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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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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或许一回头,它就在身后。但人们还是行色匆匆,直奔相反的方向。

从前在吴的居所那一片受灾比较严重。骑马经过那些颓坏的房屋,看见面有菜色的饥民们在残垣断壁中翻寻食物,只觉得浮生若梦。

这个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本来已经冲了过去,却还是神使鬼差地勒了马又折回去。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用头巾包了头,正在残垣断壁间行走。尽管混迹于人群之中,他的身影还是格外醒目。那挺拔的身姿,那布衣下掩盖不住的贵族气质,分明是——

“——登太子?”我惊讶地大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怔了一怔,然后撒腿就跑。

我怎会让他跑掉,纵了马紧追其后。我的马快,几步就追上他,慌乱中,他手中拿的什么东西散了一地。他只好无奈停住脚步,别过头去,低声说:“你认错人了。”

“有意义吗?”我说着这话,恨不能把他脸扭过来看着我才好。

他终于回过头来说:“是没意义。”

“陛下差点将江东掀翻过来找你。”我这样说着,竟泛起些许的恨意,如果不是他的出走让江东乱上添乱,也许陆逊能早些回家,见上延儿最后一面。

但这恨意又转瞬即逝,因面前这男子,永远让人无法真正恨起来。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双眼睛里流露出鹿一样受惊的表情。

他说:“是我不好。”

我说:“你知道就好。”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我又忍不住说:“过去的事就算了,你跟我回武昌吧。”

他慢吞吞地说:“我不想回去。”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坚决地说,“你是想跟我走,还是等我来叫人带你走,自己选择。”

他呆立半天,然后叹口气,说:“非如此不可吗?”

“非如此不可,”我这样说着,又忍不住软了语气,说,“傻瓜,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去的。”

他看了看我,又说:“那等我和她说一声。”

“谁?”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问。

他不再说话,却蹲下身去,慢慢拣起刚才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我这才发现,那散落一地的,竟全是菜,饼子之类的残粮,似乎也是从那颓坏无人的房屋中寻得。

我不由一怔,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简单地说:“晚饭。”

我讶然掩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那一声惊呼。半天,才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潦倒都不回去?”

他拾起了那一地的残粮,又拿手巾细细包好,抬起头看着我。

他鹿一样的眼中,竟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他说:“我不是一个人。”

跟着他七扭八转走进昏暗的小巷,我忽然一点一点明白过来。

因此当他推开那小屋的门,当我发现里面那个女人俨然是徐夫人时,我竟一点都没有惊讶。

同样不惊讶的还有她。看见我进去,她只是淡淡地说:“来了。”

没等我说话,她又说:“我知道总会有人找过来的。果然你就来了。”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她一身民妇打扮,正在炉灶间烧火。从她被废至吴到现在,算算也过去了四五年。四五年来,我们从未想过要照顾一下她。甚至当地震来临时,大家宁愿去担心一个素不相识的百姓的死活,也不曾想到过她的安危。

却只有一个人是记得她的。

孙登走过去,接过了她手中的烧火棍,又掏出手绢替她擦干净被烟熏黑的脸。

这一切他做得十分用心,动作亲密而自然,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

他甚至要她和我在厅里歇着,自己开始张罗饭菜。我怔怔地看着他以极不纯熟的动作做这一切。这么些年来,他几曾知道过厨房的模样?

“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在厅里,徐夫人低声对我说。

我看着她端庄的脸,本来我应该板着脸冷漠以对,即使不去训斥,也不该给她好脸色看。但这一刻,所有的不满消失在了九霄云外。

“那一天地震后,他出现在这里。我知道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看我没事了就会走。但我自私地留下了他。”徐夫人又低声说道。

“你们怎么可能这样一辈子?”

“我知道,”她凄惨地笑了,“我从未想过一辈子的事情。只是想,能留多久,就留多久吧。你既然来了,带走他也是好的。”

有一句俗气至极的话,我觉得不应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我问她:“你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你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她淡淡地笑了,“我只保证一点,我们并不曾做过乱了伦常的事。但你要问我是怎样的关系,我自己也无法告诉自己。我只知道,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何况,是什么样的关系,果真那么重要吗?”

“是没什么重要的。”我轻轻笑了,停一停,又对她说:“你也不要怪我。换了你是任何其他女子,我都会想办法成全你们。只你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清楚。”她黯然低下头。

“太子妃是个很好的女子,会对他很好,”我安慰道,“我回武昌后,不会提起此事。”

“……谢谢你。”看着我的眼睛,她诚恳地说。

“我也会常派人来接济。”

“不必了,”她摇头道,“这些年,我过得不算太坏。”

“你以何为生?”我惊讶问道。

她骄傲地笑起来:“以前在府中学的针线活,在民间很受欢迎。如果不是遇灾,应该生活得不算太坏。你看登儿身上穿的衣,都是我亲手做的,再差人给他送去。”

我才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地眯起,手指上也有陈年的茧。孙登身上的衣服,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的,恐怕都是思念吧。

回武昌路上,孙登一直不发一言。他走得很慢,不时向后张望。我也不忍催促,只是放慢了脚步随他慢慢地走。

我们换乘船只逆流而上。他一直站在船头,看着日光下变幻的浪尖,沉默不语。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面对他的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问他。

他看看我又看看江水,然后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

停一停,他又说:“我只记得那一年,我的亲生母亲不要我,亲生父亲也不要我。您虽然将我留在您房中,但我知道,您也是不想要我的。在我像个游魂般哭着在家中乱撞时,只有她张开怀抱抱过了我。”

我有些痛惜地看着他,说:“忘了吧。”

“如果忘不了呢?”他低着头说。

“忘不了也要忘。”※本 书 由 塞 班 书 组 鬼 影 无 忌 整 理 制 作。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属于原作者,请勿用于商业传播。※

他忽然笑起来,将头转向我:“还记得以前您给我讲的故事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呆问:“什么故事?”

“那一年您教我读书认字时,给我讲过不少故事,您给我讲过一个蛇妖的故事。您说两个蛇妖,修炼了千年,是为了和一个普通男子相爱。”他静静回忆着,眼中又泛起暖暖的温情。

我安静地看他,等他说下去。

“我记得您说过,她们这样子的妖,可以上天入地,可以长生不死,可是这些对她们来说,恐怕都不是最重要的吧。最重要的,还是人间的感情吧。”

“你可以这样认为。”

“那么,”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一下子充满忧伤,“她们无所不能,却还要苦苦修炼,只是为了像人一样去爱。这样说来,爱应该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为什么能够轻易拥有爱的人,却总是想着要将它忘记?”

我一下子怔住,顿时失去了所有言语。只有心里的悲伤渐渐泛上来,随着满江日光一同流淌。

人这一辈子,能够拥有的实在太少,需要忘记的又实在太多。

灾难过去,连绵的丘陵间平添了多少密密满满的墓冢,埋葬了多少梦想。我们可怜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同样可怜着我们。

人世间有太多的苦难,但活着的人,也只能承受。

为了尽量弥补灾难所带来的损失,孙权下令将士屯田养息,并且定期亲自带了孙登一同出城与军民一起耕作。陆逊也屯军在武昌城外开荒。而骆统也被派往濡须驻守安抚百姓。

临上任前,他来向我辞行。他从陆逊军中来,又为我带来了他的消息。我安静地听他说着,心里清楚,下一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他看穿我的心思,对我说:“想见的话,就去见见他吧。见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说:“就算见了面,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笑起来,说:“以后可没人替你做传话筒了。”

我说:“是啊。”

他又看看我,却说:“你可以写信给他。“

我笑起来:“才不要。我的字很难看。不要让他笑话。”

这倒是实话。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我竟一直不曾习惯握毛笔。写出来的繁笔字也依旧是错漏百出。

他也笑起来,然后看看天,说:“该走了。”

“公绪,”我突然叫住他,人颤抖着问,“那件事……延儿的事……过去后,他是否恢复了心情?”

“是否恢复心情,我不知道,”他垂下眼,轻轻地说,“我只知道他每天从清晨一直工作到深夜,虽然言笑如常,但只要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就会发呆。他每天只吃很少的东西,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关上房门,在房里一呆就是几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却再没说什么,叹口气,转身走了。

然后我慢慢地走回去,走进院门口,看见孙和站在门后,一直凝视着我。

我却没有搭理他的心情,只是从他身旁走过。

“你为什么爱上别的男人?”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愕然站住,回过身看着他。

“我哪里有爱上别的男人。”我胡乱地应着。

“你撒谎,”他逼视我的眼睛,咄咄说道,“我看见你站在门口和那个男人说话,我分明看见你眼中的泪水。”

停一停,他又说:“你是我们孙家的女人,你为什么要为其他男人流泪?”

我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发现手中果然潮湿一片。却终于无法说什么,只是转身欲走。

“你不要做对我们不忠的事,否则我会杀了他。”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阴沉。

除夕那一夜,下起了鹅毛大雪。他们都说,下这样大的雪,第二年一定是个好年。

对着漫天雪花,我也这样祈祷。我不再为自己奢求什么,只希望我爱的人们,都能过得平安、快乐。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门下风铃响,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厚厚的积雪,积雪之上,茹一袭红衣,微笑着站在那里看着我。

“新年好。”她说。

我吸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迟疑着答道:“……新年好。”

她走上来抱住我,体温透过我的衣衫传入我的怀。她轻声在我耳边说:“新年要快乐。”

我暖暖地笑道:“你也是。”

然后我放开她,将她看了又看。她的面容衬着积雪倒影的白光,显得愈发平静、端庄。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过年前就来了武昌,”她笑意盈盈,“和伯言一起过的年。本来要拖他一起来和你拜年的,他非说有事。你不怪我们吧?”

“不怪,不怪。”我一迭声地说,我是真的高兴。

却还是忍不住又问道:“……那么,你们之间没事了?”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却转头去望树上的冰雪,笑容敛去,良久,轻轻说:“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公瑾了。”

我拉住她的手,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他还是那个样子,记忆里的样子。我在房中独坐,他走进来,他说不希望看见我不开心。他还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对我说:‘记住,你身上流了伯符的血。’”

“然后我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里的门开了,我知道,他确是来过的。然后我一个人抱着膝在床上坐了许久,房里又冷又静。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要一个孩子。而且,我知道这也是公瑾的心愿。他想要看到我的孩子,一个美丽、健康、勇敢的,身上也流了父亲的血的孩子。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我们相顾良久,终于,我用手轻轻抚她的发。

“再生一个吧。公瑾会保佑他。”我轻声说。

四月,她再来看我时,腹部已有轻微的隆起。

我笑着将耳朵贴在她腹上,安静地听里面胎儿的声音。其实什么也听不到,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只是思绪飘转间,心中还是会泛起淡淡的悲伤。这样的幸福,似是而非。

那一天,步夫人的长女鲁班带着周循前来辞行。他们在开春时完的婚,现在鲁班要随周循前去赴任。

他们站在我房中,穿着新衣,身上挂着同心结。他们真是一对天赐的璧人。

周徇英姿挺拔,鲁班时常含笑看他,每看一眼,脸上便会泛起淡淡的娇羞。

见她如此,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娇羞美丽的女子,会在未来成为东吴朝堂翻云覆雨的蛇蝎公主。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又泛起不该有的悲伤。这本是完美的一对,但周循的早卒,过早地终结了这个童话。

世上还有否长久美丽的爱情?

我茫然地想着,连他们向我告别的说话,都听不进。

“你怎么了?”他们走后,茹奇怪地看我。

“我是开心的。”我淡淡一笑,扭头掩去了眼中的泪光。

卷六 聚散

第一章 狭路相逢

那年秋天,茹回了吴郡老家待产。冬天来的时候,她在吴生下一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子。她给孩子起名陆抗。

她不在武昌,骆统又长驻濡须,我的生活一下子空了起来。所幸孙权待我还算不错,他的存在填补了我生活中的空白。

自从我从蜀兵手下死里逃生回到武昌后,和孙权的感情就一直很好。这几年,我们平静而亲密地相处。我心无杂念地帮助他,而他,只要有多余的时间,也在我这里度过。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他的称帝被渐渐提上日程。而他自己,也开始有意无意地为称帝作着准备。称帝只是时间的问题,除了一件事悬而未决。

那就是皇后的人选。

他被封为吴王这么多年,王后之位却一直空置。称帝后皇后之位会否依旧空置,更是不得而知。孙登希望是徐夫人,后宫女眷希望是步夫人,至于孙权自己——

他从不提起这些,即使别人提起,他也会打断然后岔开话题。前几年,他还偶尔问起我是否愿做他皇后之类的话,但这几年却不再有了。

每一夜,只要他在府中,他就来我这里休息;我只要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找人寻了给我;我想做的事,他也从来不拦我。他们都在私下说,这样下去,东吴的第一任皇后,恐怕会是我。这样的猜测,不知引起了多少暗自滋长的仇视与诅咒。但我从不在意,亦不避讳我与孙权的关系,因我知道,那个会做皇后的女人,不可能是我。不管别人知不知道这一点,只要我和孙权心里清楚便好,其他人怎样想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日,听说北方有紧急军情。孙权急急出城去了,并且说要过几日才能回来。我在家中闷得发慌,决定出去走走。

在城中转了一圈,日暮时往回走。回家路上会经过一条小道,道路两旁有很漂亮的梧桐树。那条路其实是绕远了的,平日并无几个人走。但我却偏喜欢那里,每次散步都会去那里。

这一次亦是如此。缓缓踩着梧桐叶而行,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车声。

我回过头,看见一辆垂了布帘的马车在我身后行驶,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这么狭窄偏僻的路怎么也会有马车行走?心里有些诡异的感觉,却还是站在一边,等它过去。

它缓缓经过我身边,忽然,从低垂的布帘里伸出一只手。

在我明白过来之前,我已被一把抓进了马车。那一只手勒紧了我,又有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渐渐适应了车里昏暗的光线后,我发现车里坐着两个蒙面的大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挣扎是无谓的,逃跑更是不可能。我只是任由他们紧紧勒住我,耳畔响起马车飞驰的声音。

即使是要死在这些人手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我竟心如止水。甚至有些好奇,这样漫长的生命,到底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结束。

只是总有些不甘,我还想见他一面。

但他们并不打算杀死我。在一片荒凉的树林,他们拖我下车,那大汉松开我,我四处望望,并不说话。

“夫人的平静,很令在下佩服。”其中一个蒙面人这样说。

我笑笑,说:“你们显然是预谋好的,我就算不平静,又能怎样。”

他也笑起来,说:“委托在下的人说夫人不是平凡女子,果然如此。”

“委托之人是谁?”我好奇地问。

“抱歉,无可奉告。”

“也是,本来问这个也是多余。”我仍是笑笑,“你们到底打算怎样?”

他看我一眼,然后缓缓地说:“有人要我告诉夫人两件事。第一,做人要收敛……”

他停住没有再说,我等了一阵,忍不住问:“第二件事呢?”

“若让陛下知道,后果自负——”

这句话音刚落,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我低头,看见一把匕首穿透我的左肩。血瞬间汹涌而出。

他一下子抽回匕首,看我一眼,说:“多有得罪。”

我捂住伤口,挣扎着想站住,却还是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夫人放心,这伤口不会致命,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一会夫人往西走,不一会便能到家了。请夫人记住我的话。”

他留下这一句话,将一件深色的披风扔在我身边,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我独自坐在满地落叶中,有一阵子疼痛几乎让我疯狂,但渐渐便适应了这种疼痛,血也渐渐流得少了。

等到疼痛已经比较容易忍受时,我撕下衣角,将伤口紧紧扎起来。尽管仍有血色渐渐在衣服上浸染开来,但流淌得毕竟没那么欢了。

身旁的地上躺着那人留下的深色披风,我看了看,突然明白它是留下来做什么的了。

我用那件披风裹住了自己全身,再看看自己,已经丝毫看不出身上带着伤。

我就这样捏着领子一步一步走回了家,我径直穿过院子,无视任何向我问好的下人,直接回到房中。我回到房间又将房间反锁,无论任何人来敲门,都闭门不见。我在房间里自己替自己包扎伤口,然后整天躺在榻上不动。有如受了伤的兽,躲在自己的巢穴里,一点一点等伤口愈合。

我真的没有让孙权知道此事。自那以后,他来找我,我也闭门不见。他为此疑惑过,生气过,最后还是由了我去。听说北方军情吃紧,他没有过多心思去思考我莫名其妙的冷漠。

并非惧怕于那蒙面人的威胁,只是我知道孙权的性格,若他知道什么人伤了我,必会在暴怒中将整个武昌翻得鸡犬不宁。大敌在前,我不愿他分心。更何况除了肉体上的痛楚,那两个刺客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而且我也隐约猜到他们是来自府中某位夫人的指使。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今后自己小心点,便是了。

但独坐房中养伤时,还是忍不住去猜测:那指使别人伤我,又让我因伤而疏远孙权的人,究竟是谁呢?我觉得大多数应该是王夫人所为,但思绪飘转间,有时想起步夫人那美丽和善的笑脸,突然会打个冷战。这美丽的女子,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她本应是实至名归的皇后,如果这一切是她指使,也未必有多奇怪。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竟没有一点怨恨。如果不是来自那个时代,如果不是心里有其他的人,有人这样抢我的东西,我也会要和她争的吧。

那一天是七夕,孙权本来想找我出去,再次吃了个闭门羹后,怏怏地带了步夫人出去了。

华灯初上时,府上所有人都在房中就餐。我料想院子里不会有几个人,在房中早憋得发慌,便披了衣去院子里散步。

独自在幽暗的院墙下行走,看着遥远的楼阁间映来的灯火,再看看自己虚弱的身体,突然觉得很凄凉。

这个时候,突然院墙上有个声音轻轻叫着我的名字。

我抬头,看见骆统爬在墙上叫我。

我愕然,然后不禁莞尔。我笑道:“你多少岁了?如果被人发现,你以后也不用出去见人了。”

他苦笑道:“找你可真不容易。如果送信的人能找到你,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有事?”我问他。

“没事,”他笑嘻嘻地,“想你了呗。”

“两年没见,几时学了这样的油嘴滑舌?”

“先不贫嘴,”他说,“来我家坐会吧。”

“去你家做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

“我生日没人陪,设了些酒菜,想你陪我说会话。”

“我怎么记得你是春天生日的?”我愈发奇怪了。

“说明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啊。”他做了个哭丧的表情。

“你生日怎么会找不到人陪?而且你不是一直在濡须吗?”

“回头再说吧,”他几乎哭出来,“我在这里都趴了一个时辰了。你先答应我。”

身上有伤,本来是不愿意出去的。但他语气恳切,又那么久不见他,确实有些想念他。于是我点了点头。

“你去门口,我有马车在等你。”他欢天喜地地说着,跳下了院墙。

“不是在濡须么?怎么回来了?”走入他家门口时,我又忍不住问道。

“有军情。陛下召我们回武昌商议,我便回来了。一来就去访你,你竟闭门不见。到底怎么了?”

我淡淡一笑,没有答他的话。

他在武昌的宅子很小,几步就穿过了院子。在寂静冷清的房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我以为他是出于礼貌让我先行,便先推门而入。

没有任何预感,才跨入房门一步,呼吸顿然停滞了。

屋里亮着灯,桌上摆着酒菜。桌旁坐了一个人,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便微微地侧过头来。

那安静的表情,那微微落寞的眼神,那嘴角边若有若无的温和的笑,是我在梦中想过千遍的容颜。

是我有生之年,终会狭路相逢的,隔了世的爱情。

第二章 仿如隔世

我讶然回头看看骆统,他紧抿着嘴,坚定地站在门口,堵住我出去的路。我又转过头看了看陆逊,他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温和的眼睛有如深湖。

我叹气,再一次将头转向骆统,说:“你怎么骗我。你真的不是今日生日。”

骆统张嘴要说话,但他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不要怪他。是我的主意,我让他约的你。”

我又回头看他,他正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对望了许久,然后他轻轻说:“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下吧。”

我犹豫了很久,后来骆统说:“坐下吧。你们好好聊聊,把话都说开。见你们这样,真让我难受。”

我别无选择,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身边坐下了。

骆统笑起来,轻轻走出去。

在出去前,他又回过头,毅然决然地对我说:“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在我想出要说的话之前,他已关上了门。

屋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我的脸有些发红,竟不敢将目光投向他,只是盯着面前摇曳的烛光,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也一直沉默着。我又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看着我,眼中是湖水一样的温柔。

这一下,我竟再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就那样慢慢将头转过去看着他,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我听见他轻轻地说。他的手轻轻抬了抬,却又还是放下去。

我的头发,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再没剪过。经过六年的时光,它已几可委地。沉沉甸甸,层层交织的,都是不为人知的思念。

我淡淡笑着,眼中竟泛起泪光。

“还好么?”他问我。

“一般,你呢?”

他不去答我的话,又看了看我,低声说:“我明天又要出征了。”

“是曹魏入寇吧,”我淡淡地说,“去吧,打败曹休,再回来。”

他定睛看着我,脸上泛起微微的惊讶。然后他笑起来。

“你呀,竟会这么说。”他笑着,温和而愉快地看着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并不太明白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知道我为什么让公绪骗你来?”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摇摇头。

“曹魏举大兵入寇,我军上下一片恐慌,陛下也特意在武昌封锁了消息。而来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此行,究竟还会不会再回来。我怕我不会再回来了,犹豫了很久,还是想要看看你。想把一些一直想和你说的话告诉你。来此之前,我还怕你会为我哭——可你呀……你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这样说着,又一次在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

我也笑起来。怎么不会为他哭?只是从未担心过。即使是不知道结局,我也相信他总是会胜利的。文人小说下载

“以前出征,从不曾想过如何败了会如何之类的事情。——兴许真的是老了。”他又低声说。

“你不老。你哪里老。”我认真地看着他说。他的眼角已有了浅细的皱纹,额头也不再光洁如初,只是一双眼睛明亮温和如初,里面藏着的,是清澈见底的勇气和温柔。

“不过也奇怪,”他自顾自地说,“以前从未为战争担心过,只是最近才开始有这样的顾虑。刚才听你轻描淡写地那样说,却又突然——一点都不担心了。”

“那你得胜归来,该好好谢我。”

他又定睛看了看我。

“这一次是被骗过来。下一次,你还会给我机会见你吗?”我听见他这样问。

“谁说的?”我脱口而出。

“谁说的?”他微笑着看我,眼中却泛起忧伤,“那一天夜里,我说醒来以后就看不见你了。你也是这样说,你说:‘谁说的?我自然会在这里。’”

我一怔,失去了所有言语。

他又说:“那一天清晨,其实我是醒着的。我知道你起来,知道你离开。你出去后我就坐了起来,看见你衣服也没穿好,头发也没梳好,你捏着衣领仓皇地走了出去,像逃跑一样。”

我低下头,脸有些发烫。

“那次……其实……但是……只是见面,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什么都不用说,你有你的难处,我不会奢求什么。”他安静地看着我,“我今天要见你,一是如刚才说过的,傻瓜一样想在出征前最后见你一面……”

我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听我把话说完。我要见你,还因为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我点点头,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我今年四十六了。”他这样说着,又看了看我,“四十六岁的人,早过了做梦的年龄。你是陛下的女人,我若还一直惦念,是负了陛下。”

我点着头,指甲不由自主掐进了肉里。

“那件事,本不应该发生的。但既然发生了,也只好忘掉。你我都有自己的家室,醉只是个借口,却只能用一次。”

“我知道。”我低声应着。

“但是——”他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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