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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丹心 梁羽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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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几重关系,金逐流先声夺人,居然与三大高手打成了平手。但这平手的局面维持五
六十招之后,对方三个人惊魂已定,怯意渐消,渐渐配合得宜,金逐流就越来越感到吃力
了。
这时,史红英和董十三娘斗鞭,却是颇占上风。本来她们各有所长,论气力还是董十三
娘强些。但因为董十三娘不敢伤她,史红英遂得大抢攻势!
激战中史红英一招“海雨生风”,把董十三娘逼得连连后退。史红英倏地一个转身,便
到了金逐流这边,唰的一鞭,向圆海打下。圆海正想乘虚攻击金逐流的空门,想不到史红英
突然会来打他,但见银光一闪,招架已来不及,“唰”的一声响,圆海的光头已是着了一
鞭。幸而史红英这一鞭只是薄惩,并非杀手,但虽然如此,他的光头上也多了一道淡淡的血
痕了。
圆海又惊又气,大叫道:“妈一妈呀!”圆海性情暴躁,他本来是要骂妈的!”骂了一
个“妈”字,蓦地想起这是帮主的妹妹,岂可口出粗言?于是一变而为叫娘喊妈了。
史红英倒有点过意不去,说道:“我并不想打你,但你们倚多为胜,欺负我们。这可就
怪不得我了!”
金逐流听得从史红英的口中说出“我们”二字;登时心花大放,精神陡振,左一招“白
虹贯日”,右一招“弯弓射雕”,把文道庄与沙千峰都逼了一步,笑道:“圆海,我看你的
年纪总有四十岁以上了吧?你的妈还活着吗?活着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吧?上了这样年纪的
人,耳朵不会很好的了。你既然挂念你妈,就应该回到她的膝下,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妈
呀’,你在这时叫,她怎会听得见呢?”
圆海气得七窍生烟,叫道,“史姑娘,我不想得罪你,但这小子,我非和他拼命不
可!”金逐流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我好心劝你,想不到你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
人心!”随手一个“拔云见日”,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圆海的泼风三刀。
沙千峰双笔一戳,挑开了史红英的银鞭,迅即便点向她的“风府穴”,史红英身法较
灵,沙千峰一笔点空,史红英已是转到了金逐流的身边,与他并肩对敌了。沙千峰恼道:
“英妹子,我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不想与你为难。但你也做得太过份了,你偷了玄铁,大闹
了我们的海砂帮,你眼睛里还有我吗?现在只能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是你自动跟十三娘
回去,这小子就不必管了。另一条,如果你执意不从,定要和我们作对的话,那么,对不
住,我也只好替你的哥哥管教你了!”
史红英道:“沙帮主,玄铁是我史家的,我拿走自家的东西焉能说是偷盗?除非你想占
为己有,否则你还应该多谢我呢。我自己拿回,省你派人送去,这还不好吗?”
沙千峰作贼心虚,满面通红,说道:“好个野丫头,你哥哥替你安排了亲事,你却迷恋
这个小子!我和你的哥哥是八拜之交,我就可以替你的哥哥教训你!”
金逐流应道:“凭你这样的草包,也配教训别人?哼,找倒是应该教训教训你呢!”手
中玄铁一晃,作势就向沙千峰砸来,沙千峰慌忙后退,冷不及防,给史红英“唰”的一鞭,
饶是他躲闪得快,鞭梢已是从他的肩头扫过,打裂了他的衣裳。金逐流哈哈大笑,说道:
“有理打得太公,何况你只是他哥哥的把兄。”
大笑声中,石手长剑又已向文道庄刺到,文道庄双掌如环,以三象神功使出“三环套
月”的招数,化解了金逐流的一招,史红英鞭法快极,一个“回风扫柳”,反手便是一鞭。
文道庄的“三象神功”余力未衰,史红英的银鞭打到了他双掌环转所激起的气流之中,银鞭
竟然给荡了开去。
史红英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倒是一个劲敌,比沙千峰厉害多了。怪不得金逐流
战他们不下。看来今日之事,只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文道庄也是暗暗吃惊:“怪不得
史白都窜得这么快,不过几年,已是名满江湖。妹妹也这么了得,哥哥的本领可想而知。”
史红英心念未已,董十三娘又已上来,软鞭一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妹子,你当
真甘心为了这个小子,不惜与你的哥哥翻脸了?唉,那也没有办法,我只好将你们送回帮
中,让你的哥哥作主了。”言下之意,即是要把他们活擒,交给史白都处置。
史红英气得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可是如今他们在四大高手围攻之下,史红英亦已无心
和董十三娘吵架。史红英不理她冷讽热嘲,全副精神,只顾与金逐流并肩抵敌。
幸亏他们都是有所顾忌,不敢伤及史红英,这么一来,连带金逐流也沾了点光,史红英
与他靠得很紧,他们不敢伤史红英,许多杀手不敢使用。不过,金、史二人毕竟是以二敌
四,实力相差颇远,久战下去,不受伤也会力竭遭擒。
史红英早已打定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主意,一看时机已到,叫声“扯呼!”倏地
一鞭逼退了圆海,从缺口冲出。文道庄与沙千峰正在对付金逐流的一招,无暇顾她,董十三
娘一人拦她不住。
金逐流轻功卓绝,史红英已经冲开了缺口,他要逃跑,更是容易。不过,金逐流虽然跟
着她跑,心里却是不大愿意,想道:“他们都有快马,时间一长,总会给他们追上,那不是
白耗气力?与其给他们嘲笑,不如在这里拼个两败俱伤,还显得是个英雄好汉!”但此际史
红英已跑在前头,金逐流不可能与她仔细商量,也只好跟着她跑了。
果然他们一跑,文道庄一众就骑了马来追。
董十三娘的马最快,看看追得近了,在马背上一扬手,便是三柄银梭,向金逐流飞去。
董十三娘的暗器另有一功,她发的乃是“银梭”,银梭中空,飞了出去带着强力的啸
声,和绿林中常用的“响箭”属于同一类的暗器。不过银梭份量较重,梭角锋利,腹内还藏
有九枚毒针,倘若对方用刀剑削断银梭,着针便会飞出伤人,比之响箭,那是厉害得多了,
凡是能够使用发出声响的暗器的人,一定是打得又准又快的高手。
董十三娘一扬手,三柄发出强烈啸声的银梭、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分打金逐流上盘额角
的“太阳穴”,中盘胸口的“璇玑穴”,二盘右膝的“环跳穴”。这三个部位并非连成一条
直线而是布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的,董十三娘的一手三暗器,居然能够打这三个穴道,手
法之巧,自是第一流的暗器功夫。
可是董十三娘却想不到,金逐流抵挡暗器功夫更是精妙绝伦。她以为金逐流一手提着玄
铁,一手提着长剑,以金逐流的内力之强,不识她这暗器的功能,定会逞能打落她的暗器。
那时不论用玄铁来砸或用长剑来削,银梭一断,毒针就会射出伤他。
金逐流嘻嘻笑道:“我不缺银子用,厚礼不敢接受,原物奉还!”长剑一招“三转法
轮”,抖起三朵剑花,三柄银梭都飞了回去。他用的劲把握恰到好,磕回三柄银梭,毒针未
曾射出。
他一剑磕回三柄银梭已是难能,更妙的是:这三柄飞回来的银梭,快慢又是各各不同。
董十三娘把软鞭一挥,准备卷回银梭,哪知第二柄银梭却是后发先至,董十三娘只注意第一
柄银梭,险些给第二柄银梭伤着,幸而董十三娘马上的功夫了得,一个“镣里藏身”,反手
回鞭,依然把第二柄银梭卷了。
可是,如此一来,第一柄和第三柄银梭,董十三娘就无法兼顾了,这两柄银梭分别向圆
海和沙千峰飞去。金逐流知道文道庄的武功最强,打回去的银梭舍了最强的而取两个较弱
的。
圆海知道董十三娘的银梭是藏有毒针的,不敢硬接,慌忙滚下马来。饶是他滚得快,那
柄银梭也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圆海避这暗器,逼得在地下打滚、当真是狼狈之极!
但比起沙千峰来,圆海吃的这点小亏又算不得什么了。沙千峰不知厉害,仗着铁砂掌兼
毒砂掌的功夫,一掌拍去。董十三娘慌忙叫道:“不可!”可是已经迟了,沙千峰的掌力有
开砌裂石之能,银梭裂开,毒针业已射出。
文道庄连忙把手一挥,发出劈空掌力,替沙千峰扫荡毒针!但他们两骑马一先一后,距
离在五丈开外,文道庄的掌力未能恰到好处的把毒针尽都打落,结果沙千峰还是中了一支,
他的那匹坐骑,也给文道庄的掌力震得马失前蹄,把他踢下来了。
四人之中,两人落马,沙千峰兼且受伤;其他二人,董十三娘虽然未曾落马,亦是惊魂
不定。只有文道庄还能够端端正正的坐在马上。董十三娘想不到因她的暗器一打,反而给同
伴惹来了灾殃,不禁又羞又恼,同时又是不禁暗暗胆寒。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继续追敌
呢,还是先解助千峰之毒?以沙千峰的功力,一支毒针是要不了他的性命的,但若过了一个
时辰,不予解救的话,也有残废的危险。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董十三娘的暗器刚刚惹出“祸”来,心中正在气恼交
加,又正在踌躇未决之际,只听得史红英又已在冷笑道:“董十三娘,你敢用暗器打我!
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接我的!”
其实董十三娘的暗器打的是金逐流,红英揽到自己的身上,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董十三娘无暇分辩,史红英也不容她分辩,只听得“波”的一声,那暗器已是发了出
来,一团浓密的烟雾,登时在他们面前扩展!
原来这个暗器乃是一个球状物体,打了出来,便即爆裂,发出烟雾,天魔教祖师厉胜男
当年有一种最厉害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六合帮帮主史白都不知如何得到制造这种
暗器的方法。不过,现在史红英所发的暗器,只是形似而实非,没有金针,没有烈焰,只有
烟雾,而且那烟雾也是没有毒的,这是因为史红英不愿使用太过歹毒的暗器的缘故,她只是
希望利用烟雾的掩盖脱身。
虽然不是毒雾,但董十三娘却不知道是有毒无毒,她是识得“毒雾金针烈焰弹”的厉害
的,连忙把圆海拉上马背,便即拨转马头,向后跑了。沙千峰已中毒针,当然更是不敢恋
战。剩下一个文道庄孤掌难鸣,他发了两记劈空掌,烟雾太浓,乍散即聚,文道庄生怕中
毒,心里发慌,只得也跟着跑了。
烟雾迷漫中金逐流也追到了林中,他好像是听得史红英向那边跑的,可是待得雾散天
清,金逐流定睛一看,已是不见了史红英的踪影。正是:
烟雾弥漫迷望眼,不知何处觅芳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侠骨丹心》——第十四回 弦索声中来恶客 大明湖畔结良朋
梁羽生《侠骨丹心》 第十四回 弦索声中来恶客 大明湖畔结良朋 金逐流吃了一惊,忙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叠声呼唤:“史姑娘,史姑娘!”空林寂寂,哪
里听得到史红英的回答。
金逐流在树里找不着史红英,走了出来,只见面前正是三岔路口,也不知史红英走的是
哪一条路?金逐流惘然若失,心里想道:“看来她是有心避我的了。她有心避我,我是没法
找她的了。”要知道史红英的轻功与金逐流不相上下,如今金逐流手上拿着一块玄铁,焉能
追得上她?何况还不知道她走的是哪一条路。
金逐流一口闷气无处发泄,恨恨骂道:“都是那斑王八羔子胡说八道,把史姑娘给气走
了。”恨不得跑回海砂帮去把沙千峰和董十三娘痛打一顿,但转念一想,沙、董二人都吃了
他的大亏,沙千峰中了毒针,吃亏尤大,“好汉不打病夫,他们也算是受了应得的惩戒
了。”这么一想,心中之气才渐渐平了下来,要不然依着金逐流的性情,即使明知众寡不
敌,也会跑回去大闹一场的。
金逐流的怒气平息之后,冷静一想,史红英虽是避开了他,但她刚才不顾那些人的冷嘲
热讽与自己联手对敌,显然她对自己是有了一份颇为深厚的友谊。又想到她刚才和自己生
气,为的正是因为自己误会了她和李敦的交情。也就是说,从这件事,已经可以清楚的表明
了她和李敦不是情侣了。那么这一次的会面也并非毫无所获,最少已经拔清了他多日来笼罩
在心里的疑云。金逐流想到了这层,不但怒气平息,心中也转而感到一阵甜意了。
金逐流想道:“她只是因为给那班王八羔子胡说一顿,说得难以为情,这才避开我的。
她是个爽朗的姑娘,过了一些日子,自然不会介意。日后相见,我先给她赌个罪便是。现在
且先进京城办正经事吧。”
金逐流渡江北上,经过徐州进入山东,这一日到了济南。济南是个“家家泉水,户户垂
杨”的风景幽美的城市,金逐流一算日期,尽可以赴得上萨福鼎的寿辰,还可以有五六天的
余裕,心里想道:“到了济南,大明湖是不可以不去一游的。”于是找个客店,歇了一宵,
第二大一早,吃了早点,便去逛大明湖。
大明湖在城的南边,千佛山下。金逐流走到鸽华桥边,雇了一只小船,向对面划去。湖
平如镜,千佛山的梵字僧做苍松翠柏,高下相间,倒影湖心。又有那深秋的满山红叶,在朝
阳下将湖水映得金碧,赛过工笔画图。端的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赞叹声中,金逐流悠闲
自在的倚舷独啸,赏览山色湖光,乐也无涯。美中不足的,只是向舷下望,湖中只有他的孤
影。
金逐流正自倚舷兴叹,忽听得橹声咿哑,一只小般风帆疾驶,过了他的前头。金逐流眼
光一瞥,隐隐看见舱中有个人的背影很是眼熟,小船过了之后,才蓦地想起这人是曾经和自
己交过手的那个红缨会的香主宫秉藩,宫秉藩的小船疾如奔马,转眼间就过了前头,他是背
朝着金逐流的,金逐流看见他,他没有看见金逐流。
这个多月来,金逐流会过许多江湖高手,其中包括数大帮会的舵主在内。宫秉藩虽然不
过仅仅是红缨会中的一个香主,但若论真实的本领,他几乎与文道庄不相上下,远在金逐流
所会过的那些舵主之上。尤其是宫秉藩的剑术自成一家,极为精妙,连金逐流对他的剑术,
也是不能不有几分佩服的。
金逐流心里想道:“宫秉藩不知是为了何事到这里来?他们念念不忘于要抢六合帮的玄
铁,莫非是已经打听到了我的行踪,追我来的?却何以只是一人?那日斗剑,他虽然输了一
招给我,但也是我归国以来所仅见的一位剑术高手了。红缨会在江湖上的声誉还不算坏,要
是他肯化敌为友,这个人倒也不妨交交。嗯,且莫管他,过去再说。”
小船过了大明湖,金逐流打发了船钱,走上岸来,却已不见了宫秉藩的踪影。金逐流漫
步从湖边走去,走到了“历下亭”前,亭子里悬有一副对联,写的是:“海右此亭古,济南
名士多。”这本是唐代诗圣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享”诗中的两句,本地人觉得这两句诗正
是合风拿来作了历下享的对联。
这历下亭是济南的一处名胜,游人到此,都喜欢在享中小憩片刻,喝一喝灼突泉所泡的
名茶,欣赏山色湖光。金逐流心望想道:“要是碰着了宫秉藩,就和他再斗一次剑,碰不上
我就自己游湖。”游山玩水和比武斗剑都是金逐流所欢喜的事情,他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
情,也到亭中暂时驻足。
忽听得“咚咚”的梨花鼓响,宫秉藩未见,倒有两个说书的父女来了。就在亭子旁边摆
下书坛,敲起锣鼓,招徕观众。金逐流反正闲着没事,于是随众去听说书。
说书的是个十六八岁的姑娘,淡扫蛾眉,荆钦裙布,姿色清丽。看似柔弱,但眉宇之
间,则隐隐蕴着一股英气,旁边给她弹弦子的是她的父亲,满脸疙瘩,纵然不能说是“丑八
怪”,和女儿比起来却是大有天壤之别了。观众中有几个轻薄的少年笑道:“想不到乌鸦也
能养出了凤凰。”
旁人只是注意这两父女的相貌美丑,金逐流心里可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两父女一定是
练过武功的,看来这汉子还是个内家高手哩!”
那几个轻薄少年的嘲谑,父女俩只当是听不见,那满面疙瘩的汉子调整了一下弦索,说
道:“多谢列位看官捧场,我叫这丫头孝敬列位两段鼓书,唱得不好,请大家包涵。”那几
个少年油嘴滑舌地说道:“美人儿唱的曲子,不用说,那一定是好的。”
那汉子也不动气,抱拳一揖说道:“若然列位看官认为还过得去,那就请大家随便赏赐
赏赐。”当下,拿起三弦,铮铮琮琮的就弹了起来,小姑娘叮叮咚咚地敲响了梨花简,律吕
调和,忽地揭鼓一声,歌喉逮发,唱的是“风尘三侠”中虬髯客与李靖红佛结识的一段故
事。
这小女按拍轻歌,宛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声声宛转,字字清脆,抑扬顿挫,入耳动
心,柔和低唱之时,当真便以“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滩”,急亢高歌之际,忽地
又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场子里的人都听得呆了,连那几个油嘴滑舌的
少年,也是大气儿都不敢透,生怕漏过了一个音符。
蓦地里“四弦一声如裂帛”,歌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兀是不绝如缕。过了半晌,众
人才轰然地叫起“好”来。金逐流心里想道:“人说济南的梨花大鼓乃是曲艺一绝,果然名
不虚传。”
那汉子脱下帽子,正要讨赏,忽听得有人大叫道:“好,唱得真好!你不必在这里讨钱
了,五文十文的没有什么意思,带了你的闺女,到我们府中,向公子爷讨赏吧。公子爷一欢
喜,包你一生吃喝不尽。”
那汉子面色一变,说道:“我和你们的公子爷素不相识,不敢踵府领赏。”那教头哈哈
笑道:“你们去了,不就认识了。嘿,嘿,你不认识我们的公子爷,我们的公子爷可早就认
识你的闺女了!”
金逐流一看,只见说话的这人是一个面肉横生,好像教头模祥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七八
条大汉。金逐流心里想道:“想必是哪一个恶霸的家奴,我且别忙打发他们,先看看这两父
女的手段。”
这一伙人一来,满场观众登时跑了个十之八九,只剩下那几个油头滑面的少年,远远的
驻足而观,指手划脚的好像在看把戏。有一两个还帮腔道:“嘿,嘿,张家的公子爷看上了
你的闺女,你可是天大的造化到啦!”
金逐流知道无须自己出手,但气这群恶奴不过,有意和他们开开玩笑,随手摸了一锭金
子抛去,那汉子把皮帽一兜,接了过来,心里好生诧异,但很快神色自如的淡淡地说了声
“多谢。”好像并不把他这锭金子放在眼内。
这汉子不动声色,那个教头则已是勃然变色,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和我家的公子
爷比拼有钱怎么着?”
金逐流笑道:“不敢,我只是个穷小子,岂敢狗眼看人低呢!”这教头刚才曾用过轻蔑
的口吻,说是听说书的看客,出手最多不过五文十文铜钱,如今金逐流就用双关的说话答复
他,大大的讽刺了他一下。
这教头大怒,就要向金逐流扑来。金逐流摇摇手道:“哎呀!我可是不会打架的。”
那说书的少女一忽地拦在他们两人中间,说道:“我跟你回去拜见你的公子爷就是,你
可不能迁怒旁人呀!”
这教头急着要把这少女带回去,当下瞪了金逐流一眼,说道:“好,有这位姑娘说情,
便宜了你这小子,走吧!”伸手拉那少女。
那少女道:“拖拖拉拉,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去!”她手上的那柄鼓锤还未放下,鼓
锤轻轻一敲,教头的一条右臂登时麻木。这教头大吃一惊,始知这少女身怀绝技,当下也顾
不得怜香惜玉了,他的右臂麻木,左臂就抓过来,使的是“鹰爪功”,而且加上了一记扫堂
腿。
少女眉头一皱,说道:“我最恨狗杖人势的奴才,你既然定要逞凶,不给你一点厉害瞧
瞧,你也不知我的本领。去吧!”话犹未了,这教头的一抓一踢,全部落空。陡然间只觉脖
子疼痛,那少女已是抓着了他颈后的一团肥肉,把他如同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
舞,摔了出去。此时,她才刚好说出“去吧”二字。
只听得卜通、卜通的一连串好似木头倒地的声音,她摔出去只是那个教头,倒在地上却
有五六个之多。原来少女是把这个教头向着那几个看热闹无赖少年掷去的,这一下,他们可
就惨了,全都变作了滚地葫芦。金逐流乐得拍掌哈哈大笑。
那几个无赖少年本来是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距离少说也在十丈开外。这少女把一个百多
斤重的汉子提了起来,摔到十丈开外。而且还把那几个人尽皆打倒,这一手功夫露了出来,
登时把那群恶奴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发一声喊,忙不迭地奔逃,转眼间
跑得干干净净。
金逐流虽不怎样惊异,但也觉得这少女的武功有点出乎他的意外。心里想道:“这小姑
娘年纪轻轻,外家功夫练到这个地步,也是很难得了。”
这少女道:“爹,咱们不能随便要人家的金子。”拿了那锭金子,正要还给金逐流。那
汉子已在神色张皇地说道:“凤丫头,你闯了大祸了,快走,快走!”
这少女扁了扁嘴,一副轻蔑的神气说道:“大不了不过得罪一个土豪恶霸,怕他什
么?”那汉子道:“唉,你这野丫头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些人是不能招惹的,他们的好
手还未来呢。你把金子还给这位相公,自们快走。再迟些就来不及。”
这少女听她父亲说得如此紧张,心里想道:“爹爹走南闯北,不知会过多少好汉,从未
见他似今日这般害怕的。莫非那个土霸当真有点门道:“心里有点惊疑,当下把那锭金子抛
给金逐流,便自走了。
那汉子回头说道:“多谢相公厚赐,愚父女心领了,请相公也快走吧,免得受了牵
累。”他口里说话,脚步不停,好似生怕走迟片刻,就有大祸临头,因此也就顾不得礼貌
了。
金逐流也是颇感诧异,心里想道:“这小姑娘都有如此本事,她的父亲可想而知。为何
这样害怕?刚才那个教头,不堪小姑娘之一击,金逐流对这班豪奴当然是更加轻视。以为那
个什么“公子爷”纵然家里还养有教头,想来也不会比这个教头高明多少。因为照常理而
论,如果相差太远,这个教头还怎能在他的家中混得下去?
心念未已,只见三骑快马奔来,说书的这对父女刚好跑到湖边,湖上的船家见了那三个
一人来到,慌忙把船撑开,不敢做这对父女的生意。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三个人跳下马
来,就在湖边将父女俩截住。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如敷粉,颜若涂脂,手袖摇着一把白纸折扇,
倒有几分风流俊俏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材魁梧,满头秃得油
光晶亮,“哼”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何老大,”矮的那个双眸炯炯,两边太阳穴坟
起,腰里插着一对判官笔,一看就知是个内家高手。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对方两父女。
金逐流心里想道:“这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想必就是那个‘公子爷’了。他这两个保缥看
来功力不弱,不知比那教头高明多少?”金逐流此时方知自己料敌过轻,但也还不是怎样放
在心上,于是就装作看热闹的样子,慢慢地走过去。
只见那“公子爷”拦住了那个少女,折扇轻摇,微笑说道:“小可仰慕姑娘色艺双绝,
特遣家人前来邀请,请姑娘移玉寒舍,小可得以稍尽地主之谊,不料这些奴才不会说话,得
罪了姑娘。小可这厢赔罪了。”
那少女大刺刺的受他一揖,也不还礼,却板着面孔说道:“我们父女是在江湖上卖艺混
饭吃的,但却还不至于那样下贱,要去奉承富贵人家,登门侑酒。你硬来也好,软来也好,
我就是不去!你给我滚开!”
那“公子爷”几曾受过人如此奚落,他眉毛一扬,似乎要动怒的神气,却仍是赔笑说
道:“姑娘言重了,小可是专诚来请姑娘的,岂敢把你当作下贱的艺人!”
那少女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休再罗咳,我可没有工夫与你瞎扯朗缠!”
那“公子爷”落不了台,冷笑道:“姑娘这么不给面子?对不住,你不去也得去了!”
动手就来拉这少女。
少女柳眉倒竖,斥道:“放肆!好,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领请得动我!”双指挟着那柄
小鼓锤,一个轮转,闪电般的就向那个“公子爷”的虎口敲下。她刚才就是用这一手法打到
那个教师爷的,如今依佯画葫芦的用来炮制这个“公子爷”。
这一刹那,有两个人同时叫道:“公子,小心!”“凤儿小心!”一个是那秃顶的大
汉,另一个是这少女的父亲。
话犹未了,只所得那“公子爷”哼了一声,“小贱人不识抬举!”折扇倏地张开,挡住
了少女的鼓锤。
鼓锤虽然不是锋利的武器,可是一张白纸折扇,被鼓锤一敲,至少也应该穿一个洞。但
说也奇怪,只听得“卜”的一声,“公子爷”的折扇不穿不烂,反而是少女的鼓锤脱手而
飞!
那矮子笑道:“不必担心,这个雌儿不是咱们公子爷的对手。”
金逐流这才大吃一惊,这“公子爷”的本领在金逐流的眼中虽然还算不上是什么高明的
功夫,但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爷”而能够有这样的功夫却是出乎金逐流的意料之外了。
公子爷一招得手,哈哈笑道:“姑娘,我劝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洒,还是跟我走吧。”
口里说话,手中的折扇一举,双指挟看扇柄,和那少女刚才使用鼓锤的手法一模一样,
扇头向那少女的虎口敲下来。
何老大眼看女儿受辱,明知打不过对方的三个人,也不能不拼一拼了。就在“公子爷”
的扇头敲下之际,何老大喝道:“天下有这样横蛮霸道的请客的么?”声到人到,五指如
钩,倏地就抓着了那个“公子爷”的扇头,“公子爷”用力一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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