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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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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只身前往。彼时荆州大捷的战报已家喻户晓,城中百姓的热情并不为寒流所降低。我只身穿过欢乐的人群,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我在军营中见到他,他身着便服,正在逗弄一只鹦鹉。见我进去,他只是淡淡扫我一眼,然后示意我坐。

我坐在那里很久,他并不理我,只是不停地逗那鹦鹉。那鹦鹉应该才购入不久,无论孙权怎样教它,它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像样的字,只是不停地“嘎嘎”叫着。在清寒的空气中,那“嘎”的声音听起来竟像“杀”。

我打了个寒噤。

他这才转过身来,随手拿了件大麾扔在我旁边,淡淡地说:“这里比城里冷,你应该多穿件衣服来。”

我说:“冷一点也不怕的。”

“你是不怕,”他冷冷地看着我,“你怕过什么?”

我缓缓低下头,轻道:“愿接受处罚。”

“你以为孤会怎样罚你?”

“……我不知道。”

他突然走过来,用几只手指生硬地托起了我的下巴,让我目光正对了他的目光。看到他眼睛时我吓了一跳,我还从未在他眼中见过这样复杂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很倔强;像是愤怒,又显得冷清。

“有句话,孤问过你一次的,但孤不死心,现在再问你一次,”他嘶哑着嗓子说,“愿不愿意留在家中,做孤的皇后?”

我轻轻摇头:“即使您再问我一千次,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他松开了手,转身。转身时衣服用力地挂了一下鹦鹉的架子,那鸟儿便惊得在架上扑飞起来。他却不以为意,又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那一刻我以为他要跌倒了,可他扶住了案角,一手扣在宝剑上,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也安静地看着他。他要怎样呢?

他却突然舒口气,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平静下来。

“你走吧。”他突然这样说。

我看看他,然后勉强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在快出门时,他又叫住了我。

“月圆时孤打算在家中摆庆功席,到时你要参加。”他这样平静地说道。

我点点头。然后掀帐出门。寒意瞬间涌过来包围我,天地间一片肃杀。

因孙权的军营离城比我预想中要远,一路走回家时,已是夜里。孙府的大门紧闭着,我叩门,只是无人应我。却从门缝中见到一对冰冷的眸子,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叹气,出去这些时间,家中的仆童早成了其他几位夫人的心腹。这样子的刁难,也并非不可理喻。我知道若我在门口一直站下去,门还是迟早会开的。可我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便转个身去吕蒙家中。自上次夷陵一别以来便再没见过,也理应去见见他。

吕府的门人对我很尊敬,开了门就请我进去了。一路向里面走去,所见的人无不向我点头致意,仿佛是见了自家人归来般。我走到吕蒙房前,房内依稀有昏暗的灯火,正想叩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把并不陌生的声音——

“——吕将军要小的怎样做呢?”那声音在怯生生地问。

“既是在你家的宴席,你只趁人不注意把这毒放入那个人杯中便是了。”吕蒙的声音答道。

“不会被人发现吗?”

“谁会想到是下的毒?现在军中都流传关羽的冤魂索命,因此暴死也是可能的。”

“那吕将军给小的的承诺,一定会兑现吗?”

“我为何要骗你?”吕蒙不耐道。

“好……”那个声音停了停,又仿佛倾注了很大勇气般说道,“那我听吕将军的,给陆将军下毒……”

——给陆将军下毒!

我大惊,扶门的手不由一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却因为承受了力道发出“呀”的一声。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两个人,在我来得及找个地方藏起来之前,他们已破门而出,吕蒙拔剑指向我。

随即他认出了我,一惊,握剑的手却垂下了。他的脸上全是惊惶的表情,可站他身后那人的神色却更难看。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死死地握着衣角缩起身子,仿佛想要把自己缩入黑暗中。这个人,正是阿荣。

“……你都听到了?”吕蒙皱起眉来问我。

我点点头。

“怎么办?吕将军怎么办?”阿荣求助似地望向他,“……是否要灭口?”

“啪”的一声,他脸上多了五道血红的手指印。吕蒙用剑指着他,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这话是你说的吗?”他怒道。

我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空气中的冰冷突然渗入我全身。

吕蒙看看我,又回过头看看不知所以的阿荣,然后对他说:“你先回去吧。姐姐是自己人,没关系的。你只记住我的话就好了。”

阿荣不安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悄退下。

只剩我和他站在那里。我依旧不开口,只是看着他。他的神情中全是犹豫,脸色难看得怕人。

然后他还剑入鞘,轻声对我说:“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进去说罢。”

他话音刚落,我便开步走入屋内,并不曾看他一眼。他愣一愣,还是随我进去,又仔细锁好了门。

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他不停地打量我,我也一直冷冷地看着他。末了,我轻问道:“刚才那一刻,是否真想过杀我灭口?”

“不可能!”他喊道,“我指天发誓,绝不可能在任何半刻有过半点要害姐姐的心!”

我给了他一个轻而惨淡的笑,我说:“倘若我要阻止你,你仍然不愿害我么?”

他怔了怔,然后说:“你为何要阻止我?”

这句话却问得我怔在那里。是啊,我为何要阻止他?

“姐姐,”他扶我坐下,又半跪在我面前看着我说,“现在军中全是流言蜚语。如果这些流言传入了主公耳中,我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你以为主公不知道你的所为么?”我冷冷说道。

“即使他知道,他也并没有表示出来。可是总有一天,那个娃娃将军会影响我的地位。倘若他死了,便再无第二个人能够影响到我。”

我只是默然。

“我用性命作赌注才换来今天的地位,我怎么可能让他抢去。我好不容易才推开这扇大门,却见他已站在门后。求姐姐支持我。”他依旧看着我哀切地说道。

而我摇了摇头,扶起了他。

“总有其他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的,子明,杀人是极端的作法。”我对他说。

而他只是说:“求姐姐支持我。”

“这样不好——”

我话说了半句却被他打断,他推开我,喘息着,定睛看了我许久,然后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却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姐姐不要找理由了,姐姐真的以为我是傻瓜吗?弟弟的眼光虽然愚钝,但还是能看出来姐姐是爱那个娃娃将军的。”

我心中一惊,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姐姐能不承认吗?”他一边笑,一边看着我凄楚地流泪。

我定了定神,然后正色对他说:“子明,我是爱他的。但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与你们都无关。你不必因此记恨他。”

这样子说出来,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很轻松。是啊,我是爱他的。

吕蒙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死死看着我,泪水停了,额上青筋却暴起。然后听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能爱他,却为何不能爱我?我认识你在先。”

而我摇头:“不,我认识他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比认识你早了很多。”

他怔了怔,然后又说:“你爱他也可以,但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我既爱了他,又如何爱你?”

他突然冲过来把我按倒在椅子里,用了疯狂的目光看着我喊道:“一点点,只爱一点点也不行吗?”

我叹道:“对不起,子明,我们没有缘分。”

“我不要听这种鬼话!”他松开了我又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疯狂地说道,“如果没有缘分,为什么孙权又可以得到你?”

“……因我是个没有骨气的女人。”

我这样说着,凄楚地笑了,却流下泪来。

泪水让他平静下来。他惊讶地看了我许久,然后走上来用衣袖替我拭泪。我拨开他,任泪水疯了一样在脸上淌下。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轻道:“我不管,既然你不爱孙权,他却可以得到你,我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得到你。我要夺去他手中的兵权,我要接管他的天下,如果权力可以让我得到你,我就要为了这权力杀人。所以无论如何,陆议都必须死。”

“那你必须先杀我。因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我边流泪,边这样说道。

“我不会杀你。即使这一次失败,我以后还是会找机会杀他。只要我活着,他便不能活着。”

他看着我,这样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在家中的房间里安坐了三天,三天以来我没有出过屋,也不曾和任何人交谈过。我想要好好地思考一个解决此事的方法,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有头绪。思绪混乱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八岁时在书中第一次触到他眼睛的样子。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想起来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了。那一双眼睛却始终记得很清楚,那样温和,却又隐隐藏了些悲伤。

然后想起第一次在庐江的官邸外见到他。那时的我,多么年轻却又多么贫穷。用发抖的手握住他衣角,颤抖着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实回头想来,只有那个时候的我,才是第一次在书中见到他时的我。

我看着自己修长白净的双手轻轻笑了。在乱世中沉浮这么多年,这双手却始终不曾沾过血的味道,相信以后也不会沾上吧。

然后我站起来,轻轻走出门去。在花园里我遇见阿荣,他忐忑地任我将他拉至角落,然后不安地看着我。

我说:“吕将军许给你什么条件?”

“他……他说会让我的母亲不再作奴隶。”他小声地答道。

“如果我让你全族人都不再作奴隶,再给你母亲一栋房子和一些钱,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我本来就是听影夫人使唤的。”他乖巧地答道。

我点点头,然后贴近了他的耳朵,小声说道:“那一包毒药,明日的宴席里,你要下入吕将军的杯中。记住,是吕将军,不是陆将军。”

他惊惶地看看我,然后点点头。

我转过身去不再说话,抬头凄凉地看着天。天色渐晚,南迁的孤雁拖着哀切的号声飞过天空。空气中的肃杀气味让我不寒而栗。

这个秋天,如此冷,竟又如此漫长。

第十一章 被诅咒的和被祝福的

宴席在第二日如期举行。还未到黄昏,家门口已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

我在房中换装。随手抓了条浅蓝色的裙穿上,打算随便打扮一下便出去宴客。

然而在穿衣时,有个人便撞了进来。我抬起眼,看见孙权。

他站在门口,以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我。然后他说:“换一件罢,穿漂亮些。”

我又拿了条翠绿色的裙过来,他仍是摇头,说:“再漂亮些。”

我打开衣橱,选了条白色的裙。那是刚嫁他没多久时,他特地派人去西域买来送我的。据说是用上好的冰蚕丝织成,上面有银丝绣的炫目的花。

我展开那衣裙穿在身上,顿时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也明亮起来。

他满意地看看我,点头道:“就这一身了。”

平日里他仿佛从不在意我的穿着,这一天却不知为何这样挑剔。然而我也无心多想,只是转了身去梳头。

才拿起梳子,手突然被人按住。他从我手中接过了梳子,竟替我梳起头来。

显然他并不长于此道,然而还是用仔细弥补了生疏。他细细替我将头发梳拢,编上了髻,又替我插上一支珠花。在插珠花时,他突然贴近我的耳,用了迷寐的声音说:“作我的皇后。”

“您已经问过我了。”

我安静答道。即使他再问我一千次,答案仍是一样的。

他并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我,说:“你出去罢。”

我始终没说话,站起来看他一眼,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一直坐在那里定睛看着我,脸上仍是那种古怪的神情。

我叹口气,仍是向外走。也许是我自己不太正常,才会觉得他不正常的吧!

宴会举行得很成功,欢乐一波接着一波。这一夜的主角是吕蒙,他穿了大红的袍子,踌躇满志地接受众人的祝福。陆议则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隔着这么多的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他那一身白衣,远比我身上这价值不菲的衣裳来得美丽。

我不想和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说话。便混迹于一群贵妇人中和她们交谈。她们一直在说话,我满脑子都是迷晕,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我只是跟她们一起笑。后来我想,能这样一直毫无头绪地笑也不错。倘若这个宴会没有别的目的就好了,我就能这样一直笑下去。

然而没有用,我还是得回到现实。酒至半巡,在场的人都微醺了。我看见阿荣端了一杯酒放在吕蒙面前,向我点了点头。我的心便往下一沉。

吕蒙正拉着潘璋在说话,完全没意识到在身边展开来的阴谋。我悲伤地看他,很快他就要死了。文人小说下载

这时,孙权叫我过去。

我一边看吕蒙,一边坐在了孙权身边。孙权不停地和我说了许多话,我却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我目光的余光一直落在吕蒙身上。他和潘璋边说边笑,手几次放在了酒杯上,却又不经意地移开了。我的心跳声是那么响,以至掩盖了场上所有的说话声。

“云影?”孙权惊讶的声音将我游移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茫然地看着他。

“孤刚和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点点头。

“若原谅了孤,便与孤喝了这一杯酒吧。”他将一杯酒递到我手中,我知道此时我应该向他微笑,举杯。可端着杯子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吕蒙。

他在那里大笑着,他并不英俊,然而一袭红衣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他的健壮和英武。他已是四十多岁的男子,不再年轻的脸上有岁月的痕迹。然而那双眼睛仍是我初见时的眼睛,那样倔强,却又闪烁着只属于少年的光芒。

见鬼。我为何总是被回忆所打扰。

我知道此刻我应心硬如石,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要去当兵。去立军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这次我战死了,姐姐会为我哭的吧。

——一点点,只爱一点点也不行吗?

他将那杯子举起来了,这时潘璋笑着和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他也笑着放下杯子,往潘璋胸口拍了一把。然后他又拿起来,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他总是要喝下那杯酒的,他总是要死的。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他死?难道除了死,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云影!”

孙权有些恼怒地叫我,我回过头,看见他的嘴动了几下,像是在说什么。然后他将手中酒杯举到我面前要与我碰杯,然而我一把推开他,仍拿着那杯酒,匆匆冲了出去。

——我后悔了,但愿不要太迟。

我在长廊上遇见游荡的阿荣,我一把拉过他,他惊讶地看着我,完全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定了定神,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塞到他手中,对他说:“快去吕将军那里,装擦桌子时偷偷将这杯酒换了他的酒。快去!”

他茫然地点点头,然后进去了。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突然觉得说不清的舒畅。我转身走回去,孙权一脸古怪地盯着我。

我尽量正常地对他笑笑,然后说:“方才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深深看我一眼,正要说话。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了尖叫声。我们同时转过头,看清楚眼前的光景那一刻,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吕蒙倒在地上,身体一阵一阵地抽搐。鲜血不断从他的眼耳口鼻间涌出来。旁边的潘璋惊惶地用手去捂他的口鼻,好象这样就能止住血流出来。但没有用,血只是越流越多。

人迅速地围拢来,挡住我的视线。然后我听见自己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尖叫,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一路狂奔过去。我疯了一样拨开人群冲到他身边,我跪倒在他身边,血污瞬间沾染了我白色的裙。我抱起他的头,他没有任何动静。他嘴角仍汩汩地流着血,倔强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天。我的弟弟,他死了。

我把脸贴在他血污泥泞的脸上,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哭。旁边人群充满恐惧而惊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正是月圆之夜呀……”

“是啊,关羽的冤魂果然来索命了……”

“影夫人好伤心呢……”

“是她的弟弟,她当然伤心了……”

“真是可怜呢……”

为什么要可怜我。如果谁真的可怜我,此刻应当给我一刀才是。我这样的人,死一千次也死有余辜,罪孽深重得连魔鬼也不够资格来诅咒。我抬起头透过泪眼茫然地看面前人们的脸,人山人海,却突然觉得他们是那样陌生。我回过头看孙权,他正用一种古怪而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我看向另一侧,看见陆议远远站在角落里,一袭白衣安静得有如月光,他仍是他的样子,我却再不能从中找到安慰。因从这一刻开始,我清楚意识到,他是被祝福的,而我是应当被诅咒的。

——我爱他,我本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与他们都无关。但因为吕蒙的死,这种爱便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便注定被诅咒。

因此我伤心,却并不完全是因为吕蒙。

我把阿荣抓到房间里,打了他几个耳光。他捂着脸,哭着,坚持说那一天他并没有贪杯误事,他的确是替吕蒙换了那杯酒。我痛恨这种走投无路仍要说谎的坚持,因此打他打得愈发凶。

到他牙齿都流出血来,我突然觉得无谓。本是我一个人的罪孽,为何要迁怒他人?于是我便放走他。

然而第二天,还是听说他自杀的消息。我漠然听过这个消息,却没有心思去多想。只是淡淡吩咐人给他家人送去财物。这并不算赎罪,这只是一个罪人曾经的承诺。

吕蒙下葬之后,他们都传说我疯了。我不与任何人说话,不进餐,不梳妆,每日只是穿了那件有血污的裙子一遍又一遍在家中游荡。一有空时我就去洗手,我一遍一遍地洗着我那双干净娇嫩的手,直至指间的皮被搓得掉下来。可是没有用,我还是能在这双不曾杀过人的手中闻到血的气味。

这样一直折腾了有半个月,我因为一直没有进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昏沉间忽然闻到食物的香气,我抬起眼,看见孙权端着一大盘食物送到我面前,看我的目光仍是那样古怪,却包含了可辨的怜惜。

“即使有心寻死,也不必做饿死鬼。”他这样说道。

我看他一眼,又别过头去。

他不依不饶地盛了一羹食物,递到我面前,继续耐心而坚持地说:“吃吧。我可是第一次喂人进食。”

我看了那一勺东西很久,突然一把抢过勺子又夺过他手中的盘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说得无错。我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倘若我真有心寻死,早就死了。

他就那样一直看着我极不雅观地吞咽着那盘食物,时不时替我将散落下来的发拨去耳后。

“真奇怪,我不知道,我到底迷恋你什么。”他看着我,突然这样轻轻说道。

我只是埋头吃着,并不发言。

“你美丽,却没美到孤非要你不可的程度;你聪明,却也没聪明到让人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我到底迷恋你些什么?”

我仍旧不说话。这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只记得,是在兄长婚礼上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你是一个人来的,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但我一眼望去,便觉得你和其他人是不同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这个女子,我是非要不可了。”

那一盘饭菜已被我尽收入腹中。我放下碗着,看他一眼,却仍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我得到你,你却一直那样不快乐。我试过忘记你,也试过放弃你,却始终摆脱不了你。现在我已不想再作这样的尝试,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开心一些?”

我低头,沉吟很久,然后轻轻说:“如果初见那一天,你没有决定要得到我,也许我现在会快乐一些。”

他说:“这不可能。即使重头来过,我还是要你。”

我看着他惨淡地笑了笑,他也心事重重地一笑,然后将手搭在我手上。许久,他叹一口气,说:“换个环境,你会开心一些吧。”

“也许吧。”我淡淡地说。

“那么你去外面走走吧,孤不再拦你。但你要回来。”

我点点头,说:“我既是你的人了,总是要回来这里的。”

他深深地看我,然后说:“你是要回来的。你答应过孤,孤作皇帝那天,你要在这里。所以你总是要回来这里的。孤在这里等你回来。”

卷四 朝露

第一章 迷一样的男子

这一走,我走得很远。

关羽的死宣告了和刘备之间联盟的正式破裂。在双方弥补起这条裂痕之前,孙权想要加深与魏的关系。他派人去许昌进贡。而我向他提出希望能够同行,在许昌居住一段日子。他不假思索便同意了,并派了骆统跟随保护我。

既是决定要离开,我很快就准备动身了。起程那一天,茹匆匆赶来了,她在门口拦住我的马车,不解地问:“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说:“使者本来就打算动身了。总不能因我一人耽误行程。”

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我只是觉得——你怎会舍得离开这里?”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又不是不回来。”

“话虽如此,然而却不知你这一去要几时才回了。”她疑惑地看着我,不舍地挽了我的手,“伯言还说要来送你。你不等等他?”

“不必等了。”我漠然说道。转身便要上马车。

“你要回来啊!”她急急地喊起来。我站定,回过头,仔细地看了看她。她脸上全是不舍与悲伤,如画的眼里有隐约的泪。我用手轻轻掠过她的发,然后简短地说:“走了。”

这个时候一切对我来说变得都非常没意义。我只想要快些离开这里。这里有我要丢掉的回忆。无论是她,还是他,都留不住我。

然后我便走了。

孙权希望我到了许昌之后,能够和曹操详细面谈一次,尽力笼络与魏的关系。然而刚入魏境,我便听说一个可怕的消息:曹操并不认为吴撕破了与蜀的同盟就意味着吴魏能建立稳定而友好的关系,他正在整兵准备南下,坐收渔人之利。

然而或许是上天要保持这样三足鼎立的局面罢。待到我们赶到许昌时,却听说曹操在洛阳病重的消息。出兵的计划,便这样暂时搁浅了。

进贡的使者朝见了汉帝便回东吴去了,我和骆统去了洛阳。却始终不曾见到曹操。因为他的病情,再加上曹丕和曹植内斗不休,我们仿佛被人遗忘了般,只是安静地在驿馆中等待。

繁华无法医治伤痛,却能让人暂时忘却伤痛。日复一日,我在洛阳的大街上流连。在此之前,我对这个时代“城市”的理解,仅限于庐江那样高低粼次的屋顶。然而来到洛阳之后,我才彻底理解了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农民们来到城市惊讶地看着摩天大楼睁圆了眼睛的心情。我亦像个农人般,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都市宏伟大气的建筑,街上走过的作了最新潮打扮的女子,以及那些达官贵人们马车上闪亮的明珠。就在这样好奇而无聊的闲逛中,我一点一点恢复了元气。

北人健谈。在街头巷口,常能见到最普通的市民口沫横飞地讨论着宫墙之中的奇闻逸事。然而他们谈论得最多的,却是未来“魏王”及“丞相”这个位子的归属。和我所想不一样,即使曹操时日无多,对王太子之位的争夺却并未尘埃落定。日复一日传入耳中的是曹丕和曹植杀机四伏的关于争夺的传说。曹植绝非我所认为的文艺青年,在对继承权的争夺战中,反而一直是他略占上风。尽管杨修已被曹操杀害,但辅助曹植的丁仪和丁廙仍深得曹操信赖。另一方面,曹丕虽然有陈群吴质等为辅,然而给予他最大力量的司马懿却在半年前离开了都城,暂时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但无论如何,这场斗争中最具有决定权的应该是曹操,奇怪的是他却一直未表态。

桃花开的时候,出城赏花的人有很多。我们在驿馆呆得无聊,也随着人群出城赏花。一路往花影浓密处寻来,不知不觉便走上了一条偏幽的小径。转过两座山,广袤平坦的农田突然出现在面前。田野分布得井然有序,丛丛秧苗在连绵无边的大地上冒出嫩芽,穿着军服的人们在田间辛勤耕作。

被眼前景象吸引,我不由往前走两步,却不小心一脚踩入了田中,踩折了几株秧苗。

一个小兵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愤愤地说:“真大胆,踩坏了军田,要按军法处置!”

骆统迎上去,将一吊钱放在那小兵手中,讨好似地对他说:“我们也是纯属无心。愿意给予赔偿。或者踩坏了多少,我找人来给你重新种上便是。”

小兵拿着那吊钱,脸上出现犹豫之色。半晌,他迟疑着说:“因为我们一直有军法规定。此事我也作不得主,或者与我们大人商量看看?”

“那好,”骆统指着我说,“便告诉你们大人,这是东吴来的影夫人。”

我想要制止他,然而他已经说出来了。〖TXT小说下载:。。〗

小兵惊惶地看看我,然后飞一般地去了。过了不一会儿,见他引了一个黑衣男子急急往这边走来。那男子四十岁的光景,全身上下打扮得极尽奢华,却完全不似一个将军。然而我想,这便是他们的大人了。

他走过来,深深向我鞠了一躬,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今日起床便听见屋檐下喜鹊叫,果然是有贵人来了。”

我说:“不敢。我也是偶然经过贵境。请问大人怎样称呼?”

“在下司马懿,夫人亦可叫我仲达。”他仍是笑盈盈地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的长发一部分精心挽起一部分漂亮地披下,手中拿着黑羽扇,冠戴上镶了黑色珍珠,指上戴着大得夸张的白玉扳指,腰间又絮絮叨叨地悬了一大堆玉和黄金的饰物。这哪里是传说中老谋深算的司马懿,这完全是一个惟恐天下人不知他奢华的暴发户。

见我一脸惊讶,他仍是笑着说:“夫人觉得这身不好看?我也苦恼得很,不知道黑色衣服该配怎样的饰物才好呢。夫人从江东来,江东的男女是否也如此打扮?哎,我听说江东的珍珠物美价廉……对了,夫人去我那里喝杯茶如何?我屋里有上好的毛尖。”

我像是被人打懵了般点了点头,梦游似地跟他走去。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他怎么会是司马懿?或许凑巧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

“司马大人原来不是跟随王太子从事么?”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是跟魏王陛下啦。魏王陛下派我去跟谁,我就跟谁啦。只是我天生愚钝,脑筋转得没他们快,于是还是觉得种田更适合我。在这里种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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