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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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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停她又说:“宫里来人接他的时候,我寻死觅活地不愿意。但丈夫对我说,皇帝要的东西,我们不可能拒绝的。后来宫里要弥补我似的,隔三差五给我家赏赐财物。我在任城想孩子,想得心里发痛。丈夫叫我随使者来江东散心。于是我来这里,我想把这些钱都花出去……这些卖孩子的钱。”

她语气凄楚,我的心也不由绞痛起来,我只能安慰道:“你还年轻,还能再生一个。”

“不了,”她惨笑着摇头,“我这辈子和儿子没有缘分了。以前登儿是这样,芳儿……也是这样。”

“芳儿?”我不无惊讶地问道,“你儿子的名字?”

“是的,”她看着我说,“我的儿子,叫曹芳。”

曹芳。我喟然良久,最终忍不住对她说:“你的儿子,将来要做皇帝的。”

“谁在乎呢?”她淡然说道。

一刹那我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出身青楼,这个女人曾经因为没有饭吃在街上问我乞讨。可是她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吴的皇太子,另外一个将是魏的皇帝。

“登儿还好吗?”她又这样问我。

“他很好,现在很有作为。”我想了想又说,“他现在在武昌,你如果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不了,”她毅然拒绝道,“还是不要见的好。”

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所言有些不切实际,不由又看了看她,说:

“登儿现在是吴的太子。”

“我知道的,”她说,“可是你不必和我提这一点。我是常想起登儿,我会想起我有一个叫孙登的儿子。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过我是吴太子的母亲。这于我毫无意义。”

想了想她又说:“我承认我来江东,多少是为了他。你说我年轻,可这样的生命,看起来漫长……其实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一次来江东,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但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见得到的。只是来他的国家看看,来以前的地方看看,便罢了。”

这样的语气,好像将与人世诀别似的。我心中不由一动,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对她说:

“素馨,人世总是有苦难,不必太过介怀。”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命,”她说着,竟自嘲般地笑起来,“想想自己也是可怜。生登儿的时候只是个妓女,可登儿的母亲却必须是个侯妃。等到我自己是王妃了,可芳儿的母亲却必须是皇后。我怎样总是不配。”

我说:“我出身更加卑贱。可是我一直死皮赖脸地赖在孙权身边。”

“你还记得啊。”她微笑着看我。

“你路过庐江的时候,庐江城中的翠微楼还在吗?”我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还在,跟凤凰楼似的,还是很热闹,只是姑娘都很平庸。”

她这样答我。我们不由一同笑了起来,有些心灵相通,却又生出些隔世之感来。

告别的时候,我有些依依不舍。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看她。她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门口,灯影下脸上的神情平静而寂寥。她挥手示意我去,我便转头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就这样走几步停一停,再走几步,再停一停,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我才不再回头。

缓缓走回宫中的路上,我不由开始感叹人世的奇妙。

吴的太子和魏将来的皇帝,竟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而他们的母亲,又只是个从未在史书中留下丝毫身影的青楼出身的女子。

可是谁会想到过这一点。

连她自己也不常想起。

第四章 吕壹的粉墨登场

第二年,从北方传来一个不是很重要的消息:任城王妃外出失踪了。

有人说她投水自尽,也有人说她寻了一个偏僻处出家了。

但无论是自尽还是出家,素馨已彻底从我生命中消失。

我仍会想起她。但心里清楚不会再见到她。如果说历史是首长得有些过分的雄壮的歌,我们都只是当中的插曲,一闪而过,然后永远不再。

烟花会谢,笙歌会停。于她也好,于我也吧,这样子的生命,看似还很漫长,其实已经结束了。

赤乌元年,步夫人去世了。这一年她四十七岁。四十七岁搁在现代,并不是什么老得不行的年龄。只是病榻上的她,竟已枯槁失形。

这么多年来,在同一院墙下相处,却一直不曾有过深交,一直仿佛陌路人。可这一次见到她时,我还是觉得不忍。捉着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满心流淌的全是难过。

她悠悠醒来,看见坐在榻边的我,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惊讶来。半天,她说:“怎么是你?”

“我来看你……”我轻轻地说道。

她将手抽回,然后说:“有劳费心。”

语气却轻描淡写,既无感激,亦不算无礼。

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养病。

她淡淡说:“谢谢。”

我说:“你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扰了。”

她没有留我的意思,我就站起来要走。走到门口,她却叫住我。

“影姊……”听到这话,我很惊讶,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这样叫我。

我就站在那里,等她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那一年,伤了你的人,其实是我指使。”

那一年,那一年是哪一年呢?我恍惚地回忆,却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也猜测过伤我的人是她。可那个时候都不会介意,现在又怎么会介意呢?

我只是淡淡一笑。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轻轻地说,“你好像什么都不介意……但我怎样争,都争不过你……”

“是否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是在暗中与我对弈?”我突然这样问道。

“是呀……”她静静地回忆着,“从小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自你之前,还不曾输过给别人。那时候徐夫人多么得宠,可是我让陛下把她贬去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其实,我们之间这局棋,没有一个人赢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这样说道。

她讶然抬起头来看我,我们对视良久,然后同时一笑。那一笑,却仿佛包含了人世间的所有凄楚。

三天后她去世。她的死亡还是打动了孙权的心,他为她流泪,为她写悼文。连百官也上书,请求为她追赠皇后名号。

她生前一直想要的那一顶皇后的冠戴,在死后终于戴上。她就穿着皇后的礼服,安静地睡到冰冷阴沉的地底去了。

但是赤乌元年,震撼江东的,并不仅仅是步夫人的去世这一件事而已。甚至跟另一件事比起来,步夫人的去世也显得无足轻重。

那一件事,便是吕壹的粉墨登场。

吕壹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说话慢条斯理。唯一有些特别的便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略略带了点灰,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眯起,表情颇似一只有些残忍的兽。

但这种残忍,在孙权眼中是看不到的。在孙权面前的他,永远低眉顺眼,以推心置腹的口气说着看似忠恳之至的话。他还会哭,他善于在任何场合任何环境根据需要流下浑浊的泪水,并对孙权说他流泪只是因为他觉得皇帝太操劳。

不知孙权是想用吕壹作为工具来达到某个目的,还是因为这些年来他身边始终没有这样的人,因此让他觉得新鲜而受用。总而言之,在与吕壹有过几番交谈后,他便直接将吕壹擢升为中书,给予了他充分的权力。

暨艳和吕壹,是作为两个“酷吏”被载入东吴史册的。可有如一面镜子两边的影像,看上去虽是一样的,但其实每一处又都是相反的。虽然同是缁铢必较,同是执法苛刻,但两个人的本心,却截然不同。暨艳是真心相信这个世界应当黑白分明,去除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作奸犯科,便能迎来东吴的清朗乾坤。这个想法固然天真,但总不下作。至于吕壹,我从不认为吕壹心中能有什么是非存在。法律于他,不过是握在手中的一件工具而已。

吕壹是个天生的戏子。

他在孙权面前是那样地忠诚恳切推心置腹,出了宫墙,来到百官面前,他便立即换上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握紧了手中的权力,将稍有忤逆他的官员革职问罪,又将承迎自己的人提拔重用。一时间,朝野上下,仿佛每一件事都是围绕吕壹而转。

水至清则无鱼。江东的朝臣,并非每一个都清正高雅。这些年来在江东,也曾见过贪婪之人,也曾见过不善之人,只是似吕壹这般无耻到堂而皇之,却是从不曾见过。也许孙权真的是老了,老到不能分别是非;也许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将吕壹做了第二个暨艳而已。又或者两者皆而有之。这么多年,江东世家大族随着他一同发展起来的盘根错节的势力,一直是他无法去除的一块心病。他不是不相信他们,不是不相信自己,可君王和朝臣间的斗争,古而有之,无可避免。

第一次见到吕壹时,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时候他正在为孙权揉肩膀,眉眼低顺得如同净身多年的宦官。孙权一本一本地看着奏折,他不失时机地在孙权耳边不时低语。见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厌恶地皱起了眉。

他却谄笑着说:“在下见过影夫人。”

“吕中书真是辛苦。这种事情,交给宫人做就可以了。”我淡淡地应道。

“在下确实不长于此道,”他仍是低眉顺眼地说道,“可是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对陛下的一份心了……”

停一停,他叹了口气,在脸上堆出些忧虑的表情出来,眼中竟有隐隐的泪光。他看着我说:“影夫人,陛下真的太辛苦了,我们都要尽量为他分担些才是呢。”

他的话,孙权无疑是受用的。如果非要说一开始他还是冷眼旁观着吕壹的作为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会渐渐习惯于这种谄媚。

他再怎么英明怎么睿智,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有人为他做事为他出征,他也需要有人关心他有人奉承他。那些话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也是需要的。

这么些年,他所亲近的文武百官,虽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又有几个人可以拉下脸皮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不得不承认吕壹确实是个厉害角色。连脸皮都可以不要,又还会顾忌些什么。

只是我还是不敢相信。史书中记载的陆逊和潘浚在武昌,因吕壹事相坐对泣的事情,我一直记得,也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见到吕壹,更觉得无法忍受。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国家重臣,陆逊从容,潘浚豪放,但从容也好豪放也好,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英雄。为这样一个小人气得流下眼泪,怎么可以。

并不是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吕壹。甚至从一开始,弹劾吕壹的上书便雪片般飞来。和上次弹劾暨艳的路数一样,说他任人惟亲,说他滥用刑法……说他什么的人都有。

只是吕壹无疑是比暨艳要圆滑世故得多的。孙权拿这些奏疏问他,他不反驳,也不说上疏之人的是非。他只是流着泪对孙权说:“臣承认,臣有时候用刑是重了一些。但臣也是全出自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朝野不正之风太盛,非用重典,否则无法肃清。这些大人指责臣,也是有道理的,请陛下千万不要怪罪他们。臣会向他们谢罪的……”

到了最后,反是孙权回过头来安慰他,然后将这些弹劾的奏疏驳回,最终不了了之。

有一天我实在看不过眼,当着吕壹面对孙权说:“陛下,一两个人说一个人不对,也许是他们的偏见。但如果一百个人都说一个人不对,难道不是那个人的问题吗?”

“影夫人此言差矣,”吕壹急急辩解道,“就是因为陛下平日太厚遇臣民了,才让他们觉得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下官想要帮助陛下稍微清正此风,他们便一起误解了下官。影夫人只看到朝野上下这一百个官员,影夫人有没有想过,在他们之外,还有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他们被侵犯的利益,由谁来告诉陛下呢?”

我哑然无语。一方面因为他的话并非完全空穴来风,那些被清查的官员,总有一部分多多少少有自身的问题,问题虽小,但并非凭空捏造;另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孙权,宁愿相信吕壹。

当了皇帝之后的孙权,所居的天地不是大了,而是小了。他害怕被欺瞒,害怕被臣下联合起来架空,他需要和他身边交织成网的各大势力达成一个平衡。所以他宁愿相信吕壹。

还有一个原因是,孙权的确老了。他犯了一个老人总会犯的糊涂。

一两个月后,那些上疏的人,不是被发现贪污就是被发现渎职。然后被问罪,然后被下狱。

如此折腾过几回之后,上疏弹劾的人,也渐渐少起来了。

一日下朝后,吕壹单独留下和孙权说了几句话。孙权皱起眉头,回到书房后,他便命人去传朱据来。

朱据出生吴郡,也是四大家族的人。前些年他娶了步夫人的小女儿小虎,建过不少军功,一直深得孙权重用。只是这一次孙权召他进见,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只见他身着朝服,匆匆赶来。行礼的时候,孙权却并未露出任何和气的神色来。

他直视朱据,脸色冷漠地问道:“子范,你老实告诉朕,前年铸钱时所丢失的那三万缗,是否你自己拿了?”

朱据一楞,仍是坦然说道:“臣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那么,你的主簿为什么在狱中畏罪自杀?”

朱据脸上便多了些愤然之色,他大声说:“陛下,臣的主簿不是畏罪自杀,臣的主簿是被吕壹拷问至死!”

孙权皱了皱眉头。

“吕中书他主审此事,自然是想问个明白。若非一心求死,怎会那么轻易地在狱中死去?”

“陛下啊,”朱据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悲伤了,“蝼蚁尚且偷生,又不是在沙场卖命,谁愿轻易求死?”

“若是用死来封嘴呢?”

朱据又一次愕然了。他看着孙权,颤抖着说:“臣不明白。”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就算死了,你去他家吊唁,也足够尽了长官的心。可是你为什么花那么多钱厚葬他?是否他为你隐瞒了什么?”

朱据呆立半天,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下。

“陛下,臣的主簿跟随臣多年,如今无辜惨死,臣又怎能坐视?厚棺殓葬,人之常情。臣庸碌之才,这些年一直觉得有愧圣恩。可是臣百年之后,相信陛下也会厚葬臣……”

他这样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了去。孙权还要说什么,我已看不下去了。

我掀帘而出,走到孙权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下去。

“朕明白了,”他说,“子范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日,和吕壹私下有过一番交谈后,孙权又改变了口气。

他命人传朱据前来,依旧是在书房,但这一次,孙权的脸色严峻得怕人。

“你仍说死掉的主簿是无辜的?”见到朱据,他第一句话就这样问。

“臣以性命保之。”朱据坦然答道。

“他主理铸钱一事。有钱丢失,他怎会毫不知情?既然是不知情,为什么又要在狱中寻死?”

“臣说过,他不是寻死,是死于吕壹杖下,”朱据颤抖着说道,“至于丢钱一事,臣一直在命人查办,定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查办,查办,”孙权冷笑道,“查办了两年,怎么还没一个结果?若不是吕中书告诉朕此事,你们还要隐瞒朕到几时!”

“臣当时没有上报此事,只是不想让此小事烦扰陛下。”

“丢了钱也是小事,是否要丢了国家,才算大事?”孙权冷笑,然后目光一转,逼视朱据,冷冷地直呼其名,“朱据!”

“——臣在。”

“朕问你,你身为公主驸马、左将军,平日朝廷禄赐,可有薄待你?”

“朝廷待臣甚厚,臣一直心怀感激。”

“那你每年使用如何?”

“……臣不善理财,每年花销甚大。”

“朕久闻你朱据有乐善好施之名,常厚赐部下以收买人心,可有此事?”

朱据没有说话。

“朕还听说,你每年都入不敷出,可有此事?”

朱据依旧没有说话。

“回朕的话!你是否每年都入不敷出?”

朱据默然良久,才挣扎着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你既然入不敷出,又司掌铸钱一事,现在丢了钱,又为拒不招供的主簿厚棺敛葬。你要朕如何相信,你与此事毫无干系?”

朱据抬起头来看着孙权,脸色也变得惨白了。

“你作何解释?”孙权冷笑道。

“陛下啊!”朱据挺直了腰杆,带着背水一战的神情,慨然说道,“臣确实不善理财,但那都是臣自己的事情。臣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怎么会盗用国家的钱财来为私用?陛下问臣为何要厚葬主簿,臣已解释过。但陛下非要不信臣,臣也无话可说!臣虽死不足惜,臣只是可惜了陛下!”

“可惜朕什么?”孙权逼视他问道。

“亲小人,远贤臣!是非不明,忠奸不分!”

此言一出,连我都吓了一跳。孙权额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朱据,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朕?”

“吕壹奸恶小人,朝野上下人所共知,陛下却如此信任他,不是糊涂是什么?”

“子范,不要再说了。”我害怕事情会演变到失控,忙走出来让他不要再说下去。虽然与他交往不多,但我还是相信他的清白。可这样说下去绝非聪明的做法。孙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现在的他最害怕也是最忌惮的,便是别人说他糊涂。

可是朱据不明白这一点,他仍在苦苦坚持。

“陛下啊!”他凄厉地呼喊,“陛下怎能糊涂至此?”

“闭嘴!你们真以为只你们是清醒的,朕一个人是糊涂的么?”孙权终于发作,拍案怒吼道,“你犯了这样的罪过,不好好自省,又凭什么来指责朕?”

“臣死不足惜,臣只希望陛下能够明白过来。”朱据慨然说道。

“子范,不要再说了!”我看着孙权的脸色,急急呼喝。他真倔,倔到疯狂,倔到不顾一切。就算是认了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身为驸马,孙权不会将他怎样。但他这样说话,后果便不得而知了。

“陛下——”他丝毫不顾我的话,仍要说什么。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孙权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陛下,”我急忙跪下,扯着孙权的衣袖说,“子范不明事理,出口无遮。求陛下念在旧日情谊,好歹放他一马。”

孙权的怒火这才收敛了些,他看看我,又看看双唇颤抖的朱据。

“革职,回家待罪吧。”他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

朱据的免职,让朝野上下,呈露出了死一般的缄默。

昔日上书弹劾吕壹的部官再也无迹可寻。人们在面对吕壹时,都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得罪了他。即使稍微刚直些的人,也只是称病不出,避开此事。

反而是远在武昌的孙登和陆逊知道此事,开始屡番上书,申辩利害。面对这些字字泣血的奏疏,孙权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每次见过吕壹之后,他的心又开始坚硬如铁。

到了入秋,吕壹开始反击。他开始三番四次不着痕迹地在孙权面前说起孙登和陆逊的不是之处。所幸武昌距离遥远,他们二人又实在位高权重,很难为吕壹所憾动。但这些话,也无疑疏远了孙权与他们二人的距离。

孙权连我的话也不大听了。每当我说起吕壹的不是,他便不耐打断。后来我渐渐也不多说。一方面我觉得,与其这样日复一日说些无用的话让他连我也疏远,不如等待时机一举将吕壹击败;而另一方面,我知道孙权心里有个结,倘若我为陆逊说得过多,所造成的效果也许是恰好相反的。

但日复一日看着吕壹在东吴横行霸道,心中真的有百般煎熬。孙权这一次走得太远了,远得真有些昏聩糊涂的味道。连太子三番四次请求来建业见他,他都加以拒绝。太子想见自己的父亲而不能,放在过去,这恐怕是不可想象的吧。

也许是众人暗地里的诅咒终于让上天听到。到了入冬,吕壹竟病了。

病得还不轻,上吐下泻,一直卧病在床,无法起身。虽然他的爪牙仍在日复一日地制造冤狱,可孙权的书房里没了他的身影,毕竟让人觉得轻松许多。

武昌那边倒是显得一片沉寂。然后,一日,远在武昌的太常潘浚的书信送到了孙权面前。

潘浚是武陵人,虽然饱读诗书,身上却一直带了些山民的豪侠之气。这豪侠之气让他和孙权颇为相投。他本是蜀人,建安二十四年降了吴,孙权赏识他,他也对孙权忠心耿耿,立下不少军功。人们常说,如果顾雍不做丞相了,下一个做丞相的人,也只能是他。

他对吕壹一直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奇怪的是自吕壹在朝野上下掀起这些风浪以来,弹劾吕壹的人中却并不见他的身影。吕壹起先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想要废掉不肯妥协的顾雍,让潘浚来当丞相。但后来有人告诉吕壹潘浚的仇恨,吕壹吓出一身冷汗,终于还是没有动顾雍。

潘浚是个方正却并不倔强的人。起先不曾随百官弹劾,应该是有自己的主意。这一次写信给孙权,恐怕是要有所行动了。

信中只字未提吕壹的事情,只是说自己染上沉疾,恐将不久于人世。临死之前,只希望能再见孙权一面。

孙权拿着信来找我商量,我自然是说:“承明跟随陛下多年,虽是君臣,但犹甚父子。如今他身体不好,陛下理应答应他的请求。”

倘若吕壹在这里,定是要加以阻挠的,可他既然不在,孙权想了想,就说:“那朕就去武昌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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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泣的二人

第二日孙权便备了銮舆去武昌,而我与他同行。

一路上孙权心情很好,而我的也不错,虽然不知道潘浚有怎样的计划,但心还是在想,一切应该要好起来了。

前面眼看就要到庐江。过了庐江,去武昌的路也有三分之一了。

御驾在江边的大道上缓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

只见一个仆从模样的人骑着骏马,匆匆赶了上来。他和卫兵说了几句话,卫兵便吩咐停了车队,走到孙权的马车前禀报道:

“陛下,吕中书正在赶来,有事要面奏陛下。”

我心一沉,马上说:“吕中书身体不好,何必来见?还是请他回去休息吧!”

“可是吕中书就在后面的马车上,马上就赶到了。”那仆从答道。

我回头,看见地平线上,一辆灰色的马车,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急驶而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只能看着吕壹的马车一直停在我们面前,看着他慢慢地下了车。他真的病得不轻,脸是青绿色的,下车的时候也是由两个仆人颤颤巍巍地扶着下来。脚一踏上土地,他立马伏跪在孙权面前。

“病成这样,又何必来这里?”孙权口气中竟有些亲昵的责备。

“陛下,”吕壹颤抖着答道,“臣就算病入膏肓,心里总是系着陛下的。”

“朕知道。”孙权叹口气道。

“听说陛下要去武昌?”

孙权表情中竟多了几分不自然,说:“承明病重,朕去看看他。”

“可臣前两日还收到武昌来的消息,说潘太常身体毫无异常。”

我马上说:“人的身体谁说的准。吕中书你还不是说病就病了。”

他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我,轻轻地说:“臣是病了,可臣知道陛下昼夜操劳,从不会作非分之请,让陛下浪费时间来看臣。”

我冷笑道:“吕中书打算与潘太常相提并论?”

他坦然答道:“同是陛下臣民,都是受陛下厚恩的人,为什么不可以相提并论?”

见我不说话,他又转向孙权说:“陛下万金之尊,宜有磐石之稳。陛下这样轻易外出,只会冷了关心陛下之人的心。”

孙权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轻声说:“朕只是去看看,两三天便回。”

我又忍不住说:“吕中书,你难道想左右陛下的行动?”

“微臣不敢,”他诚惶诚恐地说,“倘是平常时候,陛下要去哪里,臣定无二话。可如今正是流言四起佞臣辈出的时候,陛下如果轻易外出,只怕会受到别人的蛊惑……”

“你说谁是佞臣!”我拉长了脸,呵斥道。

“不得无礼。”孙权制止了我。

他竟然制止我。

“陛下,”吕壹的泪光又浮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委屈的表情,“臣忧心陛下,天地可鉴。臣为陛下得罪百官,虽死亦不足惜。可是如今不正之风未清,陛下便说要去武昌……”

“陛下去武昌是陛下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好。”我又说道。

“陛下如果非要去武昌,请允许臣跟随陛下。”他竟这样说道。

“你这样的身体,不必了吧。”孙权说。

“臣说过,能让陛下耳中不进谗言是臣的职责,臣虽死不足惜。”他匍匐在地,颤抖着说。

孙权沉吟良久,然后将头转向我。

“……不去了吧?”他竟这样轻声说道。

“陛下!”我如同五雷轰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又觉得发作不是个好主意,只是近乎哀求地说,“承明他身体不好,还想见陛下最后一面呢。陛下现在说不去了……”

“潘太常他吉人天相,定能度过此劫。”吕壹马上说道。

“陛下啊,”我又对孙权说,“就算承明他这次能够度过,可是陛下答应过他去看他的,又怎能食言?他一定在武昌苦苦等着陛下呢!”

“朕也答应过他这些事办完之前不离开建业的,如今想来朕更不应该食这个言。”孙权指着吕壹说

“陛下……”我已词穷,明明觉得这是荒唐的,却因为荒唐过度,找不到任何该说的话。

“这样吧,”孙权沉吟着,“你乘朕的銮舆,带着朕的宝剑去武昌,代朕探望承明。你告诉承明,见你如见朕。”

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一路上,我抱着孙权的剑,坐在金碧辉煌的马车里,心里将吕壹又骂了何止千遍。

本来銮舆应当庄重缓行,但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命车夫将马鞭得飞快,全然不顾金色车身上沾满了泥点。只用了不到平常一半的工夫,便已赶到武昌。

到了武昌的潘府,门前一片萧索之象。大门洞开着,隐约觉得有人往外看了一眼,但又没人来接驾。我憋着一口气,只想尽快见到潘浚,在他面前痛骂吕壹一场。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便径直下了车往里走。

穿过潘府的院子,也不见半个人影。一直走到房前,才听见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一个声音是潘浚的,另一个声音那么熟悉,即使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是陆逊的声音。

陆逊在说:“如今吕壹滥用刑法,制造出不少冤狱……以陛下之英明,竟全然被蒙在鼓里……”

潘浚则说:“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尽早见到陛下,告诉他吕壹的所作所为……这条命本来也不长了,如果死在陛下面前能让他明白,我就死在陛下面前……可是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呢?”

两个人的音调都伤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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