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两世花-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到桥头时,桥头空无一人。我便站在那里等他。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想他可能不会来了,便打算回去。

正准备起身,却听见夜色中传来轻轻的铃声,渐渐由远而近。

然后他从夜色中走出来。手执一支长杆,杆上焊着金箍铃。

那长杆似曾相识,我便一直看着。他走上来行礼,说:“姑娘不记得我了。三年前在徐州,姑娘的一袋子粮食让我免为饿殍。”

我顿时想起来,报他以微笑。如果我能说话,我会告诉他虽然也许就是那次慷慨造成了我今天的悲哀,但我还是很高兴当时能够帮助他。

像明白我的心思一般,他说:“慷慨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少,但身处困境仍能慷慨的人,令人钦佩。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见过这世间太多苦难。因为苦难,人们大多在怨恨中活着。但那一天在徐州见到姑娘,我知道姑娘当时也在遭受苦难的命运,但苦难之中,姑娘身上仍有一种乐观和坚强的气质,令人难忘。”

说完这话之后,他突然沉默了,转身去看桥下的流水。他沉默了很久,以至我都开始以为他也和我一样哑了。但我也只是看着流水,耐心地等待他再说话。

“今天看到的姑娘,却和那时的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说。

我不由端详了下自己:绫罗的衣服很伏贴地包在我身上,长袖下露出来的手指上面有璀璨夺目的镶宝石的戒指。

“姑娘身上,已找不到当时身上让我难忘的东西。”他又说道。

我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悲哀。

“这个世界的确充满苦难,而命运总是无法掌握。”看着桥下的流水,他轻声说,“但尽管绝望,那一天在徐州遇见姑娘,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东西。我希望姑娘不要忘记这些东西。”

我还是只能看着他。我无法说话。

他突然取下长杆的头,从那里倒出一颗药丸放在我手上。

“拿回去,用水吞服,然后作个好梦,”他笑道,“希望我的医术还不是太糟糕。”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当我睁开眼时,阳光已漏过窗户印在地板上。

我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如常般安静地去梳洗。突然我听见急急的脚步传来,然后我的门被阿碧风风火火地撞开。

“影姑娘啊,”她得意洋洋地说,“你知道昨天我们载的那个老头儿是谁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

“早上我去城东,发现张屠户家那个昨天摔下马已经停尸的儿子又活过来了,是被昨天我们载的那个老儿救活的。你一定不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就是神医华佗啊!”

“是华佗啊!”我突然脱口而出。

不仅是她,连我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呆了半天阿碧才反应过来。“姑娘能说话了啊。”她欢天喜地地说。

而与此同时我也明白过来,我冲出门,向城东一路狂奔。阿碧在后面失神地大叫:“姑娘要去哪里?姑娘等等我……”

我一路跑到城东,不用打听我便很容易地找到张屠户的家,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我分开人群冲进去,看见华佗背着行囊正要离开,而张屠户夫妇在他身后激动地磕着头。

他看见了我,向我走来。而我不会比张屠户夫妇更冷静,我也一下子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他扶起我,说:“不必如此。”

“华佗先生……”我充满感激地看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要感激你,至少你让我知道我的医术真的不是太糟糕。”他笑道。

“请先生去寒舍坐下好吗?我想好好感谢先生。”我说。

“不必了,”他说,“我急着回徐州,听说那里有瘟疫。”

“马上就要动身吗?”

“马上,”他看看天,“不能耽搁了。”

我怔了一怔,然后迅速地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摘下来要给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来时没有带钱,这些只是表示我的微薄谢意,也希望能对先生的事业有帮助。”

他并不接受,我非要给,然后首饰散落了一地。“不要这样。”他说。

“你和我都不应该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他这样说道。

满地的首饰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

“那至少,请让我送你出城。”我的语气近乎哀求。

他点了点头。

也许是想把过去两年的沉默都补偿回来,我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喋喋不休。但是我觉得无论我说上多少,都无法让他感受到我的感激,他无法明白声音对我的意义。

道别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先生知道吗?先生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有许多名将都会因为先生而改变命运。”

“名将也好,平民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生命。”他淡淡地说道。

我轻轻点头。那一刻我突然想对他说:请让我跟你走吧,我要向先生学习医术,陪先生去游历四方,和先生一起去治病救人……

可我自私地没有说出口。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

但如同守着金库便想要四处施舍的小兵,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说:“先生,十多年后曹丞相会请你为他治病,我希望你拒绝他,因为他不会相信先生的话,他会杀了先生。”

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叹一口气。

“尽管你说的话很不合常理,可我还是相信你不是胡说。可是,”他说,“如果因为畏惧自身可能遭受的东西而见死不救,这不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

“但是先生——”

“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我的命运。”他打断我的话说道。

我在城门口目送他远去,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曾告诉过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要哭,可这一刻我还是忍不住盈了满眼的泪水。因为我知道,很可能我们不会再见。

夕阳渐渐西斜,微风下的树林如同海洋。

第四章 会唱歌的算命师

那一天,目送华佗的身影远去时,脑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在我沿着城里的石板路渐渐走回翠微楼的同时,这个想法变得坚定起来。

我回到翠微楼时,大厅里站满了人。下午本该是很清闲的时间,可是楼里所有的姑娘都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

然后绮绿,翠微楼美艳的老鸨迎了上来,很是殷勤地问:“听说影姑娘能够说话了?”

我点点头。

她便很热情地笑着说:“恭喜影姑娘了。”

然而我说:“不必恭喜。因为我不打算再接客了。”

“不必恭喜。因为我不打算再接客了。”

这句话是我回到翠微楼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们这辈子所听见的我的第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的缘故,他们都变得惊讶起来。

即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绮绿也怔了怔,然后,她找回了她那殷勤的笑容,说:“影姑娘真会说笑。”

我说:“不是说笑。我不接客了。”

笑容在她脸上褪去,她挑起眉,带了点鄙夷说:“影姑娘是想要个更高的价吧。”

我说:“你想错了。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不想接客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发起愣来,她看着我的眼睛足足愣了有五分钟。“看来你是说真的了。”然后她说。

我点点头。

她冷笑着说:“你以你是谁呢?不接客,你要靠什么活下去?”

我说:“我会想办法。”

她说:“你可以想办法,那我呢?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你说不接,你怎么给我交代?”

她自然只会在我身上赚钱而不是亏钱。可我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像我这样的姑娘,应该是要给出一大笔天文数字的赎身钱才能离开的吧。可是我的钱都用在了那些药店老板身上。

于是我只是沉默着。

“这又何苦呢,”想了想,她依旧笑着,过来搂着我的肩说,“影姑娘一言不发便足以震动整个庐江,现在又有了声音,只怕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比皇后还舒坦呢。”

我说:“我不稀罕。”

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着,而她依旧压抑了那愤怒,用最甜蜜的声音对我说:“影姑娘是个聪明人。有些客人不配影姑娘,以后便不必再见。我在这一行也很久了,江东的达官贵人我也认识不少,以后影姑娘能说话了,我可以带影姑娘去认识他们呢。”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亮起来。是啊,也许这样,我可以走入江东名门的社交,我可以认识他。

可这一点亮光又马上暗淡下去。是啊,我认识他后,别人会说,看吧,这是庐江最漂亮的人尽可夫的女子。

我不要那个样子。

就算我已经不干净了,就算我丢掉了他爱我的权利,可我不能连爱他的权利也一并丢掉。

我摇摇头。

绮绿的耐心终于到了终点。她放开手,几乎是愤怒地吼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这翠微楼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安静而从容地看着她。

“把她锁在房间里!给她三天时间,三天后若她还是这样,就把她丢进江里喂鱼!”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喊。

三天后的晚上,我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下面满院艳俗的灯火。

多么可笑,我知道这时代大部分人的命运,却无法得知自己的命运。

心里不是没有惶恐,可是我总是告诉自己,要坚持,这件事情终会过去的。虽然我不知道它会以一种什么方式过去。

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安静地一个人呆在房中。因此窗外飘入的歌声便变得格外地清晰。

这时我听见隔壁绮绿的房间里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早听说庐江的翠微楼是男人的天堂,今日来见,果然名不虚传。”

“肃老大过奖了。我们在庐江也经常听说肃老大的威名呢。”绮绿在千娇百媚地笑着。

我有些茫然,不知为何竖起了耳朵,很用心地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不过是一个街头的混混,稍微混出了些名气,哪配让姑娘这样缪赞。”男人又是这样说。

“肃老大太谦虚了。肃老大的垂爱,是我们这小地方许多姑娘一生都盼不来的幸运。”

“你们这叫小地方,那东城只能算乡下了。”男人笑着说。

肃老大。东城。我有些茫然地咀嚼着这两个词。

突然一个念头犹如闪电,迅速地照亮了我所有混乱的思绪。

我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肃老大,鲁肃!”

隔壁房间里迅速安静下来,我听见一个酒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是急匆匆的脚步传来。我的门被迅速撞开,带着一脸的愤怒,绮绿出现在我面前。在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她打了我一巴掌。

“你发的什么疯?得罪了贵客怎么办?”

我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捂着脸往外冲,不顾一切地大喊:“我要和鲁肃鲁大人说话!”

绮绿死死拉住我,用手去捂我的嘴。

我们拼命撕扯,我的衣服都被她撕坏一片,我被绮绿按在地上。可我嘴里还是不停地叫着:“鲁肃,鲁子敬,鲁大人!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突然之间,走廊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们停止了撕打,我抬起头,看见鲁肃就站在我的门口。

他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有着高大沉实的身躯和让人信任的眼神。

在我开口之前,绮绿已经近乎哀求地对他说:

“肃老大,实在抱歉。我们这个姑娘神经不太正常。请您回房休息,我一会就来陪您。”

而我抢着说:“我没有神经不正常——”

我话还没说完,嘴又被绮绿捂住。

“放开她吧。”鲁肃突然开口。

绮绿只有放手,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鲁大人——”我充满感激地要说话。而他抬了抬手。

“先站起来吧。慢慢说。”

我这想起来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狼狈万分的发。

“你要说什么?”他又问。

我张口欲言,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想要钱?要房子?要为谁报仇?还是想要我帮你脱籍吗?”他突然又这样问。

我不停地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说吧。”

“我什么都不要,”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要帮助鲁大人你。”

“天啊,你一定是疯了。”绮绿过度惊愕地又想过来捂我的嘴,然而被鲁肃制止住了。

“你要怎样帮助我?”看着我的眼睛,他这样问。

我能充分理解绮绿的惊愕。此刻我站在鲁肃的对面,我不过是一个一贫如洗的妓女,披着发捂着微肿的脸,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而我竟然说要帮助他。

即使他让我说下去,也并不代表他不觉得我疯狂。这只是出于一种基本的怜悯和来自他人格的伟大吧,我知道的。

可接下来我说出来的话足以让他改变想法。

“鲁大人在东城富甲一方,官至东城长,这已是许多人终生都盼望不到的地位。但鲁大人并不为此感到满足,鲁大人看到的,是整个江东乃至天下。”

他用心地听着,在他眼中我看到了惊愕。

“可是光看到并没有用,鲁大人一直在等待时机,但这个时机却不知道在哪里。这个乱世很难找到值得投效的明主,即使找到了,又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能为他所用。”

“说下去。”他急切地说。

“鲁大人家中是否有两仓粮?”

“连这个你都知道?”他好奇地挑起眉。

我当然知道,我在心中暗笑道,然后继续说:“鲁大人回家后,会有个叫周瑜的人前来借粮。什么都不要说,痛快地给他一仓。”

他看看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管里掏出一贯钱放在一旁依旧惊愕的绮绿手中。

“不要太为难她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会再来。”

如同追逐暗夜里突然出现的流光那样的人,他迈着大步子急急地走了。

“别以为你可以就此离开这里。”绮绿不甘心地留下一句,也关上门走了。

如同突然丧失了全身的力气般,我长出一口气,缓缓滑坐在地上。

我知道这事情很荒谬,上天待我并不薄,可我还是利用了上天给我的东西胡来。

反正如果真的有审判日的话,在那一天,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

反正根据我所知道的,离那一天到来,至少还有一千八百多年。

半个月后鲁肃来找我时,我正靠在窗边无聊地唱着英文歌。

他站在门口安静地听了很久,然后说:“影姑娘唱歌很好听。”

我只是微笑,心想你若能听懂我唱的叫什么才叫奇怪。

他很不拘谨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茶,然后说:“前两天确实发生了那样的事。而且我和公瑾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我继续微笑。

“然后当如何呢?”他突然问道。

如果身处现代,我一定跳起来拍他的头,大叫你这个笨蛋。但我很艰难地抑制住了这个想法,很平静地问他:“他去哪了?”

“他去了居巢任居巢长。”

“那么,去投靠他吧。”

鲁肃毕竟不是个笨蛋。即使这时候的周瑜还远未及他日后名声之万一,他也深切了解到了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应当前途无量。他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含笑看着他。不过两三年后吧,他就能得到孙策的赏识。五年后,他将对孙权说出那一番能与《隆中对》媲美的话啊。

然后他会与孙权并肩站在江东,看着整个天下。

“我不知道我能为姑娘做什么,”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刚才已为姑娘把赎身钱给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另外,我在庐江有套宅子,只是很简陋的宅子,若姑娘不嫌弃,可先与姑娘寄身。”

“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有些犹豫地说。

“我想要谢谢姑娘。只是很微薄的心意,请姑娘一定要接受。”他坚持着说。

三天后,我带着阿碧离开了翠微楼,搬入了鲁肃赠我的那套宅院。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整个冬天。古时的冬天真长,每一天我都想,等第二天风雪过去了,我就要去其他城市看看,但每一个第二天,都是阴郁湿冷。

等到终于开春了,我突然又觉得有点舍不得庐江,在这里度过了这么戏剧化的两年,我突然发现我还未好好欣赏过这里的春天。

有一天傍晚,我看完了城外的桃花走回家,沿路的灯正一点一点亮起来。走到家门口,发现门口停了两辆很华美的马车。我知道,有贵客来。

然后我穿过院子走进屋内,进屋的那一刹我突然觉得觉得眩目,仿佛月亮掉进了我的厅堂,满屋流淌着白色的水一样的光。我不由遮住眼睛,责怪阿碧,为何点这样亮的灯。

“可是,我还未点灯啊。”阿碧小声不甘地说道。

我一点一点放开手,发现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鲁肃,而所有美丽的月亮般的光,是从他身边那人身上流淌出来的。那个年轻男子穿着白色的锦衣,长长的发垂下来,微微挡住如画的眉目。

“我终于见到你了。会唱歌的算命师。”含着笑,他说道。

笑意浮上我的嘴角,我向他行礼,然后说:“我终于见到你了,周瑜。”

第五章 倾城

见到周瑜的那一刻起,我便开始后悔。

我后悔在我来这个时代的时候,为什么不在口袋里放上一部相机。

那么我便可以拍下许多关于他的照片。拍下他轻蹙眉尖思考的样子,拍下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托着下巴的样子,拍下他低头吹凉杯中茶的样子,拍下他安静地看着你的样子……

然后我要把这些照片带回去我来的那个时代。我要彻底颠覆那个无趣的时代的人们的审美观。我要让保守的女人变得疯狂,自以为英俊的男人变得抓狂。我要让他的一颦一笑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要让人们知道,原来男人的容貌也可以倾城。

倾城。是的,我竟用了这个字眼来形容他。但如果后世的人们能够见到他们的样子,他们便会同意这个词只是为他而造。

——如果我还能回到那个时代。

当然,如果我还能回到那个时代,可以预料到的也会有麻烦。好事的小MM会痴狂地围绕着我,孜孜不倦地问我那一个晚上,他在我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答案或许会让所有人失望。事实上,那天我们只是交谈,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最普通的交谈,关于音乐,关于诗词,关于一些近乎无聊的无关紧要的话题。期间他喝掉三杯茶,月光从门外的台阶往下移了三格,然后他起身告辞,来去如风。

我甚至一直没有和他谈及关于命运的事情。从见到他那一刻起我便清楚知道,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他好奇。他是那种不需要靠预言来确定自己命运的男子。他不问,因此我也不说。

一直到告别时,这种良好的默契终于被鲁肃忍不住打破。他好奇地问我:“公瑾一场来到,影姑娘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公瑾说的么?”

我不由看看周瑜,而他正用一种懒洋洋的态度漫不经心地看着我。我想既然鲁肃提起了,我大概还是要说点什么。我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了一遍关于他的所有事情,然后一件事情突然跃出我的眼前。

我忍不住笑起来。

“周大人和孙策大人都尚未婚娶罢。皖南有乔姓人家,家有二女,皆有沉鱼落雁之貌。大人若有机会,不妨前去拜访。”

他们和我愉快地在家门口告别。彼时月光如水。而我的心也仿佛被月光映得澄澈起来。记忆中迎娶二乔应该是两年后的事情了。这两年间,他们会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如同这月光般,他的光芒,也会渐渐映照这片江东的土地吧。

然后我开始准备离开。我想要先在江东四处看看,最后我要去吴,去他现在在的地方。距离上一次见他,已经过去两年。甚至连他的样子,也已经变得依稀了。但再依稀也不可能比我在他心中的印象更依稀,只是一个回头的瞬间,他不会记得我。

在我开始准备上路的时候,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却再次困住了我的脚步。

那一天傍晚,我听见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我听见后院里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跌进了柴草堆的声音。

我闻声前去查看,看见柴草堆里躺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年轻男子,血顺着他的手臂一直往下淌,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无助看着我,他说:“姐姐救我。”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再次看他,他的眼神绝望而近乎哀求。几乎是一瞬间,我决定了,我用一大捆柴草盖住他,然后去前面开门。

是风尘仆仆的带刀的官兵,他们说:“姑娘可有看见一个负伤的男子。”

我说:“我整日都在这里,并不见任何人进来。”

他说:“能否让我们搜查一下。”

我说:“这里只小女子独居,只怕不便。不过如果大人坚持要搜查,便请进来。”

他犹豫了一下,伸头往里面看了看,然后便点头说打扰了。

我到后院去,说你可以出来了。

然后他拨开柴草艰难地爬出来。我带他入屋,拿药为他包扎。包扎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然后突然叫起来:“又是姐姐救了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则欢天喜地地说:“姐姐不记得我了?好几年前在徐州,姐姐给了我几块饼吃。”

然后他又说:“我的字还是姐姐给起的呢,子明。”

吕蒙。我想起他来了。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巧合。四年前在徐州我救过的两个人,又以不同的方式分别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可他的样子变了好多了。四年时间,原来的懵懂少年已成为了一个健硕青年,即使伤痕累累,倔强的眼神里却有一种嗜血的味道。

我说你犯了什么事。

他低下头,说,杀人。

见我没有说话,他又抢着说:“我并不是有心的。是那小吏欺人太甚!”

我说:“那你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他说:“我起先逃到同乡郑长家中,袁雄大人劝我自首。可我还未走到官府,便被官兵追杀。我知道他们若拿住我,一定要杀了我。所以一路逃到这里。”

“那你以后准备怎样呢?”

他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最后他用一种仿佛溺水的人遇见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我,说:“请姐姐收留我。”

“那怎么行呢?”我失声说,“他们会一直在这里找你的呀。”

“他们是外地追杀过来的,过不了几天便会走。他们走了,我就离开。”他胸有成竹地说,“离开之前我就一直在这院里,哪里都不去。”

我叹口气,心说自己真会给自己添麻烦。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那你就暂且留在这里吧。”

没想到这一留,便是两年。

这个时代的司法系统甚至比我来的那个时代的还要高效。两年来,逃犯吕蒙的通缉文书一直紧紧贴在城门口的布告板上。尽管后来经过日晒雨淋,上面的画像已经辨认不清,但是只要它一天贴在那里,便足以给当事人心理严重的威慑效果。

我对外宣称他是我逃荒而来的族亲,留他在家里。每天他就在家中做些劈柴烧火的事情,闲了就对着后院的大树练剑。他对剑法的狂热到了让人费解的地步。即使两年不上沙场,没有对手,他依然执着地一有空就拿起他那把剑。而且他的剑法十分凌厉,招招不留余地。或许正是如此重的杀心,才会让他日后从行伍间脱颖而出,成就一番功业的吧。

有时我会觉得没来由的烦闷,时间一天一天地流去,我却停留在此,止步不前。但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还早,我的爱人,他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应当还在吴郡的大宅中茫然地猜测着未知的命运,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但比起虚度光阴来,更不可忍受的是手头拮据。离开翠微楼后,我只是靠鲁肃留下的一些馈赠过日子。这些馈赠在三个人的花销下,一日一日变得微薄。

一开始还有些慕名前来的乡绅富豪等找我算命。他们的名字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只有装模作样地胡说一通,然后在夜里为自己这种近乎行骗的行为祈祷。渐渐地,他们不再登门,而我也就开始靠抵押首饰和衣物度日。

他知道我对他好,可是男人的心总是粗的,他不知道我已经开始靠抵押自己的首饰度日。而我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也从来没给过他这些压力。我总是告诉自己,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建安三年的那个秋日的清晨,当完了最后一件首饰回到家中,看见他一遍一遍用剑在树上划出深深的印痕,我的心突然变得焦躁起来。我竟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剑,然后狠狠地掷之于地。

他惊讶地看着我,而我恶狠狠地说:“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

他握住我的手,他说姐姐你流血了,去包扎一下。

我说:“不,我不需要包扎。我要你告诉我,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像疯了一般,把他按到墙上,伤人的话如泻闸的洪水般从我嘴里说出来,“你是可以去建功、去封侯的人,可你就甘心这样,每天让女人养着?”

他看着我,眼睛里的倔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难过,他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我受不了了,我突然松开他,快步跑出门,我觉得我要疯了。

我在街上转了整整一天,傍晚的时候我才回到家。家中突然变得非常空荡,阿碧看着我,幽幽地说:“他走了。”

我吓了一跳。明知这是想要的结果,可却突然不忍起来。我问:“他说他走去哪里?”

阿碧说:“他说他要去自首。如果死了也认了。”

尽管知道他不会死,但我的心还是突然一沉。我说:“他还说了什么?”

阿碧说:“他还说了很多话。他说可惜他不会写字,否则就要留封信给我。所以他都跟我说了。哎,他说了好多好多话,我都记不太清了……”

我说没关系,拣你记得的说吧。

“他说他很感激姑娘。他说他觉得姑娘就像他的亲姐姐一样。他还说一定不会忘了姑娘……”

阿碧幽幽地说着话,我茫然地在空荡的厅房中行走。桌上摆了许多钱,我好奇地拿起来,问阿碧,这钱是如何来的。

“这是他……他卖了母亲给他挂在胸前的饰物换来的。他还说他知道这钱很少,但目前只能留下这么多了。他说日后若能出人头地,再好好报答姑娘……”

“他还说了什么呢?”我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他要姑娘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吕蒙是个比我伟大得多的算命师。因为这句话我说过许多次,却只是安慰;他只说过一次,便成了真实。

秋天快过去的一天傍晚,我打开院门,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而马车旁站在余晖中那穿着白衣微笑着的人,是周瑜。

“我和主公将在七天后迎娶二乔。主公的母亲和二位夫人都听说了姑娘的事,很想见见这个美丽的媒人。因此我来接姑娘去会稽。希望姑娘能赏面参加婚礼。”

他微笑着拉开马车的帘。

我安静地走上马车。

马车行得飞快。渐渐庐江的灯火便在身后的地平线上隐去了。而会稽的灯火,渐渐收入眼帘。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