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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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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居所前他蹲下,得意地向我展示一株兰花。

花很美,白色的花瓣娇羞地在绿叶间探出头来。他爱怜地抚着花叶,轻道:“我也就是这点爱好咯——”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对的。

然后我想了起来。

我见过这样子的花。那是去年的秋天,在陆口,陆议在军士面前亲手种下的。那时他为了迷惑关羽,整日游手好闲。在种下这花时,他还煞有介事讲了一大套花经。其中有几句,我记得是这样的:

“这一种兰花,却与其他兰花不同。只有在秋天种下,才能开得长久。”

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同样是韬光养晦,但司马懿你道行还未够深。

第二日,我撇下随行人员,只身骑了马出城。我径直去到司马懿的居所,他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衣服,正在厅内耐心地磨着几粒珍珠。看见我来,便笑逐言开地说:

“影夫人看我这身衣裳如何?是否颇有江东之风?”

我直想翻白眼。懒得和他纠缠,便直接说道:“不必在我面前装。”

他怔了怔,眨巴着眼睛说:“不大明白影夫人的意思。”

我说:“记得秦时有个将军叫王翦,有次出征时,他一直不断地问秦王要封侯和田宅,一直到半路了还打发人回去提醒秦王记得给他封赏。人笑他糊涂,然而他却是最清醒不过的。因他知道,贪恋财物的臣子,才是君王最不防忌的臣子。这个故事,想必大人也听过。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么?”

他笑起来,别过头去。然后他慢慢回过头来,脸上仍是笑嘻嘻的,眼中却多了种凌厉的光芒。我深深看他,纵然他仍是一身乱七八糟的打扮,然而真正的司马懿,还是从这个躯壳里走出来了。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这样问道。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说。”

“我要你帮忙阻止魏王南征。”

“魏王病成那样,本来就无法南征了。”

“我是说未来的魏王。”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所剩无几。他看看我,然后缓慢地说:

“未来的魏王是谁我还不知呢。即使知道了,我也只是个种田的而已。”

“你未必会种很久的田吧!”

他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那也要看未来的魏王还让不让我种田了。”

“你完全能够决定未来的魏王是谁。你躲在这里种田,是怕押错宝吧。”我冷冷地说。

他瞥我一眼,然后轻声说:“那你也太小看我司马懿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疑惑地问他,他却不答我的话,又摇了摇头,冷冷说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说:“我是没什么好处能给你。你又不贪财。”

他又一次笑起来,说道:“不管我贪不贪财,我只是没必要帮你。”

“你若不帮我,我便去和魏王说你其实是个野心家,你现在在韬光养晦迷惑他,将来你要谋夺他的国家。”我一咬牙,横道。

他又是一怔,然后回过神来,慢慢说道:“你现在连魏王的面都未见过。即使见了面,他也未必会听你说这些。”

“我是没把握。所以你尽管去冒这个险。”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终于笑起来:“最毒妇人心。”

我说:“人心都是一样的。”

“可是我不能帮你阻止一辈子吧。你就不怕你离开魏境后,我翻脸不认人?”他笑嘻嘻地说。

“这我不管,我在这里时你给我放乖点就行了。”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又叫起来:“那我未免也太亏了。你总得让我得到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

“情报,”他仍是笑嘻嘻地说,“我最喜欢收集别处的情报。你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这样我还不至于觉得太亏。”

我摇摇头,说:“既然你喜欢收集情报,那我所知道的,想必你都知道吧。”

“这也未必,”他看着我说,“我听说过你,江东来的人说你能预言未来。我很好奇。你随便告诉我点什么。”

“我已很久没为别人预言过了。也不打算再做这种事。”我正色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种田么?你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我便告诉你理由。”他笑嘻嘻地说。

我看了看他,迷一样的男子,心里的好奇还是忍不住泛上来。最后,我轻轻对他说:“魏王熬不过这个春天。”

“这个我知道的,”他不满道,“不算。”

我又想了想,然后忍不住轻声对他说:“刘备会在明年自立为帝,然后举全国之兵犯江东。”

“哈!”他大声笑道,“那你们吴不是完了?吕蒙死了,刘备来攻,你们凭什么抵抗?”

我白他一眼,终于还是忍住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孙权可怜呐,手上一张牌都没有了。可惜,可惜。”他摇头晃脑,颇我陶醉地说道。

我没好气地制止了他的这种自我陶醉,说:“该你告诉我了,为什么迟迟不出面支持太子?”

“我不告诉你。”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说。

“你食言。”

“我是食言了,”他依旧笑着说,“倘若你想让我完成你的条件,同时帮你保守秘密的话,就允许我食这一回言吧。”

我无语地看着他,最后却只能和他一起笑起来。

第二章 譬如朝露

等到我终于得到曹操的召见,已是桃花谢掉的时候了。

在洛阳的行宫中我见到他。那一天他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我进去见他时,他坐在床边上。第一眼他就认出我来,大笑着说:“之前孤就猜是你,果然是你。赤壁那一次,你害得孤好惨。”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笑着。我便也淡淡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参加赤壁之战的人亦大都不在了。那些恩怨情愁,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我们渐渐谈了一些天下的事,谈到和东吴的关系时,他摆摆手说:“这些都不是孤能决定的了。”

“为什么不能决定呢?”我惊讶地问他。

“倘若孤都决定了,未来的魏王做什么呢?这些事,还是留给后辈去选择吧。”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我本来是想在他这里争取到一个和平的承诺。然而尽管没有争取到,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至少据我所知,未来的魏王给了东吴一个喘息的机会。

“至少孤能承诺你一件事:无论未来和吴的关系如何,你在魏境的安全能够保障。你几时要走,我们都会送你回江东。”他看着我,诚恳地说道。

我起身致谢。这时宫人端来了熬好的药要他喝,他厌恶地皱起眉头。

“又是这种喝了让人昏睡的药。你们为何不能给孤准备一些让孤清醒的药?”

“这是太医撰的方子,奴婢只是照着做罢了。”那宫人委屈小声地说。

曹操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又将那药喝了。我便站起身来告别。然而他阻止我。

“孤还想和你说话。孤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和人说过话了。孤只睡一两个时辰便好,你能否等孤醒来?”

我点点头。然后走出外厅等待。

我在厅中安静地等待。也许是知道自己将死,反而放松年轻时所有警惕与戒备的缘故,到了用饭时分,那些宫女便纷纷走去用饭了,亦不觉得将我一人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妥。然而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安静地坐着。

外面华灯初上,厅内却是一片昏暗。我就在一片昏暗中安静地等待。暮春微暖的空气温柔地包围我,月影穿过窗格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摇曳,我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一切恍若梦中。无论是年少时,还是在江东时,几曾想过会一个人坐在曹操的房间外,等他醒来陪他说话?倘若我还能活上很久,几时年后当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会否记起现在的面容?又或者会不会在一个有阳光的早晨睁开眼睛,发现床头的一碗粥仍泛着微微的温度?

这样胡乱想着的时候,屋里传来脚步声。我站起来,看见曹操走出来。睡眠洗去了他所有的凌厉和老谋深算,现在他的表情十分惺忪而自然,只是一个刚刚小睡过醒来的老人而已。

他走了出来。我没有行礼,没有说寒暄的话,只是很自然地平视他。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自然亲切的气氛,看着我渐渐微笑起来。

然后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地说:“好香啊。”

我也仔细闻了闻,是窗外南风送进来的香气。却不是香料的气息,亦不是饭菜的香味,是再自然不过的一种花果的香。

“是无花果的香气,”他像个孩子一样展开期盼的笑颜,说道,“记得以前在洛阳居住时,便觉得这里的无花果特别香甜。没想到,又是无花果结实的季节了。”

“您想吃么?我叫人去摘了给您送来。”

我想要转身去叫人,然后他拉住了我。他很鬼祟地贴近我,在耳边轻声说:“不要叫他们。我们自己去偷。”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竟在挤眉弄眼地朝我做怪表情。我便忍不住笑起来。

这太不合常理。然而这一刻的他却亲切无比。

他拉了我的手,鬼鬼祟祟地穿过长廊,如惊弓之鸟般下了楼潜入院中。来到那棵无花果树旁,他想要爬上去。然而试了几次,终究是不能成功。末了他颓唐地直接坐在了泥地上,叹道:“年少时与本初长于此道,没想到现在却终究是老了。”

“您坐着替我望风,我上去。”我笑道。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一边笨拙地往树上爬,一边将果实摘下扔到他怀中。他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奇珍美味般,匆匆用袖子擦了擦,便往口中塞。

打仗也没有这么刺激,作贼也没有这么惊险。魏王大人,未来的魏武帝竟在一个夜里伙同了未来的吴大帝的夫人在洛阳宫中爬树偷无花果吃。倘若这消息让别人知道,估计会轰动天下。即使是陆议,若见到这一幕,那总是平静温和的脸上也会露出惊诧的表情罢。倘若吕蒙知道了,非晕过去不可。

心往下一沉,手搭在树枝上停止了动作。明明是我想要丢掉的回忆,可为何还是一再想起?

“快一点,我怕她们吃完饭回去找我。”曹操在树下嚷道。

我拿长袖又兜了几个果子,然后滑下树。曹操已吃得满脸狼籍,却仍迫不及待地从我手中边拿果子边吃。

我也拿了一个来咬。吃到口中,却是涩的。酸楚的感觉骤然泛起,我不禁开始悲伤。

“为什么不开心?”

曹操突然这样问道。原来他并没有完全沉醉于吃。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心里。

我低下头,轻道:“也没什么。”

他自顾自地说:“那一年孤和本初在这里爬墙偷果子吃,后来本初因孤而死;又有一年果实刚结,孤便教人挑了最好的送与文若,但后来文若也因孤而死。即使孤那时能够预见后面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仍会一样的开心。人生譬如朝露,本就该及时行乐。”

我深深看他,然后点头道:“明白了。”

还剩最后一个果子,我拿出来给他。送到他手上却愣住了:那一枝上,结的是两个还未成熟的果子。两个果子一般大小,并蒂而生。

“教孤挑哪一个好呢?”他掂着那果实,笑道。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对他说:“听说聪明的果农,总会在并蒂果刚长成时掐掉一个下来。因为一个枝头本应只结一个果。”

他深深看我一眼,然后说:“那你掐的时候,如何知道哪一个会长得更大呢?”

“不管哪一个,留下来那一个肯定会大的。”

“最聪明的果农却不会因自己的判断而抹杀那个可能更大的果实。最聪明的果农会任他们自己长下去。然后总有一个会先行枯萎掉。物竞天择,通过自身奋斗而留下来的果子才是最大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他。他脸上那种惺忪而自然的表情已消去,取而代之的仍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凌厉而老谋深算的光。我看了他很久,然后轻轻说:

“可是会有流血。”

“总是会有流血的。若忌惮于流血,便不是孤的儿子。”

他是如此说。

他死于七天后。死的那一天,洛阳下起暴雨。与他的死讯传开的同时,带甲的军士已出现在洛阳主广场的街口。从驿馆的楼上往下看,可以看见他们握着的刀戟在雨中散发出明晃晃的光。

人越来越多,尽管穿着一样的衣服,却能看出他们是分为两派的。一派臂上扎着白布条,另一派扎着黑布条。他们在街口对峙。然后开始互相厮杀。

也许是这样的厮杀并非正大光明之举罢,他们很有默契地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雨中默默地将刀戟刺入敌人的身体。血在积水的路面流淌开来,泛起鲜艳的红花。除了无尽的雨声,整个过程就像是一部无声电影。曹操说得没错,这一天始终是要来的。即使他作出了选择,结果或许仍是一样的。

旧时天子脚下的市民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当士兵们在厮杀时,他们也没有走避,只是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看,不时还交头接耳地发出一番议论。当我走到他们中间时,听见他们说:“临菑侯似乎略占上风啊。”

我回头看,是白布条的军队略占了上风。他们一直向洛阳的行宫逼进,将黑军杀得节节败退。有一刻我产生了错觉,觉得他们已经赢了。然而这个时候,从城外奔过来一支黑衣的军队,从白军的后方直接杀去。他们像割麦子一般,大片大片地杀死曹植的军队。战局在他们加入那一刻,便决定了结果。

黑衣军的主帅正是司马懿,他站在马车上笑嘻嘻地看着这大片的杀戮。我走到他身边,对他说:“那一日,我真的小看你了。”

“你小看我什么了?”他仍是笑着,陶醉般看着眼前一片血光,这样说。

“你不是怕押错宝。你押谁都是一样的。那时候你迟迟不出手,是一直在思考选择谁才能更有利于你自己的野心吧。”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他笑道。

“可是我仍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为什么你最终选择了曹丕?”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正要说话,前面传来轰隆一声。我们一同看过去,看见最后一个白军倒在了地上,而宫殿大门已被黑军撞开。他便不再说话,挥一挥手,整支军队便开进了宫墙。

新的魏王嗣位那一天,我被邀往观礼。在庆礼上,我又一次见到司马懿。他站在一个并不是很起眼的地方,不停地摆弄着自己身上的琉璃挂件。

我走到他身边,对他说:“那一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未回答我。”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他笑嘻嘻地问道。

“你告诉我吧。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那也得看看你说的事情我是否感兴趣。”

“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我笑道。

“那你说说看。”

我靠近他,轻声说:“那一日你说东吴完了,其实不然。”

“为什么?”

“因为——孙权手中,还有一张一直未亮出来的底牌。”

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急急问道:“那是谁?”

“你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叹口气,指着上方说:“是为他。”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上去,看见曹丕身边的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着礼服,面上覆着的珠帘间偶尔露出一丝幽怨的目光。只是一丝目光,可流露出美丽仍能让人屏住呼吸。

“是为她?甄妃?”我不解地问他。

“不是,不是,”他笑着摇头,“你看清楚些,我说的是她身边那小子。”

我再一次看过去,看见甄妃身边站着一个少年。那应该就是她的儿子曹睿了。仿佛是不习惯这样隆重而热闹的场面,他一直不安地捏着衣角,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他的母亲。

“是为他?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他笑起来:“你看看他的眼睛。”

我便看他的眼睛,离得很远,但仍能看清楚他的眼睛又黑又亮,里面流淌着温顺而忧郁的神情。

“你再看看他父亲的眼睛。”司马懿又这样轻轻说道。

我又去看曹丕的眼睛,曹丕的眼睛长得很像曹操,又细又长,里面包含了凌厉而深远的精光。这样的一双眼睛,目光间包含的,应该是一个世界吧。

“是不是很不一样?”司马懿在我耳边笑道,“曹魏的血脉,其实到这里就断了。”

我讶然看他,一时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知我不解,又轻笑道:“曹家的后人不会受我的摆弄。但如果魏王的太子其实是袁氏的骨血,又另当别论了。”

我豁然间明白过来,惊讶地掩住了口。再回头看看曹丕和曹睿,果然是十分不相像的。恍惚间想起,甄洛嫁给曹丕没多久就怀上了曹睿,那个时候离她最后一次见她前夫袁熙,应该不是隔了很久吧。

寥寥几句话,便让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千年以来都不曾被人发现的秘密。我又一次看甄妃,她始终低垂着头,面前垂下的珠帘遮住她的脸,让我无法看清她的真实表情。但我恍惚间感觉到,那能让人屏住呼吸的美丽,多少会来自出自她骨子里的一种悲伤吧?

“说不得啊,说不得。”司马懿得意地说道。

“即使这样那又怎样呢?”我好奇问他,“魏王还这么年轻,你未必能等到摆弄下一任魏王的那天。”

他凑近我,诡异地笑着,用了催眠般的语气轻轻说:

“如果你是男人,娶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你也不会太长命吧?”

我看着他许久,然后笑起来:“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装疯卖傻。如果你生在江东,我会除去你。”

他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然后说:“我都说完了,你该告诉我了,孙权那张底牌,到底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他惊道。

我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

“倘若你要让我帮你保守这么重要的秘密,请允许我食言。”

第三章 告别建安

魏王登基那一天,改元为延康。到了冬天的时候,他又自立为帝,改元黄初。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人们都觉得顺理成章。旧的朝代无声无息地死去,可即使是死了,也未赢回来多少眼泪和惋惜。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惋惜于死去的“建安”这个年号。这个年号那么长,长得甚至曾经有些令我有些不耐。然而等到它真的逝去时,我又开始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在建安的二十五个年头中,发生过那么多快乐或者悲伤的事情,留下过那么多回忆。过去的总是过去了。但前面等待着我的,又将会是什么?

又是一个冬天了。

我还未经历过北方的冬天,那种寒冷让人恐惧。风凛冽地割过人的脸,严寒像千万把小针般刺进人的身体。以前觉得南方的冬天也冷,然而经历过北方的冬之后才发现,这两种冷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里,阳光照在身上却不觉得暖,城外的河被安静地冻成一块晶莹的大镜子,光秃秃的树枝冷冷地伸向天空,和南方多么不一样,离家那么远。

于是我开始思念。

思念江东灰色的流淌的河,暖洋洋的冬日阳光,思念那些温软的柔糯的口音,思念那些农户在屋檐下悬着的腊肉。

——即使不去思念具体的某个人某一种音容笑貌,我还是忍不住思念江东。

当这样想的时候又会对自己说,真没出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来这里吗?

可是转过身后,又忍不住去想。

有时候甚至开始犹豫:——要不然,就回去算了吧?我肯定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罢。

在这样犹豫的时候,有一天发生的一件事,却彻底打破了我的这种犹豫。

那一天天气稍微好些,我突然想去颖川看看,便让骆统陪了我去。

去到那里却又并不觉得有甚特别,一样的农田小舍,一样枯树寒鸦,不一样的只是这片土地养育出来的人,可他们都已离开这里。

转了半天,觉得索然,又决定往回赶。才出颖川没多远,一辆马车疯了般向我这边冲过来,然后急停在我面前。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兵,对我便拜。

“在下从江东来,接夫人回江东!”他神色十分焦急地这样说。

“出什么事了?”我不由问道。

“主公遇刺了!急召夫人回去!”

“……什么!”

“主公三天前在城外遇刺,情况很不好,说要见夫人最后一面。我们日夜兼程,赶到许昌却听说夫人来了这里,便赶来这里接夫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传来的噩耗。骆统也毕竟年轻,面对这突来的消息,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犹豫着说:“那我们先回许昌叫上人马便动身?”

“事急矣,请大人回许昌通知。夫人必须先跟我们赶回去了。”那小兵急急说着。

我看看骆统,点点头,便转身走上马车。

然而骆统急急追了上来。

“许昌那边,半路再另找人去通知吧。我要随夫人一起。”

他脸上全是急切的表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让他也跟着了。

车飞速行了一段漫长的路。车厢内寒冷而昏暗。我在一片昏暗中感受着车厢的摇晃,不可避免地心乱如麻。尽管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对孙权那一丝冷漠的恨意,然而亲耳听到噩耗时我才发现,我是不希望他死的。

这样想的时候,车终于停了下来。我走下马车,面前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河边停着一只小船。

“请夫人上船,我们改行水路。”

我安然走上船,骆统跟在我身后。他一直没有说话,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有个小兵走到船边,准备解开绳索开船。

“——且慢!”

骆统突然这样大声喊道。所有人都停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这里是淯水,为何不走颖水?”他这样问道。

“因颖水冰封了。”

“既是接影夫人,为何不准备一条好一点的船?”

“为避免途中不必要的麻烦,特打算扮作商船。”

“笑话……南去不远便是陆将军驻军处,能有什么样的麻烦?”骆统厉声道。

几个小兵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动作很轻,却被我捕捉到了。心忽然往下一沉,不祥的预感泛上来。那样诡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突然间,寒光一闪。

一个士兵猝然抽刀便向骆统砍去。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骆统拔出佩剑,挡住了这一刀。

“你们不是吴人,说,你们是什么人?”他咬牙切齿道。

“——你不必知道!”

那士兵再次挥刀,与骆统乒乒乓乓战起来。船舱里出来几个黑衣大汉,冷冷地围在我周围。有人解开了船索,船便飞速向江心漂去。

“那么说,孙权并没有遇刺,是吗?”我轻声问身边的一个大汉。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是的。”

那一刻,心里有个什么东西突然变得很轻松。

一声惨叫。骆统手中的剑刺穿了那小兵的胸膛。然后他将剑一抽,直指着众人说:“放我们上岸。”

几个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两个人同时走出去,一人使一双大锤,另一人使刀。他们一言不发,便纵身而上。

骆统的身影被这两个高大的身影一挡,便几乎看不见了。我不懂武功,却也明显看得出来,在对那二人的搏斗中,他明显落于下风。更何况,我身边还站着三四个这样的人未曾动手。

突然一下,大汉手中的锤在他肩上砸出一朵血花,他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咬牙,却执剑又上。

我说:“骆统,够了,不要战了。”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发了狠般与那两个人交手。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身上又多了两道刀伤。

“呵……想不到江东也有这样倔强的人。”身边的大汉饶有兴致地说。

“你们是蜀人吧。”我轻描淡写地说。

只能是蜀人。倘若只是要刺杀我,之前已有千百个机会能要我的性命了。既是为了绑走我,我本在魏境,魏人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工夫。

“——在下糜威。”他还算客气地说道。

“要带我去哪?”

“成都。”他悠然说着这句话,仿佛只是带我去三十里外的一座城那样口气自然。

又是一声惨叫。那使刀的大汉一只脚竟被骆统斩断了,他捂着伤口惨叫着在地上抽搐。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刀也穿过了骆统的肩,将他钉在身后的船舱上。而使锤的大汉在步步逼进。

“够了!”

我飞奔过去,挡在骆统身前,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那大汉:“不要伤害他了。”

“夫人让开,我还可以……再战。”

倔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骆统从满身血污间抬起头,一双眼睛照样倔强得教人心疼。

“你疯了,打不过,又何必枉送了性命?”我急急地斥他。

“我不管,我一定……要拼死保护夫人。”

“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因为……陆将军若在的话……也会这样做的。因他会这样做……我也要这样做……”

我惊讶地看他,那倔强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让人说不清的东西。有些教人迷晕,另一些则让人感受到悲伤。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半怒道。

“陆将军,很喜欢夫人呢。”

他竟在脸上挤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我心里一惊,待要斥他,他头一歪,竟是昏过去了。

我转过身,面对满船的人,正色道:“你们要的无非是我一个人。放他上岸,我跟你们去成都。”

他们犹豫了一下,然而糜威摇头道:“恐怕不行,夫人。他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只能把他沉到江里去。”

“你们寻一个偏僻处放他下去。等到他找到人通风报信时,我们早在蜀境了。”我这样说道。

而他笑起来,仍是摇头:“不,这不是糜威做事的风格。”

就在那一刻,我飞速地从骆统手中抽出了剑,然后直指站在面前那大汉的咽喉:“若不依我,我便一剑下去。”

也许是在犹豫,也许是根本对我无所防备,我就这样一下子将剑尖贴住了他的咽喉。他奇怪地看过来,目光中却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

“夫人,你杀了我也没用的,”他竟很和善地对我说,“完成不了汉中王的任务,我们都不会活着回去见他。”

我一凛,目光在船上环顾一周,周围的人都在泰然看着我。从他们神色间我发现,这个男人说的并不是谎话。

我剑一收,返过来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若是这样子呢?”我问道。

他们惊讶地看着我,一时都不知我想做什么。

“汉中王要的,自然是活着的我,”我看着他们冷冷说道,“倘若你们无法把我活着带回去,一样完不成任务。”

“夫人这又是何苦呢?”糜威问道。

“放走他。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他是什么人,值得夫人以性命相救?”糜威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既然愿以性命救我,我又为何不能以性命救他?”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昧只是要求属下牺牲性命相从,自己却不舍得付出的人,真值得跟随么?”

这些字眼像带毒的箭般射向他,那一刻我在他脸上发现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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