是一种干净清新的、掺了栀子花香的味道。

寒风迎面而来,但我已不觉得冷了。我像个孩子般乖乖靠着他手臂缩着坐着,生怕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会惊散了此刻的安宁。我们路过山林,路过湖泊,路过成群归巢的宿鸟,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升起来了,月光好象是为他织就的披风披下来,他的眉眼间也被披上让人醉了的光华。

一条小河映着月光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停了马,又轻轻将我从马上抱下来。

“在此休息一下吧。”他说。

我安静地在河边用河水洗脸,好几次侧过脸偷偷看他。他安静地在那里拔新鲜的草喂马,温和的面容上有让人醉了的眉目,天,我愿坐在这堆石头上洗一辈子的脸。

他感觉到了我在看他,便回过头来,带了疑问的目光看着我。我搜肠刮肚地找着能说的话,却一句话也找不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还是他走过来,解下披风递给我。“这里凉,请夫人披上。”

我想拒绝,可他温和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失了魂般一个字也说不出。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叶子摇动的声音都听得见,连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

我只好接过那天蓝色的披风,让它温柔而温暖地包围了自己。这披风的主人应当也杀过人,可它干净得没有丝毫血的气味。

我决定找些话来说,哪怕是最无聊的话题。

“将军这些年在海昌,过得可好?”

“还算不错。当地百姓,都是很好的人。”他温和地笑道。

“那也是将军施政有方,百姓蒙赖。”

“夫人过奖了。”他客气地应对。

我突然忍不住说:“可将军的才能,应不止这些啊!”

“主公能给议这个机会,议很感激。”他波澜不惊地应对。

“将军,不,伯言,你不必怕我。你听我说,孙氏从来都没有厚待过你,甚至于陆家有灭门之仇,可你从不曾为此抱怨。”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激动起来,“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温和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诧,他静静看着我,然后他说:“江东是个很美的地方。”

我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可是自从议出生以来,江东一直在战乱之中度过。人民的性命如同草芥,看不到一点希望。”

我继续安静地等他说。

“庐江失陷,议也曾怨恨过,甚至与弟约定终生不出仕。可是从见到主公和周都督那天起,议突然觉得,他们是能够平定这天下的人。如果能够消除故乡的战火,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什么。”他平静地说道。

我深深看他。突然之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温和而明亮的光。这种光芒我并不陌生,几年前,我曾在一个叫周瑜的男子身上见到过。此刻它再度降临,如同点亮黑夜的火把。

人,可以这样坚强么?我默默地想着。这时他站起来,说:“夫人,我们该走了。天明前要赶到南郡。”

我们继续上路,路变得崎岖起来,月亮躲到云朵后面去了,黑夜无边无际地铺过来包围住我们。我们变得非常安静。这种安静潜伏在了黑暗中,带了些不可捉摸的危险性。为什么这么安静呢?我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我悄悄抬头看他,却正好触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很温柔,甚至带了些说不清楚的怜惜。我赶紧垂下眼,一时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安静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是怎样轻轻掠过了我的耳畔,抓着缰绳的手臂上的温度隐隐透过衣裳传过来。想起他目光里的怜惜,我本应该欢喜,心却突然难受起来。

我突然鼓起勇气问他:“伯言今年二十六了,是不是?”

“是的。”

“二十六了,为什么还不成家?”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任马蹄声和风声交织成一片。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听见他轻轻问我:“你为什么想知道呢?”

我哑然,想了很久,才小心地说:“……随便问问。”

他半天没说话。虽然看不见,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也不由沉默着。

“影夫人。”好象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突然这样开口叫我。

我回头看着他,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夫人受伤的时候,说了很多话。”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我一惊,差点摔下马去。虽然看不见自己,但我可以想象这一刻我的脸有多红。我垂下眼伏下身,再不敢看他,只是胡乱说着:“病时的胡话……当不得真……你别介意……”

“果真是胡话么?”他这样问。

我只是沉默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他又这样问道。

“难道不是在我的婚礼上么?”

“果真么?”他有些失神。

那一刻我也有些失神。眼前浮现起那一天的夕阳,庐江太守府前他回头的瞬间。我知道是他,可他知道是我么?

“伯言,你不要再问了。”我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会再答你。”

他说:“我不问了。”

我们不再说话,耳边只有马蹄声和一去不返的风声。一片萧索间,他的体温仍透过衣衫传过来。我在想,如果这一刻我回身抱住他,如果我哭,如果我温柔地唤他的名字,告诉他我心中的悲伤,那么一切的一切是否可以重新写过,这环环相扣的悲剧,是否可以被解开。

可是没有如果,我仍是我,他仍是他。

“伯言,”沉默了很久,我轻声说道,“有一个女子,像我一样的女子,她很好,非常适合你。我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只是你可能还要等她几年。再过几年,我为你们主婚可好?”

我无法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我不敢回头看他。

直到他也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说:“既然夫人这样说,我愿意等。”

天微明时,我们赶到了襄江旁。江不宽,却布满乱石急流。浪花呜咽着在石上撞碎,转瞬而逝。

空气清寒,乌云压在天边。转眼间,细雪轻轻飘下来。

远远已能看见江东军的军营,他跳下马来,轻轻为我将披风系紧了。

“议只能送夫人到这里。一会夫人自己骑马过去吧。”他说。

“这又何必呢?你与我一同过去。”

他摇摇头,温和的脸在晨雪下显得格外干净和庄重。“昨夜那样赶路是出于事态紧急。既已赶到,没必要让别人的闲话污了夫人的清名。何况我的部队应该还在后面,我要回去迎他们。”

我不在乎啊。我心里苦笑道。却始终只是点头。

于是他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又说:“请夫人原谅议没有直接送夫人回主公处。因害怕主公见夫人受伤,会迁怒于都督。”

我点头说:“我明白的。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也只说我是自己练剑弄伤。”

他也点点头,目光深深划过我的脸,然后他说:“夫人,保重。”

保重。我做出了这个嘴形,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然后我看见他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我在南郡用了一个月养伤,以及每天看周瑜控制整个战局和策划进攻江陵。

赤壁之战的奖赏都下来了。大部分将领都因战功得到了相应的升迁。惟独陆议因战时与所带军队失散,并未得到奖赏。

期间我见过两次他,都是在军营里一大堆人的陪伴下,匆匆地擦肩而过。每次我的目光都轻轻从他身上滑过去,但表情和声音不曾失去它们应有的平静。

然后受不了孙权接二连三的催促,我终于上了他派来接我的船。

周瑜送我上的船,他说:“本以为夫人可以留到除夕。”

我笑说:“等明年除夕再陪公瑾在江陵喝酒不迟。”

然后我上船,离去。忍住不去看岸上很远处的一个白色身影。

在柴桑,孙权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听说你受伤了。”

我说:“自己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弄伤而已,已经好了。”

他又问我:“赤壁之战如何?他们都说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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